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坚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茶几上还放着一瓶已经开了的啤酒。看到儿子下来连忙掐灭，有点狼狈毁灭证据的意思。
在陈国伟印象中，除了母亲刚去世那段日子，他没见过父亲抽烟，第一反应是以为父亲有心事，脱口而出问：“爸，你有心事？”
陈坚当然下意识否认啦：“没有，怎么可能，我就是突然醒了睡不着。”
睡不着就抽烟？陈国伟觉得这理由很牵强。
他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了瓶啤酒，又走到父亲旁边坐下：“既然睡不着，我陪你喝一点吧。”
陈坚笑了，提醒他：“小心等下回房间被嫌弃一身酒味。”
这点陈国伟还真是没想到，不过瓶盖都掀了，还不喝不成？
“没事，大不了我一会再认真洗漱一边。”
几口酒下肚，陈国伟再次跟父亲说：“爸，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的。”
这次陈坚没有立刻否认，看向儿子好一会，点了点头：“是有一点点烦心事。”
“能跟我说说吗？”
陈坚笑：“你是我儿子，有什么不能跟你说的。”
陈国伟做好心里准备，以为父亲将要说的是自己和任娇娇体检的事，谁知道听完，他真的整个人愣住了。
陈坚说的是钟静阿姨，起因是今天她本来要过来做饭的，但临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扭到腿，只得打电话来陈家告诉他们这事。陈坚说起她悲惨的过往，二十来岁的时候就没了丈夫，自己一个人含辛茹苦带大女儿，现在女儿嫁人了，一个任孤独生活，扭到脚了都可能没人照顾。
陈国伟听出端倪，直接问：“爸，你和钟阿姨……？”
“没有没有，我们之间绝对没什么。”不等儿子问完陈坚就连忙否认，只是否认完，他立刻就又灌了口酒，让这番否认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陈国伟笑看着父亲，开玩笑道：“我是接受了唯物主义教育的新青年，不是什么思想迂腐青年。”
陈坚乐了：“臭小子，读了几年书还得瑟起来了。”
陈国伟收起玩笑，一脸认真说：“爸，真的，妈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了，如果你遇到合适的，我是尊重你的选择的。”
陈坚被儿子这样直白的话惊到了，愣愣看了他许久，突然眼眶红了，连忙用手摸了摸连，笑说：“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我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都习惯了。”
陈国伟也没有要逼父亲承认的意思，父亲会说出那样一番话，肯定是将钟阿姨放心上的了。只是坑你他自己也需要时间去面对自己内心吧。
啤酒喝完，父子两也准备回房休息。
站起身后，陈坚却又突然喊住儿子。
陈国伟转过身看向父亲，等着他往下说。
“儿子，你老实和我说，你和娇娇的体检结果，是不是有问题？”
陈坚对儿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白天他随口一问的时候，儿子那回答当即就让他生了疑，只是又似乎不大好问。
今晚他之所以会半夜醒来坐在客厅抽烟喝酒，一是想到了钟静扭到脚，而是想到了儿子白天的那个回答。
陈国伟本来就没打算欺骗父亲，只是想着过些时候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和他说。既然已经被察觉到，择日不如撞日吧。
陈国伟再次坐下，陈坚便也坐回位置上。听完儿子所说，他抿唇久久不语。
最后，他拍了拍儿子肩膀：“说到底这还是你们夫妻间的事，爸不插手，爸相信你们。”说完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又说：“只是很难，又不是绝对不可能，是不是？”
望着父亲那双带着希翼的双眼，陈国伟还是点了点头：“嗯。”
陈坚进房间后，陈国伟关了客厅的灯上楼，却意外在二楼楼梯口出看到披着件外套站在那的任娇娇。
他先是一愣，问：“你都听到了？”
第34章
任娇娇揉了揉有些酸的眼睛, 摇了摇头。
她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察觉到陈国伟不在床上，本没太在意，以为他是上厕所或者喝水。谁知道等了好久不见回来, 人就彻底醒来, 起床想看看他在干嘛。出了房间看到楼下灯亮着，准备下楼, 走到楼梯口处刚好听到他们父子最后那番对话。
