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降噪丸子头【完结】
时间:2023-04-23 14:47:18

  凶的嘞。
  崔骋烈摸了摸小侄儿的头,看着他头上那顶鲜艳的虎头帽有些眼熟。
  嗬,那天子妹婿不也有一顶差不多的吗!就是比这个要大上一些。
  难怪他在点着碳一点儿寒意都不见的紫宸殿里也要坚持戴着那顶虎头帽!
  崔骋烈对此人的小心机深恶痛绝。
  哼,就欺负他没有是吧!
  崔骋烈一掸披风,在雪地上跪下,给卢夫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还没忘空出一只手把瞳哥儿给扒拉开了。
  “儿走了,阿娘保重。”
  卢夫人轻轻别过脸去,不叫他看到自己眼里含着泪:“快走,快走。”
  崔骋烈站起身来,想去揉一揉妹妹的头,又想起她已经出嫁了,不再是再躲在他身后在他背上打瞌睡的小娘子了。
  “都好好的。”崔骋烈拍了拍她的肩,又捏了捏瞳哥儿的小圆脸,翻身上马,对着她们潇洒招了招手,“走了。”
  那个影子在雪路山地间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崔檀令上前挽住卢夫人的手:“阿娘,进去吧。”
  卢夫人收回视线,叹了口气,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孙儿,进了华严寺。
  主持替她们引路至正殿,冬日间前来礼佛的人本就少,她们到那儿时基本没什么香客,十分清净,卢夫人将瞳哥儿交给乳母照顾,自个儿神情严肃地对着佛像尊相敬了三柱香。
  殿内十分安静,面对宝相庄严的各尊佛像,崔檀令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中间留出一个小小的缝隙。这样做,向佛祖祈愿时,佛祖便能更好地听清她们的心声。
  她来华严寺,除了因着上次陆n疑似出事,她在心中祈祷若他能平安归来就来佛祖面前还愿,还有一桩原因。
  陆n是从战场上厮杀磨练得来的帝位,一路艰辛万难,他都过来了,这自然是他荣耀的见证,但崔檀令却又担心起他身上血光太重,想要在佛前为他多请一些福泽庇佑。
  衣着素净的女郎身姿笔挺地跪在蒲团之上,眼眸微阖,神态庄重肃然,不难看出她此时的认真。
  卢夫人敬完香回来,见女儿这般认真,不想去打扰她,便与主持轻轻点了点头。
  主持会意地走出殿外,听卢夫人说起要在寺中续长生灯的事儿。
  长安城中的人有一个习俗,家境富裕之人总会在寺庙中请几盏长生灯,这个名头只是图个吉利,不为长生,只求平安。
  卢夫人这回来也是要多捐些香油钱,再给家人们都续上长生灯。
  待到卢夫人去专门给崔氏供奉长生灯的地方转了一转,又拨了一笔银子叫主持多费心之后回来,崔檀令才从蒲团上站起身来。
  许久没有跪过这么长时间,崔檀令站起来时身子不由得摇晃了下,树一身形如风,几乎时转瞬间便移到她身后,稳稳地扶住了她:“娘子小心。”
  崔檀令顿了顿,对着她笑了笑。
  出行在外,一切低调,崔檀令便让她们仍像闺中那般唤她‘娘子’。
  方才也认认真真在佛祖面前磕了好几个头的瞳哥儿噔噔噔跑过去抱住她的腿,贴心地用小拳头给她捶了几下:“瞳哥儿给姑姑捶一捶就好啦!”
  崔檀令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几人来到后院禅房。
  华严寺是前朝老寺了,后院十分清幽,白墙黑瓦,院中有几丛零落青竹,在冬日白雪的掩映下更显几分冷清。
  好在绿枝她们手脚十分利落,将马车上的行李搬下来一顿收拾归整,原本显得有些破旧的禅房瞧着顿时舒适温馨了许多。
  崔檀令担心天太冷,瞳哥儿近日性子活泼了些,出去玩儿的时候也不甚注意,恐生了冻疮,便招了他过来,拉着他的小肉手涂香膏。
  “这些活儿叫乳母做就好,你歇会儿。”卢夫人见崔檀令抱着瞳哥儿,肉乎乎的小郎君愈发衬得她身段纤细,前段时间瞧着还肉乎了一些,怎得现在瞧着又瘦了些?
