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话不伤人,模棱两可的遮掩,欲拒还迎的欺骗——这些才诛心。
她曾深受其害,倘若当下的悔悟还不算太晚,温芸是真的想对赵东沿坦诚一点、再好一点。
那么就从这一声“对不起”开始吧。
温芸目光露歉意,望着赵东沿。
赵东沿却以稳定的眼神与笑容,纾解她还未适应的情绪转变:“不用对不起,你看,现在我有一个好结果了。”
次日,冬天的朝阳像浅色调的流体,绯红淡橘交织,呈现出独特纹路。
黄历的提示与这好晨光交相辉映:
3月23日
今日晴,万事宜
民政局流量平稳,在十点前就办完了登记手续。一人一个红本,安静乖巧地躺在各自掌心。不像旁边的新人,亲昵拍照,欢呼分享朋友圈,对于他俩,毕竟不是水到渠成的自由恋爱,只是必须完成的流程。
几页纸虽很轻,但耀眼如焰,看久了,温芸也有点红脸。
她故作镇静地将证塞回包里,问:“我现在先回家处理一下,晚上可能需要你一起去见见我妈,可以吗?”
赵东沿:“你现在一个人回家?需不需要我陪?”
温芸问:“你不怕吗?”
赵东沿说:“我都敢把自己交给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温芸的肩膀莫名很沉。
嗯,这重如黄金的婚姻责任。被他这么一说,真的好神圣哦!
赵东沿把温芸送到程宅门口,“好了,祝你一切顺利。”
温芸好奇,“咦,此刻,你不是应该对我不放心才对吗?”
“有什么不放心的。”赵东沿说:“法治社会,总不会把你毁尸灭迹。”
这跨度有点大。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只要不是生死,都算不上什么事。
温芸的背影与脚步很从容,每一步都融入斑驳的阳光里。
这个点,程老爷子应该刚练完八段锦,营养师搭配好了午餐,少油盐,高蛋白,低碳水。所以程与平年近六十,容貌气质仍与中青年无异。
温芸突然回来,程与平很意外,亲切唤她共享午餐。
他与温芸非亲生血缘,自然没什么天伦之乐。能平和友好地共处一桌,已是最大限度的容纳。
温芸慢条斯理地吃营养餐,干煸无味,清心养生。
程与平俨然慈祥父亲,询问几句工作生活近况。
温芸笑而有礼貌地回答,只是说到生活……她放下碗勺,吞下最后一口上海青,微笑着说:“爸爸,这次我过来,是想分享给您一个好消息。”
“哦?升职了。”
“不,领证了。”
“领证?”程与平皱眉。
“嗯,我结婚了。”温芸温言软语,笑着说,“对方是一个很好的人。”
一顿饭的时间够了,再多待不礼貌。
温芸宛如乖巧小棉袄,走时特意关心程与平注意身体。
她给赵东沿发信息,问他在哪。
赵东沿秒回:宾馆。
温芸开车过去的路上,游兰青的电话如约而至。
她关掉蓝牙,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副驾位上。
游兰青的怒音带颤,可以想象她精致的妆容被扭曲到变形的模样。
“温芸,你是不是疯了!!你跟谁结婚了?谁让你结婚的!!”
“当然不是跟我哥啊。”温芸一个一个解答:“是缘分让我结婚的。”
杯子碎裂的声音。
电话里,游兰青只能以此来宣泄不满。
“我是你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以不跟我说!”
“你是我妈,我跟你说事的时候,你是怎么解决的?”
在温父病逝第二个月,你就迫不及待去相亲,迎接第二春的时候。
在我青春期苦闷难解,偷偷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
在余龄登门挑衅的时候,身为母亲,竟然很真诚地建议自己的女儿,做好防护措施,继续与自己的兄长交往,别被正妻发现。
……你就是这么解决的。
游兰青愤怒交加,歇斯底里地吼问:“你现在跟我谈道德了?你爱上自己哥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道德?你乱|伦的时候,你畸形地迷恋一个男人这么多年的时候,怎么不做自我检讨了?!”
温芸深吸一口气,脚踩在油门上控制不住力道,肺腑在不断充气、膨胀,下一秒就要爆炸。汽笛声嗡嗡,对面来车穿梭也变得模糊。
直到她瞥见副驾驶的包里,露出的红色一角,如焰,瞬间占据了视线。
她和赵东沿的结婚证。
温芸的注意力被转移,疯躁的心被重新拽回地面。在浑浊厚重的灰尘里,又续上救命的氧气。
游兰青尖锐的嗓音划破耳膜:“你真是个变态!”