所以，应该不算是都听到吧。
她挽住他胳膊, 倦意浓浓说：“很困, 先回房睡觉吧。”
迷迷糊糊的样子可差点把陈国伟可爱死了, 忍不住捏了捏她脸蛋。
回房躺下后，陈国伟听着旁边传来匀称的呼吸声, 很快也睡着了。他不知道，在自己睡着后, 旁边的任娇娇在黑暗中又睁开眼, 过了好一会才又重新闭上。
转眼，任娇娇和陈国伟已经从大院出来九天了。
假期还剩几天，这晚夫妻两人一番恩爱后, 任娇娇和陈国伟说了个事。她想利用最后几天假期去省城医院找生育方面的专家看一下。
陈国伟听完诧异到直愣愣看着她，半响说不出话。
许久许久后, 他微微拧起已经许久不曾习惯性拧起的眉头, 说：“娇娇，你不信我？”
任娇娇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抚平他眉间的小山峰：“你别太激动，听我说完。那晚我听到父亲问你的话, 这几天想了很多……”
自己身体这情况也非她所愿，她也没什么好自怜自艾的, 如果只考虑自己，那她肯定不会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可是每每想到那天晚上陈坚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问儿子，这并不是不可能，她就没办法不对这个已经五十岁的男人产生愧疚。
中年丧妻，孤独了半辈子，晚年还很可能享受不到天伦之乐，她觉得公公太可怜了。所以她愿意为了这个对她很好的公公，以积极的态度去面对自己这个问题。
听完妻子的解释，陈国伟再次沉默了许久。
他说不出什么，不知道怎么说，他感动妻子愿意为父亲做出这个决定，可是，同样的，他心里也有担心。他担心万一专家看过后结果更不好，她会再次收到打击。
任娇娇对丈夫是了解的，即使不说，也从他的反应里猜到了他的担忧，笑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是不是怕找专家看了之后，结果依旧不好，甚至更不好，我会接受不了？”
陈国伟点了点头。
任娇娇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式来让陈国伟明白，不管面对怎样的结果，她真的不会接受不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医生说你的精子成活率不高，可能没办法生育，你会被打击到受不了吗？”
陈国伟很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
也许在很多人心里，必须要有婚姻，必须要有孩子，这样的家庭才是完整幸福的。可在娶任娇娇之前，他对婚姻并没有太高的期待。结婚之后，因为是任娇娇，他才会去期待两人的孩子。但得知任娇娇很难怀孕后，他想到更多的是她接不接受得了这个结果，而并非是能不能有孩子。
他想他懂了。
这晚，夫妻二人商定，提前三天离开，去省城找专家看一看。
*
得知儿子和儿媳妇要提前离开，陈坚以为是儿子单位那边有事，虽然不舍但也很快接受了。
他不知道，把儿子儿媳妇送到车站后，他们坐上的是去往省城的汽车。
其实对于这次看专家的结果，任娇娇并不抱太大期待，因为她做检查的市人民医院的医疗水平并不差。
看完专家后，结果果然差不多。不过专家以为这对年轻夫妻很渴望要孩子，安慰他们说了一些像任娇娇这样的情况但最后成功怀孕的例子。
出了医院，任娇娇满脑海都还是医生那句‘放宽心，放宽心也许就来了’。
夫妻两接受了这个结果，决定以另一种方式来弥补陈坚的遗憾。
陈国伟见假期还有时间，干脆和任娇娇在省城痛痛快快玩了一天。
假期结束，两人回到家属大院，生活并没有因为假期发生的一些不好的事影响。
陈国伟和以前一样，不，应该是比以前更加扎在工作中，毕竟休息了十五天，要赶的工作可不少。
任娇娇倒还好，看着忙的几乎脚不沾地的丈夫，不得不感慨自由职业好，比如她。放再久的假，也不存在假期结束后加班加点的事。不过这个假期任娇娇也并不是完全搁置工作的，灵感来的时候她也是会每天及时记下。回大院后花了几天整理了下假期的零散片段，一口气写出了三篇文章。
想着冰箱里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任娇娇决定明天去镇上再采购一些回来，顺便把稿子寄出去。
第二天一早，陈国伟上班后没多久任娇娇也出门了。
来到车站，她要乘坐的班车刚好是张鹏开。
张鹏看到许久未见的任娇娇很兴奋，热情打招呼。
这份热情有点吓到任娇娇了，要知道自从他被周丽绢说过后，可就不曾这样对过自己。不过任娇娇也每太意外，心想应该是天就没见吧，张鹏这人性子本来就纯真。
