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枕将手指从枝叶上收回来,皱了眉。
那一声冷笑压得极低,眼眸中一片的阴翳,“公公这是什么意思,拿那女人威胁本王么?还是,你又逼了她?”
这感情好!裴枕果真是记得白芷的,这分明就是发怒了,廖公公吓了一跳,“王爷误会啊!奴才哪里敢逼白芷姑娘呢!她就是爱慕王爷您!想要见见您!”
不远万里来京城走一遭,她皮焦肉嫩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颠簸。裴枕算算日子,也不过是他离开岭南之后,她便启程了。
那晚临别,两人都把话说的绝情了。至少那一刻,他们是没有打算再相见的。
所以,这一次来京城,她又哪里是自愿的?殊不知,裴枕却心里是真的有些想见他,问问那女人,这些日子可有想起他?
他留给她的那东西,可是见到了?她可否喜欢……
等会儿见到了,那女人定是要抱着他一顿好哭。她的脾气大得很,总爱鼻涕眼泪都要往他身上擦,可裴枕却是不在乎的。
裴枕放下水勺,扫了廖公公一眼,“把人留下,你滚出去。”
“哎!奴才这就欢快的滚!”廖公公走到门槛,对着戴帷帽的女人低声说了句话,“你可是好福气!王爷说要留下你呢!可得卖力点!”
卖力点?
不遗余力的勾着自己?这女人,还得使出多少他不知道的手段来。
裴枕摩挲着手指,按着手腕上的伤口,暗自嘲讽。
当他是这么没有定力的人么。她勾勾手指头,就会引得自己随意的上钩?反正这话听得裴枕不舒服。虽然皇兄不在了,但枝枝还是他人手中的棋子。
除了自己护的住她,旁人都不会在意她这条小命。当真是可怜……
裴枕闻到再熟悉不过的蔷薇花露,真的是枝枝?她这女人瞒着他好是辛苦吧?难为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为她牵肠挂肚的。
既然来了,也没有赶她走的道理。男人眉头倒是放松了,“怎么,见到人也不会说话了?”
等人走近一寸,他还莫名的有些紧张了。
白芷有些疑惑,怎么摄政王用这语气和自己说话,倒像是很熟的一样。她双手有些紧张的攥到一起,“民女白芷给王爷请安。”
第55章 人间蒸发
京城天冷, 宫人大多都换上了冬装,裴枕眼前的女人也不例外。
但今天,这女人的声音有些不太一样。枝枝常住岭南这换了地方, 她便着凉了?
他才离开她几天功夫,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王爷。”那女人上前来行了一礼,叫他也是无比的生疏。
裴枕挑了眉,也不想让她看出来自己在意的要紧。手指重新落到金山茶的枝叶上。见着绿叶上的一滴悬挂的水滴, 掐在指尖,化成了一层薄薄的汗。
白芷见得他不出声, 又挪了几步,上前来:“王爷。”
“你叫的累不累?”裴枕问道。
听闻这位摄政王原先是在岭南出家为僧。依着自己的身份是见不到裴枕的, 也是多亏了廖公公在其中盘旋一二。
白芷本来今日是不会来的,只是那燕临实在可恶。他要迎娶嘉敏县主,却是恬不知耻的寻到自己, 要让她做他的贵妾!
寻到这位摄政王跟前,只不过是想借一借他的市里, 摆脱燕临的纠缠。
娇艳欲滴的金山茶开得艳丽, 屋内还染着好闻的香气。
裴枕处于摄政王的这个地位, 还能这么亲切的和自己说话。对她而言已经非常的难得。
“民女不累。”等白芷走近了一看, 这男人的样貌好似眼熟啊!神尘大师傅, 他不就是岭南县主相好的!宽大的袍子盖住她的手背,她不知该如何说了。
男人见她扭捏,生出几分古怪的情绪。怎么到了京城就变了个样,成了乖巧温顺的小兔子?可他也从未喜欢过乖巧温顺的枝枝。
那份泼辣耍狠的劲头去了哪里?抱着他的脖子, 哭哭啼啼的夹着他的腰肢, 一扭一扭,企图对他上下其手的枝枝又去了哪里?
为何这女人就如此爱玩儿, 还偏要自己配合她才好。
裴枕笑着眼里有些宠溺:“枝枝,你见了故人,不觉得高兴么?”
