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商裳没有把他们这一晚出门的目的告诉阮湘,顾寒屿想不想说是他自己的事, 反正不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出门去开车, 顾寒屿上下扫视她, “太隆重了, 只是普通的朋友聚会而已。”“生活偶尔需要仪式感。”商裳指了指车门, 示意顾寒屿给他开车门。
顾寒屿无奈笑笑, 这样的仪式感,她哪里是装他女朋友,明明是大小姐和司机。
侧目看了顾寒屿一眼,商裳盯着他脑袋好几秒,“你怎么把头发理成这样?”
“不是你嫌我胡子拉碴头发长,我就去理了个发。”顾寒屿抬手摸了摸寸头,以前有个人说他寸头很精神。
“那也不用理成这样短,像个劳改犯。”商裳收回了视线。
“我以前――”
“你以前什么?当过劳改犯?”
“没什么,长长就顺眼了。”
顺眼不顺眼的,你不爱看就别看。顾寒屿看了一眼后视镜,明明很帅。
“她是谁呀?”商裳忽然问起。虽然早已猜出秦斐儿的身份,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顾寒屿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动了动,意识到她问的是秦斐儿,想起自己还没有跟她解释过,于是说:“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几年前她在江京读大学,我和她是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三年前就已经分手了。”
“是你叔叔出事以后分的?”商裳想,大概是不想连累对方,所以选择分手。看那女孩对他的态度,还念念不忘呢。
“出事之前就吵过几次,出事之后彻底分了,这几年我一次也没见过她,虽然知道她家在杭州,但也没想到会再遇到。”顾寒屿对天发誓,他没有半句话是在骗她。
“看着像是你会喜欢的类型。”商裳低声自言自语。顾寒屿的审美和大多数男人差不多,喜欢温柔美丽外表看起来娇弱一点的女孩子,好激发他们的保护欲。
顾寒屿只笑笑,这个话茬儿他接不接都是死路一条,她就没想放过他,一直挖坑。
他喜欢什么类型,他还真没细想过,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和简单爽朗的姑娘交往,就连和秦斐儿好,也是因为她单纯可爱。
那些矫情挑剔屁事儿还多的,甭管多美都不是他那盘菜。至于相貌,他暗中瞅了商裳一眼,谁还不能有个爱美之心啊。
酒店豪华气派,商裳所到之处,无不引人瞩目,灯光的掩映更让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顾寒屿按着手机上的信息带她搭电梯,自然而然攥住她的手。
手凉冰冰的,和她这个人一样,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他俩从电梯出来,和几个人走对面,其中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的斯文男人看到商裳,表情微怔,但很快移开了视线,商裳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顾寒屿却留意到了,他觉得刚才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包间里的人显然都没想到顾寒屿姗姗来迟,带来的竟是这么一位,目光齐刷刷看向他身侧。并肩而行,恰似一对璧人,本来想着看热闹的人此刻都有点看傻了。
商裳坦然接受众人或探询、或惊艳、或复杂的目光,表情淡定自若。
“呦,这大美女就是你女朋友?”
“怎么和陈珂发在群里的照片不太一样啊?”
“是不怎么像。”
“你小子有福气啊,女朋友这么漂亮。”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陈珂和秦斐儿也很诧异,顾寒屿带来的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她们昨天在西泠印社见到的那个。
“昨天那个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裳裳才是我女朋友。”顾寒屿把商裳介绍给在场的人。
简单寒暄过后陆续落座,商裳注意到,秦斐儿看到自己坐在顾寒屿身边,眼圈都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淡淡移开视线。
“商小姐喝点什么?”陈珂作为东道主,主动找商裳说话。
商裳摇了摇头,她晚上本来就吃得少,更别说喝饮料了,除了茶,她什么饮料都不爱喝。
“她身体不太好,晚上吃得少。”顾寒屿也知道商裳的饮食习惯,一天吃的饭不如别人一顿吃得多。
护得还挺紧,陈珂瞅他一眼,冷哼,“你呢,喝点白的?”
