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万表叔那个人好面子,真有不妥会给你听出来?”
被儿媳妇这么反问,陈坚又觉得有道理。
他那个表弟,死要面子活受罪,如果真出了什么让他丢面子的事,还真可能忍着不说。
第63章
虽说陈坚平时也挺烦胡万那个人的, 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几十年这么被他比较来比较去也习惯了,还真担心他真出了什么事。
“不行,我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陈坚早饭都吃的不安心, 放下碗筷, 走到电话机前,拨通了胡万家的电话。
嘟嘟几声后, 那头接了,接电话的正是被他惦记的表弟胡万。
“哟, 怎么今天一早给我电话?是不是大年三十的, 一个人过年无聊啊。”胡万还是那个胡万, 张嘴就毒的很。
陈坚冷哼了声,说:“什么一个人?国伟和娇娇昨晚连夜开车回来陪我过年, 妒忌吧。”
“哟,感情你打这个电话是想跟我炫耀呢?告诉你, 我可不羡慕, 我忙着呢,得带大孙子。”
这话可够扎心的,胡万的孙子已经快能打酱油了, 陈坚却还连希望都没看到,气的他脸颊都鼓起来了。
“本来想关心一下你的, 见你挺好的, 就不关心了,挂了。”说完,陈坚啪一声挂掉了电话。
他就不应该担心这个表弟,这个人怎么可能出事。
陈坚气鼓鼓回到座位吃早餐, 和儿子儿媳妇抱怨胡万嘴有多毒辣。
陈国伟和任娇娇听着直想笑,这也许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不见得有多喜欢对方,但关心却是真的。
只是,两人心里总有些担心,觉得郑好肯定是有事,才忽然这么反常。
他们打算年初二那天找个理由去表叔家拜年,亲眼确认一下。至于年三十嘛,按照当地的风俗,年三十得祭祖守岁,年初一得去庙拜神。
初一去庙里拜完神回来,任娇娇就和公公提了初二想去胡万表叔家拜年得事,当感激郑好对他们的帮忙。
陈坚当然没意见,只是面上仍装出不情不愿,给胡万家打了个电话。
胡万听到陈坚一家想来拜年可神气了,气的陈坚挂了电话就嚷着明天自己不去。
不过到了年初二这天,他还是早早起身准备,全然忘了昨天自己是怎样被胡万气到撂狠话说不去的。
这是任娇娇第一次来胡万表叔家,实话实说,从新小区大别墅到七十年代的筒子楼,差距还挺大的。
首先就是路都是小巷子,车开不进去,只能找地方停好车后,把后尾箱的东西都拿出来,拎着往前走。
才走到胡万那栋楼下,就看到他在楼下院子徘徊的身影,显然是在等他们。
陈坚看到他立刻哼了声,对儿子儿媳妇说:“你们表叔这个人就是嘴硬。”说完冲胡万喊:“怎么,怕我不认得路,专门在这等着?”
胡万哪可能承认自己在这里是在等他们,只说自己下楼来活动活动身体。
“你说你,来就来,还带那么多东西,这不是见外嘛。”胡万虽然说着嫌弃的话,眼睛却一直瞄着陈坚和陈国伟手上拎着的东西。
胡万把人领上楼,边走边说:“我这里可不比你的大别墅,别太挑剔。”
陈坚啧了声:“我说什么了吗?一直都是你在说。”
“你嘴上是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这么想。”
陈坚:“……你这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了。”
“你才得什么什么妄想症。”胡万没太清楚刚才陈坚说得是什么,但一听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病。他警告表弟:“大过年的,你可别乱说话。”
陈坚只是随口开玩笑,而且这也不算什么不好的话。但大过年的,确实别说什么病不病的好。
为了招呼陈坚一家,郑好一早就在厨房忙活。
看到他们来了,忙碌中从厨房出来和他们打招呼,还让丈夫胡凯给人泡茶。
陪着聊了一会,郑好又进厨房忙了。
任娇娇坐在客厅里听他们男人聊天也插不上话,干脆起身去厨房找郑好。
今天来表述家拜年,主要目的也是想看看郑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郑好正在厨房清洗早上才载的鸡,看到任娇娇进来,忙说:“厨房有点脏,你怎么进来了。”
“他们的聊天我也插不了话,不如进来帮你。”说完,任娇娇环顾了店厨房,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厨房真的是一个家绝对的私人领域,筒子楼的厨房不是很现代化,有煤气灶,也用煤炉,任娇娇都会用,但是站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却有些拘束,不知道该做什么。
郑好哪可能让她帮忙,可任娇娇不愿离去,只好让她站在靠门口的地方,担心自己一会切鸡会溅到她。
她一边麻利挥刀斩鸡,一边对任娇娇说:“我们家比较小,多几个人就显得人挤人似乎的,你一定很不习惯吧。”
“怎么会呢。”任娇娇眼睛紧盯着郑好手中的菜刀,真怕一个不小心切伤自己。
鸡切完了,她也跟着松了口气。
把切好的鸡放入煤炉上的大锅蒸后,郑好趁着这段时间摘青菜。