她可是长着一张会咬人的利嘴。
可是听了什么不实诚的消息,在和自己闹脾气?他眼里自始至终也不过是只有她一个女人,便是先前有过纳贵妾的心思,也一并杜绝了。
她要什么位置,只要肯开口。他都能满足。
金山茶的滋味他尝过了,没有被蜜渍过的花瓣,放在嘴里均是淡淡的苦涩。
蔷薇花路在鼻尖飘散而过,他有些没了耐心,想让那沾满蔷薇花露的手指塞进他的嘴里。他想要她的心思,无处安放。男人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自己是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罢?
也罢了,两人都相濡以沫都到这份上,他就不再计较这些繁文礼节。
裴枕眯着眼,对着她招招手:“枝枝,到我这里来。”
他口中喊得是哪一个字?是白芷的芷,还是霍枝的枝……
帷帽之下白芷的汗如雨下,身子也跟着发起抖来。白芷:“不必了王爷,民女站在此处正合适不过。”
裴枕却前进了一步:“枝枝你为何发抖,可是怕冷?”
“民女很好。”她的声音是那样的不自然。白芷却是有一个惊天动地的想法在脑子里出现。该不是霍枝一直以来都借着她的身份,在与这摄政王相好……
的确很符合那玩心重的县主心思。可她不过是个民女,当真害苦了她了!
摄政王看似温和,是对枝枝的。若遇到是她白芷,便如同看一个蝼蚁没有差别。今日的事要如何善终?
“今日时辰太晚,民女先行告辞,不叨扰王爷休息。”
白芷快速转身,要奔出去。
裴枕自是不信,伸出手扯过帷帽的边角。藏在底下的女人确是露出了一整张脸。
没有期许,更没有久后重逢的喜悦。
白芷颤抖着双手:“王爷,你可是认错了人?”
浮云从外头进来,一眼就瞧到了两人,“哎!好像不太对经啊!这姑娘摘下帷帽怎么像是换了一张脸?”
完蛋了!
现在的摄政王死死的攥着她,手臂上是道道的青经爆起。
“你是何人?为何要冒充枝枝?”裴枕的眉头打结,室内上好的银雪炭炸的噼里啪啦的作响。混合这金茶花的气息,暖融融里透出一分清冷的气息。
没错了,这回她听得分明。是枝枝,霍枝的枝。
“民女白芷。”
裴枕的脸上还有些复杂的神色:“没错,枝枝也叫过白芷这个名字。”
从始至终,她就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真话。
心里是被刀口硬生生的劈出一个血窟窿来。
男人终于松开手,白芷捂着伤痛连忙退后几步:“我不知王爷先前的话是什么意思。白芷今日是第一日见到王爷。”
裴枕一声轻笑,他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息怒:“好一个瞒天过海。”
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他被同一个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人都是空的。
早该在第一次听到这女人说话的声音时,就猜出来了。枝枝声线婉转而柔媚,可这个女人确实端庄的正儿八经。
他又能期望她话语中有几分的真情?
金山茶被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分崩离析。花盆底座也脆了一地。
裴枕他的手指都略微有些颤动,目光狠厉的扫视白芷一眼,只剩下无边的寒冷:“给本王滚出去!”
把廖公公叫了回来,前因后果查了个究竟。才知道,皇兄久病床榻无心国事已久,也根本没有在他身边派细作。
若那女人不是细作,那些天的荒唐,又为了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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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给岭南县主请安!”
姑母同霍枝说自家的表弟同一个伶人牵扯不清。昨夜还夜宿在伶人那里,现在外头霍起的名声都臭了,姑母舍不得儿子被人指指点点,便想要她出面以岭南县主的身份对这个下贱的伶人敲打一番。等她见了人,没想到还是老相识。
霍枝轻笑一声:“月娘,我让你来平城学艺,可不是让你学怎么勾搭男人。”
在这女人跟前,月娘自认理亏。若不是当初县主送她来平城,她也不会遇上霍起。
“县主要打要骂月娘都认了,只是我和霍郎是两情相悦。”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还提什么恩爱两不疑。霍枝靠在身后的软枕,“你也别在我跟前哭,吵得我耳朵疼。”
月娘还真的老老实实的捂着了嘴,她是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岭南县主与她而言就是菩萨降世,每一次都能祝自己逢凶化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未见,这少女仿佛褪下了所有的青涩,雍容艳丽的如同盛开花中之王的牡丹。唯有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冷冷清清。
“姑母的意思我倒是说给你听好了。她呢,是个妇道人家不太懂什么大道理,想是瞒着霍起将你发卖到别处。你俩见不着面,表弟就能慢慢的忘了你,”
霍枝把打算悉数讲了出来,好似给了月娘绝对的自由,而她不过是个隔岸观火的局外人。
月娘给她磕头:“奴婢一条贱命,全听县主的吩咐!”
