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听春也发现了,那上面的灯笼样式更多,也更精致些。
“那些可不是卖的。”老板是个三十上下的男人,面容和善,一笑起来,眼尾有深深的和精神面貌不太符合的褶皱。
这种不显老的皱纹,容易显得人很有阅历和深度。
他对薛盈道:“公子看上了那上面的哪个,只要猜对了相应的字谜,免费送。”
卫听春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上面挂着的没有人买,敢情是要用猜的。
按理说这样的字谜猜的人肯定是不少的,不过这里倒是没人尝试。
“那个。”薛盈选了半天,指着一个飞鹰形状的灯笼,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自己做的灯笼,如果是,他至少在绘画上应该是有些造诣的。
那灯笼上的鹰绘制得惟妙惟肖,猎食动物的凶猛眼神,桀骜振翅的英姿,都刻画得入木三分。
卫听春还以为薛盈会喜欢兔子的。
“猜一下?”卫听春看向老板,灯谜是什么?
摊贩指了指,就在灯笼底下写着呢。
卫听春一看,确实鹰腿上挂着个随风荡漾的小纸条。
凑近一看――只有姐姐妹妹和弟弟,打一字。
卫听春:“……没哥哥?”什么字?
她有限的文化水平,不足以支撑她玩这种高端的游戏。
薛盈只看了一眼,便朝着老板伸出手。
老板也很上道,拿过旁边的纸笔,递给薛盈。
薛盈持笔挥洒自如――歌。
卫听春一看,然后乐了。
“我去,还真是欠哥。”
那老板也笑了,十分利落地把鹰灯笼给薛盈取下来了。
卫听春见薛盈拿到也笑了,想着这便走吧,老板把银子都给她退回来了,还真是白送。
结果侧身才迈一步,被薛盈抓住了手腕。
薛盈明亮如灯火的双眸,透过面具和卫听春对视。
问她:“你喜欢哪个?”
他指着上面的灯笼。
卫听春愣了下,而后看向了摊贩,摊贩做了个请的姿势,显然是并不在意薛盈还要再猜的做法。
而后她也认真选了起来,心情非常难以形容,看几眼灯笼,就侧头看薛盈。
生了十八年,死了十四载,这样新奇的体验,于她而言真的绝无仅有。
薛盈现在就好比那些靠打气球套圈,就能给女孩子送娃娃的男孩子,比买了东西直接送到要让她新奇一万倍。
因此卫听春也挑了很久,最终也在最上面的那一排,看中了一个小鸟灯笼。
卫听春选中之后笑了笑,发现她和薛盈还真是有意思,性子合拍不是虚假的,毕竟这摊位上一共就这俩长了翅膀的灯笼。
他们都热爱生着翅膀,象征自由自在的动物。
“那个。”卫听春指着那个小鸟。
老板解释道:“那是个青鸟,祥瑞之鸟。”
薛盈已经在看鸟腿上的字谜了,卫听春也凑上前看了一眼。
――婚期定在元宵后(打一成语)。
卫听春:“……”真是毫无头绪呢。
薛盈也是只看了一眼,就勾起了嘴唇,然后提笔便写了答案。
――大喜过望。
老板赞了薛盈一句,“公子七窍心肝。”
然后把青鸟灯笼也摘下来,给了卫听春。
卫听春也是叹服,拍了拍薛盈的肩膀道:“厉害!”
然而卫听春没想到,她和老板这一夸,把薛盈给夸兴奋了。
卫听春拉了他一下,他还不走,开始猜下一个。
而且每一个基本上就只看一眼,便能写出谜底。
这可不得了,周围买灯笼的都被吸引过来看热闹。
老板摘灯笼都摘不过来,数九寒天的,卫听春发现他活活冒了一头的汗水。
不过好歹也算是敬业,虽然面色僵硬,却没有说难听的话,也不阻止薛盈猜,还在上面一排被猜完之后,又挂了一排。
薛盈猜到第十二个,被卫听春生拉硬拽着冲出了人群包围。
“你薅羊毛也不能可这一只羊薅吧,你再猜一会儿,老板直接哭给你看你信不信?”
卫听春和薛盈手里提了被老板串起来的两大串儿灯笼,活像是两个卖灯笼的小贩,他们迅速朝着人少的地方钻。
幸亏她发现情况不对,给老板塞了点银子,要不然老板干一晚上,闹个白玩吗。
走到了人少的地方,卫听春还有些严肃地说:“再说你有没有点自觉,我们现在是被追杀的,你这风头出的……”
卫听春对上薛盈眼中的笑意,后面的话自动变成了笑声。
“算了,我们回去吧?”
