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次。”少年低头覆在她耳边说完这句话后,便松开她,转身离去。
池落暂时松了口气。
她的确骗了他,那簪子不是她定做的。她的钱早就留着寄信了,哪有闲钱买定做的簪子。
那簪子,是她图省钱自己亲手做的。
从决定瞒着少年寄信时起,她便做好了可能被撞见的准备。所以晚上在自己房间时,她就偷偷做了这柄簪子。
这是她第一次做木簪,光设计图纸就废了不下三十张,手上的小伤口更是多不胜数。虽然没花钱,但她连着熬了半个月才把簪子做到足以以假乱真的地步,可是付出了不少心血。
把亲手做的精美木簪送给少年,池落多少是有些心疼和不愿的。
要是这次没被少年撞上,她会把这簪子一直留着,留到和自己“命定夫君”颜烛墨相遇的那天,再亲手送到他手上,当做定情信物。
可惜了啊……
池落快步追上少年,勾住了他的小手指,不满道:“你收了我的礼物还给我甩脸色,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好啦,你别生气了,我下次绝对不把你一个人留万春楼还不行吗。”
少年蓦地停下脚步,池落又撞到他身上,立刻捂着鼻子“哎哟”了一声。
其实她一点也不疼,但这个时候唯有“先发制人、反客为主”,再加点苦肉计,才能彻底让自己有底气在少年面前说谎,瞒下自己“背叛”少年的行为。
听到她的“痛呼”,少年果然放慢了脚步,让小姑娘能轻松跟上。可他依旧沉着脸,在这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叫池落觉得更冷了几分。
冷的她的手一直抖个不停。
等回到自己房间后,池落裹着被子在火炉前呆坐了很久,才终于缓过来。
她真的已经瞒着少年寄信给池霄宇了,真的做到了。
不过以后再寄信时,她得换个方法。这次勉强糊弄了过去,下次可不一定这么好运了……
昏暗的房间里,烛君燃摩挲着手中的木簪,有些后悔没有拆穿小姑娘白日的谎言。
她说自己擅自离开是为了给他取簪子,送他惊喜?真是可笑。
一墙之隔,他听着那边“叮叮咚咚”的声音,听着小姑娘偶尔伤到手后发出的惊呼声,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每晚做了什么。
但手拿到簪子的那一刻,他选择了放过她一次,仅此一次。
***
关陵镇的二月份无比热闹,池落每隔两三天都会在街上看到嫁娶的队伍。
伴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有时还能听到新郎新娘呜呜的哭声。有的新郎新娘不过十一、二岁,在池落眼里还都是些小孩子。
但镇上的其他人对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连停下来看的心思都没有。
偶尔有路人经过,池落还能听到他们的低声叹息:
“又两个孩子不用死了。”
“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觉得十分奇怪,就去问万春楼的金老板。
金老板这个月开始卖起了美猴王的画册、布偶等周边产品,又给池落分了不少钱。她听到小姑娘的疑问,怔楞片刻,像是陷入某种不好的回忆般,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僵硬地笑了笑。
金老板不愿多说,只瞟了眼始终守在小姑娘附近的少年,对她说了和阮凤一样的叮嘱:“若有人问起你和玄竹的关系,你就说你们早就定了亲,马上成亲。你还小,其他的别管那么多。”
“我不小了。”
“落落,不要掺和与你无关的事。你该好好长大,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安稳一生。”金老板说的这话,既是对小姑娘的祝福,也是希望和恳求。
“托你的福,如今我万春楼金叶兰已经名满南云国,西曜和北溟也有生意找上门。落落,你若愿意,就和玄竹跟着我的人,离开南云国。去西曜也好,北溟也好,总之不要留在这里。在南云国,你若是遇上修行之人,躲远点,越远越好。”
南云国严禁居民移居到其他国家,因此若想离开,只能靠托关系。
池落见自己似乎勾起了金老板的伤心事,不想她不舒服,便听话地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其实金老板的最后一句话已经让池落有所猜测。
金老板只当她是穷乡僻壤来的小姑娘,连关陵镇的物产和买卖都不了解,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云翎宫的事。
但实际上,池落对云翎宫了解颇多。如此看来,关陵镇这些奇怪之处,和云翎宫脱不了干系。
自收到小姑娘送的鹿角木簪后,少年一直戴在头上。
池落每次看到,都觉得那是少年对她的提醒。
提醒她不要想着骗他,不要有下次。
她想起金老板的叮嘱,心想,少年有时候对她是挺好的,好到她都怀疑少年转了性子。可更多的时候,少年还是强势霸道又坏心眼。
她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要和动不动就威胁自己的人“成亲”。
作者有话说:
男主:老婆骗我,但她送我亲手做的簪子,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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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下朋友的连载文《敢问偏执将军悔悟了吗》by炽煌,全文存稿,已肥,文案如下:
宋燎恩遇到无忧时,他正被剥了军权,被皇帝当做看门狗一样,赶往北疆。
半生心血,付之东流,竟是如何能忍?于是他处心积虑,结党营私,而无忧正是他随手拾来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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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她时,隔着边疆厚重的雪帘,匆匆一撇,只觉她举止粗鄙。拿来当做棋子,留她一命,已是他最大的仁慈。于是,少女锒铛入狱,郎君英雄救美,他顺理成章将她绑在了身旁。
而无忧却不知。她长在北疆,心更似北疆的风雪一样澄澈。面对温润如玉的救命恩人,她只想涌泉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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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世子同边疆孤女,士族与庶民本就隔了千沟万壑。
无忧对他好,寒时酿酒,冷时煲汤。宋燎恩初时却不觉。
可当他身负重伤,是小姑娘将他负在背上,爬出一条血路时,宋燎恩冰冷的心忽而被凿开了一个洞,
疯狂的叫嚣着,他想要她。而彼时,恩情已报,无忧却一心只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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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昏庸无道,大将军揭竿而起,两军对垒之季,却忽闻小姑娘惨死敌手。尸身被烧,甚至连肚中孩儿都生生剖了出来。
那一夜,宋燎恩疯了。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血染红了整个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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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叹新帝情痴,为个女人曾一夜白头,更是立其骨灰为后。
少女们听闻无不泣泪,有那好事婆子,忙问道,“忧娘,你男人可有消息了?”
无忧摸了摸怀中娃娃的小脑袋,“嗯,狗男人战死沙场,尸骨都僵了。”
大娘:“抛妻弃子,本就该死。只是辛苦你们娘俩了……”
无忧摇摇头,又伸手算了算大把银票,哪里辛苦?天高皇帝远,有钱有娃,简直是美滋滋!
第20章 二月嫁娶
这一天回家的路上,池落始终心不在焉的。
镇上喜事多了,可镇上的气氛却愈发凝重起来,如暴雨欲来前的黑云压境,压抑沉闷。
少年不许外人进自家院子,也不许她单独去别人家,所以池落空闲时只能和阮凤约在家门口聊天。
临到二月底,阮凤每次过来时都会给小姑娘带些东西。有漂亮首饰,有她亲手缝制的荷包,到了后来,大大的包裹中竟然还有个红盖头。
“你送我这个做什么?”池落不解:“我还没到嫁人的时候呢~”
“落落你不会刺绣,这个是我亲手绣的,你若不嫌弃,就留着,以后用,当我送你的新婚贺礼。”
如此精细的做工,恐怕至少要绣上两个月才可以。池落听到她的解释,反而更加疑惑:“你给了我,那你成亲时用什么呢?”
“我不着急成亲,还有时间自己绣一个。”阮凤温和地拉过池落的手,把串好了金丝线的针放到她手里,指着红盖头上的彩凤说:“红盖头要亲手绣的才吉利。落落你看这,我现在教你,你要自己把凤凰的眼睛和翎羽绣好,再在这边绣上你和你夫君的名字。”
“不要!”池落眉头一皱,半是撒娇半是质问。“你是不是有事情瞒我?”
“我天天过来找你,能有什么事瞒你?”阮凤轻轻敲了下小姑娘的脑袋,故作严厉:“落落你别想偷懒,今天不绣完,我可饶不了你。”
“哦。”池落答应着,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安。
她制作木偶时学过一些简单的针线活,但阮凤这绣工,是她远远比不上的。阮凤会的是双面绣,正反两面图案一样精美,巧夺天工。她不忍拂了阮凤的好意,学的认真,慢慢也体会到了刺绣的乐趣。
等废了好半天绣好彩凤,要到绣名字时,池落犯了难。
众人见她和少年形影不离,都当他们二人青梅竹马,天生一对。可她肯定不能绣少年的名字,要绣也要绣颜烛墨的名字。
“我想绣个‘落’字,再绣个‘墨’字,笔墨的墨。”
阮凤只当“墨”和“玄”一个意思,是小姑娘对少年的爱称,没多想,教着她一点点绣起来。
送别阮凤后,池落刚进院门便瞧见了推门而出的少年。
视线往他头上的木簪瞥了一眼,小姑娘慌忙将绣好的红盖头藏到身后,不想让他知道。
“我回房间休息了。”像往常一样打过招呼后,她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走。但刚要进房门,却发觉自己的手一空,红盖头不见了。
她转身看向少年,果然见被他拿了去。
那绣了名字的一角刚好被少年攥在手里,池落怕他多问,忙跑到他跟前,一把夺了回来:“这是我的,同你没关系。”
“你想嫁人?”烛君燃在人世间活了十年,嫁人娶妻这样的事,多少看到听到过一些。
小姑娘在外面和人说的话,他自然也听到了,包括她要绣那个“墨”字。
“我才十五,嫁人还早呢。”池落收好红盖头,怨愤地瞪了少年一眼,小声嘟囔:“再说了,我身上有你的毒咒,总不能带着你一块嫁人吧?”