霍枝在手指尖慢慢的轻拂,听闻老中医说怀身孕要有许多忌讳。她便是连最爱的蔻丹也一并给洗掉了,她微微沉吟一句:“你也是知道,以你月娘伶人的身份,便是改日其他人家做妾。那高门大户里的主母也是容不下你的。”
月娘如何不知!她看重霍起夜不过是因为他家里只有一位寡母。
霍起又是家中唯一的郎君,就算他母亲在不满意她,也不会寒了儿子的心。
月娘哆哆嗦嗦:“奴是清白身子给的霍郎。”
提起这清白身子。她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当初廖公公选农家女送给裴枕,可也是看重了这月娘的清白身子罢?
月娘说这句话给自己听,可是在威胁自己当初的事?
难道,她知晓了裴枕的真实身份……
霍枝抬起眸子,温温柔柔的说:“今日我见你的事情,你那位霍郎似乎也是知晓的。怎么就没见到他出来帮帮你这个小可怜呢?”
她故意在此处停顿片刻。却看向那月娘。
“傻孩子都和你说过许多次了,没有自保的能力,就不要去招惹他人。”
月娘脸色大变,趴到霍枝的脚边:“奴不是故意想攀龙附凤的!却是这世道对女子就像是吃人的兽类,奴若是不寻到一个靠山,奴就会落入别人手里成为玩物!”
看来这月娘是不知道裴枕身份的。
霍枝暂时松了一口气。一边安慰她:“你我同是女子,我又如何会害你?”
给了个眼神,让小怜去扶起她。小怜见了这位可没什么好脸色:“你本就是为了钱财出来卖过的,怎么现在哭哭啼啼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家县主在害你。”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小冷又冷笑,一把推开她:“我家县主送你来平城学艺,是对你有恩。你这奴婢倒是反咬我家县主一口,当真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月娘身子抖得不行。
差不多了。
霍枝又道:“你和表弟的事,我也算知道了。怜你可怜,不若为你赎身,将你安置在表弟身侧做个侍妾。”
月娘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县主的话我是信的,可是霍郎的阿母见我如蛇蝎。”
“月娘可是糊涂。你做妾,听正房主母的话就够了啊!”
月娘有些疑惑,“霍郎以后的正房主母还不知是哪一位?如何就能容得下奴。”
这也不难办。霍枝她的心里早就有了计较:“我与表弟成婚后。你自然会离开平城,回到岭南居住。”
晴天霹雳。
“县主要和霍郎成婚!”
岭南县主霍枝要做拿捏她生死的正房主母!
第56章 进京
深冬时节, 平城之地的霍府张灯结彩。行人停下脚步驻足张望。
几位仆妇搀扶青绿色婚袍的女子下了骄子。霍枝以团扇挡面,那素白的指尖如同天上的明月,鬓发高梳, 秋香色的宝石坠在眉心之间。大有仙女下凡的架势。
“今日可是岭南县主大婚!”
仆妇身上味道不好闻,霍枝忍不住又要呕。小怜眼疾手快扶着她进了霍付:“县主,忍者些,就快要到了。”
绯红色吉服的霍起上前一步, 没接住人。霍枝错身走过,直接进了府门。
他也不恼, 嘴上哈哈的笑:“阿姊是害羞了。”
瞎嚷嚷叫唤什么?她一个白眼飞过去。
拜天地流程走的快。霍枝已经不想再多停留片刻,更不乐意听姑母在一旁念叨:“枝枝, 今后你是姑母的在世恩人。今后你那不争气的夫婿,还请你多多提携。”
霍枝没怎么应,她现在不太舒服。便推开姑母的手, 道了一句:“姑母大喜的日子您先别急着哭。爹爹已经从岭南赶了过来,还请您好生的解释一番。”
这事说来说去那都是霍起的错!他和那伶人月娘的丑事, 搞得全平城的人都知道了。还是霍枝做了主, 替那伶人月娘赎了身。
又见两人情真意切的可怜, 安排在霍府的一个院子里。那不争气的霍起居然还想纳她为妾, 姑母如何能松口, 霍府正经的主母都没有一个,哪里能让妾先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