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洗了个澡，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记账小本。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格外安静。
“加一百五，减十块，减八块……”卫沅君默念着，手指不断在手机屏幕上摁动，看着计算器最后显示出来的数字“＝93”她叹了口气。
卫沅君高中和大学的生活费都是继父打的，开始的时候，是两千，后来是一千，再后来不知是他忘了还是其他原因，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她就再也没收到继父的钱，就连今年的学费都是她暑假打工存的。
卫沅君好几次都想跟卫琳提这事，却每次都被沈益的哭声打断，卫琳没等她说完便转身去哄沈益。后来，她干脆就不说了，她知道，即使她说了，卫琳大概也是不信的。毕竟继父是个大老板，怎么会吝啬这点小小的生活费呢？
收起了小账本，卫沅君开始在网上翻找着大学生能做的兼职，家教，倒是不错，她看了很久才找着一条挺靠谱的家教招聘信息，仔细的记下了手机号码，她正要拨过去就接到了田晓悦的电话。
“沅……沅君，我在……在酒吧……你过来陪我……喝酒吧。”田晓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夹在劲爆的音乐中，听得有些凌乱。
“晓悦，你怎么了？你在哪？”卫沅君听出了不对劲，晓悦的声音里好像带着哭腔，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心内有些着急。
“风……扬……酒吧，沅君，你过来陪我嘛……”说着说着她开始抽泣起来，随后便挂断了电话，卫沅君再打过去时已经不接了。
飞快的下床换了衣服，卫沅君才想起来田晓悦今天应该是在B市才是，她疑惑的查了地图，发现A大附近就有一家风扬酒吧，搭车不过两个站，不确定田晓悦会不会在那，但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才刚到风扬酒吧门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酒气息，卫沅君忍住胃中的不适，抱着随身背着的小包包快步往里走。
她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只是灯红酒绿，音乐震耳欲聋，倒也没几个人注意到她。
卫沅君转了一圈，最后是在一个小角落里发现的田晓悦，她正仰头灌酒，彩色灯光映在她的脸上，隐隐能看见几道淡淡的泪痕。
她的桌上有十几个酒瓶，卫沅君俯身看了眼，全是空的，“晓悦，你怎么……”
田晓悦揽住了她的胳膊，眼眶通红，看着她的瞬间两滴泪水滴落“沅君，我失恋了。”
卫沅君有些怔愣，她安抚似的拍了拍田晓悦的背，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田晓悦跟她的男朋友是高中同学，两人毕业后就再一起了，因没报上同一所学校，便开始了漫长的异地恋。
卫沅君不怎么喜欢八卦别人的恋情，但田晓悦在宿舍接听男友的电话时声音甜腻，还经常撒娇，想来关系应该不错，现在突然分了手，卫沅君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昨天去找他……坐了很久的车，今天早上才到他的学校，可是……可是……我看到他……跟一个女生在树下接……接吻……”田晓悦声音哽咽，她将杯中的酒饮尽又倒满，还给卫沅君也倒上了一杯。
“渣男。”卫沅君小小的声的念了一句，看着递到她面前的酒有些犹豫。她只懂喝啤酒和果酒，眼前这一杯显然都不是。
田晓悦也不管她喝不喝，只拿着酒杯与她的碰了碰便一口饮尽，酒瓶已经见底，卫沅君阻止了她要向服务生再要一瓶的举动，“晓悦，别喝了吧……”
