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她知道他迟早是要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她问他能不能带自己走,每次都打太极。但即便这样,江霞还是不舍得斩断这份温柔。
“我后来甚至想着,能被温柔以待一天是一天,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她两眼含泪看着任娇娇,那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浓烈感情,全在这一眼里。
“是因为发现他骗了你,所以你离开?”
江霞摇头:“我不怕被欺骗,心甘情愿被欺骗。他要回港城,叫我回家等他。”
这答案让任娇娇倒抽口冷气。执迷不悔,撞南墙不回头等任何话语都不足以形容江霞这份疯狂。对,她就是疯了。回来这里,竟然是因为那个港城男人让她回家。
“江霞,你这是在玩火!”任娇娇语气不自觉有些激动。玩火者必自焚!
“我知道,不过没关系。”江霞毫不在乎,嘴角在笑,眼泪却吧嗒吧嗒往下掉,对任娇娇说:“我的世界一直都是冷冰冰的,有一个人愿意对我好,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江霞,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江霞说的斩钉截铁,她抹了抹眼泪,说:“好了,我今晚过来找你,其实不是想哭诉,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我纠结了连几天,一直下不了决心告诉你。”
这话让任娇娇心猛的一跳,问:“什么事?”
“他很多次不经意间和我打听过你的情况,不仅如此,在我还没跟他一起之前,和邻居聊天间,也有意无意说起过你。”终于说出来了,江霞舒了口气。
“打听我?”任娇娇听得忍不住皱起眉头,生出很不妙的感觉,问江霞:“你和他时间不断,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他说自己是摄影师,喜欢拿着相机拍不同的城市。”想说的事说完了,江霞起身准备离开。
任娇娇喊住他:“你告诉我这事,想必也是觉得他这样打听我不正常,你真相信他是摄影师?”
“信啊。”江霞为那个港城男人说话道:“其实他解释过,他打听你,只是因为看过你的作品,对你很好奇。”
任娇娇嗤笑:“如果只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跑来告诉我?”
说是告诉,两人心里都清楚,也许说‘提醒’更准确。
江霞被反问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淡淡一笑,离开了任娇娇家。
任娇娇没拦着追文,送到门口时,忍不住提醒:“有时候,人能依靠的港湾只有自己。没有说离开这个人,一定要跟另一个人才能活下去。”
她知道江霞大概不会听自己劝,但这算是她对她们邻居缘分尽的最后一份力。
回到客厅沙发坐下,任娇娇仔细琢磨这江霞的话。
直觉告诉她,那个港城男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他打听自己,搞不好和亲生父母有关。
她想的太专注,以至于都忘了吃晚饭,知道一个电话,才将她思绪拉回。
这个电话是周丽绢打来的,关心她身体怎么样。
任娇娇好奇反问:“你们怎么知道我身体不舒服的?”
电话那头,周丽绢还没开口,欧凡的声音就抢先传了过来:“你要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帮忙可以找我,我不仅是国伟的好友,更是医生。”
“知道啦,我只是小毛病而已,医生说什么溶血什么细菌感染。”任娇娇忘记那个专业术语怎么说了。
欧凡是医生,凭着几个关键字就明白了,完整说出:“溶血性链球菌。”
“对,就是这个。”说到自己这个病,就不得不提那个同样姓欧的女医生,任娇娇忍不住吐槽,姓欧的医生都特别不好应付。
周丽绢笑了:“可不,那个欧医生是欧凡的堂姐。”
“这么巧?”任娇娇直呼,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欧凡和周丽绢会知道自己生病了,可能是凑巧和那个堂姐联系,从她口中知道了。
任娇娇说:“欧凡啊,你这个堂姐,真……特别。”
欧凡听得哈哈大笑,告诉任娇娇:“跟你说,我们几个堂兄弟姐妹,遇到这个表姐,都得认输。”
关心完任娇娇的病,又聊到她参加市电视台的那个综艺节目。
周丽绢说:“娇娇,你现在可是名人了,走出去肯定很多人认识吧。”
“哪里啊,不过上过一两次节目,哪有那么多人认识。”任娇娇咯咯笑,好在是在自己家,别人看不到她如此猖狂的样子。
“怎么不是,我妈在电视上看到你,立刻就给我打电话了,不然我可能要错过。”
“原来是这样。”任娇娇能想象,家属大院里,一个人看到节目,很快所有人都知道的情景。消息传播速度堪比光速。
她有些担心问:“你妈看完有没和你说什么?”
