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宇脱下外套,在沙发坐下,“关总找我什么事?”
其实他有预感,关俊良突然过来肯定已经知道了。
“不客套了,开门见山吧,为什么要把股权转让?”
阿宇点了根烟,说:“你我共事这么久,应该清楚彼此的性格不适合一起做生意,以后我还开我的夜店,良锦这边跟我没关系了。”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把股权转给你是吧?”阿宇冷笑一声,“有些事不挑明不代表我不知道。”
关俊良摊手,“比如?”
“比如赵哥怎么死的。”
“什么意思?敬淳是心脏病发,自然死亡,警方不是都判定了吗?”
阿宇还是笑着看他,最后两人眼里的客套转换成冷光,意义不说自明。
“郑立告诉你的吗?”
除了这个人,阿宇不会从任何渠道知道此事。
阿宇没正面回答,“即便我把股权散出去,你依然是良锦最大股东,怕什么?”
“你这是在给赵敬淳报仇吗?”关俊良非常不理解,“多大恩情至于你抛弃富贵这么做?”
阿宇长出口气,“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容不下他?滇肴最开始是赵哥创立的,你掠夺了他的胜利果实还不够吗?为什么连命也不放过?”
想起旧事,关俊良冷笑一声,“如果你是我,说不定早就把他千刀万剐了。”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把家里人的死算到赵哥头上。”
关俊良斜睨阿宇,看来他都知道了,所以才这么做......
几份营生里面,关俊良最在意良锦,所以让更多人与他为敌,看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是阿宇能想到的最佳的报复方式。
这就是他背着所有人一直在忙的事情,他把股权转给了几个大股东,基本都是恰西的常客,私下和阿宇关系非常好,他们对关俊良的“独/裁专政”不满很久了,阿宇转让股权的理由是想专心做夜店,打算往连锁方向发展,一个人管两边有心无力,那几个大股东一听阿宇这么说赶忙和他定下来,以防后悔。
“赵振权变相杀了我们一家,他的家人我当然不会放过,要不是赵敬淳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他也不会多活几年。”
阿宇清楚这份“东西”是什么,利用赵敬淳的能力让良锦快速发展,等达到一个关俊良认可的巅峰时,也就到了他除掉赵敬淳的时刻......
“实话跟你说吧,幸亏赵敬淳和他那个女儿不亲,否则祝蔚也跑不了。”
听到祝蔚的名字,阿宇坐直身子,狠狠地盯着关俊良,“如果你敢动祝蔚,我现在对你做的只是冰山一角。”
关俊良咽了咽口水,感觉一股惊悚从对面传来,让他汗毛竖立,“好,我不动祝蔚,你也到此为止。”
若不是沈至安怀孕了,关俊良绝不会在挑明后说出这种妥协的话。
阿宇又恢复刚才轻松的状态,“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郑立不在了,赵哥的死我没办法让法律制裁你,但以后每一天,你的良心都别想安宁!”
在杀掉赵敬淳的一刻,关俊良就等于在自掘坟墓了,往不往下跳,只差背后有人踹上一脚。
阿宇不但要踹上这一脚,还要埋土填坑,在上面修一座庙宇,请来神荼镇压,让他的恶永远也翻不了身。
关俊良盯着阿宇,胸口因为愤恨也起伏,他想破口大骂,最终那些肮脏不堪的话在想起沈至安那张脸的时候被迫压回去,两个彼此都有软肋的人斗到最后谁也占不到便宜。
临走前他对阿宇说:“我良心不多,让我不安恐怕有点难,作为过来人,最后给你个劝告,古人有句话说得好,在政/治上缅怀旧人不可取,在商场上也一样,你要总放不下过去,吃亏的是你自己,再说哪有那么多恩情可言,你也不过是被赵敬淳利用的一枚棋子。”
阿宇笑了声,一字未再回应。
......
分店门外,祝蔚和阿宇散步回来后他先进去,她则到旁边药房买一些店里需要的常备药物,周淮元和卿松都太忙了,把这事儿给忘了,祝蔚主动把活揽过来,说她来买。
刚从药店回来,祝蔚看见沈至安挺着肚子站在恰西门口,视线对上,祝蔚面无表情,擦肩而过后被她叫住。
“你是单纯讨厌小三儿还是讨厌我啊?”
祝蔚抿嘴笑笑,“都讨厌。”
“因为讨厌所以不想让我和我老公好过是吗?”
祝蔚眉头一皱,“什么意思?你们现在不过得挺好吗?”
