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下车,徐青野也没挪开视线,只是漫无目的地打量着那边的动静。
出租车响起了一阵鸣笛声。
后车窗降下玻璃,里面的男人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隔着玻璃的模糊面容瞬间变得具体。
徐青野的瞳孔急剧缩了缩,随即愣怔在原地。
男人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凌厉的短发架在额间,会在低头的时候遮住下面平整的眉眼,三分冷漠五分禁欲,平静的像是没什么世俗欲望。
多年未见,他的相貌并未产生过多的变化。
所以徐青野只需一眼就知道那人是贺敛。
一道门槛之隔,屋内和屋外被割裂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直到沈涛的一句‘贺先生来了’,砸碎了虚幻与现实。
很显然,那声鸣笛,不仅徐青野一个人听见了。
屋内除了徐青野的所有人,都起身迎了出去,方才提到他时什么态度先不论,此刻所有人都带着恭敬,沈涛的恭敬中其实还带着有些突兀的讨好。
知道贺敛还没有付车费,直接抢先走过去多给了钱,还对司机师傅表达了一番感谢。
被一群人簇拥着的男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连眼神都没刻意收敛,有些直白地朝徐青野这边看了过来。
徐青野早就站起身了,可孤零零地站在台阶上,与那边的情形相比,着实突兀。
连带着大家的注意力也都跟着挪到了她身上。
所有人都没再作声。
空气中短暂的静默,让气氛陡然压抑了不少。
最后还是贺敛先收回视线。
“活动结束了?”男人像是随意一问,语调中却暗含着上位者的审视。
“没结束,等会还有一个故事会的活动,我们这边的场地不够大,借用了隔壁小学的活动中心,就在隔壁,我们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贺敛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就在大家以为贺敛会跟着他们一起过去。
徐青野也以为他大概是不记得自己了。
男人却迈开步子,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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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剧》(宝子们快去专栏收藏呀!! from 爱你们的眠~)
梁殊跟了楼宴之三年。
她非科班出身,从龙套演员演到顶级制作班底的大女主。
圈内圈外对她的评价都是身段勾人,手段了得,诸多权贵皆是她的入幕之宾。
难听的话听了不少,她却从不在意。
误打误撞进了这圈子爱上那个人,她从不回头看,只由着自己日日荒唐地过。
直到那次。
她被人算计跌落颁奖台,他全程冷眼旁观。
她终于意识到。
楼宴之生性冷血,能打动他的从来都只有最核心的利益。
而她与他而言,不过蝼蚁。
梁殊走了,在拿下圈内最具权威的奖项后以自由人身份彻底告别影坛。
有人说是炒作,只是梁殊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
非洲湿地草原,危机四伏,从城市深入腹地需要三天。
她断了念想。
义无反顾跟着探险队来了这里。
怎么也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
男人眼尾猩红,见到她的时候衣襟还挂着血,念起她名字的时候却是咬牙切齿:“梁殊,我输了,比起心狠,我不如你。”
第2章 再遇
徐青野看似平静,实则绞在身前,关节处微微泛白的手指已经出卖了她。
她潜意识并不觉得贺敛会记得她,却又希冀他也不要把她忘得过于彻底,有些感谢的话当年没来得及说出口,她怕再次相遇也无从提及。
而她的无措落在众人眼中难免会演变成其他涵义。
就在所以人都好奇他们之间关系的时候,徐池先一步横在了贺敛的面前。
贺敛刚好走到上一楼的台阶前,被这一拦,也就停在原地没再继续向前。
徐青野的视线被阻隔。
她只听贺敛的凉薄的声线中掺杂着一些不耐。
“有事?”
徐池知道这位‘贺先生’应该是位大人物,总归是有钱有权的那类人,说不好这次慈善活动的赞助都是来自京鹤集团。
但比起这些,他更担心徐青野,她这些年性子虽然冷了些,却极少像现在这样看着有些无措。
所以他下意识地拦了。
徐池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尽管贺敛脸上挂着明显的不悦,他还是坚持:“贺先生,槐江小学就在隔壁,要不我现在带您过去?”
“我只负责最后慈善资金审批环节。”言下之意是不打算参加接下来的活动。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多余的话。
徐池也有些摸不清眼前这男人的路数。
徐青野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男人的面前,方才的紧张在看到贺敛脖颈处血迹的那刻全部化作担忧,她抿了抿唇:“你受伤了?”