少年沉默不语,池落也不指望他会因此解了自己的毒咒,于是跟着沉默。
“‘墨’是谁的名字?”过了一会儿,少年又问。
“没谁,我随口编的。”池落盯着他冷情的一张脸,故意打趣说:“怎么,你该不会希望我绣上你的名字吧?”
少年眸光微微一变。
池落怕他恼羞成怒,立即说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你的名字都是假的,自然不会在乎我绣什么。”
少年脸色更差了。
池落猜不透他到底是因为自己没绣他而生气,还是因为那句玩笑话而生气。想了想,觉得肯定是后一个原因。
她正纠结要不要为自己“不合时宜”的玩笑话道歉,就见外面来了两个她不认识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人生的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瞧着凶悍无比。另一个儒雅清瘦,面带微笑。
池落察觉到少年面露不悦,立刻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的手,然后问不速之客:“你们是谁?”
“小姑娘莫怕,我是负责监管咱们这一片的孙保长。”儒雅男子笑道:“我听说两位搬来不久,还未婚配,想问问小姑娘可愿参加镇上下个月举办的祭云会?”
“祭云会是什么?”
“是咱们这的庆典,参与的适龄未婚男女可得千金……”
祭云会,未婚男女……
池落握着少年的手一紧,恍然大悟:难怪阮凤和金老板再三叮嘱她要和少年“成亲”。
三月份,是南云国向云翎宫进献年轻男女的日子。
“孙保长,您可是打算把我送进云翎宫?”池落打断孙保长的游说,气愤之余,又觉得有些悲哀。
这两个人,明知这祭云会是什么,明知去了云翎宫生不如死,还来忽悠她和少年这俩外地人。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把主意打到了“外乡人”身上。
她见孙保长和虬髯壮汉俱都变了脸色,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我没那么好糊弄,也没那么好心。我劝你们还是走吧,别想动用武力,你们打不过他。”
“他”自然指的是少年。
不用池落提醒,保长他们也看出了少年不好对付。但总得试一试,亲疏有别,若不然该送去的,就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们了。
保长拍了拍手,外面“呼啦啦”又进来了七、八个人。大多年轻力壮,拿着大刀、斧头和绳索。
池落认出了其中几个人,都是住在这附近的。看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此次若不能把人骗去,就把人绑了去。打斗在所难免,她拉了拉少年的手,低声叮嘱:“你别把他们打死了,我不想家里都是血。”
众人被少年身上的凛冽气息骇住,犹豫了一下才敢往前冲。少年身手敏捷,他们还未看清动作,就东倒西歪地摔在了地上,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手里拿的武器也都碎了。但地上,确实一滴血都没有。
少年从容不迫地处理好不速之客,不疾不徐地回到了小姑娘身边。
池落紧张地打量着少年,见他没有受伤,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失去力气,稍稍松了口气,但又不禁疑惑:
之前少年两次杀人后,俱都虚弱到站立不住,仿佛受了重伤。这次没有人死,少年便什么事都没有。难道他一旦杀人就会遭到“诅咒”和“反噬”之类的?
“小姑娘,小兄弟,你们莫要怪我心狠,我实在是没别的办法了。”孙保长一条胳膊变了形,白着脸向二人解释。
“没别的办法?”池落紧紧攥着少年的手,咬牙反问:“云翎宫害人,你们不去找他们,反过来害我?现在发现打不过玄竹了,就来假惺惺地解释。呵,我的命也是命,我不会理解你们,也不会原谅你们。”
比起云翎宫明明白白的坏,这些人的“恶”更叫她寒心,也更叫她无奈。她是想理解他们,可她还没善良到就这样牺牲自己,谁的命不是命啊。这次若不是有少年在身边,她一个人早被他们掳走了。
烛君燃冷冷地弯了下唇角,偏头问身侧的小姑娘:“杀吗?”
杀吗?池落原本是气愤到想狠下心的,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些人奈何不了他们,她和少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好了。
“玄竹,你杀人后身体会难受对不对?云翎宫的事和我们无关,我不想让你因为这样不值得的事情杀人。”
烛君燃的手还被小姑娘握着,这样的话叫他觉得意外。小姑娘不是在为那些人开脱,更像是不愿他杀戮后遭受折磨。
他体内的反噬,其实和杀人无关。他知道小姑娘有所误解,却没觉得生气,也不打算和她解释清楚。至于院中这些人,还是杀了吧,他觉得碍事……
就在这时,门外一袭藕色衣裙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