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有妈妈了。”
第49章 生死
此时的医院, 安静得可怕。
郭百川颓废得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孩,看着秦渡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片红血丝。他像是在绝望中的人一样,等待着被人捞起。
秦渡一言不发, 只是揽住了郭百川的肩膀。好半晌,才低声开口:“安慰的话我不多说,你需要,我就在。”
“渡哥……”郭百川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没让我妈享受过一天幸福日子。”
“你已经做得比很多人都要好了。”秦渡说:“你比谁都要努力。”
郭百川并不是那种聪明类型的孩子, 他能靠着自己的努力,从大山里走出来, 考到一个很不错的大学,并且两年内省吃俭用存够了首付的钱。
他做得, 已经足够好了。
只是,厄运总是喜欢降临在穷人身上。
“我努力了,可是为什么还是这样?”郭百川不理解, 他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秦渡:“我只是想要我妈过上好日子。”
秦渡没办法解释,也没办法安慰。
徐岁暖见状, 也没有去打扰。
在医院门口买了些吃的, 再进去的时候, 殡仪馆的车已经到了。
何清扬和一个徐岁暖不认识的男人也一起来了, 瞧见徐岁暖, 何清扬压了压声音:“你身体还扛得住吧?”
徐岁暖刚才去了一趟洗手间,简单地洗了把脸之后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脸色苍白得可怕,因为一晚上没怎么睡的缘故,眼下青黑。整个人都憔悴得可怕, 没有任何的血色。
她上了二十五岁之后, 就不怎么熬得了夜了。更别说,还是这种一整晚地熬着, 只是在秦渡的肩头眯了一会。
“我没事,就是有些疲倦。”徐岁暖掐了掐自己的手。
秦渡跟着郭百川,见她回来,大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天气炎热,等会火化之后就简单地举行个哀悼会。你先吃些东西,别饿着。”
徐岁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也吃一点吧。”
秦渡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胃口。”
徐岁暖了然。
秦渡和郭百川从大学相识,后来工作也是一直带着郭百川。他们之间的情谊,不亚于她和橙子。
现在的郭百川这样,秦渡心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简单地说了一句,秦渡便陪着郭百川上了车,连同那个陌生的男人。
何清扬定定地跟在徐岁暖身后,见她神色有些疲惫,主动道:“他们去殡仪馆那边还得走不少流程,趁着这个时间,我先带你去附近的酒店洗个澡收拾一下吧。”
回家是不可能的了,不顺路,花的时间很多。不过她这样确实有点人不人鬼不鬼的,也该收拾一下了。
“好。”徐岁暖点了点头。
何清扬直接就近给她开了间钟点房:“你先去洗漱,我下楼买点东西。”
徐岁暖还是点头,刚刚进去简单地洗了个澡,出来后,便听到敲门声。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确定没什么不妥之后才开了门。
何清扬站在门口背对着她,手里提着一袋东西:“这是给你买的换洗衣服。你将就着穿吧,这种天气一晚上不换衣服,想必很难受。”
他们男人倒是觉得无所谓,臭一点就臭一点,只是女孩子会觉得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
徐岁暖倒是没想到何清扬还能这么贴心,匆忙地道了一声谢,她再度把门给关上。
内裤穿着的确不舒服,恰逢排卵期,一整天下来黏糊糊的。只不过情况特殊,她也没时间矫情。现在何清扬买了一次性内裤,换上倒是舒服多了。
内衣则是买的统一款运动内衣,担心她出汗尴尬,还买了一套很简单的断袖和长裤。
徐岁暖快速换上,长裤尺码有些松了,不过倒是勉强能穿。
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她推开门,何清扬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打着电话。
余光瞧见她,走了回来:“嗯,行,那老张就麻烦你了,能早点火化就早点吧。”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何清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世事无常。”
挂了电话,何清扬和她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
“刚联系了殡仪馆,让那边给调出了一个位置。”何清扬摇了摇头:“这年头,要是没点关系和钱财,身后事都不一定能够及时办妥。”
