她的脑子还有一点乱。
这一晚上接收了太多的信息,从刘枳琪那里,从卓城怒吼的那些话,和她的认知有极大的差距,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舒舒,看看我。”
只听陆明宴又说。
于望舒缓缓转身,抬起头,视线对上陆明宴的,无论什么时候看他这张脸,都挑不出任何的瑕疵,他此时正直直看着她,眉目微微拢起,薄唇微抿,双眸之中,深沉又多情,如即将席卷的波涛,似有万般的情绪。
“所以,真的是你把孟清盈安排在卓城的那里去的?”
半晌,于望舒终于开口。
却是首先问了这一句。
陆明宴微微一怔。
他可以欺骗任何人,但唯独不会对于望舒说谎。
“……是。”
晦涩开口,只说出了一个字来。
于望舒不说话了。
正如卓城今天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孟清盈在他们之间横插一脚,那么,今天本该是他们的婚期,后面也不会发生这样多的事,而她和陆明宴也不会有交集。
她当然不是怀念她与卓城,也不遗憾。
而这也不是卓城出轨孟清盈的理由,如果卓城不想,如果他足够坚定,他也不会给旁人可乘之机。
只是……
任她如何去想,也想不到,这件事竟然是陆明宴去做的而已。
于望舒努力消化掉心间那五味杂陈的感觉,仰头,又看向陆明宴,斟酌着迟疑问:“刘枳琪和我说,你从初中……”
算起来已经有十来年。
这才是今晚最令于望舒震惊的事。
在她与陆明宴开始之前,她从未曾察觉。
如果她知道,她也不会……那天晚上喊他来。
当一切东西掺杂上感情,都会变得不再单纯,她那一天,也只是冲动的想试一试而已。
哪知道,一试,就试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心中隐秘的爱意被当众掀开,陆明宴并没有躲避,他目光坚定,看着于望舒,轻轻启唇,补充完她未说完的话:“没错,我的确是喜欢你十四年,从初中就开始,从你刚上初中的第一个学期。”
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来,也从陆明宴这里听见,全然不是一个感觉。
于望舒的心里再次受到冲击。
她无比诧异,睁大眼眸:“……你怎么会?”
他们前几日还在聊初中,他都什么都没有和他说,他怎么那么能忍?
于望舒这诧异极了,瞪大眼睛的模样,陆明宴从中,竟看出几分可爱。
他微微勾唇,“我怎么不会?你是不知道,你初中的时候,就有多惹人喜欢。”
惹得他几乎每天都去那颗树下等着,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就来了。
于望舒被他这样直白的说喜欢,竟还是初中那个自己,觉得太不可思议。
初中的时候,她的天空是那样的阴霾,晦暗,那时候她孤独地走在路上,即便有阳光洒下,六七月的艳阳天,她也感觉不到任何欢喜,心底凉透。
诚然,初中的时候,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情窦初开,于望舒曾收到不知道多少封情书。她长得好看,从小惹老师同学的喜欢。但是,于望舒却从未想过,喜欢她的这些人里面,竟还包含了……陆明宴?
“你从什么时候……”于望舒难以想象,被陆明宴这样的人喜欢十四年,心中有一丝隐秘的欢喜,可更多却是疑惑,且不说这初中的时候,她根本不认识陆明宴,到高中,她都对他全无印象,一直到大学她和卓城交往之后,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他是卓城的朋友,身份矜贵,冷漠疏离,总坐在角落里,对他们那一群人冷眼旁观。
十四年,他未曾主动和她说过话,也从未对她流露出一丝半点的喜欢。
可现在,他竟对她说,他已经喜欢她十四年。
十四年。
她今年二十六岁,这十四年,占据她人生的大半,他比她大一岁,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七。
她何德何能,才能得到陆明宴这样多的喜欢?
她不欢喜,光是想一想这十四年,她便心疼,为他心疼。于望舒晦涩开口:“你怎么不和我说?”
话出口,却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初中的时候,她那时还小,高中,她没那心思却又被卓城高调追了三年,大学,她已经是卓城的女友。
不管哪个时间点,都没有陆明宴的位置,不论他从哪个时间节点切入,结果都不会好。
于望舒忽然就理解了,他为何隐忍沉默。
“说了,又能如何?”
陆明宴自嘲笑一笑。
他伸手,搂住于望舒的腰肢,将她搂进自己的怀。回忆这十四年,只有她真实的被他抱在怀里,他的心才不再如同缺一个口子,空落落。
是他太自信,想守着她到十八岁。
可她十八岁时,他只是被迫离开几天,再回来,她已经成为卓城的女朋友。
“那你通过卓城请我做陆晨的家教……”于望舒忽然又有了新的联想。
“没错,我别有目的。”
陆明宴全数承认。
将他的那些痴妄,那些无法坦然于阳光下的阴暗,全部对于望舒摊开。
“如果你没有自己发现卓城出轨,那么,我会帮你发现。如果你伤心,那么我会陪在你的身边。说我虚伪也好,说我心机也罢,怎么都可以,总之,我绝不会让你如期嫁给卓城。”
陆明宴冷静的口吻,对于望舒说着以上那些话。
于望舒微顿。
她微微挣脱,推开了陆明宴。
“陆明宴,我现在有一点乱。”她觉得她实在是难以接受,她心目中的陆明宴,连她主动邀请一夜共度,都秉持绅士风度,一再拒绝。
所以,他那时候,是在做什么,欲拒还迎吗?