田晓悦喝醉了，意识有些混乱，她凑过去将刚刚给卫沅君倒的那杯酒也喝了下去，“嗝～厕所……上厕所。”
凑近听到了她的话，卫沅君扶着她往厕所走，沿路还能碰到几个醉鬼，正摇手甩头，步伐飘忽。
厕所人不多，卫沅君洗了个手站在门口等她，她无聊的用脚点着瓷砖，随意的甩了甩手，残留在手上的水滴四处飞溅。
“小姐，洗手后不能烘干吗？”一道冰冷不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卫沅君顺着停驻在她面前的黑色皮鞋西装裤往上看去，入目便是他紧抿的薄唇和温润的眉眼，她纠结着要不要跟他打招呼，最后还是在他皱眉之时喊了声，“顾老师……好。”
顾言之被朋友约到这本就有些烦躁，还被人甩了一身的水珠，他嫌弃的看了看身上的黑色衬衫，按捺不住脾气，冷声说了句，抬头便看到一张精致小巧的脸，略微熟悉，一个名字浮在他的脑海，“卫沅君？”
眨了眨眼，卫沅君没想到顾言之竟然记住了她的名字，看来平时分真的扣了不少，她如此想着，就见顾言之扫了眼她的手，“传单发完了？”
卫沅君抓了抓衣角有些尴尬的解释，“我不是来发传单的。”
“嗯？”顾言之挑眉，她穿这身也不像是来玩的。
“我……等人。”卫沅君指了指女厕，就见一男人从另一边的男厕晃晃悠悠的出来，他手正要揽上顾言之却揽了个空。
那男人似乎也有些醉了，他面上酡红，眯着眼打量起卫沅君，而后又笑着开口，“小妹妹，勾引他还是算了吧，这人洁癖还记仇，真的不好。不如你勾引我好了。”
他语气有些轻佻，卫沅君吓得退后了一步，神色防备。顾言之面色铁青，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他喝醉了。”
卫沅君咬了咬唇，点头表示知道了，却又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顾老师，您真的有洁癖吗？”至于记仇她是万万不敢问出口的。
顾言之脚步微顿，侧身咬牙切齿道，“有，很严重！”
田晓悦刚刚在厕所里吐了一回，此刻清醒了些，她手在卫沅君眼前晃了晃，“沅君？”
卫沅君这才回了神，拉着田晓悦问道，“晓悦，你说如果把有洁癖的人身上的东西弄脏了，会被报复吗？”
她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田晓悦听得糊里糊涂，只笑嘻嘻的道，“不知道，但是你要是把我的裙子弄脏了，我会原谅你的。”说着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惜你不是顾老师……
卫沅君见她情绪好了一些，便拉着她出了酒吧，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砸在地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田晓悦突然挣脱了她的手，跑到雨中走了两步，而后缓缓蹲下，头埋在手臂中，放声大哭起来。
卫沅君不懂得要怎么安慰她，便在她旁边蹲下，陪着她一起淋雨。
顾言之实在不喜欢酒吧的环境，趁那些朋友玩的正起劲时悄然起身。
他没有喝酒，清醒得很，远远看到蹲在路边淋雨的俩姑娘时神情冷漠，爱淋雨，什么毛病？
他车子开过，却在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距离近了些，正接着雨滴的女生面容清晰可见。
学生？要不要管？顾言之手指摩挲着方向盘，犹豫不决。
大概是作为代课老师肩负的责任促使，他倒了车子，稳稳地停在两人面前。
“上车。”顾言之拉下车窗，冰凉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冷倒是其次，主要是脏……
卫沅君看了下浑身湿透的自己，要是把他的车弄脏了，平时分都不够扣的吧？
她正要拒绝，田晓悦就抬了头，透过雨帘见是顾言之，她哽咽的喊了声“男神……老师。”
“上车。”顾言之冷声重复了一遍，关上了车窗。
