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根残骨,指引着他们来到这片干涸的土地。
这是一个叫西口乡的地方。
这地方在沙漠中的一片绿洲,只是这些年,西口乡所处的绿洲也一点点被黄沙吞噬,供人生活的地方,比起先前小了不少。
梁弋开着车在进入西口乡的国道上行驶着。
西口乡外,有很大的一片无人区,两边黄沙漫漫,视野尽头都是无尽的沙坡,晃眼睛得很。
姜南离抿了一口水,她看着外面的情景,心底隐隐有些担忧。
梁弋从前视镜里看向姜南离,“阿离,你在担心?”
“嗯。”姜南离应了一声,她手里展开了一张西口乡的地图。
西口乡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个乡镇一样的小地方,可实际上,从进入沙漠后,所有的地界都属于西口乡。
而那片绿洲,则是西口乡里,人口最为聚集的地方。
其他地方,也有人住,只是人数稀少,零零散散。
他们路上遇到过,那些本地人皮肤黝黑,对他们这样的外来者十分排斥。
“我有些担心。”姜南离垂眸看着面前的地图,“白龙喜水,我们先前找到的那些残片多多少少都在与水相关的地方,可是西口乡这里……”
姜南离没有说完那句话。
梁弋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等到了西口乡,一切就都明了了,只是这儿的人看上去十分排外,可能我们得想些别的法子才能得到残碎龙骨的线索。”
第81章
车上的油表渐渐到底。
梁弋停在了一处加油站,两人赶了一天的路,都有些疲惫。
姜南离坐得浑身发僵,趁着梁弋加油的功夫,从副驾上走了下来,沿着这个有些残破的加油站转了两圈。
在加油站外不到百米的地方,有个十来户人家聚集的小村落。
那边,梁弋已经加满了油,他看向拿着油枪的少年,开口询问,“小兄弟,从这儿到绿洲去,还要多久。”
皮肤黝黑的少年将油枪挂了回去,他抬眼看向梁弋,“还有一天半呢。”
姜南离转回车边时,梁弋已经下车同那皮肤黝黑的少年攀谈有了一会儿,见姜南离走了回来,梁弋看向她,“我问过了,再往前又是大片的无人区,车程得有一天半。”
“我们就在这个村子休整一晚。”梁弋抬起下巴示意道,“我和这个孩子商量好了,在他家空着的房间里讲究一晚,明天趁着天没亮出发。这样,最差的情况,便是明天我们要在无人区过夜。总好过今天也要在无人区里过夜。”
姜南离对梁弋的决定并没有意义,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黝黑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姜南离开口问道。
“方雷毅。”少年回答道,他的视线刚刚触碰到姜南离,便忙不迭地移开了,像是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方雷毅?”姜南离重复了一遍那个少年的名字,她抬眸看向方雷毅,“你是复姓方雷?”
少年抬起头,眼底有一丝惊讶,“是。”
方雷毅的双手比画着,他看起来比先前活泼了不少,“不少人,都以为我姓方,你是第一个问我是不是复姓方雷的人。”
姜南离笑了一声,没有再同方雷毅接话。
方雷毅并不在乎,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姜南离,“我领你们去休息吧,那间屋子朝着南,虽然没有人住,却没什么灰尘,暖洋洋的。”
正如方雷毅所说的,他借给梁弋同姜南离住的屋子有大片的阳光从有些老旧的窗户洒落。
屋子很旧,还是泥墙。
但是屋子里却很干净,没有什么灰尘杂物。
“你们俩先歇一歇。”方雷毅十分热情,他跑前跑后地拿来水壶,“我还要去上班,等下班回来再做饭吃。”
梁弋本想说不用麻烦了,他们车里还有不少速食。
姜南离却是抬手制止了他。姜南离转头看向方雷毅,“那就先谢谢你了。”
方雷毅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弯似上弦月。
等方雷毅走得远了,梁弋才转头看向姜南离,“你对他很感兴趣?”声音有些紧,听上去有些情绪。
姜南离却像没有察觉一样,她点了点头,“倒不是对他感兴趣,我对他的姓感兴趣。”
“神农氏生于岐山西南的姜水河畔,故姓姜,以河水命名。”姜南离抬眸看向梁弋,补充道,“而神农氏的后裔榆罔之子雷,被封于方山称方雷氏,后为方姓。”
梁弋眉尾轻挑,方姓常见,方雷复姓却极为少见。
甚至梁弋起初都不知道还有方雷这个复姓,他看向姜南离,“你是觉得,方雷毅和姜家有些关系?”
