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勋目送离开,点燃一支烟,吁出轻薄的雾。
阮蓓挪了挪脚跟,酸麻得差点儿软下。虽然路上时有见到这群人,可是从没体会过,被他们恣凶稔恶搜上门的这种紧张。
楚勋摁掉烟,转过身来搂住她说:“吓着了?一场误会,有我在这,都不用怕。”
阮蓓把脸埋在他怀里,男人硬挺的胸膛,还有方才欢]爱时,自己颤栗啮下的一点红唇印。她睇见他肋间那枚紫荆刺青,心下钝钝地安适下来。
阮蓓从看到他的照片起,从没去探究过他的身份。但她猜楚勋应该是委局的,她见过蔡志銮的领章,跟她在照片上所见的领章不同。
仲局是京陵统管,委局是军]队直辖,两方历来不合,时常利用一些由头互相拉踩。楚勋若是仲局的,上次梁笙设计他被委局拘去,委局就能让他一败涂地。但结果是委局拘了他几天,把他调查个底朝天,也只是个清白的商人。可见其中玄妙。
然而阮蓓不问,她心里是信爱这个男人的。和他在一起这段时日所感受的种种,以及那张照片所透出的炯毅英姿。
她抬起头,凝望楚勋:“出了什么事?莫非梁笙又诬告你了?”
记得梁笙手里就有不少照片,抓阮蓓去的那天,边说边甩在她面前给她看过。
楚勋瞥向她身后柜子,他的确在那矮柜里置了夹层,但不确定女人是否特意站在此处,或只因这里离着自己近。
凤眸睇着女人楚楚娇妍的模样,有一瞬间心底无与伦比的柔软动情。
委局有严格的忠义观与严令纪律,生死为大义,他现在还什么都不能告诉她。但他知她的聪敏明]慧,并不会等太久。
待击溃霓寇,复我华威之时,他便能穿着她所崇慕的那套挺拔制服,头戴硬檐帽,以及更加耀眼的领章,赫然地站在她跟前。告诉她不必再崇拜地看别人,她自己丈夫也有,还更要厉害。又或者到时她仍乐意他做个消遣的商人,那便继续此番模样生子育女。
告发的应该不可能是梁笙,是他的话早告了,梁笙嘴硬,心里还是在意妹妹过得好的。也不会是枫帮,枫帮这时候把他拖下马只弊不利。那就是徐爵兴了,这个节点的徐爵兴巴不得把楚勋置于死地。
楚勋温柔搂住阮蓓的腰肢,应道:“前阵子粮仓被炸,霓人抓不到作俑者,估计气急败坏了。申城这么大地儿,对我忌惮的何止一二个,不是他。”
阮蓓默默地舒口气,回搂住他肩膀:“那就好,阿勋你要好好的。”
楚勋低沉哂笑,挑起她白皙脸颊:“这么在乎我?我老婆开始进步显著了!”磁性嗓音,对上他一双黢黑眼睛,促狭而激动。
被阮蓓酸酸地捶了一拳头,眼睛微地漾湿:“你才知道啊?我没说嫁给你,可也没说能离得开你。”
听得楚勋受用,吻她道:“想哪去了,傻瓜。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会护得你周全。你与我在一日,我便要保证你一生!走吧,去楼下看看温姨和梁伯。”
阮蓓点头,两人便下楼去安抚受惊的老人家。
*
不料隔天记者拍的照片,就登上了各大报纸的头版。有阮蓓靠在楚勋别墅大床上,锁骨微露长发零散的妩媚,也有她裹携薄被和楚勋并挨站着,婚纱照一般的般配悦目。
如果只这样,顶多就是楚二爷与阮小姐蜜里调油,旖旎]浓情的花边绯闻。啧,连大中午的都要温存,这是有多缠绵呐。不得了,楚二爷的身量爆赞。阮小姐也很不错好吧,虽然包得看不见,但脸真绝美!