车上暖和了些，卫沅君坐的笔挺，根本不敢碰到座椅后背，弄湿的面积越小越好，她如此想着，却见一旁的田晓悦正扒着驾驶座椅后道，“男神老师，您女朋友真漂亮。”
闻言，顾言之瞥了眼车内后视镜，见卫沅君低头，以为是她将上次广场的事乱传，心内不悦，“我单身。”
这下连卫沅君也惊讶了，“顾老师，您确定没有女朋友？”
前面是红灯，顾言之猛地踩了刹车，田晓悦抓着前边的椅子，坐得还稳些，卫沅君却是直直的撞上了副驾驶座椅后，眼冒金星。
“顾老师。”她揉了揉额头，轻呼了一口气，询问道，“您刹车能轻一些吗？”
“卫沅君，我下次要是再听到有人问我女朋友的事，你就看着办吧。”他话里透着隐隐的威胁之意，卫沅君想了好几分钟才明白，他误会了。
“顾老师，不是我。”卫沅君出声辩解，“是贴吧上有人拍了……”
“到了，下车。”
他这次将车开到了宿舍底下，还不等卫沅君说清楚，舍管阿姨就嚷嚷着要锁门，她只留了一句，“顾老师，你看贴吧啊。”就跟着田晓悦飞奔进了宿舍楼。
顾言之冷哼一声，却还是拿出手机搜了帖子，啧，现在的学生真无聊。他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给助理拨了个电话，“明天把我的车开去洗了。”
第7章 七分
不知那场雨下了多久，第二天拉开窗帘时阳台上的多肉还带着点点雨珠，天空湛蓝，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让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卫沅君揽紧了身上的薄外套，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昨天淋雨的时间长了些，估计是感冒了。
田晓悦昨晚喝了太多酒，现在还没睡醒，卫沅君小心翼翼的关上阳台门才拨了昨天记下的招聘电话。
“你好，请问是陈女士吗？”卫沅君有些鼻塞，声音瓮瓮的。
通话的是个女人，声音温婉，“我是，你有什么事吗？”
卫沅君不是一个特别善于交谈的人，她跟陌生人说话总有些不自在，“我在网上看到了你在找家教，想试试。”
那边听完后才恍然大悟，在了解了她的学校年纪等信息后更是满意，当下便表示让她五一过后就可以开始，卫沅君欣然应下。
在阳台站了一会儿，她头就昏昏沉沉的，手心抚上额头还有些烫手，找到上次买的感冒灵喝了一包，她又爬上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感冒灵起了作用，卫沅君再次醒来时额头的温度降了一些，她翻了个身，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拖行的声音。卫沅君撑着床板坐起，就见田晓悦拖着个大箱子正要开寝室门。
“晓悦，你在做什么？”她声音轻弱，有气无力的。
“吵醒你了吗？”田晓悦转头，卫沅君没戴眼镜都能看见她红肿的眼睛。
“没有啦。”她套上床边的薄外套，随后下了床。
“我把他送的东西都找出来了。”田晓悦声音沙哑，卫沅君探头看了一眼箱子里面，都是田晓悦男朋友以前送的礼物。
卫沅君跟着田晓悦走到楼梯口，看着她将那箱东西丢入垃圾桶中，随后拍了拍手，一脸轻松，“沅君，我们去吃火锅吧。”
汤底沸腾，雾气缭绕，卫沅君隐约能看见田晓悦在吞下红彤彤的娃娃菜时流出的眼泪，她有些好奇却又抵触，原来破碎的感情这么伤人的吗？她好像不怎么想谈恋爱了……
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颜佳佳和吴聊也回了寝室，她们寝室关系还不错，在群里提过田晓悦的事后，今天倒是难得安静了许多，几人坐在小桌子旁分享了各自带过来的零食，气氛温馨，就连田晓悦也说了几句玩笑话。
下了周教授的课，卫沅君跟颜佳佳她们说了一声便匆匆往校门走，除了周末以外，卫沅君当家教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到九点，她看了下那人给她发的具体地址，不算远，但是还是要搭车。