  崔檀令摇了摇头,将两只小肉手上都涂上香膏,这才放开瞳哥儿,接过绿枝递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我哪儿就那么娇气了?太医也说,叫我多动动才好。”
  “我还不知道你,打小儿就是个懒散性子,嫁了人之后反倒勤快起来了。”卢夫人想起兕奴刚刚与陛下定亲时,他送来的那堆锄头农具,还忍不住发笑,“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成了亲之后,陛下真要你跟着一块儿下田锄地,我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
  崔檀令手里捧着一个暖呼呼的手炉,思考了一下这件事儿。
  她大概会使计叫陆n自个儿开口免了她的这桩苦差事吧。
  说到这个,崔檀令笑着摇头:“我笨头笨脑的,若真是故意去算计什么,可能还会落得个反效果。”
  就这样自然而然,反倒与陆n心意相通了。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看着仙露明珠一般的女郎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一看就知道在想谁,卢夫人一哽,就听得瞳哥儿脆生生道:“姑姑不笨!”
  过了会儿他又补充:“姑父才笨!”
  上回姑父带着他堆雪人儿,堆得都没有他好看。
  崔檀令笑着看他,故意道:“要是叫你姑父听到了,下回就不带你打雪仗了。”
  瞳哥儿一扬小圆脸,骄傲道:“没关系,我可以和阿耶一起玩儿!”
  阿耶上次听他说了姑父带他去玩儿的事情,第二天也偷偷陪着他玩了一会儿呢!
  等等――阿耶说了这事儿不能告诉别人的。
  看着瞳哥儿像是自知失言般捂住嘴,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崔檀令与卢夫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长兄不像阿耶那样顽固,是好事。
  阿耶小时候可不会这样待长兄他们,一听说他们有玩儿的心思,就要拉下脸训斥几句。
  一家人闲聊一会儿,绿枝带人去取来了素斋,华严寺声名在外,有一些也是因为他们的大师傅手艺格外好的原因,平平淡淡的青菜豆腐也能做出好滋味。
  瞳哥儿今年快三岁,之前都因为太小了没能一块儿过来,这是他头一次吃到华严寺的素斋,小小的圆脸蛋上有些惊讶:“姑姑,这个豆腐是肉变的!”
  崔檀令一瞧,是华严寺的一道名菜,清酿豆腐,名字瞧着清淡,但入口不俗,很是下饭。
  卢夫人看了就笑:“若是你阿耶在这儿,少不得就要教育瞳哥儿几句,我都能想出来他那张嘴会说什么话。”说着,她还真的演了起来。
  “瞳哥儿,这做人处事,就如这道豆腐一般。你看它是块儿豆腐,但做的方法不同,豆腐便也成了不普通的豆腐。这件事儿就是要让你知道,不能小瞧旁人,人这外表与内里啊,可是完全不同的。”
  崔檀令听完就笑了出来,她都能想象出阿耶板着一张脸给瞳哥儿讲道理的样子了。
  瞳哥儿捏着长箸一脸茫然,他只是吃到了一块儿好吃的豆腐而已。
  祖母和姑姑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卢夫人没叫芳菲她们在一旁守着忙活,让她们自去隔间用膳,自个儿给瞳哥儿夹了一块萝卜:“你二兄这回远去边疆,原是在和你阿耶怄气呢。后头见你阿耶和陛下玩儿了一招里应外合,对着你阿耶时总算有个好脸色瞧了。”
  想起性情刚烈如火的二兄,崔檀令眨了眨眼,发髻上缀着的八宝蝴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抖,用细细金丝和琉璃猫眼勾勒出的蝴蝶翅膀像是有了生机一般,振翅欲飞。
  瞳哥儿看着那只蝴蝶,连碗里的豆腐都来不及吃了。
  崔檀令给他夹了块热乎的,又道:“阿耶与长兄克己复礼,君子端方,可家里都是这样的人,那有什么意思?抬头一见,像照了镜子一般,无趣得紧。二兄能活得自在随意些,我也替他高兴。”
  “他如今是自由自在了,天高任鸟飞,没有我在一旁唠叨啊,他指不定怎么高兴呢。”卢夫人说起崔骋烈就头疼,“你说说,他如今都二十二了,寻常男儿到他这个年纪,不说儿女绕膝,总要娶房妻室回来吧?他倒好,拎着个包袱就走了,也没留个念想。”
  瞳哥儿睁着大眼睛,嘴里包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二叔有给我留了小木车哦!”
