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便抓紧对祝郡道:“祝老儿,之前我告示上说的钱准备好了没?本君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什么钱?”
“五个亿灵石呀!”
祝郡瞪圆了眼睛,“你还真打算给他那么多钱?!还不如照我之前说你直接娶了他算了,不用给钱,到时候生不出孩子扔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没想到巫族族长还真想让陆怀沙当她夫君?
林涧心头犹豫了半晌,对着陆怀沙叫两声“夫君”拉近一下关系是挺好,但是真让她始乱终弃,她可没那个胆子。
毕竟杀妻的多得是,陆怀沙估计也不会因为她成了他的妻子就饶了她。
于是林涧一翻白眼道:“什么话!钱必须要给,你明天就筹措去!”
祝郡暴跳如雷,恨恨地道:“圣女你真是败家,五个亿虽然巫族还不至于拿不出来,但那也不是笔小钱。你、你……真是气煞老夫了!”
林涧三言两语气走了祝郡,嘱咐藏音在门外守着,就回屋去了。
和外面的一片鸡飞狗跳相比,屋里几乎是一片死寂。
陆怀沙已经穿好了衣服,此时正和衣闭眸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胸前,仿佛睡着了。
林涧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俯身看他,陆怀沙却毫无动静。
他连睫毛都没有颤一颤,挺拔鼻梁的阴影照在脸上,如同一尊神龛里的象牙塑像。
林涧当晚睡得很不好。她既担心陆怀沙半夜把她杀了报仇,所以不敢上床去睡,又担心他半夜跑掉,所以一夜都蹲在床边上。
一开始还勉强保持着朦胧的意识,后来禁不住精神紧张,实在太累,慢慢陷入了睡梦之中。
日晨光熹微中,林涧在全身的酸痛中醒来,却蓦地瞥见榻上空无一人。
她眼前一黑,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陆怀沙!”
第4章 余惊
林涧那一瞬间以为陆怀沙已经逃跑了,登时一阵冷汗如雨似的从脊梁骨上冒出来。
她惊惶地朝屋子四周打量开去,这时才听见一声冷然的回答道:“何事。”
林涧拔腿跑过去,撩开帘子,才见陆怀沙已经静坐在了侧间的蒲团上。
他双手交叠打坐,眼皮都未曾撩一下。
林涧重重吐出一口气,抓紧跑到陆怀沙边上坐下。
青年抬起眸子来睨了她一眼,把自己被林涧紧紧抓在手里的袖子拽了出来。
他看到林涧余惊未定的表情时有些诧异,但那也是一闪即逝。
“圣女大可放心,”他扯了扯嘴角道,“你的落雪林布置得天罗地网,我没那个本事逃出去。”
“哪里哪里。”林涧见陆怀沙没跑,心里只剩下了高兴,笑眯眯道,“你是我夫君嘛,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跑的啦。”
“不敢当。”陆怀沙再一次把袖子从林涧手里扯了出来,“圣女有事直说,不必同我兜圈子。”
林涧悄悄觑了陆怀沙一眼。感觉他对她的态度已经比昨天缓和很多了,看来她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
尽管大多数的效果可能都来自她昨天一不小心发的那个心魔誓,但是林涧坚信只要自己继续努力,一定有办法把陆怀沙对她的好感拽回到正常水平线上。
林涧还一脸傻笑地盯着陆怀沙看,少女的眼睛黑白分明,过于热情的目光让他有些不适。
陆怀沙抬起头来道:“你想要?”
“想要什么?”林涧还陶醉在对未来的美好畅想里,朝他笑着说。
陆怀沙没有回答,而是果断地站起身来开始解衣带。
林涧猛然醒悟,一把捂住脸转过身去道:“停下!我不要!”
陆怀沙轻飘飘的松散衣带被风吹起,拂在了林涧面颊上,她脸上登时涌起了一阵红晕。
“那圣女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陆怀沙冷淡地看着她。
“你把衣服穿好。”林涧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昨晚不是说了吗,等你身体好了再考虑这事,你身体好了,阳精质量也、也高……”
陆怀沙微微变了脸色,林涧瞬间感觉拂在脸上的衣带被他给拽走了,只听一声轻斥道:“无耻。”
林涧听着那边穿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敢回头去看,竭力提高嗓门拉大了气势道:“本君就是想关心关心你的生活质量罢了!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本君说!”
“我想要离开这里。”
林涧气势顿时削减一半,“除了这个。”
身边陆怀沙已经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那我要一个单独的房间,任何人未经我允许不得进入。”
这和给他逃走的机会有什么区别!
林涧当机立断,“这个也不行。”
“既然都不行,我与圣女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林涧也觉得这样下去不利于自己与陆怀沙进一步打好关系,便只好出声提示道:
“除了离开本君其他的都可以考虑嘛。比如说咱们俩住的房间,你想要装修成什么样子;比如说你想要吃什么穿什么,本君都可以叫人给你做……”
“那我若是要一些修炼之物呢?”