沈至安极为不屑地哼了声,“别告诉我这一切跟你和阿宇没关系。”
祝蔚还是那副表情,“不好意思,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晃晃手里的塑料袋,“先进去了,再见。”
在看到沈至安孕肚那一刻祝蔚不自控地感到些许心软,算了,跟她没什么可说的。
第七十五章
三个月后, 在恰西总店回归平稳,分店搞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关俊良那边出了情况。
祝蔚陪阿宇回公司收拾东西, 他俩前脚刚离开, 杜己睿给阿宇打来电话,他说好像关俊良代理的童装品牌出了问题,被人起诉了,具体不清楚, 等杜己睿挂断电话,祝蔚听阿宇说了一遍电话内容, 他平静叙述,有点意外, 但不多。
祝蔚往边上靠, 故意拉远和阿宇的距离, “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什么内幕?”
阿宇摸摸额头,“他代理的品牌比较有知名度, 但他一直套牌销售,衣服是自己找小工厂照着原品牌的样子代加工的, 再贴上原品牌的吊牌, 真假掺着卖,这些是我知道的, 刚才听老杜那意思, 应该是衣服有质量问题, 本来儿童皮肤就脆弱敏感。”
祝蔚知道关俊良是该童装品牌的省级代理,省内所有服装店想进货都要从他这里过一手, 从零几年干到现在赚了不少钱, 也是他后续几个生意的资金提供来源。
“他赚钱怎么一点良心都不讲啊?!”
“这就是赵哥和他的区别, 赵哥好在还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纯粹是在刀尖上走,早晚出事。”
祝蔚觉得阿宇在这方面比两个曾经的老板都有分寸,因为得来不易,所以格外珍惜。
祝蔚没明确问阿宇是不是他找人捅了关俊良的底,但她有预感,可能有关系。
......
过了几天,关俊良风尘仆仆回到公司,赶上阿宇取一个寄到公司的文件,见面谁也没打招呼,跟没看见一样。
关俊良脸色很不好,他身后还跟着那位离婚时帮他出谋划策的律师。
昨天潘成讼给阿宇打电话,据最新得到的小道消息,关俊良不仅被品牌总公司起诉,还有因为买了不合格的问题衣服导致全身过敏的儿童家长,这下官司缠身,短期内别想消停。
下午祝蔚从自习室回来,到恰西分店和阿宇汇合,十一月开始冷了,薄风衣换成了绒大衣,两人物欲都比较低,大衣还是前年的,穿着舒服保暖就行。
非上班时间,店里没人,平常的话周淮元第一个到,刚开始开业的时候卿松调来分店,协助周淮元管理了一个月,周淮元上手很快,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还被秦理封为五哥,因为老四是王峰。
祝蔚被这几个男人小孩子一样的江湖气搞得有点想笑,五哥是叫不出口了,她还是习惯叫周淮元大名。
通过开业这段时间的观察,祝蔚觉得他太适合做夜店了,喜欢蹦迪,还能和顾客玩到一起,抑制一腔热血考公确实不是他的光明出路。
从大厅进去,满眼空荡荡的黑皮座椅和桌子,像卫士一样,自从郑立的事发生之后,恰西招人格外小心,尤其是防备关俊良再往店里安插什么人。
“想喝什么?”阿宇直接钻进吧台,这一年他又学会了调几款女士酒,当然,他只调给祝蔚喝。
“柠檬水吧。”
一到冬天北方就格外干燥,尤其是供暖充足的室内,这几天祝蔚喝水比平时要多。
趴着吧台,她往前凑,“你看我皮肤最近是不是有点干?”
阿宇俯身,验证一样地掐了下,“没有啊。”
“真的?”
“当然。”
结婚后两人几乎每天在一起,有时候祝蔚想留点空间给阿宇,可离开一会儿阿宇的电话就打来了,用卿松的话讲,“你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特别黏媳妇儿。”
听卿松这么说阿宇也不反驳,该干嘛干嘛,具体也没表现出什么腻歪的动作,反正他去哪都习惯性把祝蔚带在身边,有事一起商量。
“关总会怎么样?”
“死不了。”
死不了的另一层含义是要么罚款,要么蹲号子,要么两者都有......
阿宇轻飘飘说完,从冰箱拿出蜂蜜腌的柠檬,简单弄了两杯纯天然无添加的柠檬水。
“股权转让的事弄得怎么样了?”
“基本弄完了。”
这一程序花费时间长,在快结束的时候阿宇让孟敏芳退了出来,像王峰一样,到恰西工作。
祝蔚虽然名义上给阿宇做助理,但并没有在良锦挂职,所以王峰和孟敏芳都离开以后,良锦在职的就没有阿宇亲近的人了。
“你还记得丁凯鹏吗?”阿宇问她。
“记得啊,怎么了?”
“他现在在景德餐饮干得风生水起,把在良锦学到的东西复制过去大半,从前良锦根本不把景德放在眼里,现在景德的营业额已经反超了。”
“想起来一件事。”祝蔚喝了口柠檬水,酸酸甜甜,很好喝。
“什么?”
阿宇从吧台走出来,坐到旁边。
“我刚来实习的时候,私自处理客诉那次,那伙找事的人不就是景德餐饮的吗?”