  “好好吃饭。”卢夫人没搭理他,又对着崔檀令抱怨起来,“等到他回来,指不定是几年之后了,到时候人年纪大了,脸又被边疆风霜给磋磨得像个老树帮子,这哪家的贵女能瞧上他?”
  “儿孙自有儿孙福,阿娘,你在这儿担心这么多,二兄骑着马怕是要打一路的喷嚏了。”崔檀令给她盛了一碗青菜汤,打趣道,“佛门净地,阿娘还是别说那些人间风月了,硬要将二兄与哪位女郎拉着红线凑成一对儿,佛祖听了不高兴可怎么办?”
  她这话一出,卢夫人坐直了身子,轻轻打了打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是听我唠叨听烦了。”
  崔檀令嘻嘻笑:“阿娘,喝汤,喝汤。”
  卢夫人嗔了一眼这小冤家,母女俩用过午膳之后都准备各自在禅房休息一番,有树一在崔檀令身边儿守着,卢夫人放心地带着瞳哥儿去隔壁禅房歇晌了。
  崔檀令睡了一觉起来,身上还是觉得有些冷,正想叫绿枝再去给她灌两个汤婆子过来,却听得紫竹过来报信儿,说是王夫人和崔清掷戳耍想要求见皇后。
  王夫人与崔清郑
  自从上回老太君七十寿诞几人撕破脸之后,崔檀令便没有再见过她了,上次想到她,还是因为郑循清出事,崔檀令顺着这事儿想了想这个与自己同宗所出的大姐姐是否会受到牵连。
  她们现在求到华严寺来,是为了什么?
  是想着给郑循清指使人往祖母用的茶具里下毒这事忏悔求情,还是要为即将被牵连定罪的自己求饶?
  崔檀令想着康复不久,但身子明显败落了许多的祖母,心情便有些不愉快。
  “叫她们等着吧。”
  至于见不见,什么时候见,那就不是她们能问出来的事儿了。
  她语气淡淡,一张香培玉篆的脸上神情亦十分冷漠,紫竹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了,笑着应了声是。
  哼,叫那大娘子从前总是对着她们娘子酸言酸语,这下好了,从今往后,可有的是她咬牙嫉妒的份儿喽。
  紫竹兴奋地跑去传信了。
  禅房布置得十分简单,一张小小的木桌便充当起了梳妆台的作用。
  修竹手法娴熟地将崔檀令的头发绾了起来,正想挑些金宝首饰点缀,却被崔檀令轻轻拉住了手腕。
  “不必忙活了,用一两样玉饰就好。”毕竟是来祈福礼佛的,不好装扮得太过张扬。
  修竹低声道:“待会儿二夫人与大娘子要过来,娘子装扮得这般素净,奴婢担心……”
  了解她的未尽之意,崔檀令看着螺钿铜镜里自己有些模糊的脸,平静道:“先敬罗衣后敬人,不过我那二婶母与大姐姐的性子是个万年不变的,从前我装扮得像朵花儿似的,也没见她们多说些好话夸夸我。何况到了如今,她们如何看我,并不重要。”
  树一听得直点头:“若她们再敢对娘子不敬,属下便去将她们的马儿给驱得远远儿的。”
  然后叫她们在雪地里冻成个冰棍儿?