然而,不知道谁曝光了阮蓓“陈贝蒂”的笔名,并突然纷纷冒出批判她的撰文说——
原来传言中犀利果敢的才女陈贝蒂,乃是风流大少梁笙的亲妹妹,楚勋奢宠的掌中金雀。陈贝蒂小姐一边呼吁女子独立自主,男人和女人同样拥有婚姻恋爱自由,结果自己“自主”到哪里去?还不是个攀龙附凤,附着显赫勋贵公子而生的一朵菟丝花,虚有其表地在文字背后卖弄女范。
楚勋原本最近对阮蓓高调奢爱,祺老公爷那晚阮蓓一身华裳美饰上了报纸,不知惹得多少女人艳羡。心叹楚二爷克谨禁欲,没想到一旦破了戒,却对女人好得甜到蜜缸里,只叹没有阮蓓的姿颜美貌与好运气。
他们若只是普通男女相爱,那么倒也罢,偏是谁都关注的神仙眷侣一对。一时间掀起轩然大波,尤其陈贝蒂的故事深受欢迎,每段文字无论豪门贵邸或街巷普罗,都那般地打动人,竟然就是阮小姐,这太让人想不到了。
阮蓓不是个服软的性子,从上次陈贝蒂第一篇的事件她就明白过来。当遇上棘手的困难时,不必躲藏,迎头以更加锐利的锋芒冲过去,对面钝了便自觉退却。
她看到报纸的当天就硬气地回复了一篇。陈述与楚勋相识时并不知他身份,甚至闹出了误会,而即便与楚勋恋爱,你我皆凡人,也不应因此而使笔名受殃及。
结果第二天,舆论愈发地沸腾起来。只见报纸上刊出了,她和楚勋刚开始交往时,在夜灯下的福特车里忘我拥吻,在校外约会时垫脚揽腰的亲昵,歌剧院里挨肩靠紧,还有夜半男人驱车进宝利驿馆,彻夜开灯未熄,次日满床零碎的玫瑰花瓣,以及阮蓓被楚勋搂下楼梯的娇韵之姿,等一连番照片。
报纸都卖疯了。
这种事儿最适合茶余饭后,尤其阮蓓与楚勋一个绝美才女,一个清贵公子,再那些让人猜想霏霏的照片。比警局里传出的《浓情过火》《咬伤手指》,要热切得多了。
一时间,先前已经放弃抨击阮蓓的那群旧派也被煽动起来。两天的时间里,铺天盖地的鼓动宣滔着,阮蓓如何心机,一步步媚着凌厉克谨的楚二爷,深陷情海难以自拔。或是她攀附虚荣,恋慕男人隽逸表相,与此等讳莫如深、青白不明的夜场商人拍拖,同居一寓放纵不羁等等。
虽然也有不少人,因着喜欢陈贝蒂的故事,出来帮衬说,文字是文字,生活是生活,人家单身谈个恋爱,不要因为身份就单独搬出来非议。
但谁说谁就被逮着骂,显得微乎其微。
就仿佛把两人架在了烤箱上,风口浪尖地翻碾着。
这种阵势一看就有预谋,铺天盖地的连篇抨击,明摆着是有人花钱雇的写手墨客,继而煽动了一群本就有隔阂的旧派。但寻常人等才不考虑这些,只想着看一时稀奇痛快。
楚勋没让阮蓓继续回应,他的处事果决犀利,直接更绝。就当激烈尖锐之时,在国际酒店宴请城内名流显耀,公开向阮蓓求婚了。
邀请的宾客除了各大企业家族、他楚氏宗亲和刘氏股东、枫帮、咏乐门等,连祺老公爷都请来作证。
当然还有报社的新闻记者。
楚勋冷酷寡情,通常只参加宴会而不自己举办。就算举办也是以刘氏实业的名义,每年的年宴、庆功宴等等。
起初收到他的邀请,他并没说宴会的主题是什么。直到进行到近半场,阖厅的灯光暗下,主台亮起浪漫射灯时,人们才明白过来他的用意。
那真是一场别开生面又唯美悸动的求婚。
楚勋一袭笔挺西装,丰神俊朗,宽肩裹着阮蓓娇娜的身姿,把钻石落进她的无名指。执着凝视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对阮阮的爱情惊鸿一瞥,立见倾心,为了得到她的首肯,委实用不少苦心。楚氏书香清门,刘氏作为民族企业,亦力所能及为社会出力,如今一段执着感情,望请各界嘴上留余地,莫因某些私下利益煽动造谣。都是生意场上的交道,凡事先礼后兵,若一味挑衅,楚某也绝不会无动于衷!”