“1306……”电梯到了十三楼，1306室就在电梯对面，卫沅君抬眸便看见了。她看了眼时间，差十分钟到七点，便抬手摁了门铃。
“叮～”电梯到达的声音，卫沅君下意识转头，就见一只通体雪白的东西朝着她扑来，她惊叫了一声，想往旁边躲却没来得及，一下就被那东西扑到在地。
“飞哥。”男人冷呵一声，那东西才摇晃从她身上下来，卫沅君大口喘气，缓缓睁了眼，才看清站在她面前那只雪白的东西。
那是一只稍大的萨摩耶，全身毛茸茸的，晶亮眼睛正盯着她看，它微张着嘴，嘴角是自然微笑的弧度……
“哇，好可爱。”卫沅君忍不住揉了揉它的脑袋，突然跑来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女孩将那只萨摩耶猛地抱进怀中，她抬头看向卫沅君的身后，眨巴着眼睛道，“顾叔叔，你让飞哥陪我玩两天嘛。”
卫沅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当看到男人的脸时迅速收回放在萨摩耶脑袋上的手，她连忙起身，招了招手，“顾老师，真巧。”
顾言之瞥了她一眼，还能看见她身上沾的几根白色的狗毛，他捏了捏手中的牵引绳，低低喊道，“飞哥。”
萨摩耶一听，立刻挣脱出小女孩的怀抱，跑到了顾言之身边。
“哇呜……”小女孩突然一瘪嘴，哭出声来。卫沅君这才发现她刚刚摁门铃的那一户门已经打开了，该不会，这个小女孩就是她要辅导的孩子吧？
“顾叔叔，你又欺负我妹妹。”开着的门又跑出了一名小正太，他蹲着擦了擦小女孩脸颊的眼泪，看向顾言之恶狠狠道。
顾言之才不理他们的话，他冷冷的盯着卫沅君，“卫沅君，你怎么在这？”太邪门了，到哪都能见到她。
“我来当家教。”卫沅君解释，生怕他不信，又拿了地址给他看。
他腿边那只萨摩耶好像很喜欢卫沅君，才没几分钟，又偷偷跑过去蹭着卫沅君的腿。
“顾老师，这萨摩耶是您养的吗？真可爱。”卫沅君简直被它的撒娇蹭蹭萌翻了，想弯身抱一抱它，又碍于他在旁边不太敢动。
“嗯，它今天该洗澡了。”顾言之扫了萨摩一眼，一脸嫌弃。
卫沅君唇角抽了一下，面前的萨摩耶毛色雪白，干净得很，顾老师果然洁癖很严重。
“1306，你的辅导对象应该是他们俩。”顾言之揉了揉眉心，提醒了她一句，随后径直走到了1305号门，开了锁，那只萨摩耶跟着他一摇一摆的进去了。
顾老师住在这？卫沅君惊讶的看着紧闭的1305号门，只觉真巧。
“姐姐。”小正牵着小女孩站起了身，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我家是1306，你是来教我们写作业的吗？。”
卫沅君笑着点头，那小正太皱眉打量了她一阵才带她进屋。
小正太的家里十分宽敞，只是她找了半天都没看见一个大人，“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爸爸工作，妈妈有事出去了。”小正太垂眸，显然很不开心。
小女孩还在哽咽，一抽一抽，卫沅君拿着纸巾给她擦了擦脸，小女孩脸颊粉嫩，水润的眼睛疑惑的望向她，很是可爱，卫沅君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温声问她，“怎么哭了？”
“顾叔叔不让飞哥跟我玩。”她嘟着唇控诉道。
那太正常了，顾老师有洁癖，怎么可能愿意让狗跟别人玩呢。她轻声哄了几句，才让他们拿出了作业本。
卫沅君看到作业本的封面，才知道他们俩的名字和年级。
俩人同上一年级，小正太很聪明，作业很少有错的地方，但小女孩就不太开窍，加减法计算什么都是不会的，卫沅君直觉，这小女孩才是她真正的辅导对象。
“暖暖，你这里写错了哦。”卫沅君指出了她第三十二个错误，小女孩突然就不乐意了。她甩手丢了铅笔，不愿意再做计算了。卫沅君没法，只哄着她道，“你乖乖做完今天的作业，姐姐给你看狗狗的照片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