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没有了奢望,自然也没有了失望。
但是丁嘉年却让她见识到了原来血缘关系的亲人是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的――可以不远千里的奔波,只为看一眼自家妹妹过得好不好。
让丁书涵在忐忑的心情中, 得到几分有些让人恍惚的暖意。
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受这暖意的温度,便觉得这暖意的烫手――这份暖意是她借着原主身份所收获的。
丁书涵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像那藏在原主身份背后阴暗处的老鼠, 正偷摸享受着她那大哥的疼爱。
而她本人从来都没有得到这份关心和温暖,也许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得到。
也可能是自己不配得到……
当然这道德感过高的自省只不过就是一个念头从丁书涵脑海里划过,毕竟她不是天真纸稚子会被这道德感所绑架。
而现在这个时候,丁嘉年他大概已经登上了开往西北湖木子站的火车。
而丁书涵估摸着丁嘉年到这团家属院的日子,大概就是一周以后。
那天晚上陆文曜在餐桌上,刚将盛着凉面的碗放下就开口提起了丁嘉年要来西北的事情。
“我今天把怎么来兵团,还有介绍信都寄给你哥了。”非常少见的开门见山。
陆文曜故意没有说起那新闻报道的事情――因为那张合照里自己微扬的笑意,实在是让他看了都有几分莫名的羞耻。
自己究竟在高兴些什么啊,一点也不稳重……
被他这么一说起,丁书涵才意识到丁嘉年并不是因为自己一句话的一时兴起,而是真的要来这西北,看自己过得好不好。
丁书涵快速地瞥了眼陆文曜的表情,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一如既往深沉,对于丁嘉年的到来好像没有特别大的感觉。
不过是匆匆一眼,倒是被对方抓住了她那有点不自在的异样,“怎么?你大哥来你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陆文曜本以为丁嘉年要来西北,最高兴的人会是她,却没有看到他预料之中的笑脸。
丁书涵反应很快,赶紧解释道:“从东山到这西北,一路上太辛苦了,我有点担心我哥哥。”
她这话不知道的人听了确实会觉得兄妹情深,陆文曜自然也不例外。
听到她这话,他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右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右手的手背撑着他那好看的下巴。
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几秒后,陆文曜自顾自地稍稍点头,“好,我知道了。”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什么,但是丁书涵自然知道他刚刚在心里大概想的是什么――关于丁嘉年下火车后的安排。
他接下里的话,又恢复了往日的吞吞吐吐,“你大哥来的话,我们是不是……”
又见他这副模样,丁书涵黛眉又忍不住轻蹙了起来,“什么事情?就这么说不出口嘛!”
她虽然不喜欢陆文曜的支支吾吾,但是语气的不耐烦配合上她的小表情。
一点都没有耍小性子的惹人烦,反倒更加凸显她的娇俏。
但这个对于陆文曜来说,自己即将对面这个随时可能让自己起生理反应的女人同住一屋的事情。
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太难开口,陆文曜便没有选择再难为自己,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又瞧了瞧她的房间,使眼色暗示着。
虽然之前在东山很多人说丁书涵是那绣花枕头,但是陆文曜从到她大哥家提出离婚看到对方反应那一刻起,便知道她其实很聪明。
丁书涵看着陆文曜如此暗示,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脸上的笑意却有些绷不住。
明明都偷亲过自己了,但是一触及到男女相关的事情,陆文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笨拙。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两人要同住一屋,但是丁书涵却仍旧装作看不懂他眼色,就想要他亲口说出他不好意思说出的话。
她绷着笑脸,乌润的眼珠古灵精怪地转了一圈,最后故作疑惑地看向了陆文曜,“你眼睛不舒服?还是怎么了?”
“是不是进小飞虫了?我帮你吹吹?”说着就要起身。
“别闹!”陆文曜自然看到了她眼底的狡黠笑意,明摆着是在调笑自己的羞涩窘迫。
他可太记得上次丁书涵帮自己揉肚子――没有任何章法地撩火。
丁书涵嘟着嘴,杏眼直勾勾地看着陆文曜,“我没闹啊?我就是不懂什么意思嘛!”
她这般不认真的插科打诨,倒让陆文曜没有之前的难以启齿。
丁书涵一个姑娘家的都大大咧咧不在乎,自己一个大男人的还扭捏个什么劲儿啊!
“你哥哥来了,我们是不是要住一间房了?”