啧,很用情也很护短的示爱了。一席话出来,表明是他追求的阮蓓,对阮蓓倾心钟情,同时也放了狠话,很符合楚二爷的凛冽作风。
都是在河边走的,难保不湿鞋,不管背后是谁造势污蔑,总之,第二天这篇图文求婚宣言在各报纸屠版后,果然干干净净,再没有人敢对此蜚议。
甚至因着楚二爷的浓情挚爱,与英俊风采,而粉上了他们的爱情,使得支持者更多了。
第51章 迁去香港
几张求婚的照片, 被阮蓓一直珍藏。
只因当日是星期六,楚勋到学校门口接她回去时,并未告诉她这事情。
而且在那前一天, 阮蓓还因为被谣言中伤难受,而迁责于他。她在家湿了眼眶, 让鲍姨反锁着门不让楚勋回来睡。那天晚上,楚勋竟在她公寓对面街的酒店同楼层订了房, 给阮蓓打电话安慰。
其实怪不到他,她理智明白。然而那些绯闻造势的人, 也确实因为他的身份与利益纠扯,而故意捣乱生事。
当夜下着雨, 楚勋给她打电话,问她没事吧。阮蓓氤氲着嗓子说没事,楚勋让她拉开帘子, 走到阳台上给他看看。阮蓓拉开,才赫然瞅见站在街对面阳台的高挺男人身躯。后来阮蓓就让楚勋回来过夜了。
他又宠溺她,宠得她柔情似水, 忘却其余,满目满心里只是与他同起同沉。这个男人真的很懂怎么疼爱女人。
楚勋一声不吭地布置筹划,直到阮蓓换上华贵服饰随他到了国际酒店,都还以为是一场与平日无异的应酬。男人凤眼熠熠,为她戴上求婚钻戒时的那一幕, 她便铭刻在心, 总是反复翻出回忆。
照片上的楚勋挺拔隽伟,黑色英伦西装, 宽肩大长腿。阮蓓穿一抹露背的奢华“心”字领白色礼裙,迤逦于地。楚勋环过她腰抱着, 她小鸟依人,他专注而深情,拍得很有高级意境感。
后来去到香港,马来太太看到照片,总忍不住问:“生得这么靓的男人,活儿又好,钱也多,还宠你,怎么就不在一起了呢。”
问了几次,阮蓓就回答说:守寡了。
额,马来太太自己丈夫对她非常好的,夫妻俩柴米油盐的琐碎都过得有滋有味。她想象不来丈夫不在身边的日子,以后就刻意地避开这个话题了,生怕触及阮蓓思念。
阮蓓是在那年十一月冬去的香港,在那之前,秋晶就已经问过她,是否要一起去香港避避风头。
那阵子的局势变幻莫测,欧美英法战场形式紧迫,国内也沸沸扬扬,许多有能力没能力的都拖家带口往香港去了。物价更是飞也般的往上涨,米价、蛋价比半年前楚勋在的时候贵了数倍,要是楚勋那时才遇见她,阮蓓怕是请不起一碗重庆抄手,更别提用五倍的辣椒辣到他了。
辣椒卖得价格更是离谱。
阮蓓几天没睡充足,她思来想去,还是在等他。因而没有答应,秋晶和云菲菲就先随家人去了。
等到十月底,江东的机场落了炸]弹,又听说一些大厦的动荡死伤。梁笙也耗不住了,便来找到阮蓓,说让她必要跟他们一同去香港。
筱莉已经怀孕五个月,梁笙几经思考之后,决定告辞徐爵兴,带筱莉去香港生活。阮蓓这次就没再犹豫,收拾出了两个大行李箱,又退掉公寓,由小董接车送至了码头。
