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n呢?他会犹豫,会迟疑,会觉得不值吗?
想到陆n也会做出她阿耶那般精明到让人齿冷的模样,崔檀令咬紧了唇,将自己环抱得更紧。
说来说去都怪那奚无声!
和她瞧不上的那些人一样,只会想着从女人身上牟取利益,他们这些男人是死的不成?
活该他丢了传承几百年的祖宗基业。
崔檀令默默垂眼。
她与陆n,只是相处了两个月的夫妻,即便是成亲数年恩爱情深的眷侣,大难临头都要各自飞……
崔檀令告诉自己,降低期待,兴许到知道他的选择的那一刻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车厢里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动静,暗丛担心崔檀令自个儿想不开寻死,打发暗蓝进去瞧一瞧。
暗蓝万般不情愿,心里嘀咕着现在死了岂不是正好,又被暗丛给瞪了一眼。
人没了,他们拿什么交差?
暗蓝探头进去瞧了瞧,那人靠在软垫上睡得正香,她不由得嗤笑一声,回身又关紧了门。
“你别瞎担心了,人还有心思睡觉呢,只怕是想着养精蓄锐,养好那身皮肉,好去向着主子邀宠献媚吧。”
暗丛听了没露出什么表情,只一门心思驾车。
南州地处偏远,从长安到南州最快的法子就是走水路,为了防着后边儿有人追上来,他也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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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周武铁察觉到天子像一阵挟裹着无尽风暴的乌云一般飞快从自己身边刮走了,愣了愣,又很快跟了上去。
胡吉祥看着那被陆n盛怒之下拔剑砍成两段的黄花梨雕祥云龙纹嵌螺钿云腿桌,两行老泪徐徐掉下。
陛下是不是克这紫宸殿里边儿的桌子啊!
陆n顾不上许多,冲出去牵了马就往汤山行宫的方向疾驰而去,往日要将近两个时辰的路,被他只花了一个时辰就赶到了。
来不及安抚被累得吐着舌头直喘气的爱马,陆n三步并两步地急急走向碧云殿。
再也不见那仙露明珠一般的美貌女郎会对着他柔柔笑着唤他‘郎君’。
绿枝与紫竹被先前那两个蓝衣宫人手刀击昏了过去,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先是给崔府去了信,眼下看着满面风雨欲来之色的天子,都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她们无用,竟然让贼人掳走了娘子!
陆n没心思问罪,只快速问了这件事的始末,听到崔檀令是对这那彩鸡感兴趣才跟着那两个蓝衣宫人去了后山,原本皱得紧紧的眉头突然一松,随即又皱得更紧了些。
上回他逮了那山鸡回来时,娇小姐喜欢那肉质滋味,他便说了一句之后找着机会再去逮些小的山鸡崽儿带回宫养着。
她要去寻那彩鸡,是不是就是因为他那句话,想要寻来给他一个惊喜?
‘哐’的一声巨响,因为羞愧低下头去的绿枝她们惊讶抬起头,盛怒之中的天子竟然以拳击树,手变得鲜血淋漓不说,那颗据说养了十多年的香樟树也跟着晃了晃,瞧着很是危险。
绿枝还算有条不紊地去找了纱布药膏,对着陆n低声道:“陛下先莫急,娘娘回来若见着您气急伤了自个儿,想必也会心痛的。”
陆n没有让她动手,自个儿粗鲁地清洗了伤口,又撒了些药粉草草包扎起来,冷声道:“那两个宫人呢?”
绿枝抿了抿唇:“那两人已经服毒身亡了。”
完成任务之后便快速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这是死侍的做派。
是谁会派出两个死侍来掳走娇小姐,背后打的是什么主意?
是因为他近日来推行的政令……才牵连到她受这趟罪吗?
身量高大的天子怔怔地在出神,周武铁好容易赶了上来,喘着气禀告道:“陛下,臣已经让人封锁了关内道、河东道、河西道、山南东道……那贼人定然跑不出去咱们的天罗地网!”
饶是情绪波动极大,陆n也还是有些无语地斜了他一眼:“万一那伙歹徒该走水道,你又当如何?”
周武铁一时被考住了,试探着道:“是否该下发命令,叫长安附近的州府都注意着动静,好营救娘娘?”
陆n尚未回话,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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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望,是崔起缜带着卢夫人她们过来了。
卢夫人面色沉郁:“怎会让人劫走了兕奴?”
绿枝低着眉,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通,末了扑通一声跪下:“奴婢护主不力,甘愿受罚。”
“你的罪过,留着你主子回来再分辨。”卢夫人不是来罚人的,她又转向崔起缜,“为何不让沿途州府官员帮着寻人?名声难不成比兕奴的命还要重要吗?”
崔起缜拧着眉:“此事事关重大,兕奴早已不是我崔府的女郎那么简单,她是皇后,是新朝的皇后。”
皇后该是天下女子德行之首,被歹徒掳走的皇后又有何名声可言?