到了镇上车站，停好车后，张鹏喊住要下车的任娇娇，问：“嫂子，你今天要买的东西多吗？”
任娇娇刚走到车门口，为了不挡住别人下车，只得又往一旁的座位挪了挪，笑答道：“还好，不会太多。”
她早已经改掉了难得出来一次就买很多东西的坏习惯了，拎着太吃力。
张鹏笑呵呵说：“好叻，我是今天下午倒数第二班车，要是买太多可以坐这班，我帮你拎。”
“谢谢你啊小张。”说完任娇娇也下车了。
去邮局寄完稿子，任娇娇先去了新华书店买一些新稿纸，因为书店新进了一批书，她没忍住买了几本，做完这一切才又去了市场买菜。
因为去的比较晚，市场上所剩的菜不多，也没什么好挑的，好在她也确实不怎么挑，不会去计较一块猪肉肥太多瘦太少。
所有东西买完，不多不少刚好两大袋，两手拎的完。
任娇娇来到车站，还没走两步呢，张鹏就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崩出来，夺过她手拎着的菜和书：“嫂子，我帮你拿。”
这样突然出现，任娇娇被吓到了，心怦怦跳。
好一会，她才后知后觉拍着胸口说：“小张啊，你从哪里蹦出来的，突然有双手伸过来抢我的东西，我还以为是遇到抢劫的。”
要知道这时候的治安其实并没有太好，特别是在车站这种地方，更是扒手出没。
张鹏不好意思笑了笑，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嫂子，下次我一定注意。”
见他误会，任娇娇也连忙解释：“唉，我也不是怪你的意思。”
她真只是单纯被吓到了，不是怪这个淳朴热心的小伙子。
张鹏帮任娇娇把东西拎上公车，唠嗑了两句就下了，因为他负责的班车并不是这一辆。
有几个同大院的大婶们也刚好在车上，看到张鹏这样热心帮任娇娇，忍不住夸起他来。
因为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任娇娇听的也连连点头，笑道：“可不是，小张可真是个善良热心的小伙子，你们要是有合适的对象可以介绍介绍。”
几位大婶听的哈哈笑，有个甚至说自己前两天才和张鹏说起这事，不过被拒绝了。
哦，任娇娇想起来了，张鹏有喜欢的人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任娇娇后知后觉发现，自从自己在外地玩了半个月回来后，张鹏出现在自己跟前的频率好像比以前多了。比如今天，她写文章写累了出了大院在附近散步，又遇到了刚好休息的他。
以前遇到也顶多是打声招呼，现在是热情打了招呼后还停下来和她聊天。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任娇娇没忍住，干脆问：“小张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我帮忙？”
这是她想到的最大可能，不然解释不通为什么。
张鹏被问愣住了，呆呆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任娇娇也有些傻眼，所以真的是凑巧？不可能！遇到还能说凑巧，对自己不再避嫌了怎么回事？
“小张啊，现在也没旁人，嫂子问你一句，你最近每次见到我都这么热情聊天，不怕周丽绢说你？”
这话一出来，张鹏神色暗了下去，一会才说：“你没发现她不在大院里了吗？”
“不在大院？她去哪了？”任娇娇吃了一惊，说起来确实是哦，回来这么久都没见过周丽绢。她还以为是因为对方不再在服务中心上班，而她又很少出门的缘故，怎么都没想到是不在大院。
“她考上了镇上小学的老师，搬去学校住了。”
“这么……突然。”任娇娇本想说这么快，但怕这话被张鹏听出端倪，连忙改了口。
周丽绢可以啊，不愧是带有原文女主光环的。不久前欧凡才说了考老师的事，没想到自己在外头待了半个月回来就考上了。
“不对啊，她考上小学老师不是挺值得高兴的嘛，你怎么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
张鹏挤了了个笑容，否认道：“怎么会呢，她能去镇上小学当老师，我当然替她高兴。”
笑容好牵强哦，不过任娇娇没有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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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娇娇以为张鹏的失落，应该是担心周丽绢去了镇上小学当老师，会更加看不上开公交车的他。心想如果是因为这个，他的失落也不是没道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