但是陆文曜不也能确定丁书涵对自己的态度,毕竟他们结婚虽然已经五个月有余,快半年时间,但是除了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次“意外”以外,其实一直保持着进水不犯河水的和谐。
怕他丁书涵觉得自己在趁机耍流氓,紧接着又是一句,“你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去营部宿舍住。”
话说的很是正人君子,但陆文曜却完全忘了上次自己乘人之危的偷吻,就已经不太能跟正人君子这个词挂钩了。
而丁书涵对于这个“趁人之危”的吻是知情的,所以听着他这话,实在是觉得莫名的有意思。
但是她没有打算戳穿那个吻,反而接着他这个话说:“宿舍还是算了,你不在家我大哥会觉得奇怪的。”
她说的很是有道理,陆文曜听后也点了点头。
当然丁书涵肯定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她眨巴着水盈盈的杏眼,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下翻飞。
模样很是娇俏无害。
但是她接下来从红润饱满嘴唇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娇俏无害了。
“睡同一张床,你不会对我动手动脚吧!”
丁书涵她现在都还记得当时陆文曜坐在自己对面突然躲闪的目光,还有从深麦色皮肤里透出的红色。
虽然丁书涵知道陆文曜肯定大概率会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是她多少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毕竟克制的汹涌被她亲自突破,更有成就感。
*
丁嘉年坐在吉普车后座,看着车窗外无边荒凉的戈壁滩。
耳朵里全是前排开着车的张建平,一句接着一句往耳朵里钻,“……丁大哥,说起来嫂子当时刚到这戈壁滩,看到那一个个废弃的地窝子说是野兔窝,真的太有意思了……”
还伴随着他标志性的爽朗笑声。
只不过笑声传到后排丁嘉年耳朵里,让他觉得有些缺心眼的意思。
从自己下火车被前排这个姓张的副连长接到后,他就一直笑呵呵地跟自家小妹跟那陆文曜的种种事情。
让他都不禁产生了他们二人很是恩爱的错觉。
但是丁嘉年在后排的表情并不是很很好看,其实从丁嘉年踏上来西北的火车时,眉头就拧在一起,几乎没有舒展的时候。
自己最心疼的妹妹就是走着这样的路来到这西北的。
一路上不管是西北空气的干燥,还是招待所住宿条件的简陋,都是冲击、刷新着丁嘉年的认知。
毕竟丁嘉年其实比丁书涵享受过家族荣耀富裕的日子更久,更是金尊玉贵的少爷。
其实丁嘉年他不是没有理性,心里是清楚如此的安排已经算得上很不错的了,但是他的感性无法接受被自己从小捧在掌心的妹妹受这个长途跋涉的苦。
只能说张建平的话,让他稍有安慰――既然在外人眼里他们二人如此恩爱,那陆文曜大概是没有亏待自己的妹妹。
毕竟丁书涵的性格自己是知道的,之前的电报、信件里都没有跟自己说过自己的委屈,电话里也再三强调自己过得很好。
*
载着丁嘉年的吉普车开进团家属院正好是下班的时间。
丁书涵在院子里看到这吉普车还以为是那隔壁张桂兰的丈夫赵建国团长,今天从团部下班回来的早些。
却不想是自己的大哥丁嘉年来了。
因为昨天陆文曜还说丁嘉年大概今天晚上深夜或者明天早上才会到这团家属院。
而他安排去接丁嘉年的人是张建平,这让丁书涵比较放心,毕竟张建平很是爱笑,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相信丁嘉年再如何护着自家妹妹,顶多跟外人摆摆冷脸,定是不会随便撒气的。
而张建平性格其实比较开朗大咧,即便丁嘉年是一张冷脸,他大概也只会觉得是天生如此。
并不是针对他,更不会往心里去。
张建平这种与生俱来的钝感,确实羡慕不来。
那吉普车停在了自家院门前,丁书涵只觉得自己右眼皮猛烈跳动了两下。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原主大哥丁嘉年坐在吉普车的后座,正看向坐在院子凉棚下的自己。
对方眼睛里的眼神很是复杂,既有心疼和怜惜,又有淡淡的欣喜和激动。
让丁书涵有一种自己和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就别重逢的恍惚。
明明是丁嘉年催促着赶到这团家属院的,但是就在他要下车的时候,准备打开车门的手却有些颤抖。
带着几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紧张。
大概是不能控制的紧张,丁嘉年没有执着于先要将车门先打开,而是用手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丁嘉年身上是掩盖不住的风尘仆仆,可是下车前却不忘整理着自己的仪表。
大概不想让自己这个妹妹看到他这有些狼狈的模样。