姜南离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好奇,西乡口少水,残碎龙骨却仍旧遗落于此地,而在西乡口里,偏偏又有着姓方雷的,这也太巧合了。”
方雷毅的家在那十来户聚集成一团的最外侧,家里看上去,只有方雷毅自己一个人。
太阳渐渐西斜的时候,方雷毅挑着一桶水走进了院子,他将水放在了院子里,走到了姜南离他们所在的房间外敲了敲门,“大哥,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
梁弋同姜南离对视一眼后,开口道,“简单弄一些就行,我会算在房费里,一起给你。”
方雷毅的嘴角咧了咧,道了一声好。
再然后,院子后面,便传来鸡叫的动静,又过去一个多小时,方雷毅扯着嗓子喊他们,“大哥,姐姐,可以来吃饭了。”
方雷毅在院子里的枯树下,放了一个不怎么稳当的木桌子,木桌角用砖块垫着,桌子中央,有个白色的大碗。
碗里装满了鸡肉,飘着黄油的汤将鸡肉浸泡在其中。
梁弋看着那碗鸡肉,和一旁的炒鸡蛋,知道方雷毅刚刚是杀了一只鸡。
方雷毅招呼着姜南离和梁弋坐了下来,“是自家养的鸡,可好吃了。”
梁弋同姜南离落座。
姜南离环顾了院子一周,然后看向方雷毅,“你就自己一个人住吗?”
方雷毅摇了摇头,“我爸最近去绿洲了,就我自己在家。平时,我们两个人住。”
“很少有人姓方雷这个复姓的。”梁弋夹起一筷子鸡蛋放进了姜南离碗里,他看向方雷毅,“你们怎么没有改姓方?”
“我爸说,方雷这个姓,是我们家的根本。”方雷毅看上去饿得狠了,他往嘴里刨了两大口饭,等饭咽下了肚,他才继续道,“以后我有了孩子,也要姓方雷才行呢。”
“这样说,你们的姓氏还是有来历的?”姜南离开口问道。
方雷毅被问得一愣,他摇了摇头,“也不是。只是我爸从小就和我说,方雷这个姓,是我们家的根本,所以我才这样同你们说的。”
看上去,方雷毅并不知道什么更多的东西。
姜南离和梁弋对视一眼,没有再问什么,而是梁弋详细问起去绿洲的路线来。
“从这儿去绿洲,只有一条国道,没别的路了。”方雷毅道,“其他地方都是无人区,很危险的,你们可千万要从国道走,进了无人区,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梁弋点了点头,他状似无意地提起了方雷毅的父亲,“我们正要往绿洲去,你父亲在绿洲待几天?要不要我们替你问候他,或者带些什么东西给他。”
听梁弋这样说,方雷毅的眼睛亮了亮,“太好了,我还在想该怎么麻烦你们呢。”
“今年西乡口的天气有些怪,冷得特别早,我爸先前动身去绿洲的时候没有带什么厚衣服,他在绿洲那儿还得带上小一个月,你们钥匙能帮我带两件厚衣服给他就太好了。”
“顺手的事儿。”梁弋道。
方雷毅点了点头,“那我回头把他在绿洲的地址写给你们。”
一顿晚饭很快就吃完了。
方雷毅制止了想要收碗的梁弋,“梁大哥,你刚刚给我的饭钱太多了,我哪里还能好意思让你收碗,你们坐着,吹吹凉风。再等会儿,天完全黑了,就不能出门了。”
“不能出门?是有什么说法吗?”姜南离双手托着下巴,抬眸看向方雷毅。
方雷毅挠了挠头,“我爸说这无人区绵延万里的沙子里,说不准有什么东西呢。”
“有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不知道,无人区里倒是有狼,虽说我们这儿有人烟,那些野狼一般会避开,但万一饿极了呢?那些从小无人区里长大的狼可不是我们能轻易对付的。”
梁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夜幕落下,他们各自回了屋子,姜南离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星空。
天是蓝黑色的,星星挂在上面,弥漫成一条星海。
梁弋坐在姜南离身侧,“你觉得方雷毅的父亲有些问题?”