“嗯,来的路上出了事故,借用一下洗手间。”贺敛语调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徐池听见这话,悬着的心将将放下。
原来只是想借用洗手间。
他真是实实在在地捏了一把冷汗。
徐池指了指里面:“洗手间就在一楼,青野你带贺先生过去吧,我们那边结束就回来,有事给我打电话,陈姨就在后院。”
陈姨是他们福利院的烧菜阿姨,也是住在隔壁的邻居。
后面的这句明显是不放心她和贺敛单独留在福利院才说的。
只是徐青野现在一门心思都落在贺敛的伤口处,也没管徐池的眼神暗示。
许是方才对视的久了,耗光了她的勇气,贺敛拧着水龙头清洗伤口时,徐青野始终都没看他,只是拎着医疗箱站在门外。
至于流水声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她也没留意到。
等再回神的时候,贺敛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了。
他高她很多,颈间残留的水渍正好直直地落入她的视线中,连同那条还隐隐渗血的伤口。
伤口很深,一直曲折地蔓延到衣领以下,她想不出什么东西可以划出这样的划痕。
“是树枝。”
“徐小姐看也看过了,现在方便帮我上药吗?”男人的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玩味,显然是洞察了徐青野心中的疑问,对眼前这姑娘也多了几分兴趣。
徐青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只是嗫喏了半晌,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好。”
往日在校园中的能言善辩,到了他面前全然偃旗息鼓。
对其他人,徐青野多是懒得理会,总觉得无关紧要。
而对贺敛。
她有再遇的惊喜、有时隔多年的感激、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情绪,有时连她也不知道那情绪从何而来。
福利院的一楼大厅没有沙发,只有几把木质椅子,徐青野挑了一高一矮两把椅子挪在一起,然后让贺敛坐下。
贺敛脱去外套,这个季节还没彻底冷下来,他里面只穿了件衬衫,衬衫解开最上面的几个纽扣,处理伤口也方便很多。
尽管如此,徐青野还是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专注,重新清理了一遍伤口,上了两次药。
“你处理伤口好像挺熟练的。”
贺敛的话响在徐青野的耳边,像是在随意闲聊,比起之前在院子里,态度又明显温和了许多。
徐青野心跳加快了半拍,稳了稳擦药的手指才回答:“福利院的小孩子多,难免会磕碰到,小的伤口就自己处理了。”
“是吗?”男人偏过头,视线看向徐青野手臂上的红痕:“烫伤?在福利院过得不好?”
徐青野已经把自己被沸水溅到这件事彻底忘在脑后了,现在顺着贺敛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手肘处留了一道疤痕,泛着红肿。
乍一看,确实有些明显。
“不小心弄上的,我过得挺好的。”
贺敛扫过徐青野短了一截的卫衣衣袖,没再说话。
他似乎真的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期待她能给出什么别的答案。
贺敛转过身在医疗箱里随意扒拉了两下,从里面抽出了一管烫伤膏:“过来。”
徐青野起初没动,她不是没有理解贺敛话中的意思,只是他这是要帮她涂药吗?
她不太确定。
贺敛倒也没强求她能主动,只是屈身到徐青野的面前,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臂帮她涂药。
室内的光线并不好,窗边偶然路过的影子下尘埃飞舞,真实的触感与光再次降临她的世界。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贪婪,希望时间可以塌陷在此处,永不向前。
——
时间临近傍晚,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后院的小食堂里每到这个时候总是最热闹的,福利院大大小小的孩子都会凑在一起吃晚饭。
徐青野端着饭盘坐去食堂的角落。
徐池一早就坐过来吃饭了,等她走过来,发现他盘子中的饭菜还一点都没动,估摸着已经凉了。
徐青野:“不吃饭?”
徐池没抬眼也知道来人是谁,于是继续专注地在手机上打字回复对面的消息。
“不着急,一会儿再吃,沈涛说这次晨曦基金会估计能都给我们批一些钱,要是真能成,就能匀出一部分小雯的手术费了。”
徐青野闻言撂下筷子,脸色倏地严肃了不少:“上次不是说小雯的手术费用够吗?所以现在还差多少?”
徐青野:“我不是说过我那里还有一笔钱,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随时拿出来的。”
徐池:“我……”
“老徐就是比较轴,不想动你的钱,你就随他吧,不然他又要睡不好觉了。”一道风尘仆仆的声音从徐青野的耳边传来,还夹杂着一股清新的甜酒味。
徐青野一回身果然看见梁殊的手上拎着个小酒瓶,背着一个黑色书包大步走了过来。
她往里挪了个位置,让梁殊坐在自己边上。
徐青野接过梁殊递过来的酒,拎起来打量了几眼,酒的瓶身上精细地雕刻着几种花纹,但是瓶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哪里来的酒?今天不是去剧组没去酒吧打工?”