这个任娇娇可以帮忙,走上前和她一起摘起来,并闲聊道:“明天我和国伟就要回研究中心基地了。”
“这么快?还以为你们难得回来过年能待久一点。”
“没办法,国伟工作性质特殊。”
郑好点了点头:“那也是,也真难为表叔伯和国伟了。”
“听爸说年前你帮忙搞了卫生置办了年货,谢谢你哈。”任娇娇诚挚道谢。
郑好摘菜的手一顿,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因为明天就要走,时间紧迫,任娇娇也不迂回了。
“你别误会,接下来我问这个问题并没有怀疑你用心的意思。只是我和国伟明天就要走了,有些话我就芝说了。”顿了顿,任娇娇关心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如果是不妨直说,我们是亲戚。”
郑好择菜的手一僵,好半响不知道怎么开口。
任娇娇问的和表叔伯不一样,她确实不是想借钱,也确实是遇到了困难。
郑好的反应更验证了任娇娇的猜测,她柔声开口:“人活在着世上,难免有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如果真有什么困难,我们能帮到你的,一定要跟我们说。”
温柔的话语,渐渐瓦解了郑好的犹豫。
她看了眼客厅,起身轻轻把厨房门关上。
再回来,郑好眼红了,小声对任娇娇说:“公公应该得了很严重的病,但是他不肯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这实属任娇娇没想到的,她想过表叔家可能经济上遇到了什么困难,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人生病,而且还是胡万表述。
“胡万表叔看上去精神挺好的,不像生病的样子。”
“你不知道,半个月前公公他一直高烧不退,去医院看医生,医生怀疑……医生建议我们去省城大医院做个详细检查,但公公却说他都这个年纪了,生死由命,不肯花那个钱。”郑好越说越难过,明明她对这个公公有着很多很多不满,但是得知他可能得了绝症,却是好难过好难过。
虽然他吝啬抠门,小肚鸡肠没眼光,但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早已经是一家人。
直到得知公公可能得了绝症,郑好才忽然觉得,原来平时日常生活中的那些矛盾和摩擦,在生死面前都不算事。
任娇娇大概懂了:“你是想让我爸去劝胡万表叔?”
郑好摇了摇头:“公公那个人我了解,谁也劝不了。”
“那你……”
“我本想让表叔伯把我公公强拽去检查……但后来还是放弃了。”
“为什么放弃?你是怕胡万表叔翻脸?”
“不是。”郑好双手捂脸,眼泪默默滑落:“我和胡凯去了解了下,这种病治愈率很低,而且费用很高,我和胡凯虽然有点继续,但可能也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害怕劝服公公接受治疗,最后却因为没有钱,又不得不放弃。这样给他希望又绝望,打击太重了。”
任娇娇急切表态:“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帮你的。”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得了大病这种人命攸关得事,他们肯定愿意帮忙的。
郑好擦了擦眼泪,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知道,表叔伯是个很善良的任,对亲戚一直都很好。知道我们有困难,哪怕我们不开口,他也会主动帮忙。只是我知道公公的性格,他虽然好胜,却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这病如果能治愈也就罢,明知道治不好,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任娇娇快要急死了:“这种事,不管结果如何,肯定先要全力医治疗的。不能拖了,等吃了饭我就和爸说。明天立刻带表叔去大医院,先把住院手续办了,住着院来做详细检查。”
“这……公公会生气的,你不知道,公公生气非常可怕。”郑好始终顾虑公公的态度,担心生气会不会加重病情。因为医生特别交代过,不管得了什么病,保持心情愉快也很重要。
“求生欲是人得本能,胡万表叔再不舍得浪费钱,心底深处肯定也是想活下去的。这个时候,我们必须要替他做选择。我跟你说,只要能多活一天,这钱花的都不冤枉。”
听到这话,郑好内心的挣扎忽然轻了许多,却多了几分悲哀。
是啊,能有活下去的机会谁不想抓住,公公就是担心这个病治不好,到时候人去财空。说到底还是他们太贫穷了,穷到不敢去奢想用钱续命。
从胡万家出来,任娇娇把从郑好那知道的胡万表叔得了绝症的事告诉公公。
陈坚听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许久不说话,甚至打破了从来不在任娇娇面前抽烟的底线,叼了根烟猛抽起来。
“怎么可能啊,刚才你们也看到了,胡万那样子也像生病?不敢说能打死只老虎,和老虎五五开总是可以的吧。”
自我否定完,陈坚开始进入慢慢接受状态,整个人冷静了许多,问任娇娇:“郑好是怎么说的?”