“嗯。”薛盈提着一大串灯笼,跟在卫听春身边,嘴唇都透出了鲜艳的血色,显然是玩得很开心。
两个人回去时走得也不快,提了一大堆东西,深一脚浅一脚的。
最后实在是不方便,卫听春决定放起来一些。
在快要到他们拴马的地方的时候,卫听春拿过薛盈手里的灯笼,对他说:“这些这样拿回去太不方便了,等会儿骑马风一吹,灯笼会灭,也会容易烧起来。”
薛盈不吭声,一双眼清澈无辜看着卫听春,面具被他拉到了下巴上。
卫听春也把面具蹭到头顶上,盯着他道:“你聪明,看把你能的。”
“玩得开心吗?”
薛盈笑着点头,双眼一眯,眉心红痣微动,说不出的风情无边。
卫听春突然说:“闭眼睛。”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薛盈很快把眼睛闭上了。
卫听春迅速把灯笼收回了系统空间。
然后双手一空,只剩下买的一些食物,“睁眼吧。”
薛盈一睁眼,没看到灯笼,眼睛瞪大,四外找了一圈,就算是卫听春都扔了,也没有这么快。
他看向卫听春,嘴唇动了动。
卫听春抬手指向他,点住他要张开的嘴唇。
“不许问。”
薛盈喉结滚动了一下,还真的不在问了。
卫听春把马牵回来,把食物都挂在马鞍旁边的袋子里,然后和薛盈一起上了马。
这一次卫听春坐在前面,薛盈坐在她身后,抱着她。
是卫听春这么要求的。
马匹慢悠悠地朝回走,走了一会儿,薛盈的声音从卫听春的身后传来,“那些灯笼,你会留着吗?”
他没有问卫听春收去了哪里,也没有问是怎么收的,只问她会不会留着。
卫听春随意道:“都是纸的,架子也不结实,胶水不牢靠,你信不信,放三天就都塌了,那玩意就是一次性消耗品。”
“留不住的。”
薛盈没有再说话。
卫听春又走了一段,察觉到了薛盈的沉默,叹口气。
说道:“留着。”
“坏了也留着,都留着,行了吗?”小祖宗。
薛盈闻言还是没有说话,但是收紧了环着卫听春的手臂。
卫听春无奈笑笑,一夹马腹,马匹就跑了起来。
但是没等跑出几步,她突然一勒缰绳,因为勒得太急了,所以马匹高高扬起马蹄。
“抱紧我!”卫听春喊道。
薛盈紧紧抱着她的腰,才没有被甩下去。
前方的路上雪地里突然弹起及腰高的绳索。
马匹停住,前面的路上,蹿出了几个黑衣人,她只要再往前一点,马匹的前蹄就会被绊倒。
第37章 四穿
卫听春勒马站住之后, 和对面的几个黑衣人对峙了片刻。
她手压在马匹侧面的长刀上,微微伏低身体,看着这些人。
在心中数数, 从一到十, 很慢地数。
数数完了, 对面的人还在和她对峙。
卫听春直起腰,解除了戒备, 叹息一声, 回手弹了下紧紧抱着她的薛盈的脑门。
“哎,本来想带你多玩几天的, 你说你没事儿出什么风头……”
这个小县城里面, 能有几个学识渊博的人?学识渊博的人年纪大多不小了, 又能有几个会赶在正月十五跑街上逮住一家摊位猜灯谜,跟砸人场子似的。
薛盈这样的人会吸引那么多人围观,自然也就会吸引苦苦寻找他的人。
卫听春抬脚向后一扫, 薛盈直接被她扫下了马, 不过她自己也跟着飞身而下,因此等两个人落地的时候, 卫听春一伸手,又揪住薛盈的手臂, 让他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而后看了一眼那几个压低身子匀速靠近, 却并没有直接冲上来杀人的黑衣人。
推了薛盈后背一把说:“你过去吧。”
她之所以这么断定,是因为如果那些人是被派来截杀他们的, 根本不会埋放绊马索, 他们会直接想办法斩断马腿, 然后一哄而上。
毕竟要杀,肯定是要杀薛盈的, 要杀薛盈,早就冲上来了。
之所以没有冲上来,那肯定是在顾忌薛盈的安危,怕的是她的这副身体齐辉会伤害薛盈。
而且卫听春穿越过来的那夜雪夜“截杀”薛盈的时候,砍他的人用的是刀背,虽然砍昏了但不至死,这其中有一个人和卫听春近战交过手,被她认出来了。
薛盈回头看了卫听春一眼,对面几个黑衣人全都手持长刀,蓄势待发,这时候卫听春将他往这些人面前推。
这实在是太像是临阵反水,把薛盈的命当成挡箭牌了。
只是薛盈只看了卫听春一眼,便丝毫没有怀疑一般,当真赤手空拳朝着那几个黑衣人走去了。
卫听春甚至都没有给他解释一句。看着他毅然过去的身影,微微歪头,心情很复杂。
她有种荒谬的直觉,那就是她如果一个字不解释就让薛盈去死,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不过现实当然不可能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薛盈一过去,那几个黑衣人确实在他靠近的时候,一哄而上―全都给他跪下了。
带头的人男音浑厚,听上去比卫听春这具身体年纪还大些,“属下万死,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责罚!”
