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姜南离，梁弋站起身朝她走了过去，“谈好了？”
姜南离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看向柳时雨，“多谢柳家主了。”
听到姜南离的话，柳时雨收回了落在梁弋身上的视线，她笑了一声，“都是我应该做的，守护那些普通人原本就是柳家人的职责。”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别的。
好像所有要说的，都在对撞的视线当中了。
等到姜南离和梁弋离开，柳旻才开口喊了一声柳时雨，“喂，阿离同你说了些什么。”
柳时雨看向柳旻的方向，她并没有开口回答，而是踱着步走到了床边。
柳时雨眉眼弯弯的，她伸出一只手，按在了柳旻尚未好全的蝴蝶骨上。
柳旻吃痛，脸色骤然苍白，剧烈的疼痛袭来，让他连叫都叫喊不出声。
见柳旻额上有大滴的汗珠滑落，柳时雨这才松开了手，“柳旻，于公，我是柳家家主，你见我，该喊一声柳家主。”
“于私，我和你有同一个父亲，我比你年长两岁，虽说我不想认你这个弟弟，但你该喊我一声姐姐。”
柳旻因为疼痛，眼前一阵一阵发着花，他深吸一口气，过了好久，才缓了过来，“柳家主，阿离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儿？”
“她需要我替她开一次前往鬼城的通道。”柳时雨道。
柳旻闻言微微蹙眉，“可是先前，你不是给过阿离前往鬼城的符咒吗？为什么还需要再打开通道？阿离要去鬼城做什么？”
柳时雨见柳旻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甩了出来，有些不耐烦地站直了腰，“总归我已经答应了下来，柳旻，这些事儿不需要你管，你好好养伤，然后回你的妖异局去。”
见柳时雨转身要走，柳旻动了动唇，终于还是喊住了她，“姐姐，我担心阿离。”
柳时雨停下了步子，“柳旻，别再动那些没有用的心思了。”
“方才，姜南离还请我帮她一件事。”
“如果姜家的事情结束后，她没能活下来。姜南离希望我能庇护梁弋。”柳时雨突然回过头看向柳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柳旻看向柳时雨，没有说话，可肩膀却是轻轻颤抖着。
柳时雨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弟弟，轻声戳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这意味着，姜南离早就知道，这件事到最后，她只有一个必死的结局。”
“而在这样的结局下，她希望自己心悦之人，能够全身而退。”
第79章
天气已经由热转凉。
梁州街上,已经有不少穿着大衣的行人。
姜南离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情绪，梁州这个地方，从前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可最近这一段时间,牵绊却是越来越深。
姜南离坐在酒店开阔的阳台上,心底生出一个念头。
那便是，即便她同梁弋没有因为先前的蒋齐搅在一起,后来,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相识。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将他们的命运捆在了一起,他们迟早会相见,或早或晚而已。
带了凉气的风裹着淡淡的湿润吹在姜南离的脸上。
梁弋给姜南离买了些日用品,正在房间里收拾着，姜南离则是把玩着那块圆形的残片。
看上去，两个人就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人了。
他们像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在一个临近傍晚的下午,一个在默不作声地收拾着东西，另一个则是在阳台吹着凉风晒太阳。
直到姜南离手中的圆形骨片震了一下,这幅平淡温馨的画面才被打破。
“出现了。”姜南离垂眸看向手中的圆形骨片，轻声道。
梁弋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他看向姜南离。
姜南离已经站起了身,她微微闭上眼睛，手掌悬在圆形骨片上方半寸的位置。
片刻之后,姜南离睁开眼睛,她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残缺龙骨的出现而放松片刻,反倒看上去更显严肃了。