任娇娇精炼总结了一下郑好的话,把胡万高烧不退去看医生,医生怀疑,让他们去省城大医院做一个详细检查。胡万觉得既然是绝症,那就没必要浪费钱治了,听天由命。郑好不忍心,想求救陈坚。但可能被胡万表叔洞悉其目的,说了一顿,最后放弃了。
听后陈坚气呼呼骂了句‘糊涂’。
他这是在骂胡万糊涂,生死攸关的时候,怎么还能把面子看的那么重。
“不行,我得回去找他。”说着,陈坚就准备往回走,被任娇娇劝住了。
“爸,别找了,直接明天一大早把人押去省城医院吧。”
陈坚:“……”
儿媳妇的做法可比自己想的还简单粗暴,但可行。
“走,那我们赶紧回家,回去我找下朋友,看有没认识省城医院医生的。”陈坚催着两人快走,恨不能立刻飞回家。
一回到家,陈坚就开始打电话。
陈国伟也上了二楼,用二楼的电话打给欧凡,想看看他有没办法帮帮忙。
就剩任娇娇一人什么也帮不了,无奈摊了摊手。
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人脉太少了。别说找人帮忙,出到这里,她能想到可以联系的朋友也只有徐苗。
想到徐苗,任娇娇心就沉了下去。
初一那天她给徐苗打了个电话拜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那头徐苗的态度非常冷淡。
任娇娇猜想可能是她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但这种事如果当事人不愿意说又不好细问。
明天就要走了,她有点想再联系一下徐苗。
半个小时过去,一楼客厅的陈坚还在打电话,二楼的陈国伟则和欧凡聊完了。
任娇娇问:“怎么样?”
“欧凡说之前在京城一个专家论坛会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在省医院上班的医生,他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忙。”
初三早上,胡万被儿子儿媳妇骗上了陈坚的车。
初始他真以为是两家人一起去玩,但月刊月不对,他们在路上的时间太久了,而且出了市区。
这时候胡凯才对父亲说实话,这是要带他去省城医院检查身体。
胡万知道后立刻气到变脸,凶巴巴吼着让陈坚停车。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大家怎么会听他的。
陈坚劝他:“胡万,你倔了一辈子,这一次就听我们的吧。”
胡万气呼呼骂他:“小辈糊涂,你和我差不多年纪,难道也想不明白?真得了大病能治好?不过是浪费钱而已。”
“不管是不是浪费钱,现在已经没得回头,你乖乖听话吧。”
“你……”向来伶牙俐齿的胡万气到说不出话,扭过头直看着窗外。
没人注意到,那双布满沧桑的眼眸,这会红了。
*
因为胡万表叔的事,任娇娇改变了计划,决定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
初三晚上,陈国伟一个人开着车从省城回了基地。
胡万住院的第三天,被安排做了详详细细的检查。几天后结果出来,众人心情沉入谷底。
晚期,医生说治疗也只是用痛苦的方式延长几个月生命。
明明是大家架着胡万来住院的,但检查结果出来后却没人敢告诉他。
胡万来到医院后倒也安分了,不吵不闹,配合检查。只是检查完也从来不追着问自己的结果,只是问儿子儿媳妇,检查都做完了,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郑好不知道怎么回答公公,只说快了。
出了病房,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滴答滴答往外流。
她和老公都还没商量好,治还是不治。
主治医生是陈坚的朋友的舅舅,因有着这层关系,也很坦白告诉他们,到了晚期这个病是肯定治不好的,而且抗癌治疗很痛苦,很多病人到了后期都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