难怪,一再的要求她对他负责。
原来是对她早有图谋。
“于望舒……”
怀抱空空如也,陆明宴眸光骤然变暗,连声音都变得晦涩。
“但是。”于望舒忽然伸手,握住了陆明宴垂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她仰头,目光清亮而充满坚定。她开口,对陆明宴微微扬起一个笑容,如此明媚:“但是,陆明宴。我发现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一听见你竟然喜欢了我那么久,我居然好开心,我是不是很坏?明明你在这十四年里,过得那么惨,还经常看我和卓城秀恩爱。”
于望舒明明是笑着说,可说着说着,心里却忽然也变得难受起来。
“你怎么这么傻,明明不想看见,你还来。”
终于知道他总是沉默,不理人,是为什么,原来不是高高在上,而是因为太喜欢。
陆明宴只听着于望舒说,神情一点点变得柔和。直到于望舒仰头,对他说:“陆明宴,其实我也好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她慎重牵他的手,问他说:“我那么喜欢你,所以陆明宴,你要不要……和我试一试啊?”
十四年。
人生有几个十四年。
他那么坚定的等候她十四年,是她和卓城在一起的双倍,那么,她为什么不能再为他勇敢一次?
陆明宴伸手,紧紧环抱于望舒。
他情绪莫名,在于望舒看不见的地方,竟微微红了眼。
“当然。”
他声音微哑,回答她。
-
“如果我不追出来,你是不是真的会走?”
良久,待情绪恢复过来,于望舒窝在陆明宴的怀里,转头问。
陆明宴抱着她,从刚才到现在,都未曾放开,闻言回答:“当然不会,我只给你一个小时时间,再在门口等半小时,我就会自己进来。到时候任由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的,就赖着你。你不要忘记,你答应过,你要对我负责的。”
他竟还想着那负责的事。
还记的那时候,于望舒深觉他奇怪,百般不愿。而这一次,于望舒却接受良好,深以为然。
闻言点头:“对,我是要对你负责到底。”
她仰头,睁大眼,颇为慎重问陆明宴:“一辈子够不够?”
陆明宴轻声一笑,埋头,低声在她耳际说:“不够,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
于望舒佯装思考,几秒后才回答:“你真贪心,不过好吧。看在你第一次的份上,我答应你了。”
过于得意忘形。
接着,于望舒便免不了被陆明宴狠狠的收拾了。
只是这一次,即便身体很疲惫,但于望舒却了无睡意,拉着陆明宴逼问,究竟在初中什么时候,喜欢上她。
才在陆明宴的口中,听见了她的拱桥和他的树。
“所以,我每次在拱桥下面哭,你都在树底下坐着听?”
于望舒惊诧到直接从床上撑起身来。
她回想她在初中,到底曾经哭过多少次,数不清楚,她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想哭的时候,便会过去,可她那时候,几乎是每天都想哭的,有时候克制得住,有时候不能。后来初二以后,才逐渐好了一些,但次数也不少。
这些年,她将她的哭泣她的脆弱深埋在心底,就连卓城都无从得知,可陆明宴现在却说,他早就知道,还一直都在?
陆明宴见她反应如此之大,也在意料中。
他也起身,揽过她的肩膀。
“不是坐着听,而是想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陪着你,才会算着时间,经常在那里等着。”
陆明宴轻叹口气,少年时候的他,也是意外的纯情。
“我那时候,不想你孤独,虽然你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陪着。”
现在说来,还很遗憾,心中也极其难受。
不知道多少次后悔,当初没有主动站出来和她认识,只是默默守护她。
以至于这些年,看着卓城与她在一起时,总是意难平。
于望舒起初还感觉羞愤,心里的秘密被旁人知道,并不是很好的体验,可听陆明宴解释过后,羞愤的感觉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隐隐泛起的甜。
原来,在她最晦暗的那个时期,她不是一个人。在她最伤心最难过最无助的时候,她也不是只有自己,原来,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她,陪伴他。
而他,现在也正在她的面前。
“陆明宴,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于望舒投入陆明宴的怀里,泪水洒落,她哭了。
她真的很难过。
初中是她从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的禁忌,而现在,陆明宴却朝着那片黑暗之中,注入了一道光。
让她的整个初中,整个人生,感觉雾霾散去,也被照亮了起来。
“陆明宴,我真后悔。”
最后,于望舒抬头,对陆明宴说道。
陆明宴疑惑挑眉。
于望舒泪水犹挂在脸颊,望着陆明宴说:“后悔没有早一点认识你,后悔没有早点答应你,还好,我没有弄丢你。你那么好,包容我,纵容我,一直等我,等到了现在。”
陆明宴轻轻低头,怜惜吻去她的泪珠。
他又何尝不是。
十余年,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后,试图靠近,孤独守候。看她和别人恋爱,被别的男人拥搂入怀,在得到她即将结婚的消息之后,他终于忍不住。
她是他的执念,是最深的妄想。
如果,这世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给她幸福,那么,他想,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