姜南离本以为，处于梁州的这一块残片,会存在于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
或许是地里，又或许是梁州城城中那个巨大水库的深处。
可现在，龙骨之间的呼应告诉了姜南离，流落在梁州的这一片龙骨，在一个人的身上。
“我看见……”姜南离有些迟疑不确定，她抬眸看向梁弋，“那好像是一个小区。”
“带着龙骨残片的人，在楼道之间穿梭，小区的名字……”姜南离顿了顿，她眨了眨眼，将自己借助圆形骨片看到的几个字吐了出来，“绿水花园。”
梁弋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他对绿水花园这几个字，很熟悉，就好像不久前刚刚见过。
他并没有用多久，就想起了自己为何会对绿水花园感到熟悉，就在不久前，他曾去过那个地方。
梁弋看向了姜南离，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阿离，我有两个朋友，就住在那个小区。”
唐晔和段景山，就住在那个小区里面。
梁弋收回了落在姜南离脸上的视线，他低下头，有些手足无措地从口袋摸出了手机。
上次留下的号码被梁弋拨了出去。
铃声响了许久，直至陷入忙音。
梁弋皱着眉挂断了打给段景山的电话，转而给唐晔打去。
同样响了许久，直到机械的女声在梁弋耳边播报起，“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处于通话中。”梁弋才有些不死心地挂断了电话，他看向姜南离，“他们的电话打不通。”
“我们现在过去。”姜南离果断道。
梁弋点了点头，上回走了那么一次，他记得去绿水花园的路，一路上，连连超车，总算是赶到了绿水花园外。
绿水花园这个小区，绿化很好。
小区中间，还有一个占地不小的人工湖。
姜南离抬眸看向面前被郁郁葱葱的高树遮挡住的高楼，眸光微凝。
“没有龙骨的气息。”姜南离道，“得进去看看。”
梁弋点了点头，他同姜南离一起往里去，原本以为在小区入口的地方会被保安拦下，可在经过小区大门时，梁弋瞥了一眼保安亭，保安亭里空无一人。
抬脚跨进小区的地皮。
梁弋周身一凛，几乎是在一瞬间察觉到了有不干净的东西存在的痕迹。
姜南离同样察觉到了。
她转头看向梁弋，“现在，你可以给你的朋友打电话了。这一回，电话应该打得通了。”
梁弋神色有些复杂，他摸出手机拨通了段景山的电话。
梁弋知道姜南离的意思，刚刚他的电话拨不通，是因为绿水花园因为那块龙骨残片的存在，形成了一个外界无法联系的磁场。
这类似于先前在帕镇时，那些人在帕镇外围落下的阵法结界。
刚刚，梁弋在结界外，段景山和唐晔在结界内，所以，梁弋打不通他们的电话。
现在，他们同样处于结界内，刚刚打不通的电话，现在便能打通了。
果不其然，铃声刚刚响了两声，便被那头接了起来。
段景山的声音听上去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然后慢慢变近。
“小弋？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儿吗？”
梁弋压低了声音，尽可能不让段景山察觉到自己的急切，“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段景山那边的背景音里，有人在对话，听上去有些吵，“我在唐晔这儿呢，她家水管裂了，屋子都……被……淹……淹了。”
一句话说到最后时，已经带上了颤音，电话也在这时突然断线。
梁弋抬眸看向姜南离。
姜南离也是在这时候突然睁开眼，她找到了龙骨残片所在的位置。
两人对视一眼，无须多言什么，便一前一后地朝着那栋楼快步而去。
那栋楼的位置是斜对着中央人工湖的，高楼前，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槐树上，已经没有白色的花了，只剩深绿色成串的槐树叶。
“在十四楼，是顶楼。”姜南离扫过一楼墙上贴着的楼道详情图，拐进了一旁的安全通道里。
梁弋正要跟上她，却听姜南离的声音从几阶楼梯上传了下来，“梁弋，你守着电梯，有人下来了。”
梁弋闻言看向一旁的电梯。
电梯边的指示灯亮着，电梯是从楼上下来的，刚刚到十三楼。
也就是，从电梯里下来的人，就是从十四楼下来的。
“好。”梁弋应了一声，“小心。”
两人的视线快速相接而后又分开。
姜南离的身影极快，片刻的功夫，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而梁弋则是回到了一楼的大厅，死死盯着电梯指示灯。