阿宇端着水杯,想了想,“是吧。”
祝蔚翻旧帐,“那次你还说我了......”
“说你?”他喝了口柠檬水,“我怎么敢?”
“不承认啊?”
祝蔚勾勾阿宇下巴,调戏一样,可他转过身,企图用亲吻堵住祝蔚记仇的嘴,可没几下祝蔚推开他,小声说:“这有监控,注意影响。”
他俩上一次在恰西总店吧台亲昵的时候差点擦枪走火,后来回办公室做完,祝蔚才想起来监控,特意让阿宇找出来删掉,不过看着视频里亲吻缠绵的画面着实有点刺激......
“我是老板,怕什么?”
“怕二三四五小老板偷看。”
阿宇的“性致”被压回去,只能继续喝柠檬水解忧。
“婷婷是不是快生了?抽空去给她买个礼物吧。”
上次祝蔚给小孩子买礼物还是实习那时替阿宇给大海买的,买的什么都忘了。
“你挑就行。”
“上次我给大海买什么来着......”
阿宇一顿,“大海......离婚了。”
“离婚?”
“嗯,老公出轨。”
虽然这种事身边常有,但大海是熟人,感受不一样。
“孩子呢?”
“大海养。”
祝蔚听完沉默了,有点心疼她。
阿宇以为她在胡思乱想,摸摸她头发,说:“放心,那些你都不会经历。”
祝蔚舔舔嘴角,“你可以试试看。”
此时此刻,一六一把压力给到一九一......
见阿宇一副被欺负得软趴趴的模样,祝蔚觉得很爽,但换个角度,那也是独属于他的安静和温情。
“诶!关俊良会被判刑吗?”
“不出意外......会。”
阿宇没敢说定性的话,怕有什么变数,关俊良从东北小工人的后代,一路摸爬滚打到几千万家产,他有他的气运。
气运是玄学,飘忽不定。
结合自己的过往,阿宇觉得他的人生和幸运毫无关系,如果非要揪出一处,他想,或许神打盹时偶然也曾把幸运不小心打翻洒在他身上一滴,那是他遇见祝蔚的时刻。
“你这两天帮我写篇文章。”
“文章?”祝蔚一头雾水。
“不要求什么文笔,把事情讲清楚就成,让社会舆论再给关俊良加把火,我怕那个律师找到什么漏洞,让他钻空子。”
“好,我试试。”
祝蔚想到什么,问阿宇,“你有关俊良多少把柄?”
“就这么多了。”
“但你没把关海收回扣的事捅出去。”
阿宇捏杯子的手一顿,“关海判得不重,我怕那个疯子出狱后报复,手里得留点东西。”
祝蔚知道阿宇做事考虑周全,但没想到他能计划这么远......
“那你的把柄是什么?”
阿宇笑了声,“算不上把柄吧,如果有人用你要挟我,那他要什么我都会给。”
“......”
柠檬水是酸的,祝蔚心里是甜的。
“很久没听秦理提茜玥了?她还跟着那个老板吗?”
阿宇摇摇头,“分开了,茜玥去了上海,和我们这拨人都没再联系。”
摆脱过去的一切,慢慢遗忘,对茜玥来说是最好的出路。
“你怪她吗?”阿宇问。
祝蔚想了想,“怪过,很短,后来我想通了,就算她没说过那句话我晚点也会走。”
“卿松说你善良,还真对。”
“感谢夸奖。”
“改天你谢他。”
柠檬水见底,祝蔚给两人续上,“对不起,你姐的事,我爷爷当年有一定责任。”
“谁的债谁来背,跟你没关系。”
他不是关俊良,不会把罪怪到无辜的人身上,换种角度,他从小离家,和家里人感情不深,如果当初没离家,那他现在应该是什么心境真说不准......
“你在赵敬淳身边这么多年,有碰到什么特别难的事吗?”
阿宇嘴角弯弯,“过去的都不算特别难。”
话虽这么说,阿宇想起滇肴刚开第一家店的时候,赵敬淳手里的钱还差点没凑齐,经人介绍,他找到一个算不上朋友的老板,请人家吃饭谈合作,那次阿宇喝酒喝进了急诊,把赵敬淳吓坏了,好在老板答应投钱,没白遭罪。
这些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经历的一些刁难和蔑视,现在回头看看,一笑而过了。
往事一道道在眼前播映,阿宇生生把柠檬水喝出了酒的感慨,“身边剩几个可靠的朋友比什么都重要。”
祝蔚手撑下巴,思忖几秒,说:“我们女生的感情好像更柔软一些,很少开口闭口讲什么义气之类的,彼此看得上眼,能聊到一起去就是朋友了,我也没什么男生朋友,所以看见你和卿松他们这么好,有时候觉得挺羡慕的。”
“男的大大咧咧,女生细腻。”
话落,阿宇电话响了,是潘律师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