“我开车,不能喝。”
“开车怕什么,可以找代驾。”
说话间,她让另外一人给顾寒屿倒白酒,足足倒了一整杯,看起来至少有三两。今天晚上叫他小子过来,就没打算放过他,不把他灌醉了出丑,别说秦斐儿,她心里那口气都没法出。
他穿着随意,黑灰色风衣里搭配浅蓝色衬衣,他带来的这位却是盛装出席有备而来,美得明媚而张扬,一看也是个不好惹。
无论旁人怎么找话题,商裳始终态度冷淡话少,一来二去,不免让众人觉得她高冷骄傲得不像话,都在心里嘀咕,顾寒屿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人。
“别人找你说话,你怎么都不说?”顾寒屿瞧出众人对商裳的不满,凑在她耳边低语。再这么下去,迟早穿帮。
“不是你让我只管蹭饭别说话的么。”商裳故意用他前一晚说的话来揶揄他。
“看不出来你这么听我的话。”
“你想欠我人情,就让你一次欠个够。”
明明是在拌嘴,别人看来却像是耳鬓厮磨。陈珂没好气,又给顾寒屿倒了满满一杯酒,酒杯往他面前一放,酒水差点洒到顾寒屿手上。他讶异地看了陈珂一眼,却见陈珂翻了个白眼,心下明白了意思,没有多言。
“商小姐,你和……和顾寒屿在一起多久了?”秦斐儿终于忍不住了,再忍下去她要发疯。顾寒屿太他妈不是个东西了,当初他信誓旦旦说要一辈子对自己好,一转眼就背弃了誓言。
――没多久。
――一年多。
商裳和顾寒屿几乎同时回答了秦斐儿的问题,气氛忽然变得尴尬。感觉商裳要给自己使坏,顾寒屿不露痕迹地碰了碰她胳膊,解释:“认识一年多,在一起没多久。”
“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秦斐儿有点咄咄逼人地看着商裳。
商裳有点想笑,又怕自己真笑了,这姑娘绷不住会哭,只得按下看热闹的心思,说:“不大了解――”感觉到顾寒屿在桌子底下用腿碰了她的腿,便又改口,“但是这不重要,有时候,情人之间的彼此了解,还赶不上情敌。”
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让人无法辩驳。秦斐儿脸色渐渐难看,不管她再怎么不甘心,也是有自尊心的,再说下去,等于承认她嫉妒对方。
看到秦斐儿眼角濡湿,顾寒屿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对商裳说:“少说两句。”商裳冷哼,“你一会嫌我不说话,一会又让我少说,到底是让不让我说?”
“可以说,但别说不该说的。”
“我不知道什么是不该说的。”
顾寒屿啧了一声,自己一定是脑子坏了,怎么偏偏带这么个主儿出来吃饭,上赶着找不自在。
商裳有点恼,悄悄在他腰上狠狠一捏,却不料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撤回去,就被他紧紧握住了,并且半天他都没有松开,像是当场抓住了一个正在作案的小偷。
“再闹就是挑衅了啊,想想后果。”顾寒屿压低声音在商裳耳边警告,指腹在她手心轻抚片刻。商裳的脸发起烧来,这人就像她的克星,总是能准确击中她的要害,蛇打七寸。
眼前虽是一片觥筹交错,两个人之间的暧昧依然在心头流转,商裳觉得有点口渴,顺手拿起手边的玻璃杯,以为是白开水,一口灌下去,不等她吐出来,呛辣的白酒味充斥了整个口腔,她哇呜一口吐出来。
“唉,那是白酒。”顾寒屿抢过商裳手里的杯子,赶紧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一杯水给她漱漱口。
商裳被辣得眼泪差点流出来,顾寒屿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怎么喝之前都不闻一闻的?”见商裳拧着眉皱着鼻子,又安慰她:“好了,幸亏没喝多少,不然你得喝醉了。”
商裳没接他手里的水杯,自己去洗手间漱口。衣服上也沾到了,闻起来一股酒气,拿湿纸巾擦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酒渍给擦下去。
等她回到座位,看到又有人给顾寒屿倒酒,猜到这桌人不灌醉他是不会罢休的。他自己大概也知道,谁劝酒他都喝,似乎也是铁了心要用这顿酒把欠秦斐儿的都还清。
