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琋独自坐着,百般无聊,于是拿出随时携带的平板电脑,开始看文献做笔记。
利用碎片时间来学习,这是她多年的经验。
而就在她低头认真学习时,一个人却停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
那人起初还有些不确定,但仔细端详了许久,脸上才慢慢露出了一副似乎要得偿所愿的愉悦表情。
他刚要朝前一步,却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庆楠,看什么呢,走吧。”
郑庆楠顿住脚,回头道:“叔叔。”
郑安东在商场纵横多年,能达到如今的成就,靠着就是他超乎常人的敏锐的市场嗅觉和眼光,自然对身边人一些微小的动作神态也观察入微。方才郑庆楠小小的一个顿步,他便立马心中有了些微感觉,目光迅速锁定了不远处那个低头看平板的姑娘。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姑娘的大半个侧脸,看到她束在脑后的马尾耷拉在肩膀上,遮住了下颌。
不是公司的人,但似乎有点眼熟。
然而身旁跟着的秘书已经轻声提醒了,郑安东便也不再计较对方身边,与郑庆楠一道走开了。
远远的,郑庆楠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钟琋。曾经那个陪路念皖来与他相亲的姑娘,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虽然年纪不算小了,但却自有一种朝气蓬勃的力。她在相亲的咖啡馆没有给他留面子,在KTV更是直接拒绝他的好意,把他贬得一文不值,可他偏就喜欢了她的这点。
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有什么意思呢。
看来,钟琋是来北市了。至于她到北市来做什么,他并不关心,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再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又重新挑拨起了他的兴致。
……
送钟琋回家的路上,李倩霖的脸一直是黑着的。
她见过无赖的,没见过那么有毛病的。在与辛成的对话中,她感到智商被严重羞辱了。
而这个人居然和徐忆泽是好朋友。
徐忆泽在她心中的形象瞬间下滑了好几个档次。
“喂,你没事吧?”钟琋有些担忧。
“没事,等我想想,我要换个法子搞他,”李倩霖咬着牙冠,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是那个‘搞他’,不是你想的那个‘搞他’。”
“我什么都没想,是你想多了。”钟琋嘿嘿笑。
说话间,车子已经拐进了钟琋家那个小区。
李倩霖开到地下车库,将车停在公共停车位上,与钟琋一道乘电梯上去。等将钟琋交回给她爸妈后,她才放心了独自下楼到了车库。
一辆灰蓝色的车闪着大灯,骚气地一个猛打方向,倒进了她车子旁边那个空位。
李倩霖心头一阵不爽。今天她已经见了辛成那么个嘚瑟的人了,怎么那么倒霉的今晚又见一辆嘚瑟的车。
她刚要坐回自己车里,旁边那车的人下了车。
李倩霖目光一动,瞳孔放大,嘴上轻轻骂了句:“妈的……”
“咦?李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来人一脸无辜,像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李倩霖不想搭理辛成,径直坐入了车内,合上车门。
而谁想辛成居然走了过来,敲敲她的车窗玻璃,李倩霖无奈地降下玻璃,冷眼道:“干嘛?”
“你住在这里?”
“没有。”李倩霖干脆回答,十分防备。
辛成很是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多说。李倩霖升起车窗玻璃,拐弯便走,留给辛成一脸尾气。
辛成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又拿出手机,开始发信息。
“今天的第二个劲爆消息,钟老师和我住在一个小区,同一栋楼。”
……
徐忆泽带着学生在实验室待了一整天,手上的工作很是繁重,他连吃饭喝水都顾不上,更别说是看手机了。而直至这夜幕降临,学生们才一个个恹恹地离开实验室,而他也才得了半晌空闲,去瞅了一眼手机上的密密麻麻的信息和未接电话。
等他回完了重要的电话和信息,这才点开了辛成的微信。
【辛成:大消息大消息,刚我见到钟老师了,她的腿受伤了,还拄着拐杖,看起来挺严重的。你是不是要找机会表示关心,让她深切地感受你的浓浓爱意啊?】
【辛成:今天的第二个劲爆消息,钟老师和我住在一个小区,同一栋楼。】
【辛成:老徐,你干嘛去了?怎么不回信息?难道你对钟老师不感兴趣了?你移情别恋了?你这个负心的男人,枉费我一番心血。】
【辛成:老徐,你没事吧?那么久了都没回应?你还活着吗?】
徐忆泽哑然笑笑,回了信息。
【徐忆泽:你家地址发来。】
之前辛成就告诉了徐忆泽他买了新房,离徐忆泽所住的人才公寓很近,但徐忆泽似乎对他此丝毫不感兴趣,完全没过问有关房子的任何信息。而这时突然问了,辛成却一点都没有被关注的欢喜,毕竟不是为了他。
很快,徐忆泽坐到了辛成新家的沙发上。
房子无甚特别的,只是因为这里临近H大和A大,学区优越顶天,因此房价是令人咂舌的贵。
辛成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徐忆泽,自己捧着奶茶,与徐忆泽相对而坐,好奇地问:“钟老师还没通过你的好友申请?”