在这之前,她已经数次去过楚勋的公司和别墅。早先温姨和梁伯还在的,每次见到她都欣喜若盼,和她念叨许多二公子的这啊那的;又忧心说还没有消息,心疼阮蓓等楚勋,又怕她不等他,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但上个月,温姨和梁伯也把别墅上锁,各自回老家去了。
楚勋的大哥刘博堂,找律师给阮蓓办理了楚勋的财产相关,他的几间公司和娱乐夜场也都关门闭业了。
阮蓓这时才冷静地思琢,死了心决定离开。
冬日的申城仍就显得匆匆忙忙,她穿着褚红的毛呢大衣,外面披一副流苏披风,帽子遮挡萧瑟的冷风。高跟鞋踩在清凉地砖上,发出笃笃的韵律,手包里掖着给楚勋亲手织的围巾。
一路不停地看,但那街头上,并没有某道熟悉的挺拔身躯。
因为出门得早,路上行人少,树杆落叶光溜。不再有谁一句话不说地遮挡住视线,非要等她怒了抬起头,才冷沉磁性的笑侃:“这么快不认识了?又开始对我视而不见。”又或者看完电影,霸道悠慢地表示:“若和相爱的女人结婚,我一开始就不会让离婚这种事发生!”
阮蓓眼眶湿濯,把杏眸润得像桃花动人。小董车开过楚勋之前的镀美娱乐公司,那里已经关门拍卖了,阮蓓就拉上窗子头也不回地走掉。
……
楚勋是在求婚之后没几天出发的,和阮蓓说要去天津出趟差。
本来只是出个差的,阮蓓却莫名舍不得。
两人刚谈恋爱时,也经常六七天不见面,但那时都在申城,并不觉得有什么。听他要去天津出差,却似乎特别缱绻,出发前的一个晚上,便在不停地做暧。这个男人的续航与花样都格外出色,把阮蓓宠得朵枝摇曳,她更情不自禁地主动,婀娜纤姿婉转熨帖。耳畔弥漫着润泽甜腻的奏响,仿佛恨不得镌刻进彼此的骨髓,让每天每刻都在惦记。
就连隔天上午出门前,楚勋都已经打好领带了,瞅见阮蓓在落地镜前戴耳环,又把她旗袍撩起,扣在床沿深要了一番。动作中带着莫名的醋意,他吃醋时候总是愈发地攻势和持久。
阮蓓也是到了后来,才从左铨钧打来的电话问候中得知。那次楚勋是送她的“青梅竹马”去天津,护送左铨钧离开,难怪隐匿的醋劲。
宽敞的公寓卧室里氤氲爱意,她的苏绣真丝旗袍裙被他堆砌腰上,柔蜜处温漉缱绻。阮蓓越发地不想他分开,抱着楚勋的肩,抵他胸口不放。
楚勋沉声问她说:“要么请一个星期假,和我一起去?正好带你去北平游览一番,见见赵太太。”
阮蓓有一瞬间心动,但一想到接下来就是期末考试。原本这段时间便绯闻迭起,再不要给校方多余麻烦。
她便拒绝了,只和楚勋吩咐:“阿勋,你到了那每天都必须给我打电话,任意时刻哪怕一分钟30秒都可以。”
楚勋抓起她手指咬,好笑道:“何止30秒,30分钟都不够和太太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