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是不卖给你的米粉店。”
白芮鲜艳明亮,连带情绪也是。
眼神交流两下,都是女人,温芸低下头,“懂了。”
外头又起风了。
赵东沿追出门外,把人叫住,“一天没吃东西?”
温芸点头。
“想吃米粉?”赵东沿说:“回屋,我给你做。”
他走在前,没有征询她的答案。
脚步快,背影跟不上,像是怕她拒绝。
温芸慢吞吞地跟在后头,鼻子吸了吸,还在回味刚才店里的梅菜香。
“站住。”是白芮。
她站在店门口,万般不情愿地看着温芸,扬高下巴道:“进店,吃粉,不收你钱。”
温芸甚至都没看赵东沿,展颜带笑,走向白芮。
白芮清了清嗓子,后退一步划分界限,充满敌意道:“我不会像别人那样讨好你,邬源确实该揍,做的不叫事。但他经不起赵东沿的脾气,我给你做梅菜扣肉粉,做的香喷喷的,你原谅小源。”
温芸没有任何犹豫,伸出手指,“2。”
“什么意思?”
“我要吃两碗。”
白芮看着她洁白无瑕的脸,清澈,柔软,像盈窗的绿意,这么好看的女孩子,难怪赵东沿喜欢。
“吃吃吃,胖死你!”白芮气道,“对了,刚才你说‘懂了’是什么意思?你懂什么了?”
“我知道你喜欢他。”温芸说:“我不喜欢他。”
白芮一愣,哭笑不得。
这风格,还挺对味。
她还过去一记白眼,“那是你没眼光。”
温芸说这话的时候,全然没有顾虑当事人还在不远处。
赵东沿安静,很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习以为常地麻木,无知无觉地中弹。
她不顾虑,是因为不在意。
不在意,是因为不喜欢。
她快意地撇清,平静地明志,所以,她不喜欢赵东沿,都是真的。
—
第二天,邬源向温芸道歉。
鞠躬三次,眼眶都红了。
温芸看了看他身后,“被逼的?”
身后的赵东沿:“……”
邬源说:“对半开吧。一半真悔恨,一半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我沿哥这种都上不了位,你咋想的?”
温芸委婉道:“直接爽快是你的优点。”
但我不欣赏。
邬源为了赎罪,同赵东沿一起,主动陪城建小组去走访勘测。
福城地大,山多,居民住处不集中。他们从东开始,远观山体,近探水源走势。水准仪,管线探测,钢卷尺,把一座城衡度出具体数字。
温芸拿着小皮本记录,低头的时候,阳光扫在她后颈,光晕浅淡,浮出细腻的柔光。
站在那就能随便美美的姑娘,赵东沿在远处看着,看得心浮气躁。
温芸忽然转头,将他注视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赵东沿没躲,指了指右上方。
山路往右边百来米有一座寺庙。
寺庙没有任何翻新的痕迹,古朴陈旧,烧香的宝炉被香灰掩盖住锈迹。
温芸站在正中间的位置用手丈量。
邬源好奇:“不用尺?这能量出个啥?”
“净长45,宽35左右,”温芸伸出食指,眼睛隔远一些,“大门四开,高3宽2,比一般的寺庙要小一些。”
邬源靠了一声,“牛。”
赵东沿忍俊不禁,往庙里走。
门槛处刚要跨步,温芸把他叫住,“错了。”
赵东沿的腿一定。
“僧人跨中间,俗人走两边。”
赵东沿正处中间那扇门,听后立刻收脚,条件反射地后退一大步。
腿长了不起,一退快两米。
邬源看得目瞪口呆,“沿哥,你干吗?”
赵东沿不自然,咳了两声说:“不出家。”
温芸嘴角扬笑,放眼望青山,闻见清风送来一袅花果香。
寺庙里的陈设更简单,一漆一角都披着时间织出的陈旧痕印。菩萨端坐于案台上,垂眸凝望,抬头对视,入定如僧。
旁边竹筒里有免费的香,温芸刚拿起,赵东沿摁亮打火机,自然而然地帮她把香点燃。
“求什么?”他问。
温芸屏息闭目,双手捧香,高举头顶。
她磕头时,长发顺过肩头,垂遮住侧颜。
赵东沿也点香,学她动作。
“不告诉我,我也知道。”赵东沿:“你在求,求和你那个臭哥哥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温芸抿紧唇。
不说话就是猜中了。
赵东沿双手合十,作揖,又朝菩萨粗鲁地磕了三个头。
温芸:“你觉得多磕几个头,菩萨就会保佑你梦想成真吗?”