哪壶不开提哪壶。徐忆泽轻哼了一声。
“你也不直接打电话?”
徐忆泽倒是想过打电话,可终究是有点近乡情怯的意味。再说,钟琋连他数次的好友申请都不通过,若是接了电话,不知会是怎样尴尬的场面。
“所以你就天天去A大混着?吃A大的食堂,泡A大的图书馆,指导A大的学生,”辛成一口气说道,“你还不如直接调去A大呢,这样方便你追A大的姑娘。”
“怪谁?”徐忆泽白了辛成一眼。
辛成佯作无辜,低头喝奶茶。许久,才开口问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她对你的心结,是你离开时就有的,还是你回来后出现的?”
第29章
钟琋的腿伤终于是在入夏前就完全好了。
钟父钟母在北市陪了她几个月, 也念着老家,再三嘱咐了钟琋的生活起居诸多事宜,才不舍地走了。
临走前, 钟父还语重心长地提醒钟琋, 若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尽管给郑安东打电话求助。他们已经与郑安东打了招呼,郑安东定会照顾她的。
钟琋无奈点头应是。
她是在不愿意去打搅父母的这个故交,更何况这人还是郑庆楠的小叔叔。一想到郑庆楠的嘴脸, 她就浑身不自在。
父母一走,她便将屋子重新布置了一番,按照自己的喜好, 把其中一个房间直接改作了书房, 又添置了不少家具和软装,看起来与她在一中旁的那房子有了几分相似。
除了弄自己学业上的事外,钟琋开始与暂管奎洁工作的老师慢慢交接着一些事务。
她被安排负责大二的学生。
这个年级的学生已经褪去了刚入大学时的兴奋与激情,加之大二的课程压力很大, 一些人找准了人生方向,开始迎头猛上,有学术潜力的孩子也会在这时候崭露头角。但也有一些学生开始迷茫了, 整日惶惶的不知要做什么才好。学生分化, 老师需要考虑和照顾的问题就更多了。
她被拉入了大二的学生干部群。
几十个学生整齐划一地叫着“老师好”。其中一个名为唐亮的男生叫成了“学姐好”,被大家起哄要求重新叫一遍。
其实这种身为老师的感觉是非常熟悉的。她在一中工作了五年,五年来也一直以这样的角色存在着,如今重拾起来, 令她不住有些感怀。
……
钟琋被安排了与奎洁一间办公室, 因奎洁还在产假中, 她便独享了一整间。
工作中的琐事杂多, 每天都只有在中午和下班后,她才有空来做自己学业上的事情。
向周担心工作影响到她读博,找她聊了两次。在得知他们合作的那一篇文章已经收到用稿通知后,向周这才松了口气。如今她才博一,便有了两篇高水平核心期刊的论文,毕业的资格算是稳稳拿在手里了,若是开题报告能在博二时完成并完成开题答辩,按时间来说,的确可以提前毕业。
向周对这位关门弟子的好感又蹭蹭蹭上升了不少。
“小钟,其实你在我门下也快一年了,我老头子也一直想问问你,”向周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钟琋,突然问了个很是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为什么会来读博?那么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会来读博?
