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周丽绢真害怕母亲这么干,连忙妥协:“既然订好了就这样吧。”
把人带到家属大院来见面,岂不是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她又不是真的要相亲。说再多也于事无补,谁让她那天意识气昏头答应见面呢,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不然母亲对牛婶也不好交代。以牛婶的个性,若是不高兴肯定会把这事唱的满大院都知道。只是想想,周丽绢就觉得头疼,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周六,晴空万里,骄阳似火。
周丽绢和母亲以及牛婶坐在公车上,如同身处焗笼。
终于来到镇上,又顶着烈日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那家小茶馆。
周丽绢这次的相亲对象是大院牛婶的侄子牛大海,二十二岁,在县城工商局上班。牛婶把她这个侄子吹的天上有地下无似的,什么品行端正一表人才能力很强,是单位的重点培养对象,结婚还能优先分得福利房。
周母听到能分房很是心动,要知道现在可不比以前,想分套房堪比登天。
两人一拍即合,火速把这场相亲安排上了。
见到人,周母怔了怔。
这人真是牛婶口中那个一表人才的侄子吗?怎么和相片差那么多。
样子差别大也就算了,毕竟相片是两年前的样子,就当他是工作后压力催人老。但身高差一大截,站起来也就比自己高小半个头而已。而她因为小时候吃不饱才一米五五。
这牛大海真的有一米七吗?她怎么觉得一米六五都够呛。
不过周母很快又安慰自己,男人嘛外表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性格人品和能力。
周丽绢受到的冲击要远大于母亲,她虽然没把这场相亲当一回事,但听到的是对方还不错,现在人就在面前,她真没看出哪里不错。相貌气质连普通都谈不上,跟陈国伟更是完全没有可比性。好在她也不是真的要来相亲,忍忍也就过去了。
只是,才在心里安慰自己,又还是忍不住想到任娇娇。
任娇娇运气怎么就那么好,死皮赖脸一抓就抓到陈国伟这么好的男人。
这么一想心更堵了,端起跟前茶杯一饮而尽。
牛大海以为她渴了,又给她的茶杯添满:“丽绢这是口渴了?不过这杯是新泡的茶,小心烫。”
他比周丽绢母女先到了十来分钟,从县城坐了一个多小时小巴过来的。今天格外热,坐在小巴上热的他嗓子都冒烟了,所以他以为周丽绢应该也是这样。
周丽绢:“……”
才刚见面就叫的这么热乎,听的她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母见对方主动找话题聊,女儿却跟根木头似的,不着痕迹拿手肘推了推她。
被母亲暗示,周丽绢只能勉强笑了笑:“天热,确实有点口干。”
牛大海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也笑了笑。
周母急的差点想翻白眼,平时和自己顶嘴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嘛,怎么出来相亲就一下子把天聊死了。
在这冷场的时刻,牛婶连忙开口缓解气氛:“这天确实热,我看不远处有间小卖部有卖冰棍,我去买几根回来给大家解解暑。”
牛婶边说边不断给自己侄子打眼色,想让他主动点去买,谁知道他蠢的跟木头似的,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起身去买冰棍。
来到小卖部,牛婶挑了四根最便宜的,可即便这样也花掉了她八毛钱,心疼死了。
吃着冰棒,冰凉入口,浑身的燥热确实散去不少。在两位长辈的引导下,两位年轻人聊的还算可以。
聊着聊着,又一壶茶喝完了。牛大海突然提议去旁边的公园逛逛。
周丽绢差点想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大热天的,躲在茶棚里都热的冒汗,还逛公园。可不等人表态,牛大海就起身去付了两壶茶的茶水钱。
不知为何,周丽绢心里冒出个不应该的猜测,这个牛大海不会是舍不得这茶水钱才这么建议的吧。
*
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公园的花草树木虽然没有被晒枯,但也全蔫了,软不啦叽伏着。
周丽绢一行人走在没什么人的小镇公园,不过走了百余米,就已经热得个个脸颊泛红。
长得胖嘟嘟得牛婶最先受不了了,对周母说:“我们一直跟着也不大好,不如你我去附近街上转转,给机会两位年轻人单独接触接触。”
周母心想这样不大好,她可不放心让女儿单独跟一个陌生男子相处,可是牛婶不由分说拉着她走了。她又想只是离开一会应该没事,而且确实该给点时间两位年轻人独处,有她们在两个长辈在,两个年轻人说话都放不开。
然周母和牛婶怎么都没想到,她们离开后没多久,两位年轻人会聊成那样僵。
起先还挺好的,虽然气氛有些尴尬,但说话都还算客气。可能这天真的太热了,人脾气也会冲一些。走到棵大树底下,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躲太阳。
牛大海感叹了句:“今天好像格外热,外边连个人影都没。”
周丽绢热的心烦气躁了,语气有些冲回了句:“可不就是,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提议逛公园。”
牛大海这人天生比较敏感,当下就收起笑容:“周丽绢同志,你要是觉得在外头散步热可以说出来,我们再找个地方坐下歇息,不要这样阴阳怪气说话。”
“我哪里阴阳怪起了?逛公园不是你提议的吗?”