林涧顿时又犹豫了。
在原书里面,道尊陆怀沙可是天下最强的存在。他只是在于大反派一战后伤了识海,被迫封锁了记忆和一部分实力。
原书中他之所以能被巫族圣女护卫抓走,也是由于巫族所处的悬塞谷地形特殊,灵气极为稀薄。凡是修士进入到此地,灵力都会大幅削弱。
而且失去记忆的陆怀沙又不熟悉巫族人的战斗策略。巫族人并不修炼,而是饲养毒蛇蛊虫应敌。
可若是她为陆怀沙提供了修炼材料,陆怀沙到时实力恢复,那她不就直接完蛋了嘛!
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巫族特殊地形对他限制足够大,大到能让他慢一点恢复实力,给自己留下多刷一点他的好感度的时间。
那样的话,说不定看在她帮助他回归道尊之位的份上,陆怀沙还能饶她一命……
林涧正在犹豫,就对上了陆怀沙“不允则一切免谈”的表情。
她咬了咬牙,下狠心道:“可以!”
陆怀沙似乎没料到她会同意,有些奇怪地瞟了她一眼,接着开口道:“那请圣女把房间里这些装饰物都扔出去,我不喜欢住处这幅花哨样子。”
林涧打量了一圈周围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的珠翠纹饰,继续咬牙道:“……可以。”
“还有我修炼一日三餐辟谷,也请圣女食用完五谷后一个时辰内不要接近在下。”
“……可以。”
“还有我的佩剑。”陆怀沙道,“自入府后我就没再见过我的佩剑,希望圣女还给我。”
怎么,你想伺机行凶啊!
林涧觉得脖子一凉,她恶狠狠地转过脸去道:“你不要恃宠而骄!”
陆怀沙表情噎了一下,他冷冷撩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交错的鞭痕道:“那我倒是谢圣女宠爱。”
林涧瞥了一眼他胳膊的伤,气焰矮了下去。
据说修仙小说里的剑都有剑灵,她很怕陆怀沙遇上他的佩剑发生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便弱弱地说了一句:“……你的佩剑不行,你要是想要其他剑,我可以给你找来。”
陆怀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恰在这时外面藏音敲了敲门道:“圣女,到用餐的时候了。”
林涧顶着陆怀沙芒刺一般的目光起身开门,正见藏音袖手立在门外,她身后一个身材纤细的少年两手各拎着一个八角玲珑盒子。
那少年便是圣女的侍童伽叶,他在桌子上打开食盒,把里面的一样样精致菜肴摆在了外间的桌子上。
林涧一脸渴望地扫了眼碗碟,接着狠心把眼一闭道:“我不吃了!给本君来两粒辟谷丹!”
伽叶手一滑,正要放下的碟子和桌子清脆地撞了一下,他愕然看向林涧道:“……圣女?”
林涧气冲冲地回头瞪了眼陆怀沙门内打坐的身影。
想借本君吃饭远离本君?!做梦!大不了本君不吃了也要把你栓在本君裤腰带上!
她一脸傲气地叉腰道:“从今天开始,本君和夫君都不吃饭了!每天两粒辟谷丹,一起修身养性。”
藏音也惊诧地看向林涧,见林涧已经一脸决绝地把手伸向了她,便无奈地从袖中掏出来个瓷瓶,将四粒水珠般晶莹剔透的丹药倒在了林涧掌心。
林涧仰脖一闭眼,将两颗绿豆大的丹药吞了下去,正听见身后道。
“圣女不必如此。”
陆怀沙冷清的声音从室内传来,“我只说过圣女用完餐一个时辰不要接近我,并没要求圣女和我一样。”
辟谷丹食之无味,几乎是在接触到嗓子眼的一瞬间便水一般化掉了。
吃下去便随即觉得腹中饱了,但是林涧却完全没有吃饱饭的满足感,整个人无比空虚。一听陆怀沙这话,她火气便腾一下子上来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我夫君,我就愿意和你一样怎么了?”
林涧呼啦一下子拉开合页门,一个箭步飞到陆怀沙面前,将掌心两枚辟谷丹往他嘴里一塞。
“辟谷丹堵不上你的嘴!”
他的嘴唇柔软冰凉,林涧指尖按到了他温热的舌尖,热流接触到掌心,林涧脸颊蓦地透出一层红晕。
她飞快地把手从陆怀沙嘴里抽出来,在衣服上狠命擦了两下。
林涧觉得脸颊热得发烫,她偷眼觑着陆怀沙的神情,却只见青年低眸看她,古井无波的眼底毫无声色。
林涧长到十七岁,在学校里绝对是从来不早恋的好孩子。
她正因为刚才的触碰害羞的时候,却见对方完全没有反应,甚至可能还觉得她脑子有坑,当下无比气恼。在心里默念三遍道尊是个大傻缺,扬长而去,砰地把门甩上了。
在心里骂完陆怀沙之后,林涧脑子里那股为男色而上头的劲儿下去了大半。
她懊恼地对伽叶道:“把菜收起来吧,我不想看见这些。”
伽叶低低应了一声,林涧便把之前陆怀沙的其他要求都告诉了藏音。
藏音听到陆怀沙要修炼之物时挑了挑眉头,林涧担心她看出来什么端倪,便道:“怎么了?”