陆n听了这话更不高兴了:“兕奴是我的皇后,是我的妻子。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她平安归来更加重要,”
崔起缜平静地迎上他有些凶狠的视线:“陛下能保证兕奴回来之后知道自己名声受损的事不会难过,不会介意吗?天下万民悠悠之口,陛下能全部堵住,不叫一点儿流言传进兕奴耳朵里吗?”
“百姓为何要议论她的清白?她的郎君是我,保护不力,叫她白白受罪的也是我,他们不来骂我,反而去骂兕奴,这是个什么道理?”
崔起缜顿了顿:“天下如陛下这般想的人,始终是少数。”
卢夫人没有力气理会他们翁婿吵架,她叫绿枝过来详细说了说那两个蓝衣宫人的举止行为,忽地来了一句:“她们二人多半是前奚朝豢养的死侍。”
前奚朝?
崔起缜想起奚无声带着他那些残部在南州苟延残喘,意图延续奚朝气运的事。
陆n想的则更深一些。
前奚朝只留下来一个长宁侯,奚无声。
就是那个在他与娇小姐成亲之前,诱着她出门私会的那个软蛋小白脸。
一想到他眼巴巴地遣人将娇小姐从自己身边偷走,两人又会见面……
‘哐’。
那颗树龄不小的香樟树终究还是被怒火滔天的陛下给一拳捶倒了。
第41章 [VIP] 第四十一章
暗丛自小便被教导要顺从天子, 护卫天子的安全。
即便现在他的主子已不算名正言顺的天子,可是暗丛还是对他忠心耿耿。
只有一点,他始终搞不明白。
崔家三娘子, 如今成了新朝皇后的那位, 怎么就叫主子魂牵梦萦,割舍不下?
先前被贬为长宁侯时便想尽法子出宫见了她一趟, 险些被逮住, 为之后那次出逃增添了不少麻烦。
如今刚刚在南州安顿好,尚未将光复奚朝大计掰扯清楚,又派了他与暗蓝出来, 要将那新朝皇后接到南州去。
若真是为羞辱那叛军头子便罢了,可暗丛冷眼看着, 他的主子分明是为了那崔三娘子才失了智,非要在根基不稳之前掳了人过去。
若是他们在执行任务时被发现, 又或者是叛军头子发觉他们是主子的人,愤怒之下举兵杀往南州……
暗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一路上为了躲避之后的追兵, 暗丛想尽法子赶了快路,没有停下来寻驿站歇脚, 一路驾马,终于在第二日出了山南西州,可以改乘水路去往南州。
“你进去将娘娘带出来。”终究男女有别, 若是他能做, 主子也不至于派了暗蓝一起跟过来。
暗蓝哼了一声,还是进了车厢,见崔檀令靠在车壁上, 头垂着,似乎睡沉了的样子, 心下更加鄙夷:“醒醒,要下马车了。”
崔檀令没动。
暗蓝有些烦躁,上前粗鲁地推搡了她两把:“你走不走……”
她一碰,崔檀令便软软地倒在了垫子上。
这时候她才露出苍白得有些不正常的脸,暗蓝冷着脸去探她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但起码是活着的。
暗丛见状有些担心,但暗蓝只道:“这几日不休不眠地跑了这么久,咱们都没叫苦,她自个儿就病倒了,回头就算是主子问罪起来,我也问心无愧!”
暗丛只怪自己一心想着早日完成任务,将这崔三娘子送到主子身边去,说不定得到手了,执念也就慢慢淡了。
可这样艰苦的赶路生活,显然对崔三娘子这样一位世家出身的贵女来说更是难以忍受。
暗蓝粗鲁地喂了她一颗回春丹,随意抓了小几上一个茶盏倒了些剩下的冷水就喂着喝了下去。
昏迷过去的崔檀令咳嗽两声,直接将水和药丸一起吐了出来。
苦涩的药丸和冰冷的水,这都是养尊处优的崔三娘子讨厌的东西。
见她如此拒不配合,暗蓝心头火起,正想掐着她的下颌将药丸重新灌进去,却被暗丛给喝止了:“暗蓝,收敛起你的脾气,娘娘身上留下什么印记,主子看了都会生气的。”
听了他的话,暗蓝有些不忿地转头去看崔檀令。
赶路这几天,她自然是没了从前那样喝水梳头都有人帮忙的好日子可以过,神情憔悴,原本就巴掌大的一张脸更是瘦得下巴尖尖,这样阖着眼气息奄奄的时候,也生出一股别样的楚楚可怜之态。
哼,真是天生的狐媚子!
暗蓝说什么都不愿意给这狐媚子喂药了,暗丛好说歹说也不见她配合,心头生出些许不悦来,暗蓝的心性实在太差了……若不是女暗卫难得,她也未必会入了主子的眼。
好在现在地处的通州向来民风散漫,官府也是个不作为的,暗丛想只要他们小心行事,待到娘娘身子好转些,便即刻租船走水路前往南州。
一行三人进了当地一间客栈,店小二见两个身着黑衣的冷面人进来,其中一个脸更臭的那个还半抱半搂着一个被披风笼得严严实实,瞧不清模样的人。
店小二心生警惕――可别是麻风病吧!