“是我提议的,但我提出来后不是也没人反对吗?”
周丽绢笑了:“你给人机会反对了吗?”
牛大海家境好学习好,从小到大骄傲惯了,当初婶婶说要给他介绍对象,听了对方的条件他其实是不大满意的。高中毕业后一直在家,没稳定的工作,年纪轻轻就不思进取,怎么配的上他堂堂捧铁饭碗的。但架不住婶婶说这个姑娘性格好,加上看相片样貌也确实不错,他才决定抽空过来见一见。哪曾想到这人竟然这么娇生惯养,太阳地下走两步路都不高兴。
不过他想到对方到底是女同志,心里再不高兴还是忍了,耐着性子教育她不要忘了老一辈吃苦耐劳的精神,并顺带说了下她这么年轻不工作是不对的。
周丽绢听完是真的来气了,她都没嫌弃他个子矮又小气,他倒看不起她没工作了。
牛大海被戳到痛楚,从小到大他就是班上最矮的那个,在这方面没少受嘲笑,周丽绢拿他个子说事,瞬间如同逆鳞被摸,说话也尖锐起来。
这场相亲铁定慌了,两个人都不愿意在这场口争上吃亏,越说越失去理智,一个没注意就把对对方的不满都说了,词穷后气鼓鼓瞪着对方。
直到传来一声‘阿嚏’,争的面红耳赤的两人慌张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热的蚂蚁都不出来的公园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他们刚才那番难听的争吵岂不是被听了去?
想到这可能,两人都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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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娇娇躲在大树背后,闭眼默默叹了口气。
她有个毛病,直视太阳的时候容易打喷嚏。所以在这棵树下躲了这么久,一直很注意不抬头看。
可终究是马有失蹄,注意着不直视太阳,却没防住从树上飘落的柳絮。
哪怕有树干挡着,她仿佛也感受到了那投向自己的两道目光。
是抱住脑袋一鼓作气跑远,还是若无其事现身?
考虑了三秒,任娇娇选择了后者。
电视剧里那些什么蒙住脸别人就认不出你的情节都是骗人的,那么大一活人,看个背影都能猜出一二,她就没必要自欺欺人了。何况她又没干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抱头鼠脑逃?
任娇娇睁开眼,眼底再无慌乱。
当她走出来,清楚看到周丽绢脸上的表情从呆滞到震惊再到愤怒,仿佛她是故意躲在这里偷听似的。其实真的冤枉。
她今天之所以会来镇上,也是因为家里冰箱快空了,不得不出来买东西。因为昨晚陈国伟又把她折腾狠了,睁眼已经十点多,她便干脆直接出来吃午饭。镇上的菜市场中午是不摆摊的,中间这几个小时不知道怎么打发,她只能这逛逛那逛逛,在新华书店买了本书后便躲在这公园阴凉处看起来。
所以说到底是她先来的,他们没察觉而已。
“你怎么会在这里?”周丽绢愤怒质问,仿佛任娇娇是一个无耻的偷窥者。
听这话,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和周丽绢还认识,牛大海脸色也不好了。
他一贯注意自己的形象,今天会对周丽绢说出那样尖锐刻薄的话,也是真的被戳到痛处了,且她说的更难听,应该也不怎么会把这么丢脸的事说给别人知。可现在不同了,他们的争吵被第三个人听去了。虽然听语气周丽绢貌似也不怎么喜欢这人,可认识总会偏袒几分的。
任娇娇摊了摊手:“我一直在这里啊,你们没看到吗?”