姜南离摇了摇头,她仍旧看着窗外,“我不知道,只是自从进到西乡口的范围,我就再没有感受到龙骨的力量了。”
姜南离声音刚落,远处,便有狼嚎声响起。
趴在床上睡觉的小黑猫颤了颤尾巴,睁开了黄绿色的眼睛。小黑猫看向姜南离,叫了一声。
姜南离抬手按在了小黑猫的耳朵上,“是些沙狼,听声音还远得很。”
小黑猫又呜咽了两声才再次睡了过去。
姜南离抬眸看向梁弋,颇有些不满,“这一路上,你太骄纵它了,不过是三两头沙狼,都让小黑睡不安生,它可是一只妖异。普通的沙狼,怎么会是它的对手。”
听着姜南离无比自然的嗔怪。
梁弋轻笑了一声,从包里取出了柔软的毯子和枕头,垫在了小黑猫的身下。
小黑猫迷糊间睁开眼,抬起头蹭了蹭梁弋的手背。
它躺在柔软的毯子上,朝着梁弋靠过去了些,看起来,已经快要不记得谁才是自己的主人了。
姜南离轻哼一声,和衣躺在了有些老旧的木床上。
梁弋抱着被子睡在了地上,两人一夜无梦,皆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后院的鸡鸣声把姜南离唤醒。
睁开眼,房间里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从房间出去,梁弋站在院子里,小黑猫立在他的肩膀上。
姜南离靠着门框,看着他们一人一猫许久。
直到梁弋回头看向她,姜南离才继续有了动作,她抬脚出了房间。
方雷毅也已经起来了,他看上去睡得不太好,眼睛下方,有两层重重的乌黑。
“你们昨天睡得怎么样?”方雷毅仰起头打了个重重的哈欠,看上去疲惫极了,“昨晚沙狼一直在嚎叫,吵得我没睡着。”
“我们睡得还不错。”梁弋转身看向方雷毅,“我们准备启程往绿洲去了,方雷毅,你把要给你父亲的衣服给我吧。”
“唔。”方雷毅眼尾因为哈欠而沁出了泪花,他抬手拍了拍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好,我这就去拿。”
方雷毅动作很快,很快就收拾了一个背包。
帆布背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的,方雷毅一只手提着背包,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张纸片片。
“梁大哥,这是我爸在绿洲住的地方,麻烦你们了。”
梁弋把东西从方雷毅手中接了过来,他将帆布背包在后备箱放好,“顺手的事儿,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方雷毅目送着黑色的越野车在过道上行驶远去。
姜南离坐在副驾上,圆润的指头捏着那片薄薄的纸片,纸片上是个酒店的名字。
“绿地深水民宿。”姜南离开口念了一遍方雷毅父亲所在民宿的名字,她靠在车后座上,脑袋轻轻歪着,“我记得,你昨天后来又和方雷毅聊了一会儿,他有没有同你说起过,他父亲是做什么的?”
“听说,是个算命先生。”梁弋道。
迎着太阳走,阳光有些刺眼,梁弋戴着墨镜,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痞气。
姜南离转头看向梁弋的侧脸。
梁弋回忆起昨天方雷毅同自己提起他父亲时的场景。
“我爸,是整个西乡口有名的算命先生。”方雷毅提起父亲时,满脸的骄傲,“不光是西乡口的人来找他,有时候,外面的人也会特地来找他呢。”
“无论是合婚嫁丧,还是开工动土,西乡口的人总会来找我父亲算上一算。”
“算命先生?”姜南离尾音微微上翘,“怎么个灵验法?”
“听方雷毅说,让他父亲名声大噪的一次,是给西乡口有名的富人家合婚。”
合婚是用男女双方的八字测算,看看八字是否相合,有没有什么冲撞。
通常来说,不会有太大的不合。
然而那一次,两人的八字非但不合相冲,还是大凶。
“方雷毅的父亲算出,如果两人结婚,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梁弋一边开车,一边讲给姜南离听,“只是那男女双方感情本来就很好,女方也怀了孕。那两个有钱人,只能又花重金请方雷毅的父亲改一改孩子们相冲的命。”
“方雷毅的父亲接过钱,也告知了两家,即便是他改,也只能让命数中注定的悲剧延迟两年,他对着那两家千叮咛万嘱咐,两人结婚的第四年,一定要去离婚,只有分开,才能保住两个人的命。”
“后来呢?”姜南离听得有些入迷,她看着梁弋,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