赵东沿:“你也不用自暴自弃,万一成真了呢。”
温芸心梗,反问道:“你呢,你又求什么?”
“我?”赵东沿说:“我求你。”
温芸下意识地皱起眉。
“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求这个求不来。”赵东沿自嘲一笑,随即认真道:“但我还是求一下,求你任何时候,犯不着为了任何一个人,断了生的念头。”
温芸彻底怔住。
赵东沿望着她,平静,包容,还有翻腾不休的疼惜。
“你那晚困山上,其实可以找到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求援,但你没有。”赵东沿说:“温芸,再大的坎,都别想着死。如果一个人,把你逼得为了他,断了好好生活的念头,那他一定是个自私的混蛋。既然是混蛋,就更没必要流血牺牲了。”
既往不咎,人得向前。
赵东沿说:“如果菩萨不能保佑,你可不可以让我如愿。”
温芸的眼里有温热的光。
她转回头,重新拾香,再次叩拜。
这一次,头埋在铺垫上,久久没有起来。
得不到回应。
赵东沿眼里的炙热被山风吹凉。
直到他听到细声低吟,是温芸哽咽着,很轻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赵东沿:拆“骨”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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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赵东沿(5)
程岭墨也在菩萨前磕过头,许过愿。
那是三年前,程氏集团在科创板上市。
程家共襄盛举,在京郊的别墅举办庆功宴。
程岭墨牵着温芸的手,从二楼下来。
如炬般的焦点,让温芸整个人都在发烫。
不是因为虚荣心,而是满怀期盼与渴望。
她看了程岭墨三次。
偏头,仰望,看他侧脸英俊,矜贵沉稳。
每一次,她内心都在颤抖呐喊——只要你开口,前路是地狱的入口,我都义无反顾。
也许是程岭墨没有听见她的心声。
亦或是装作没听见。
所有人齐齐赞叹,看,程家兄妹,手足情深。
程岭墨牵着她的手没有松。
穿过人群,衣香鬓影里,默许这些定论。
温芸吸了吸鼻子,配合演戏,强颜欢笑。
内心委屈得要命,谁要跟你兄妹情深。
程岭墨后来哄她。
温芸哭着说,你明明知道我要什么。
“我知道。”程岭墨轻抚她的后颈,将她拥入怀中,“温芸,我在菩萨面前发誓。”
程宅神位,正于二人前方。
白玉观音,圣象慈悲。
“我发誓,这一生都爱你。”
后来温芸发现,“我爱你”不难。
难的是那句公之于众的“我爱她”。
所以赵东沿猜错了。
她刚才,才没有在菩萨面前许愿和程岭墨生生世世不分离。
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算什么狗屁誓言。
此时的温芸没有任何愿望,她给菩萨磕头,脑子空空。
如果非要求。
求神仙指一盏明灯吧。
庙宇外,从天拉到地。
木门将光线隔出明与暗的交界线,像一片变天的海。
赵东沿三跪九叩,求她活着。
粗野的姿态,硬朗的话语,都盖不过他眼里软下身段的真心。
温芸眼睛湿润,不是因为感动,而是被点拨醒悟。
好好活,比情爱重。
从寺庙出来,其他组员也陆续从线路返回。
组员问山体植被的种类,赵东沿边说边解答,直至离远。
“姐,喝水。”
“谢谢。”
温芸接过,问邬源:“你做什么工作?”
“拉货,跑车,有时候也去车站接接客。”
“他也做这个?”
“谁?”
“他。”
“不是姐,赵东沿这仨字是烫嘴吗?你就这么难以启齿?”
温芸抚额无奈,“你一直这么爱钻牛角尖吗?”
“既然烫你嘴,我就不说了。”
“行,不烫嘴,赵东沿赵东沿赵东沿——赵、东、沿他做什么工作?”
邬源嬉笑,“这不就对了,沿哥名字多好听。福城周围的县镇有矿脉,很多老板来勘探的时候,需要熟悉的人带路,沿哥很懂这些。”
这是温芸没想到的。
她依稀记得,五年前的赵东沿是做……
想不起来了。
“那,他弟弟赵小北呢,真的没上学了吗?”