温芸扶正方向盘,目不斜视地说:“我变态不是一两天了。还有,提醒您一下,从今天起,就是两个变态叫您妈了。妈,请您习惯。”
—
到明大。
宾馆楼下,温芸坐在车里很久。
路边摊的梅菜扣肉饼刚出炉,脆生生的香味很治愈,温芸买了两个上楼。
房间门敞开,赵东沿靠在窗户前,“给我买的?”
“顺手。”
“好吧,我就当礼轻情意重。”
温芸笑起来,“你真乐观。”
“这个优点你可以多学学,对你的情绪有好处。”赵东沿接过,趁热吃。
“我的情绪不好吗?”温芸说:“你别瞎猜,我没你们想得那么脆弱。”
“等等,我不是‘你们’阵营里的。”赵东沿边吃边说:“我是你的。”
他太自然了。
吃着热乎的饼,随意的姿势,聊着家常话,不用刻意去看她,故意用勾人的眼神烘托脉脉含情的气氛博取好感。
赵东沿就是赵东沿。
是真实的、接地气的、靠谱的赵东沿。
像是饱和度浓厚的高质量氧气,与窗外的夕阳、清风一起,送入温芸的身体里。
毛躁的心一下子抚平,清清爽爽地输送出好心情。
不管怎样,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温芸:“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吃饭干吗?”赵东沿说:“庆祝结婚吗?”
……真直接。
直接好,直接沟通才是有效沟通。
“就当是。”
“当什么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温芸满口:“对,是,庆祝领证。”
赵东沿笑起来,“请我吃什么?”
“豆汁?”
那天难以下咽的怪味仿佛又堵在了嗓子眼,赵东沿做了个告饶的手势。
温芸笑着说:“请你吃麻辣烫吧,带你去我的母校,那附近有一家老字号超好吃。”
赵东沿靠着窗沿,微眯眼缝,“吃麻辣烫啊,可我们的结婚协议里没有这一条,来,换个方式庆祝。”
温芸眉眼也生动起来,一定是外面的黄昏借了点旖旎颜色。
“你要什么庆祝方式?”她问。
赵东沿收拢轻松的神色,目如定海的神针,灼热真诚。
他走过来,张开双臂,轻轻的,温柔地抱了温芸两秒。
对,就两秒。
亲昵与示好,带着适度的分寸。
温芸被坚硬的胸膛包裹住,温度似在沸腾。
她怔然,小声辩诉:“……可这个方式,协议里也没有啊。”
“确实没有。”赵东沿点头,一本正经地解释:“小温同学,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目标:打破规矩,冲向新生活!!
这个故事会长一点点,大概7万字内完结,后面还会有反转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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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如焰(2)
温芸的母校是X大。
她当年是以第一高分被录取。
赵东沿当然知道这所学校建筑系有多牛逼,只不过身临其境的感觉,和纯粹的所见所闻是全然不一样的。
温芸眼神熠熠,似乎在等待夸奖。
赵东沿说:“你真是一个笨蛋学霸。”
“喂,你是骂还是夸啊?”温芸双手搁腰,很不满。
“对不起说错了。”赵东沿改正:“一个美丽的笨蛋学霸。”
温芸迟早有天能被他给气死又哄活。
“我记得五年前,我辅导功课的收费不算便宜。”温芸回忆道,“你很舍得在小北身上花钱。”
确实不便宜,倒也不是她故意乱抬价。而是那会儿,正好和游兰青闹不愉快,游兰青拍着桌板让她滚,有本事别花她一毛钱。
温芸当时倔气地一抹眼泪,自己养活自己,谁不会啊!
赵东沿笑,“我和丈母娘的不解之缘,原来从那时就有了。”
温芸说:“能选我,是你的眼光好。”
一语双关,盖章从前与现在吗?
赵东沿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温芸没有多想,麻辣烫鲜香咸辣,饱腹的满足,冷冽干燥刚刚好的冬夜空气,让她此刻心情大好。她走在前面,在母校的大门前轻盈跃步,还哼起了最近新收纳的流行乐曲调。
赵东沿看她一眼又一眼,越看越想不明白。
不明白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还会有人不知珍惜呢?