一句话就把自己摘了出去,周丽绢一噎,好一会后脑子才又会转动,依旧气鼓鼓说:“既然早在这,听到我们争吵也不避避嫌,明摆着就是想偷听。”
任娇娇叹了口气,这一点还真是。书中女主出来相亲耶,而且还和相亲对象闹的很不愉快,这样震惊的瓜她怎么忍心吃个开头不吃完。
对着自己的,她可以坦诚认下,对着周丽绢可不行,怎么都得为自己狡辩狡辩的。
“不是,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不听不听。”周丽绢突然捂住耳朵,眼泪夺眶而出。
任娇娇:“……”
这一幕怎么那么像自己看过的几千年前的一部电视剧的一个情节。
行吧,不听也好,她省了找理由解释。反正已经全程围观了,他们能把她怎样。
牛大海看着这样不理智的周丽绢,下意识直摇头。
长得好看是好看,但缺点真的太多了,娇生惯养,还不怎么聪明。
这个时候,怎么能只知道哭和说负气话呢。
牛大海只能自己出手了,对任娇娇说:“你和丽绢认识?”
看到对方点头,他又说:“刚和丽绢起了点口角,让你见笑了。为了丽绢的声誉,刚才发生的一切希望你能不说出去。”
“不能。”任娇娇想也没想拒绝,并且微微拢起眉头,上下打量起牛大海。
相由心生这话也不太正确,牛大海这人普通的走入人群就会被淹没,实在也不会让任联想到虚伪小肚鸡肠。
牛大海一怔,周丽绢也一怔。
这人怎么连客套的话都不说,怎么能那么理所当然说‘不能’。
“什么叫为了丽绢的声誉?刚才你们那番争吵会影响到她声誉?或者说只影响到她的声誉?”任娇娇一脸认真问牛大海。
刚才那番争吵对个人声誉能有什么影响?不过就是两个三观不合的男女口不择言互揭短罢了,他却说的好像是周丽绢不妥一样。她知道这时代对女性的道德要求还是要更高一些,也知道书中设立任娇娇和周丽绢是对立关系,但她其实对周丽绢并没什么敌意。而且在男女问题大原则上,就算有敌意也是可以暂时放下统一对外的。她就是见不得牛大海说的自己好像一点错也没有,还虚情假意站在周丽绢角度出发。
周丽绢有些意外,任娇娇是在帮她说话?才这么想她又立刻在心里说不可能,任娇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帮自己。
牛大海也被怼的一时哑言,心想眼前这女人可真是牙尖嘴利,自己在她面前未必讨的了好。此时此刻,他心里无比后悔,今天不应该来这里相亲的。
黄历说今天是好日子,宜相亲,所以他上午在县城见了同单位一个大姐介绍的对象吃了午饭又急匆匆赶来这里见婶婶给自己介绍的对象。
上午那个相亲对象虽然家里条件和工作都不错,但长得实在强差人意,他无法接受。下午这个虽然长得还可以,但一没工作二矫情三脾气还不好,想必也黄了。
封建迷信不可信,今天哪里宜相亲了,真是猫没抓着鱼倒惹了一身腥。
他转过头对周丽绢说:“算了,我们应该也不会有下次见面的了,就这样吧。”
没所谓了,这事就算传开了对他也影响不大。他远在县城,她们在这鸟不拉屎的乡镇。
牛大海走了,周丽绢也不想留下来面对周丽绢,可是不得不。
今天之前,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有求于她。周丽绢深吸了口气,带了几分恳求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和别人说见到我相亲的事?”
“可以。”
任娇娇想也没想答应,爽快到周丽绢都不敢相信。周丽绢正准备说谢谢,却又听到她说:“我可以不和别人说,但国伟不是别人,要我瞒他,做不到哦。”
周丽绢刚缓和了几分的脸色顿时黑了,不自觉暗暗磨牙。如果问这事她最不想让谁知道,就是陈国伟了。真是傻,刚才她怎么会觉得任娇娇帮自己。
“喂,你没事吧。”任娇娇有点担心,刚才和人吵架都没见她这么丧,怎么突然整个人蔫了下去。
“跟你没关系。”周丽绢红了眼,既然任娇娇一定会把自己相亲得事告诉陈国伟,也不想再求她了,颇有最后的呐喊对她吼道:“你爱告诉谁就告诉谁,我又不是做了什么不见得人的事。”
说完,周丽绢就跑了。
看着周丽绢背影,任娇娇叹了口气。
对啊,又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相亲而已,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活像干了什么羞于启齿的事。小说对于女主人翁的道德枷锁还是太高了。
任娇娇也走了,仿佛带走了公园最后的一丝生机。牛婶和周母回来,把不过巴掌大的公园找了便,都没发现周丽绢和牛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