他殷勤地迎了上去,又不动声色地离他们略有几步远:“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暗丛打量了一转,店内装修得说不上多豪华,顶多夸一句干净整洁,留下来略休整一日罢了,也不必过多挑剔。
想到这里,暗丛点了点头:“要两间上房,待会儿再送些吃食上去。”
店小二点了点头,正想再问些什么,便听得暗蓝很是不满地开口:“只要两间?你要我与她住一间不成?”
店小二听她口气如此不满,难不成,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真是个得了麻风病的?
店小二又默默后退了两步。
“暗蓝。”暗丛眉心蹙起,“娘……三娘柔弱,又与你一块儿都是女眷,你们住在一起还能相互照应,有什么不好?”
“她病恹恹的,难不成你真要我半夜给她送茶倒水,做她的贴身丫鬟?”
暗蓝忙着与暗丛吵嘴,没有注意到怀里被一件披风遮得严严实实的人动了动。
时刻关注他们动静的店小二看见自披风里伸出一只皙白如玉的手。
他瞪大了眼睛――麻风病人……身上还能落着这么一处好地儿啊?
如今虽天冷了,可崔檀令在马车里被关了好几日,更是厌烦这样沉闷无光的感觉,攒着力气将笼在身上的披风给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仙露明珠,香培玉琢的脸。
“我不要她来服侍我。”崔檀令刚一清醒过来,便得了暗蓝一记眼刀,她也不在意,只自己慢慢坐到一旁的板凳上,明明是装修得十分朴素的客栈,有这么一个大美人坐镇,瞬间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店小二谄媚道:“娘子要什么样儿伺候人的?这转过去两条街就是东市,里边儿有许多牙婆,手底下都是伶俐懂事的好丫头!”
崔檀令垂下眼,身体的虚弱叫她没有更多力气:“随便,反正不要她。”
这样骄矜却理所当然的态度自然惹怒了暗蓝,她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暗丛阻止了。
既然暗蓝不想服侍娘娘,先买个小丫头过来在路上伺候着也不错。
暗丛将暗蓝给拉了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话,暗蓝脸上虽还是愤愤不平的表情,但总算没那么冲动了。
给她省点事儿,正好!
暗丛去店小二说的那地方挑人去了,暗蓝看着崔檀令坐在板凳上安安静静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崔檀令也不稀罕看她,什么样的主子身边儿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个人是个脑子不好使的,那奚无声一定也是个又坏又笨的人!
两人相看两相厌,店小二不知道其中内情,只热情地去给崔檀令送去了茶水和酥饼:“娘子,这是咱们这儿有名的汤麻饼,您尝尝?”
崔檀令轻轻摇了摇头,她没有胃口。
店小二也不气馁,又围着她报起了一长串的菜名儿:“娘子,这可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吃过就没有不说好的!”
崔檀令还是摇头:“送些白粥过来就好。”
暗蓝见状讽笑一声:“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要你一个小伙计在这儿献宝?”
店小二涨红了脸,没说什么。
正巧此时有个扛着一跺糖葫芦的小丫头进店来叫卖,她与店小二似乎是老熟人了,一见着他就嘴甜地叫了人,还拔了一串儿糖葫芦递给他:“小二哥,你吃!”
店小二接过糖葫芦,小声道:“掌柜的在后院儿呢,你快些。”
小丫头点了点头,熟练地扛着那比她人都还要高的草垛子满场转悠,遇着有人想卖就堆着笑嘴甜地叫人,因此除了卖糖葫芦的钱,崔檀令见她还额外收了几个做打赏的铜板。
小心翼翼地将铜板塞进荷包里,小丫头有些枯黄的脸上绽放出真正开心的笑容。
“小娘子,你的糖葫芦怎么卖的?”
听着有人叫她,宝丫,也就是卖糖葫芦的小丫头高兴地转过身去,发现叫她的那人竟然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
宝丫一进店就看见她了。
可她不敢往她跟前凑,这么漂亮的人,应该瞧不上她的糖葫芦吧?
见小丫头呆愣愣地立在那儿,店小二怕她错失了生意,忙推了推她:“贵客问你话呢,快,快过去。”
宝丫涨红了脸,顶着崔檀令望过来的视线,有些害羞地小声道:“三文钱一串。”
“三文钱一串?”
崔檀令这么问只是有些惊讶,便是卢夫人带着她学了掌管中馈之事,她平日里也没有接触过这样便宜的事物。
见她这么问,宝丫以为她是嫌弃贵了,不由得红着脸解释道:“我们家用的糖都是干净的白糖!每一个山楂都是我阿娘亲手搓干净的,吃了不会闹肚儿的!”
暗蓝原本坐在另一边,只监视着崔檀令别叫她跑掉就好,可是听了宝丫的话,她嗤笑一声:“闹肚了怎么办?用你的命来赔?”
宝丫被吓得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