徐岁暖红唇轻轻地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殡仪馆的手续繁琐,而且火化也是要排队的。当初她爸走的时候,一切从简。不过也是花了好一笔钱,才拿到骨灰。后来也没选择什么风水宝地,下葬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她大伯一家处理。听她大伯抱怨,光是坟地就花了好几万。
想到郭百川的话,她眉头轻轻拧了拧,有几分无奈和不甘。
生时为了房子,死后墓地却也是高昂价格。
殡仪馆位处郊区,从这边医院开过去,也得近乎一个小时。
何清扬上了车便把空调打开,车内播放着略显悲伤的慢歌。把副驾驶的挡板给放了下来,遮住了早日的暖光。
“趁着这个时间,你再睡会吧。”何清扬道,侧目看了一眼徐岁暖的黑眼圈,不由得调侃一句:“秦渡这会忙得很,别郭老师那边处理好了,你这又倒下了。”
“我还行,撑得住。”徐岁暖轻声道:“就是担心郭百川。”
“担心也没用,生死是人生常事。郭老师总是要经历这一遭的,只是可能要很久一段时间,才能走出去。”
有了何清扬的安排,到了下午三四点,一切便处理好了。
来的人并不多,有的是没通知,也有的是根本不会在节假日赶过来。
郭百川也不在意,和秦渡一起挑起了大大的罐子,另外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则是在旁边打着伞。
“就到这里吧。”郭百川小心翼翼地把罐子放到一架略显破烂的面包车上,然后看向秦渡:“渡哥,我想带我妈回家。”
“我陪你。”秦渡道:“正好五天假期也没事。”
郭百川摇了摇头:“回家的路途遥远,我还能和我妈再单独相处一会。”
秦渡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往车内看了一眼,低声道:“好,和阿姨一路平安到家。”
“会的。”郭百川点了点头,声音又带着几分哽咽:“我,我先走了。”
秦渡“嗯”了一声。
何清扬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递到了那个司机手上:“师傅,这路途不轻松,辛苦你了。我这兄弟,你也多照看着些。”
顺势,塞了个红包过去。
司机掂量了一下红包,原本还不情愿自己的车上多了个骨灰盒,这下子立马变得喜笑颜开起来:“行行行,这种事我也遇多了,能理解。放心吧,这一趟我保证稳妥开车。”
何清扬点头,又看向车后座的郭百川,冲他扬了扬眉:“郭老师,哥几个可都等着你回来。陪着阿姨好好回趟家,就当做是散散心了。”
“好。”
车门被关上,随着车一点点开走,郭百川的脸也逐渐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何清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然后扭头看向那个陌生男人,把钥匙丢给他:“阿城,你把我的车开回去,我送这两个回家。”
“行。”那个叫做“阿城”的男人点了点头,拿着何清扬的车钥匙离开。
“看什么看,还不走?”何清扬督了一眼秦渡,语气很不好:“你小子还玩疲惫驾驶这一套,真出了事怎么办?”
“只是一夜没睡,算不上疲劳。”秦渡神色更淡了一些。
何清扬继续冷哼:“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什么样,知道的懂你昨晚熬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长期XIDU。”
见秦渡不说话,何清扬越发地无奈了,看了一眼徐岁暖,提醒道:“你就算心里不舒服,也得顾忌一下你旁边的这位吧。赶紧的,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带你们好好放松放松。”
徐岁暖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几乎一天都没睡觉。回到了秦渡的家,刚刚沾了床,整个人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她再一次回到了殡仪馆,看着躺在透明馆中的中年男人,神色淡漠。
都说人走之后,活着的人会想起他的好。
可是徐岁暖努力回想,想要在这个时间点落下泪来应应景,可是想了许久,也只有她六岁那年,徐远河中奖得了两百块。路过小摊的时候,给她买了一个铅笔盒。
那是众多冰雪里唯一的一颗糖。可惜它太小太小,难以暖化整座冰雪。
这一觉,徐岁暖睡得极好。醒来的时候,察觉自己被什么抱着。
她睁眼看过去,撞入秦渡疲倦的黑眸里。
“你……没睡吗?”徐岁暖也是初醒,声音沙哑。
“睡了,只是醒得早。”秦渡温柔地揉了揉徐岁暖的头发:“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用。”徐岁暖很快地起身,扣住秦渡的手,轻声安慰:“郭百川会走出来的,你别担心。”
秦渡点了点头:“我知道。”
徐岁暖无声地捏紧了秦渡的手。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秦渡突然念着她的名字:“徐岁暖。”
“什么?”