“就是从剧组顺来的。”梁殊耸了耸肩,又从书包里拿出了两个信封,推到了徐池的面前:“今天慈善活动的照片洗出来了,我回来的路上碰见照相馆小吴顺路带回来了。”
“这个是什么?”徐池捏了捏另外的一个信封。
“今天工作的报酬,给的挺多的还都是现金,我懒得去存,老徐你留着买菜吧。”
徐池到底没忍住白了梁殊一眼,然后把那个装着钱的信封丢回给了梁殊。
“你们两个没事能回来帮帮忙就行了,钱的事总有办法的。”徐池之前拒绝了徐青野几次,却一直都没把话说明白,这次她和梁殊都在,徐池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
“你们两个都是女生,小殊你刚工作,青野大学还没毕业,以后用钱的地方有很多;而且……而且青野你那钱是你爸妈当年出事的赔偿款,叔叔条件不好,还管着这么大一个福利院,以后等你嫁人也拿不出很多钱,哪能还从你那里拿钱。”
徐青野当然也知道自己亲叔叔顾虑着什么,但她总觉得人命比起钱财要重要的多得多。
徐青野还想继续说什么,徐池已经又是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低头回起了消息。
“老迂腐。”梁殊说这话还朝徐青野挑了挑眉,“我看今天的菜不错,等等我,我也去打个饭,顺便拿几个杯子,咱们三尝尝着酒怎么样。”
梁殊再回来的时候,桌上就只剩下徐青野一个人了。
原来徐池坐的那个位置连餐盘都不见踪影。
徐青野拍了拍梁殊的书包外格:“老徐把你的钱放这里了。”
“那酒呢?”她离着老远走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原来摆在桌上的那瓶酒不见了。
徐青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摇了摇头:“老徐拿走了,说买菜钱你自己留着,酒他就拿走了。”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说得是“小殊酒品太差,还是留着他有空的时候慢慢品吧”。
梁殊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半晌才缓过来,带着新学的京腔啐了句:“老徐可真行喂。”
今天一整天徐青野和梁殊基本都没怎么闲着,梁殊起了个大早,徐青野下午把人送走就一直帮着徐池写公众号推文。
等到天彻底黑下来以后,两个人才窝在卧室那张有些局促的床上,而换下来的衣服只能放在屋子角落的那张椅子上。
徐青野把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只露了一个小脑袋,整个人都恹恹的。
梁殊一看徐青野这个样子就猜到她这两天没睡好。
梁殊:“回这边睡还是会做噩梦?老徐不是给你准备了楼上的房间,我一回来就看见你眼底的黑眼圈了,还穿着我那件年头久远的卫衣,还以为老徐趁我不在虐待你了呢。”
“怎么会,她连我的钱都不要,虐待自己还差不多。”
“这倒是说得没错。”
说完两个人都‘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徐青野笑过,忽然想起了什么,坐起身一本正经地问梁殊:“阿殊,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谁?”
徐青野其实没怎么同梁殊提起过贺敛这个人,但她总觉得依梁殊的记忆力肯定记得,所以最后还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贺,敛。”
梁殊本还微眯着眼,回味着鼻尖的烟草味,听见这个名字,猛地睁开了眼。
梁殊:“当初救过你的那个,之前不是说不是槐江本地人吗?你在哪里遇到的。”
徐青野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觉得有些戏剧,但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和梁殊说了一遍。
徐青野这边话音刚落,就见梁殊踩着拖鞋出了卧室。
“哎,你去哪儿啊?”徐青野来不及叫人,梁殊已经一溜烟没影了,接着传来了一阵‘踢踏踢踏’的上楼声。
又过了没一会。
梁殊夹着一沓的相片又进了屋,随后把相片都散落在床上。
徐青野看着那些活动照片有些不解:“这是干嘛?”
“找找,看看有没有贺敛的照片,没见过这位英雄的真人,可是我这么多年的遗憾。”
这一天下来,徐青野和贺敛基本都没参加过活动,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照片留下。
只是徐青野这会儿见梁殊翻找着,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翻看了起来,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互留联系方式,如果真的能留下一张贺敛的照片……
徐青野想着,动作也快了不少。
只是把那摞照片从头翻到尾,她们两个连贺敛衣边一个角都没有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