“只是没想到圣女真的愿意为了怀孕这样做,”藏音微微笑起来,“之前您喝醉了说要废了他的修为,我还在担心呢。修士还是有修为的时候阳精健康一些。”
阳精健康一些……
林涧实在无法把这样的形容词和屋子里冷月青松一般的道尊联系起来,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道:“哦哦,毕竟为了巫族早点怀上孩子也是本君的职责。”
“您愿意可就太好了。”藏音眉眼间笑意越发欢快,“之前为您进献怀孕秘方的槐族人都已经等了大半月了,您之前一直不愿意去,不如今日就带上夫君一起去吧。”
林涧完全不想十七岁就怀上孩子,更不想尝试修真界什么莫名其妙的“怀孕秘方”,她立刻开口道:“那个还是别了吧,陆怀沙伤还没好全,不适合造人。”
“您不用担心。”藏音凑近林涧,悄声笑着说,“槐族人的秘方无需您和夫君同房交合,而且可以保证您一举得女……”
交交交交合……
林涧尴尬得无处遁形,她未及阻止,身后合页门打开,陆怀沙走了出来。
“走吧。”他眉眼平静,“我愿为圣女早日怀胎助一臂之力。”
第5章 喜庆
巫族圣女所居之处名为落雪林,偌大的圣女府都建在这一片林子里。
这里是巫族圣地,除了圣女的护卫和陪侍,还有巫族族长,其他人没有圣女的命令一律不准入内。
落雪林中的一大奇景,就是不论春夏秋冬,每日傍晚落雪,次日正午之前雪花化尽。
此时时辰尚早,藏音给林涧披上一件厚厚的狐裘抵御室外严寒,带着她和陆怀沙出了落雪林。
圣女府地面墙壁皆用堰石砖建造,因此室内冬暖夏凉,寒暑不侵。可是一出了庭院,林涧便感觉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
她跟在陆怀沙后面,瑟瑟发抖地抱紧怀里狐裘,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狐裘的细毛里。
这时候林涧想起来陆怀沙身上似乎还穿得很少,便忍不住伸手出去捏了捏他的衣服。
陆怀沙却全然没有了在房内面对她时动不动就脱衣服的熟稔。他猛然向前提了一步,回过头来扫了她一眼,拧起了眉头。
“没事。”林涧有些窘迫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冷不冷。”
陆怀沙眼里闪过一丝讽刺,他淡淡回过头去道:“圣女把我浸在冰水里的时候都没想起来问,现在来问有必要么。”
“我知道错啦。”林涧碾着脚底下的雪嘟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现在是一个大好人,问问你怎么了。你也不要总是提过去的事了好不好?”
陆怀沙冷笑一声,拉开了和林涧的距离。
林涧怕话说多了让陆怀沙更烦她,便一路上都在跟藏音聊天。
她虽然看过原文,但是却不了解原主的生活细节,这么下去很容易露馅。她正想旁敲侧击地问出点什么来的时候,眼前小径一转,便见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停在了路口。
坐在前面驾车的正是侍童伽叶,藏音笑着将林涧扶上马车道:“圣女小心,外面就出了落雪林了。”
说完藏音就坐到了马车前面,林涧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也进了车厢。
越往外面走,林木就越发稀疏。落雪林外就是巫族族长祝氏一脉聚居的地方。他们居住在此护卫圣女,再往外才是巫族普通百姓的住处。
林涧把帘子挑开一条缝隙往外看,正见街边百姓对着她这辆马车都纷纷下跪行礼。
除了落雪林之外,巫族气候炎热潮湿,大多数族人也都和林涧在圣女府内时的装束一般衣着暴露,披发束辫,露出的皮肤上还有大片刺青。
然而他们看向圣女舆车的眼神里却充满了近乎圣洁的宁静。林涧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太阳穴一阵突突地发疼。
刹那间无数关于巫族百姓的记忆雪花似的涌入她的脑海,从铺天盖地欢呼似的朝拜,街边向她虔诚敬献的一捧花束,到“祝圣女安康喜乐,岁岁年年”的乩文传信……
那是原主关于她护翼之下这些人所有的记忆,充满了关怀和忧虑,幸福和祝愿,直到一切猛然定格在一张孩童的脸上。
林涧认出了那张脸,那个孩子就是她所见到的被无门关吞噬的最后一个巫族人。
霎时剧痛贯彻心扉。
这时她感觉有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一下刹那如夤夜钟鸣,林涧骤然从那些记忆里挣脱出来,她仓皇转头,对上了陆怀沙如同深水似的眼睛。
“嗯?怎么了?”
林涧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攥紧了汗涔涔的手心。
她心里忽然浮现出一种预感,一个对她的子民如此关怀的原主,不像是一个会为了所谓的“心上人”而将所有巫族百姓置之不顾的人,这和《道尊》书里对原主形象的勾画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