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能几个月见不到面呢,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太想他。
在陈国伟即将要离开的前几晚, 任娇娇就变得有些一惊一乍,经常睡梦中想到什么也忽然惊起。比如今晚, 睡到一半她突然又睁开眼, 摇醒旁边睡的正熟的丈夫。
“怎么了?”陈国伟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 被摇醒后并没生气,反而以为妻子有什么事, 急切把床头台灯按亮。
任娇娇倒是精神奕奕,和平时贪睡的那个自己完全不一样, 她眼睛溜溜看着陈国伟, 一本正经问:“你们到了发射中心能对外打电话的吧。”
陈国伟瞬间就明白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才说:“能是能。”
在发射中心的工作也是需要跟外界联系的,只是如果每个人都占用公共资源和家人联系, 单位的电话不得打爆了。所以他也不敢保证多久给她打一次电话,只是说有机会就给家里打电话。
任娇娇当然也理解丈夫的工作, 她就是在睡梦中突然梦到陈国伟给自己打电话, 才突然这么问的。只是,可能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缘故,人比较容易失落。
陈国伟感受到妻子这份失落,熄灯重新躺下后从背后搂住她, 却什么也承诺不了。
这份一惊一乍,在陈国伟离开前一天突然好。
丈夫出差前的一晚, 她睡的无比踏实,反倒是陈国伟睡不着,盯着妻子的睡颜舍不得闭眼。第二天是顶着一双黑眼圈出现在单位,等着大巴车来接。
邹政看到他如此精神不振,忍不住问:“小陈啊,你不会是一晚上没睡吧?”
陈国伟不好意思笑了笑,倔强摇头:“不是,就是睡的有些不踏实。”
邹政不信,这憔悴样要不是一晚上没睡,他的头可以拧下来给当球踢。
来接他们去发射中心的大巴车到了,陈国伟和几个同事陆续上车。
车子缓缓前行,在路过家属大院大门的时候,车上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那边,本来还嘻嘻笑笑的老同事这会心痛也浮上了几分离别的不舍,其中也包括邹政。
他起身走到陈国伟旁边坐下,聊起自己年轻那会第一次出出差一个多月的经历。那会妻子还怀着两个月身孕,他却不得不离家这么久,留她一个人在家。要说心里没半点担心,那是不可能的。可再担心又有什么办法,国家航空事业正是起步的阶段,他们第一批航天人必须得放下私心,舍小家顾大家。
邹政一路叨叨不休念着,其实这些陈国伟之前也听说过,但是没像这次那么详细。
每次听老航天人说起果然,他都不由肃然起敬。
国家航天事业得开拓者,所付出的确实超出普通人所能想象。
——办公环境恶劣,数据和器材的匮乏,和家人长期的分裂,等等。
三言两语的那些过往,都是他们这一代年轻人所难以想象的。老一辈人竟然在如此艰辛的环境中干出这样傲人的成绩,陈国伟有时候想想都会汗颜,害怕自己终其一生也做不出什么成绩回报前辈们。所以入职以来,他兢兢业业,也学习前辈们的奉献精神,事事以我国航天事业为重。
只是有了任娇娇,他就像一个无情的剑客忽然有了牵挂,脑海里、心里,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只装着工作。
扪心自问,如果娇娇现在身怀六甲,他做得到像邹政一样放下妻子出差吗?陈国伟很犹豫,没办法果断给出答案。
邹政一口气和陈国伟说了许多不曾和人吐露过的心声,转过头发现他在神游,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哎呀,我说这些太无聊了,不说了不说了。”说完,他从公文包里摸出一袋吃的:“你嫂子烙的饼,要不要吃一个?”
陈国伟没客气,拿了一个吃起来,笑道:“嫂子还给你准备了这个啊。”
“那当然,路途遥远,万一经过的都是荒山野岭,搞不好晚上落脚才能吃顿热饭,不准备点吃的不行。”
陈国伟傻眼了,除了任娇娇硬塞的那袋零食,他什么都没准备。这一路指不定要在路上跑几天,如果真和邹政说的那样……那也没什么,以前出差的时候不也经常忙起来饭都忘了吃。
看到陈国伟愣住,邹政问:“娇娇没给你准备点干粮?”