“也、也没说什么。”周丽绢显然一顿,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
任娇娇知道肯定说了,就说:“肯定有说什么吧。”
“一点点啦,说更多的还是你争脸,能上电视。”
“哪一点点说了什么?”
周丽绢很无奈,她真不想和任娇娇说那些不开心,架不住任娇娇紧追不舍,如果不说反而更显得有什么。
当面听过邻居那样的话,忽然觉得大院的大妈们温和多了。
“娇娇,我妈她们其实没恶意的,就是年纪大迂腐了些。节目我和欧凡也看了,根本没什么。”
周丽绢安慰完,欧凡也说:“可不是,我觉得挺新颖的,这节目说不定能火。”
任娇娇笑道:“好啦,你们放心吧,这事我根本不觉得有什么。”
“那就好。”欧凡又问:“国伟什么时候能回来?”
“还不大确定,前几天他给我打电话说快了,可能再过半个月左右。”
“出差这么久肯定很辛苦,等他回来让他来我医院,我给他检查检查身体。”
“放心,他身体好的很,他们单位每年都有安排体检的。”
欧凡哦了声,没再坚持,只是说好久没见过陈国伟,等他回来了要找他吃饭。
任娇娇开玩笑道:“是你得请我们吃饭吧,就快当爸爸了。”
说到自己快出生的孩子,欧凡也是一脸笑容,同时也响起在岳母家听到的那些关于陈国伟身体不行的流言。
要不,等好友回来,还是给他检查检查身体?
任娇娇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欧凡想的这么丰富,还在和周丽绢约着,等陈国伟回来去镇上哪家饭店吃饭。
时间又过去半个月,陈国伟那头确定了,三天后回来,任娇娇这边也终于结束了驾照的最后一门考试,坐等拿驾驶证。
她准备收拾一下,回家属大院。那个家那么久没人住,肯定很多灰尘。收拾一下,迎接丈夫回来。
就在她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属大院这天,接到了远在土门村的叔叔婶婶的电话。
当然,任大柱家还没装电话,他们是借了村委的电话打过来的。
电话那头,王润娣压着嗓子,却压不住语气里的兴奋,对任娇娇说:“娇娇,你猜谁回来了?”
任娇娇心猛的一跳,直觉告诉她,王润娣这兴奋经不正常。不会是那被她遗忘了许久的所谓亲生父母回来了吧。
果不其然,王润娣也不等她猜了,直接跟她说:“你爸妈他们回来了,现就在镇上宾馆住着,我们准备去找你。”
任娇娇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一直隐隐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她问王润娣:“他们怎么那么突然回来了?”
“他们想你啊,过去十几年是因为政策问题,没办法回来。这不,去年港城回归了,一办好回乡证就回来找你了。”王润娣很激动,再见到大哥大嫂后,特别是看到他们在港城似乎过的很不错,她特别庆幸当年在以为他们不幸去世后把任娇娇带回家养。如果没有,那现在他们就失去了这个联系的纽带。
王润娣越想越激动,有些话本来不想在电话里说的,但还是忍不住了:“娇娇啊,你不知道,你爸妈在港城过的可好了。”
“是吗?那真是恭喜他们,不枉费十几年前废了那么多心思,不惜抛弃亲生女儿,也要偷渡到港城追求新生活。”
王润娣听出来了,侄女是心里有怨恨呢。
害怕任娇娇因为怨恨父母,不肯跟他们相认,王润娣急了,帮着说话道:“那个年代苦啊,他们也是没办法。娇娇,他们已经回来了,你和国伟什么时候回来呀?你爸妈听到你结婚了,嫁了个对你很好的任,特别高兴。”
“国伟出差呢,一时半会回不去。”
“那你呢?”