秦渡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好半晌,才低低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去做饭。”
徐岁暖这次没拒绝,看着秦渡的背影,有些怔然。
对她来说,生死太过正常。她会感慨会唏嘘,可是唯独不会揪心的疼痛。
当初徐远河走的时候是这样,或许以后,沈春柳不在了,她也能做到平静面对。
可是,这个人如果换成秦渡呢?
徐岁暖不敢想。
生老病死离他们还太远。
秦渡不会,也不可能。
第50章 冰山
这个假期, 过得意外地沉闷。
徐岁暖没有再回老家,按照他们的规矩。近一个月,都不能再回去。
何清扬倒是第二天领着张昭昭过来, 和他们打了一下午的麻将。到了晚上,又带着他们去了酒吧。
“不是我吹,这段时间这宣传不错,我们的收益比上个月翻了一倍。”何清扬开了一瓶酒递给秦渡:“我算过了, 要是这样下去,两年……不, 一年半,我就能回本。”
秦渡扬了扬眉:“那还不错。”
“那可不, 投资这方面,我就没输过。”何清扬有些得意,侧目又看向张昭昭, 咧嘴一笑:“张大小姐,要不, 你也投资点?”
“别看我, 我刚买了一辆车, 这会囊中羞涩。再说了, 我爸都说了, 有钱还不如买黄金。”张昭昭摆了摆手。
何清扬又把目光放在秦渡身上:“要不秦渡你……”
“何清扬,我和你不一样。我明年娶媳妇,还得存钱买五金。”秦渡直接拒绝。
“哟哟哟有女朋友了不起啊?”何清扬直接翻了个白眼。
见两个人都不为所动,只能深呼吸了一口气, 认命了:“行行行, 我自己来就自己来。到时候我赚钱了,你们可都别眼红。”
他们点了不少的果盘, 徐岁暖今天负责开车,便也没有去碰酒。
看着何清扬和秦渡一杯借着一杯,她也没劝,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前的西瓜。
“徐……岁暖是吗?”
清脆的声音从身后方传了过来。
张昭昭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便凑到了徐岁暖的身边,一脸八卦和兴奋:“我可以叫你岁暖姐姐吗?”
“可以。”徐岁暖点了点头,微微认真回忆。
面前的女生她是见过几次面的,似乎是叫做张昭昭。和秦渡还有秦航是青梅竹马,关系一直不错。
“岁暖姐,我听说,秦渡这厮从大学开始就追你了?”张昭昭脸上的好奇更甚:“他怎么追你的,有没有来一段那种超级肉麻的告白。又或者,搞那种土味情话?”
徐岁暖倒还真的认真回忆了一下。
秦渡性子一直都孤傲,追人这件事上,似乎也没怎么弄得特别正式。
那时候她兼职比较忙,市里面的奶茶店给的薪资还算可以,半天班,一个月下来到手也有两三千,用于生活费是绰绰有余。
到了大三大四,徐岁暖的课程其实并不算很多,大多时候都能侥幸。
唯独有一次,他们社会学的老师请了假,那天是系里面出了名的灭绝师太。
收到消息的时候,徐岁暖刚刚做好一杯烤奶。
郑五月:【要死了要死了,老肖来代课。你再不回来,这门课的平时分就别想要了。】
徐岁暖的成绩一直是吊车尾,专业两个半七十多个人,她能排在六十开外。也多亏平时点到都在,加上期末最后一周临时抱佛脚,才勉勉强强不至于挂科重修。
要是这平时分给扣没了,那她离挂科真的不远了。
匆忙把身上的围裙弄下来,徐岁暖丢给一旁的男生:“李渊,帮我代班,晚一点我会和店长解释。”
怕时间来不及,徐岁暖没敢坐公交,而是直接打了车。
谁知正好遇到了大桥车祸,徐岁暖硬生生地被卡在桥上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