陈国伟点了点头,解释说:“我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个可能,她又怎么会想得到。”
“也是,这就是经验,你嫂子会这么做,也是因为我出这种差出的多了。”话说到这又不由想起当年了。当年他们尝试过多少次失败的发射,才最终成功让第一颗卫星升上太空。当年那失败率,毫不夸张的说,在当年,失败就是常态。好在一切的失败都是有意义的,换来了今天几乎百分百的成功。
陈国伟有个问题很好奇,忍不住问:“邹主任,当年在尝试过那么多次都失败后,有沮丧吗?”
“怎么不沮丧?沮丧透了。”
一次一次又一次,一年一年又一年,不少航天人到死都没能看到自己研发的卫星升上太空,带着遗憾走了。
这个回答让陈国伟有些意外,不过没意外多久,邹政接下来的一句话又直触人灵魂。
“不过呢,虽然沮丧,但是从来没想过放弃。”邹政心情显然也有了欺负,说到这停下来稳了稳情绪,才继续往下说:“我们从没绝望过,坚信一定会有成功的那一天。美国人和苏联人都能做到的事,我们中国人肯定也能做,你说是不是。”
“是。”陈国伟语气坚定,看向车窗外的眼神也格外坚定。他们也能做到的,哪怕现在差距依旧很大很大。哪怕他们这一代追不上,也还会有下一代。一代又一代人努力,总会赶上的。
和邹政的聊天冲淡了陈国伟的思念之情,方才一直没办法果断给出的答案这会心里也有了回答。
想通后,他有了新的理解。儿女情长从来就不是束缚,反而是背后推着人前进的强大力量。
*
再说任娇娇,陈国伟出差后她情绪低沉了几天。好在几天后,一个好消息冲淡了这份惆怅。
她刚完结的第二本中篇小说出版事宜提上日程了,出版社那边审稿后提了几个修改意见,她忙不迭的开始修改稿子。
人忙起来,自然就没那么多心思想起想八。闷头忙了半个月后,稿子修改完,她才惊觉丈夫出差这么久竟还没给自己打过电话。
半个月过去了,肯定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没给自己打电话,一定是很忙。
任娇娇没有担心陈国伟一行人会出事,要知道他们这一行人,可是这个领域的顶尖人才,国家肯定会珍视和保护的。她只是有点想他,但这种想念没有之前以为的那么浓烈。因为她知道他在干的是什么事,因为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碌。
周末,周丽绢从学校回来,担心任娇娇一个人在家无聊,邀请她去家里吃午饭。
任娇娇不想做饭,欣然接受了周丽绢的邀请。
她怎么都没想到啊,蹭一顿饭而已,居然会吃的这么闹心。
周母厨艺很好,煮的饭菜很可口,今天为了招待她显然也是下功夫了,准备了平时不怎么吃的鸡和鱼。食物是美味的,任娇娇吃的很满足,只是这顿饭的后半程实属闹心。
这闹心的转折,就要从周母打开话匣子说起。
周母热情招呼着任娇娇:“在我们家吃饭不用客气,多吃菜,吃完它。我们家没冰箱,不吃完也是要坏掉的。”
任娇娇嘴里吃着鱼肉,碗里放着块鸡肉,许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家常菜,都舍不得开口说话浪费时间,只能周母说什么点头附和什么。
叽叽喳喳说开后,周母说话也就越来越不顾忌,看着任娇娇胃口这么好,身形却这么消瘦,忍不住说:“你说你也挺能吃的,怎么就不长肉呢。”
这在任娇娇听来可就是和赞美无疑,试问哪个女人不喜欢吃不胖呢。
她咽下口中的饭,笑眯眯说:“可能是体质如此。”
周母啧了声,再开口语气就变了,有些惋惜说:“这可不好,吃不胖不容易怀孕啊。”
警报拉响,任娇娇感觉到周母要说什么话题了,脑子飞速运转,想要如何转移或者制止这个话题。不过她脑子终究还是没周母嘴快。
只听周母又说:“你和国伟结婚也快两年了,怎么还一点消息都没?你们有去看过医生吗?我认识一个中医很擅长调理这方面的问题,要不介绍你去看看?”