“我也不大方便。”
王润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想的很好,任娇娇听到父母回来的消息,肯定也很高兴,恨不得立刻回来。
如果她不肯回来,大哥大嫂岂不是知道他们和她关系不怎么样?
不行!王润娣立刻又想了个办法,说既然陈国伟出差,任娇娇不方便回来,他们去找她,让任娇娇告诉他们地址。
想到任大柱和王润娣当初是怎么找自己的,任娇娇下意识皱起眉头。
想了想,她对任大柱夫妻说:“行吧,我告诉你们地址,你们坐车过来吧。”
“好好好。”王润娣连说了几个好,能去找她,别说去城里,去京城她都不怕。
王润娣背下地址,并确认丈夫也记下,这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夫妻二人顶着越来越猛的太阳,去镇上宾馆找大哥大嫂。
见到人后,当人不能直说任娇娇不愿意回来见他们,只说他们女婿是非常了不起的工程师,工作很忙,很不凑巧这段时间正在出差,没办法回来。不过任娇娇给了地址,盼着他们过去呢。
任娇娇的生父任大锤听后抿唇沉思,对妻子陈二丽说:“其实也好,去城里还更方便些。”
陈二丽认同,他们在港城生活了十几年,早已经习惯了大都市生活。回来短短两天,越看越觉得这个地方贫穷落后,根本不是人生活的。
任大锤对弟弟和弟媳说:“既然如此,那我们简单收拾一下,今天就出门。”
“今天?”任大柱有些为难,“现在已经快中午了,我们回家再收拾一下,就怕到了县城没车了,得在县城住一晚。”
“到了县城也就下午,这么早就没车?”任大锤再次拧眉,心说大陆确实是太落后了。这要是在港城,别说下午,下半夜都能打到的士。
他想了想,说:“住一晚就住一晚吧,如果家里没什么事的话,就今天下午出发吧。”
“行。”任大柱应下,和媳妇立刻回家收拾行李。
两人快步往家里赶,王润娣说:“大哥在港城肯定赚了不少钱,四个人呢,怎么都得两间房,说住县城就住县城。”
任大柱一听可不是这么个理,对妻子说:“你说大哥大嫂他们到底有多少钱?”
“我哪猜的到啊。”王润娣啧了一声,“不过我想应该比咱们村的大发还多吧。”
任大发年轻的时候偷鸡摸狗什么事都干,是村里有名的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谁知道这两年,南下批发衣服做服装生意,人如其名,真赚大发了,成了村里第一个万元户,还盖上小洋楼了。
王润娣感慨道:“你说当初大哥大嫂怎么那么有魄力,放弃那么好的工作,冒着那么大风险,说去港城就去港城?”
在她看来,当初大哥大嫂都是国营厂工人,条件已经很好了,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可他们还是放弃了,也不知道怎么下的了这个决心。可真是个狠人。
当天下午,四人就坐上了去县城的小巴士。
哪怕来的时候也是走这条路,但一路的颠簸,还是让陈二丽难受到再一次和丈夫吐槽,大陆真的太穷了,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因为车上还有其他人,她用的是粤语,但任大锤还是紧张示意她小声点。
他同样用粤语说:“这里不是港城,说话注意些。”
离开了十几年,他对大陆的印象,其实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到了县城,陈二丽整个人已经快受不住了,哪怕这个时间还有车可以坐去找女儿,她都必须要休息一晚。
找好酒店安顿下来,房间丽只有夫妻两人,陈二丽再也忍不住了,疯狂和丈夫吐槽:“这个地方真的太穷了,还好当年我们离开了。如果真一直在这里生活,我怕早已经在了。”
任锤虽然也觉得大陆落后贫穷生活不变,倒没妻子反应这么激烈。
当初也是因为妻子受不了每天厂里两班倒的日子,一次无意中从别人那知道有门路可以偷渡去港城,立刻就动了离开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