十楼——
七楼——
三楼——
叮一声，电梯停在了一楼。
梁弋屏住了呼吸，他的手掌默默握紧了横刀刀柄。
电梯门缓缓打开。
里面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梁弋再熟悉不过。
“段景山？”梁弋有一丝讶然，他开口喊了一声电梯里的人的名字。
段景山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他像是没有听到梁弋的声音一样，从电梯下来后，笔直地往外走去。
梁弋拦在了段景山身前，他的声音高了两分，“醒醒！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段景山撞在了梁弋的身上，相撞产生的力让他后退了两步。
梁弋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段景山沾满了血的外套上，“段景山！”
段景山仍旧是刚刚那副魇住的模样，他仍旧笔直地往外走，可是，梁弋将他的去路挡得死死的，段景山怎么都走不出楼道的玻璃门。
时间久了，段景山的双目染了一丝红。
他蓦然抬眼看向梁弋，那眼神，不似人类，反倒像是什么凶兽。
梁弋心中一惊，一个分神的功夫，段景山竟是像一头没有什么理智的野兽朝着梁弋扑咬而来。
梁弋心下一沉，他测绳避开了段景山的猛扑，而后抬手，用刀鞘重重砸在了段景山的后脖子上。
段景山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往一旁歪倒过去。
梁弋摸出一张符咒，扔在了段景山身上。
符咒刚刚接触到段景山，就变成了几道将人牢牢捆住的绳子。
梁弋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段景山，又看向面前纹丝不动的电梯，心中一横，拉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抬脚走进了电梯里。
梁弋按下了十四楼。
数字的十四上，有橙黄色的光亮起。
又是叮一声，电梯停了下来。
电梯门刚刚打开，一股直冲天灵盖的血腥味儿便从外面传来。
梁弋顾不得段景山，将人从电梯里拉了出来，便急匆匆朝着血腥味儿传来的方向快跑而去。
“阿离——”梁弋的声音淹没在了喉咙了，他看向面前大开的门。
血混在水里从门框里漫了出来，在走廊里蜿蜒成一条浅粉色的溪流。
姜南离回头看向梁弋，她双眼微微泛红，“你过来。”
姜南离双手按在唐晔的脖子上。
唐晔靠着墙壁坐着，她的瞳孔微微有些涣散，身上几乎被血染透了。
梁弋冲进了屋子里，他看向姜南离，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姜南离刚刚松手，梁弋便立刻伸手按在了堵在唐晔脖子上的毛巾上。
那条毛巾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毛巾里裹着符咒，她的伤口是龙骨造成的，我没办法替她止血，得找到龙骨才行。”姜南离抬脚，朝着倒在门外的段景山走了过去。
梁弋大口喘着气，他的视线看向屋子一边靠墙坐着不知是死是活的中年男人。
梁弋认出了那人，是楼下的保安。
那天晚上，他还帮着唐晔送喝醉的段景山回家。
姜南离跨出了门，她一只手拽起了段景山，另一只手凭空捻出一道诀来，而后猛地拍在了段景山的额头上。
段景山发出一声痛呼。
姜南离腰间挂着的圆形残片轻轻颤动着，几乎是飘在空中。
随着那残片的震动，段景山的痛呼声愈发频繁。
他脸上的皮肤轻轻蠕动着，像是有什么非要从里面钻出来一样。
梁弋看着姜南离的动作，突然察觉到手下的人有了轻微的动作。
唐晔突然动了动眼睛。
她的眼珠子轻轻转了转，看向梁弋时，带着梁弋看不明白的情绪。
然而，唐晔的反应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在她的视线落到梁弋身上后，黑色的瞳仁竟是一点点和眼白融到了一起。
“阿离！”梁弋高声道，“她要死了！”
姜南离闻言，口中念诀的速度变快了许多。
段景山猛地偏过头去，呕出了一块凝固的血来。
在那漆黑的血块中，有一枚龙骨的残片轻轻震动着，直到它缓缓飞了起来，和姜南离腰间的龙骨残片合为一体。
姜南离松开手，转身朝着唐晔小步而去。
失了她拽着衣领的力，段景山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姜南离面色沉重，她停在了唐晔的身边，抬眼去看，唐晔的魂魄已经半离体了，那魂魄近乎透明，悬在上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