“小北啊,啊,对,不上学了,去广州电子厂打工了,流水线,计件工资。”
五年前,温芸给赵小北补习高一物理,底子不差,稍有偏科,但考大学不成问题。
赵东沿没骗人,弟弟真的没读书了。
“我们沿哥很有钱的,人又帅,多的是女孩子喜欢。”邬源“刺激”她,“跟沿哥在一起,会有很多人羡慕你的。”
温芸笑,“是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邬源:“试完了再退货也行。”
“你是他朋友吗?”
“真的,你试试呗,不好用真能退货的。”
下午返回,下山的时候,组长哇哦一声,“那边是哪儿?”
“牧草保护区。”赵东沿说。
“咱们能去吗?”
“能是能,但这块区域太大,走路的话看不了什么。”
高处望,即使冬天枯草凄凄,旷野无边的冲击感依然强悍。到镇上,余晖落日,天空淡淡的橘,渲染得不像冬日。
温芸立在原地,仰头看了很久。
组员陆续回屋休息,期待晚上的火锅局。
“是不是不想吃火锅?”赵东沿走在最后,忽然问。
“嗯?”温芸回过神。
倒也不是不爱吃,潜意识里,觉得他话里有话。
她顺着话答:“不然吃什么?”
“走,带你去个地方。”
赵东沿又把她带回了牧草区。
温芸:“你不是说,走路看不了什么?”
“不走路就是了。”赵东沿抬手,吹了声漂亮的口哨,随即从树后走出一匹马。
温芸惊喜,是那晚赵东沿骑上山救她的那匹。
“上来。”赵东沿一蹬一垮,翻身先上,伸下手。
温芸搭住,被提力,轻跃坐落于他身前。
“坐好了。”赵东沿勒缰绳,夹马肚,“——咴!”
马蹄疾踏,草场的风瞬间裹住耳朵,温芸尖叫,又怕又兴奋。
惯性力让她往后倒,赵东沿硬实的胸口是靠山,稳稳托住她。
失控的速度,倾倒的平衡,颠簸的身体,让她很想抓住些什么。像溺水,一切不在掌控,但于激流猛浪之中,又奋力想要自救。
赵东沿的手,适时握住她。
“别怕。”
两个字,重力千钧,将嘶吼的风声挡于耳外。
温芸侧过脸,“我不怕。”
似证明,似较劲,她稳住重心,尝试拉缰绳。
“右手往前握,身体伏低。”赵东沿:“腿发力,别被颠下去,对,就这样,再低一点。”
温芸大口呼吸,把草原的风吸进肺腑,完成洗礼,带走陈年积怨的浊气。
起先尝试,不得要领,整个人倾斜。
“啊!!”温芸惊恐。
赵东沿手臂如软铁,搂住她的腰肢,重新将人拉回正位。
“我不会让你摔下去。”
温芸心跳剧烈,“会摔的!”
“摔了我给你当垫背,怕什么,我在这!”赵东沿让她重新握缰绳,坚定道:“骑!”
这一刻,温芸感受到比风更强悍的力量。
她定心凝力,收起惶恐的呼吸,按照赵东沿的指令去尝试。
枯草时节,仿佛置身莫兰迪色调的油画中。本是苍凉,可在马蹄声里,硬生生地踏出跃跃欲试的生机。
“我会了!”温芸喜悦,转过头,生动的眼,轻盈的笑,在此刻完完全全给赵东沿。
是他赵东沿的。
男人喉结微滚,胸腔热得要炸裂。
“温芸,你可以做到的。这世上这么多种可能,你不必一条道走到黑,转个弯试试看,风景多的是,都在等着你。”
他说话的时候,随着马儿的颠簸,个个带颤音,字字撞进温芸心口。
幸好风大,可以伪装她的澎湃情绪,“你是带我来看风景的吗?”
赵东沿饱满的额,英俊的脸,目光虎虎生风。
“看个屁风景。”他挑眉笑,“最美的风景在这呢!”
下一秒,温芸的腰肢被扣紧,没有选择地倒向了他胸口。
难以形容的感觉。
就像一只泥娃娃淋了雨,残成烂泥,又被捧起,重塑,在烈日粗暴地照射里,怯懦地萌出了点点新芽。
这种感觉将温芸的心填得满满当当,来她心房做客的,有辽阔的草原,沸腾的风,明朗的小镇阳光,以及还没踏进心门,只在门口礼貌观望,却依旧恣意热烈的赵东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