  想到那母女俩瑟瑟发抖地搂抱成一团,崔檀令很不道德地笑出了声:“树一,你跟着紫竹她们都学坏了。”
  有吗?
  树一低下头有些羞涩:“娘子喜欢就好。”
  崔檀令咳了咳,修竹边听边笑,挑了一支羊脂玉茉莉缕珠簪与一对儿翡翠玉梳,配着她一身素色长衫,倒是有一种婉约风流的雅致。
  紫竹回来时又去与卢夫人说了此事,歇晌起来的卢夫人还来不及再醒醒神,就被这事儿给激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好啊,我与兕奴好容易找着这么处清净地儿想要休整一番,还是被那对搅家精给找上门来了。”卢夫人说起她们时满是嫌弃,对着崔檀令抱怨道,“你不知道,你那二婶近日可是改了性子了,柔柔顺顺的,比她刚嫁进来的时候还要伏低做小呢,还主动张罗着给你二叔纳了两个妾……夫妇俩都是个糊涂的。”
  崔檀令并没有去问陆n打算如何处置荥阳郑氏,闻言只道:“如今郑氏家主也只是暂被关在天牢中,她们着急忙慌地来求情,真以为谁能左右陛下的意思不成?”
  卢夫人笑了笑,即便是陛下待兕奴好,她也绝不会让兕奴为了这么些人去陛下面前求情,耗的是陛下与兕奴之间的情分,王夫人那起子人,也配?
  瞳哥儿人小觉多,卢夫人叮嘱乳母陪着他再睡会儿,待会儿要说的事,他一个人小孩儿在这儿也不太好。
  王夫人与崔清止来时,面色苍白,神情低迷,再也没有昔日的张扬傲气了。
  崔檀令淡淡瞥她们一眼,见着她们这样心中既不觉得快慰,也不为她们难过。
  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崔檀令的心可没那么大,能放下这么多人。
  王夫人暗地里扯了一把崔清郑对着崔檀令行了个礼:“许久不见,娘娘风采更胜往昔,不像咱们,已经是昨日黄花,没个盼头了。”
  崔檀令凉凉道:“花开花谢都是有定数的,二婶若是一意孤行硬要这花一直开,恐怕只会连里头的根也跟着一块儿烂了。”
  王夫人脸色一僵:“娘娘嫁人了,看人待物犀利不少。想来是因为陛下疼爱……我这女儿便不如娘娘好命了,夫家此时有难,她便如塌了天一般,哭闹个没完。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娘娘与纸愣是一同长大的,其中情分哪里是旁人能比的?若是娘娘肯劝,纸愣一定听!”
  说着,她狠狠拧了一把崔清郑好不容易能见到崔檀令,她可别给她现在撂挑子不干了!
  给王夫人操心得来这些时日内外都忧虑得紧,一时竟不知道是谁的夫家!
  崔清挚醋耪飧鲎孕”惚人漂亮,比她得宠的三妹妹。
  她通身气派尊贵无双,而自己却落得一身狼狈。
  她应该嫉妒才是。
  可是看着神情淡淡的崔檀令,她脸色瞧着冷,却没有像旁人一般,对她露出轻蔑不屑的样子。
  崔清窒肫鹕匣刈婺腹寿时,崔檀令对自己说的话。
  的确,崔檀令有许多地方胜过她,可她崔清忠膊皇且晃牟恢怠
  为何要一直为救郑三郎那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奔波劳碌?
  崔清稚钌詈袅丝谄:“阿娘,我们走吧。”
  王夫人脸上的笑一僵,控制着自己没直接给这孩子一巴掌,低声道:“你疯了不成?快些同娘娘说些好话儿,是不是非要等到郑三郎也被流放到那等偏远之地去,你也跟着去受苦才高兴?”
  “他去他的,我为何要跟着去?”崔清治⑽⑻起下巴,被这些时日的烦心事儿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她终于露出了些轻松模样,“我是崔氏女,和离归家之后照样衣食无忧,又为什么还要跟着郑三郎去受苦?”
  她这话叫在场之人都沉默了下来。
  王夫人嗫喏两声:“他毕竟是你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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