如此动作属实让丁书涵心里涌起几分类似于上次丁嘉年在火车上道别时候的感情。
丁嘉年打开车门的时候,丁书涵已经站在院子门口等着迎他。
本来没有做好足够心理准备,还不知道该如何跟丁嘉年打招呼的丁书涵因为他刚刚那个动作,一声带着点鼻音的话脱口而出。
“大哥。”说完还微笑着,微微展开了双臂想着拥抱一下长途奔波而来看望自己的丁嘉年。
虽然不是丁嘉年预料之中的飞扑和熊抱,但他还是抱住了这个几个月没有见的妹妹。
但是心里却很是五味杂陈――她现在这身打扮朴素得不行,往日里自家小妹最是喜欢各种好看的连衣裙。
可现在只是穿着最为简单的衬衫、裤子,还有塑料拖鞋。
要不是自家小妹妹这张漂亮的小脸,光是这般的背影,自己根本就不敢认。
穿得这般朴素,却还跟自己说过得很好。
小妹在这西北究竟受了怎样的苦楚,才会从之前不小心摔倒在地毯上都要又哭又闹、寻求安慰的小姑娘变成了如此这般能藏事的性子。
这让丁嘉年的心如同被攥在大手之中狠狠地挤压着。
要不是张建平在旁边,说不定心疼的眼泪就从他个大男人的眼睛里掉了出来。
丁书涵自然感受到了丁嘉年看向自己满是疼惜的眼神,这也确实是因为丁嘉年突然提早出现。
跟突击检查一般。
“大哥,一路上辛苦了吧,快先进屋吧。”说着就将丁嘉年往屋子里领,不像让他再皱着眉打量着走过会扬起尘土的土路。
张建平很是热情地帮忙拎着丁嘉年的另一大包行李,跟着他们二人走进了屋内。
丁书涵先让丁嘉年坐下休息,又跟张建平说了几句感谢他辛苦的话后准备拿起放在地上的暖瓶给大哥倒杯水喝。
她的手还没有碰到暖瓶,就被丁嘉年给叫住了。
“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语气格外严肃,有些陌生。
丁书涵看着他板着的脸略微一愣,心里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到他身旁将自己的双手十指微微张开摊在他面前。
还是依旧的白皙,纤细的手指也如青葱一般,没有多出新的茧子和变宽的指节。
看了快一分钟后,确认丁书涵这双手和从东山离开时一样被包养的很好后,丁嘉年才放心。
然后牵着她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身旁,“不用你来倒水,我自己来就行。”
语气里有着气还没有完全消的不满。
听到他这话,丁书涵便知道丁嘉年究竟在气什么――大概是不满在这西北需要自己倒水喝。
想让他消这个气,丁书涵自有办法。
只见她微微嘟嘴,然后不太高兴地开口道:“大哥,你就这么嫌弃我倒的水啊!”
直接就是一句先发制人。
被误会意思的丁嘉年,见自家小妹这般,心里并不觉得是不领情的生气,只觉得她年纪小不懂其中的奥义。
“书涵你倒水倒习惯了,以后家里就只有你倒水了。”
要不是丁嘉年是自己最为疼爱的小妹妹,他可不会说出自己深藏多年装作看不到活儿的秘密。
当然也怕那暖瓶里的水烫到了她的手。
明明是人精的丁书涵,却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我一个人在家不倒水喝,就渴死了。”
语气很是无辜和不以为然。
就和之前原主一样,没大没小地跟丁嘉年顶嘴。
丁嘉年听到她这话,刚刚见面时的陌生感全然消失了。
站在自己眼前的还是那个会跟自己顶嘴撒娇的小妹。
“那你跟我回――”
丁嘉年话还没说完,屋门突然打开,打断了他。
两人的眼神同时看向了门口的陆文曜,丁嘉年的眼神是赤裸裸的不满。
他那深邃的眼睛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丁嘉年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向他示意问好。
“大哥来了,一路上辛苦了。”
陆文曜很是熟悉这个眼神,自己之前去他家时,便是如此。
来西北建设兵团是自己一意孤行,所以算是自己拖累了丁书涵,所以面对丁嘉年如此目光,他没有一句怨言。
刚刚他正好在家属院门口碰到了张建平开着吉普车准备回营部,看着后座空无依然,心里便一沉猜到了丁嘉年肯定是到了。
陆文曜挥臂示意,拦住了吉普车。
张建平看到他确实很是不好意思。
“副营长,我,我也没想到丁大哥会这么心急。”
他完全没有料到凌晨天刚亮,就被陆副营长的大舅哥敲开了招待所的房间门,催着自己赶紧出发。
“丁大哥饭都不吃,也要赶过来,而且我想着将车开到营部跟你打个招呼,可是――”
“没事,这一路辛苦你了,赶紧回营部好好休息一下吧。”陆文曜打断了他,接下来的事情他也能猜到。
又拍了拍张建平的肩膀,让他不要自责。
见到陆文曜进门,丁嘉年开口便是,“书涵啊,我有点口渴。”
说得很是漫不经心,叫的也是丁书涵,但是他却死死按着丁书涵的胳膊,生怕她会起身一般。
陆文曜看着丁嘉年如此,自然知道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二话不说就利落地倒好了杯水,稍稍弯腰放在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