温芸骂得很对,姓程的确实是个狗屁混蛋。
再狗屁的混蛋,都不能避免接下来的会面。
与游兰青昨日大吵一架后,本以为关系自此剑拔弩张,但今天她竟主动打来电话。
“温温,是不是还在睡懒觉呀?”温情细腻的关爱,让温芸以为换了个妈。她特意看了眼屏幕确认,是游兰青没错。
“我呢,现在和你爸爸在一起,对,我们喝花茶呢。”游兰青的声音悦耳温柔,“对啦,爸爸呢,让你和……嗯,你们小两口回家吃晚饭。他想见见女婿呢。”
游兰青变脸速度之快,也是她在贵太圈能勉强立足的原因。
能屈能伸,对自己狠,对女儿狠,对别人宽容。
温芸面色冷淡,但语气雀跃,欣然答应,“好,谢谢妈咪的祝福,我们一定准时。”
精心伪装的甜蜜蛋糕,欺骗顾客买回家品尝到一嘴苦涩。上当了几次后,也学以致用,将计就计。
一味的忍让,并不能带来局面反转。
这是婚后课堂,温芸学到的第一个有用知识。
“你怕吗?”温芸扭过头,问开车的赵东沿。
“怕什么?怕程家豪华的别墅,怕你美丽高贵的母亲,怕那位地位显赫的后爸,还是怕不太干人事的程岭墨?”赵东沿说:“我是你的同盟军,既然选择冲锋陷阵,就不怕牺牲了。”
温芸的心被一瓢温水浇淋,回暖又回甘。
她目光坚定,负责任地承诺:“赵东沿,我不会让你牺牲的。”
—
“东沿是做什么工作的?”
“地质勘探,帮一些冶炼机构找矿脉。”
“挺好。你还有个弟弟?”
“对的,在明大,离芸芸的学校很近。”
“成绩不错,教育有方。那你父母呢?”
“他们退休了,在浙江创业,经营一家公司。”
关键问题的对答,赵东沿不卑不亢,从善如流。
程与平很满意。
当然,这不是真正的满意,或者说,赵东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在意。
半路婚姻,温芸算不得他程家人。
只要所谓的女婿过得了眼,别拿不上台面就够了。
“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程与平对游兰青说:“让孩子们见笑了。”
游兰青赔笑脸,低声似撒娇,“芸芸的保密工作做得好,我也才知道没多久的。”
“多关心女儿,我工作忙,很多时候你要多费心。”
游兰青连连说是。
看向温芸和赵东沿时,目光嫌弃不悦。
家宴开餐,刚上冷盘,阿姨惊呼:“少爷回来了。”
程岭墨风尘仆仆,刚才应该是在快步或跑,不平的呼吸连带着他的神情都不太镇定。
他进门,没换鞋,径直走到餐厅。
游兰青简直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站直迎接,笑得胆战心惊,“岭墨回来了,正好一块吃。”
程岭墨的目光粘在温芸身上,怒气占据所有,直到程与平发话:“不是有视频会,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程岭墨压住火焰,从容如旧,扯松领带,坐在温芸旁边。
他嗯了声,“改时间,顺路路过。”
青松冷杉调的淡香笼罩温芸鼻间,是程岭墨惯用的香水。温芸曾一度沉迷,好像是引路的路牌,闻见了就安心。但此刻,她只觉得像忽然闯入的异味,刺鼻,不过如此。
她微微侧过头,往赵东沿的方向换换新鲜氧气。
程岭墨故意挪动椅子,挨着她更近。
“吃这个?”赵东沿适时夹进一筷子红烧小排骨。
温芸借机跟说话,也挪动椅子,近乎贴着赵东沿。
两颗脑袋挨着,小声讨论着。
三个人,程岭墨是多余的那一个。
程与平说:“温芸也领了证,比你还快一步。”
游兰青笑着附和:“芸芸瞎胡闹了,但我们家也算双喜临门,给岭墨先开开道。”
程岭墨的汤勺快被他掰断,一眼冷冷扫过去,游兰青立即闭嘴不语。
“多吃鱼。”赵东沿若无其事,把鱼刺摘剃干净后的鱼肉给到温芸碗里,“多吃鱼聪明。”
如无意外,他应该是在一语双关。
温芸忍不住想笑,凑近说:“我已经很聪明了。”
“兹拉——”勺尖重重划在碗底,程岭墨眼中的火星子连程与平都看出了端倪,皱眉提醒:“菜不合口味?”
程岭墨“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