自然是热爱这个专业。在一中五年,她在教学育人方面获得了许多的成绩,她也乐于去钻研教学方法之类的问题,可时间长了,也觉得自己越来越缺乏东西可以输出给学生,自己也感到了不少的空虚。
而且……
钟琋望着向周,眼前却是另外一个人的脸。
她曾在劝诫学生杨心羽,不要为了何天奇而放弃自己的人生道路,因为一个人的婚姻、伴侣、爱人,应当是能与他并肩的人。
徐忆泽已经站得很高了,他口中的爱人,应是与他旗鼓相当的人。
她也还记得曾经她劝何天奇时说,“如果她是你的梦想,这漫长的人生,还是值得为梦想而搏一把的”。
她不敢奢求能与他并肩,只想自己再努力一点,或许就会离记忆里和理想中的那个他更近一点。
像多年前的夏天,与他一起吹着电风扇、低头刷题时那般,只要多做一点点,分数就会高一点点,梦想也就能多一点点实现的可能。
……
这日,她如同往常一样早早地到了办公室。
正在处理一些杂事,突然有人敲门。
钟琋抬头,见是唐亮,但并不诧异。
自从她从单纯的学姐身份变成了老师加学生的双重身份,唐亮便几乎隔两日就会来她的办公室,因着他们上课也顺路会经过,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就是随意聊聊学业上的困惑,说说同学的情况,有时候没课,也会发挥班干部的作用,帮钟琋做点事。
钟琋倒也是蛮喜欢这个略带腼腆的男孩,而此时,她看着唐亮有些紧张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小卡片,递了上来。
“这是什么?”钟琋接过卡片,有点疑惑。
“给学姐……哦不,给老师的……祝福……卡片……”唐亮结结巴巴。
这还至于不好意思吗?钟琋笑了。
以前在一中时,别说是教师节、妇女节和新年这种日子,平日里她收到的祝福卡片也不少,有些性格活泼点的学生甚至会写点笑话、画点漫画给她,她也乐于看孩子们闲暇时间的这些小心思。
而现在,唐亮交出卡片,整个人就像被刷了层红漆一样,丢下句“老师我还有课”,就溜了。
钟琋一边打开卡片,一边犯嘀咕着自语:“他们今天上午没课啊……”
卡片很简单,内里是用钢笔所写的简单一行英文:“THE BEST WISHES FOR YOU”。
字是写得格外飘逸,看起来书写者应常用英文书写,可见,这位唐亮小朋友的英语成绩应该非常不错。
……
唐亮抱着书包,气喘吁吁地跑出了地理学院的大楼,拐入一条绿荫如幕的小路,见到男人穿着白色衬衣,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间,甚是一副气宇轩昂的俊美模样。
“学长……”唐亮长吁一口气。
但他再看向徐忆泽时,又不住心里泛起了一点不知名的惶然。
这位学长,真的很不像学长啊,气场太强了,太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了!
“怎么样?”徐忆泽问。
“卡片给钟老师了……”唐亮声音不自在地有点颤抖,而他也想到了点什么,有些劝诫意味地说道,“学长,我其实觉得这样有点不好……”
“嗯?”
“以前钟老师是学姐,也没男朋友,你追她,我觉得没啥问题,”唐亮此前小心打探过钟琋的感情状况,“可她现在是老师了啊,你一个学生,追老师?不妥不妥,非常不妥!我想钟老师肯定也不会答应的,毕竟老师应当立德树人,为人师表……”
徐忆泽眼里闪过一点笑意,但立马收敛了起来。
他没回答唐亮的不解,反而是问道:“去讲座不?”
“讲座?什么讲座?”
“隔壁H大有位物理学教授来开讲座,大概在……”徐忆泽看看手表,“半个小时后开始,要不要去听一下?”
“物理学?不感兴趣。”唐亮嘟囔。高中时,他学的最为艰难的便是物理了。
徐忆泽循循善诱:“就当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去,有些不太好意思。”
唐亮性格软糯又特好说话,徐忆泽都如此央求了,他便有些不好意思拒绝,只言:“我就陪你去一会儿,我待半个小时就走。”
徐忆泽点头。
唐亮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着徐忆泽走到了天文与物理学院的学术报告厅外。
令他没想到的是,今天这报告厅外已经人满为患,许多挤不进去的学生还久久徘徊着,不愿离去。
他甚至在人群中见到了好几个地理学院甚至是文学院相熟的同学。
究竟是哪位大咖啊?那么牛吗?怎么不相关专业的学生也来了?
只是人太多了,他看不到讲座的海报,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大咖前来。
而他越是疑惑,则越是好奇,于是拼命地跟着人潮往里挤,好不容易挤进了报告厅,他这才恍然醒悟过来,徐忆泽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人太多了,他没有时间、也无法去找徐忆泽。
且先顾着自己吧。反正这种情况,也不可能给这位学长占座了,挤进来全靠有缘,挤不进来都怪命运。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和旁人摩肩接踵地站在一起,抬起下巴,眼巴巴地去望台上。
台上幕布后的大屏幕缓缓点亮,出现了今日讲座的主题和主讲人的名字。
题目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那主讲人的名字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徐忆泽。
H大物理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以及后面一长串的各种头衔与称号。
唐亮不住揉揉眼睛,只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而此时,徐忆泽已在A大校领导的引领下,上了讲台,笔笔直直地坐下。
这一出场,整个报告厅的喧哗声险些掀翻了屋顶,站在唐亮旁边的几个学生的尖叫声差点把小唐同学送走了。
“徐忆泽?他是H大的教授?”唐亮脑子发懵,嘴上囔囔。
“当然是了,还是我们学院的外聘教授,”身边的高个儿男生略有些不悦地说着,“人家可是世界级的科学家,你懂不懂啊?不懂你还来凑什么热闹啊!”
唐亮委屈啊。他是真不知道。毕竟隔行如隔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