周母的眼神炙热且又真诚,看的任娇娇心虚。
“不、不用了吧,其实我才22岁,生孩子这事真不急。”任娇娇不傻,当然不会和周母全盘脱出自己很难怀孕的事。
“才22岁?”周母可很不认同她这样说,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不知所谓,22岁都多大年纪了,竟然说‘才’。
周丽绢是了解母亲的,担心母亲嘴口无遮拦起来会惹任娇娇不高兴,那她就真是好心办坏事了,连忙开口喝止住:“妈,你的意思是22岁年纪很大?怎么不想想我已经23岁了,婚都还没结呢。”
接下来,任娇娇现场观看了一场所谓变脸。
第41章
周母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下去, 最后荡然无存。
“你也知道自己23了,婚都还没结?”
这话一出来,周丽绢也觉不妙。如果不是任娇娇在这里, 她真想立刻放下碗筷回房间或者出门走走。母亲每次说到她结婚的问题就情绪激动且不讲道理。
“妈问你, 欧凡什么态度?他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结婚?如果没结婚的念头,可别拖着你。”
“妈, 你扯到哪里去了。”周丽绢头大,任娇娇还在这里呢, 怎么能这么说。这话要是传到欧凡那, 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自己母亲吓到。她没办法, 只得不断给母亲打颜色,奈何母亲这会理智暂时离家出走了, 根本看不懂她的颜色。
“绢儿,妈跟你说, 你得和欧凡好好聊聊这结婚的事, 早点给我个准……”
“妈!”周丽绢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声喝止住母亲:“你今天要是再说这个,这个学期放假我都不回来了。”
周母一愣, 被吓到一愣,楞过后很生气, 板着脸问:“你这是翅膀硬了要挟我?”
“不是, 我这是被你念到没办法了。”
“我念你?我哪里念你了?”
“你这不就是一直在念我?吃个饭都不消停。”
周母眼红了,哽咽道:“好啊,你爸不在家,你就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了。”
说着开始抹眼泪了。
周丽绢:“……”
她好无奈, 好无力,好无助。为什么母亲总是这么能曲解自己的话呢。
任娇娇看着僵住的母女两, 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饭是继续吃呢,还是聪明点找个理由先离开?任娇娇不知道怎么办,只得尽量放轻动作,小口小口嚼着嘴里的肉。
那母女二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好几分钟过去。
周丽绢余光瞥到任娇娇小心翼翼夹鸡肉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周母以为女儿是笑自己,更气了。筷子一放,干脆摆烂不吃回房了。
任娇娇忧心忡忡看着周母离去的背影,小声问周丽绢:“怎么办,你妈生气了。”
周丽绢说了句没事,告诉任娇娇:“你不知道,这事她其实经常干,都是被我爸宠的。”
“唉……”任娇娇叹起,虽然但是,这事是因她而起,还是觉得不是很自在。
吃完碗里的半碗饭,她对周丽绢说:“我吃饱了,要不先回去?给你点时间哄哄母亲。”
周丽绢也知道母亲闹性子,让任娇娇留下来只会让对方不舒服,于是点了点头。
不过哄母亲是不可能的,真要去哄,母亲非得误会她服软,再次拿结婚一事来说。
任娇娇要离开的时候,周丽绢说送送她,两人一起下了楼。
走在院子中,周丽绢欲言又止,眼看任娇娇就要走到自家那栋楼下了,没办法再拖,她小心翼翼说:“刚才吃饭我妈说的话,你能不能别和殴凡说?”
“当然,我不会说的。”任娇娇答的没半点犹豫,这事就算周丽绢不开口,她也绝对不会和欧凡主动说的。
周丽绢松了口气,又说了声不好意思,为自己母亲的无礼道歉。
她虽然没有结婚,但也知道女子结婚很久没怀孕本身压力就不小,旁人还指指点点,肯定会心里不舒服。本来只是好心请人去吃饭的,不曾想平白给人添了这么大堵。
任娇娇唉了声,皱眉道:“这也不关你的事,谁能想到你妈妈会突然扯到这个话题呢。而且你为了我,还主动把战火往自己身上引,我怎么会怪你。”
“我也是替母亲道歉,她那张嘴……”说到自己母亲那张嘴,周丽绢也只能无奈叹气。以前一直生活在大院的时候,她还没这么强烈觉得母亲那张嘴喜欢说。毕竟大院很多大妈都是这样的,甚至比她母亲嘴巴厉害的多的是。但去学校之后,接触到的人基本都是客客气气说话的,让人非常舒服,慢慢的也就更喜欢这种相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