他说着,竟是将随身的腰刀拔出,“铮”地一声出窍,然后双手举过头顶,递给了薛盈。
负荆请罪的升级版,举刀请罪。
卫听春挑了下眉,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见识到薛盈的御下能力。
只知道系统空间的资料之中,他受到百姓追捧,知道他是民心所向,也知道他能令北境三州的氏族闻风丧胆。
知道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路上躲过上百次的追杀,肯定不是靠那张好脸,靠太子这个身份而已。
但是这感觉是很奇妙的,因为她没有见过薛盈指点江山运筹帷幄,她印象之中的薛盈,比起十四年前的那个无助的小孩,四年前那个以命博皇恩的少年,只是长大了一点而已。
还是那么可爱又有些抑郁,而且夸一夸,小尾巴就翘到天上,否则也不会在市集上得意忘形。
他但凡有点谋略,就该知道,出风头是会引来杀手的。
但是他还是亮着一双眼,每猜出一个谜底,就用那双钩子一样的凤眼看她,等她的赞许和夸奖。
他……哎。
卫听春听到薛盈说让那人起来,然后自觉牵着马走远,他们再说什么,就听不到了。
这些人既然出来找薛盈,那肯定是有更安全的地方了。
这和剧情上有点出入,剧情上是“齐辉”这个角色,一路护送着薛盈回到皇城,最终为了保护他,死在了城门口。
毕竟剧情上薛盈没有在市集上出风头,他们逃走那天大雪封山,掩盖了所有痕迹。
无论是敌方还是自己人,都很难找到他们。
卫听春牵着马摸了摸马匹上的两只冻鸡,怕是回不去大娘那边了,那些人会带薛盈走的。
她心中难免有些遗憾,她还想着这几天带薛盈去周边城市转转,他都没有出来玩过,今天开心得太明显,也太让人心酸了。
卫听春还和大爷聊过,他年轻的时候有很多打猎的夹子啊,弓箭什么的都在呢,她还想着跟薛盈进山,带他去打猎呢。
山里她是很熟的,无论春夏秋冬,她最擅长走山路。
不会狩猎大型猛兽是因为她死前是个女孩子,身体因为营养跟不上而单薄,随意不敢去挑战大型猛兽。
但是她最会抓一些小动物,没有危险,抓到了回来加个餐,带着薛盈玩正好。
她知道太子啊,各种王公贵族都能秋猎,薛盈未必不会,可他们那狩猎算什么,都是猎场养好的动物给他们去射一射,没有半点野趣。
薛盈肯定会更喜欢和她到漫山遍野疯玩。
现在怕是不行了。
而且卫听春不想承认的是,她自以为在各个世界里面扮演角色,就像是跨世界旅游,但是最开始确实是有乐趣的,后来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到底是什么,她一直都没有想通。
直到今天她才想明白,原来孤独并不是人的本性,一段旅途开始和结束,一个人固然也会快乐,但是有个志趣相投相处融洽的人和你分享同游,才是最愉快的。
他们甚至都不用吃什么山珍海味,去什么繁华都市,只需要热乎乎地坐在一个油腻腻的桌子上吃一碗汤圆,在一个灯火辉煌的夜里去猜一份未知,就足够了。
可惜了。
卫听春心中生出了不舍。
她大概登出世界也要提前了,要是他们带薛盈回皇城,她也得跟上,按照剧情里面,为救薛盈而死。
到时候薛盈又要难过了吧?
卫听春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能有这么多的心里想法,一会儿一个样。
明明从前她想的事情,都很单纯枯燥。
正想着呢,薛盈回来了。
几个人大抵上还是信不过“临阵反水”的齐辉这个人,戒备地跟在薛盈身后。
“走吧。”薛盈上前来拉住卫听春的衣袖说,“我们回去了。”
“回哪?”卫听春垂头借着雪光看他神色,不想看到任何的不开心。
好在这会儿薛盈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似乎没有因为那些人突然找来而不愉快。
“回云大娘家里。”薛盈说,“他们会在云大娘他们对面的山上扎营。”
那他们几个也太惨了哈哈哈。
卫听春看着那几个薛盈的手下,听到薛盈要跟她回去,心里和脸上都笑哈哈。
“那走。”卫听春翻身上马,然后把手伸给薛盈。
薛盈身后的带头人上前半步,大概是想要劝阻,奈何薛盈已经把手递给了卫听春,在马镫子上面一蹬,就坐到了卫听春身后,重新抱住了她。
“走了。”卫听春有些高兴地喊了一声,活像是那到了回家的时间,却得知妈妈饭锅没按闸,还能多玩半小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