他的酒量是真不小,喝了一斤多,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直到后面又有人开红酒灌他,他才渐渐有了醉意。喝高了也不像某些人那样耍酒疯说醉话,他属于喝闷酒的那种人,越醉越沉默。
“你行不行啊,别喝了,你都醉了。”商裳怕他这样喝下去会喝得胃出血,赶紧发挥“女朋友”的作用,劝他少喝点。
“对男人,怎么能问行不行呢?寒屿什么酒量我们还不知道。”
“就是,哪有说自己男人不行的。”
几个人插科打诨,商裳没法再说话。顾寒屿怕她一气之下拂袖而去,握住她的手想安慰她,被她打开,他又握住,依然被她打开。他也是个犟脾气,非要握她的手不可,任她怎么挣扎都没用。
“还好,别担心。”顾寒屿安抚商裳。商裳只得找服务生点了一壶玉米汁,把热热的玉米汁给他喝下去,又叫他吃点菜,别光是喝酒。
看到秦斐儿满脸凄苦,目光死死盯着顾寒屿,商裳心中叹息,这是何苦,明明彼此都还牵挂对方,却要恩断情绝,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又何尝不是。
席散了之后,顾寒屿去洗手间吐了半天,陈珂找来两个男同学,才好不容易把他架上车。
“给你们找个代驾?”陈珂眼看着顾寒屿瘫在后座起不来,主动提议。
“不用,我会开车。”商裳冷冷拒绝了。要不是你们拉着他死灌,他何至于醉到不省人事。
第50章
他的真实身份
关上车门, 商裳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开动起来。手腕被他死命攥了一晚上, 此时还有点使不上力, 好在摆弄方向盘也不需要多大腕力。
顾寒屿睡了半个小时,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车里,晃晃脑袋, 好奇地看向驾驶座,见开车的居然是商裳, 瞬间酒醒了。
“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车?”顾寒屿暗自叫苦。这位大小姐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但是无照驾驶是违法行为,被交警抓住罚款扣分还是小事, 万一路上出什么事, 那就后悔莫及。
“我说你就信啊,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相信我。”商裳大概不是很熟练,车开得很慢, 基本上是以二十迈的速度在往前挪, 比慢车道上的电瓶车开得还慢。
“你会开车,之前在高速上赶路的时候怎么从来不帮忙替换我们?”
“有你和阮波两个大男人在,还需要我开车?我不经常开车, 技术差上不了高速。”
“穿高跟鞋开车很危险你知不知道?”顾寒屿想起来出门的时候看过她的鞋,鞋型很好看、鞋跟又细又长, 让她整个人高了一大截。
“不然让你开?你酒醒了?”商裳看了眼后视镜。顾寒屿瘫在后座的样子, 一点都不像醒酒的样子。
顾寒屿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视线转向窗外, 车开在江边公路上, 能看到江对岸高楼林立、灯火辉煌。
“把车靠边停下, 我下去想去吹吹风。”他心中忽然起意。
商裳靠边停车,等顾寒屿下了车,她依然在车里,没有下车的打算。顾寒屿走了几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折回去找她。
敲了敲车窗,他问:“你怎么不下车?车里那么闷。”“想吹风你就去啊,我又不想去。”商裳不喜欢吹风,尤其是江边,风大浪急,吹得人头疼。
“下来吧,今晚风不大。”
商裳这才从车里下来,跟他一起在公路边驻足。他身上的酒气熏人,亏了是在户外,不然商裳一点都不想靠近他。
“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特可笑?”顾寒屿遥望着江对岸的高楼,问身边的人。
“你口是心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商裳找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既不让鼻子受罪,也不至于远到听不清他说话。
顾寒屿看她一眼,自嘲地笑笑,视线依然看着远方。在江京的时候,他经常和另一个人到江边吹吹风、散步看星星,谈论彼此的人生规划,一切好像就在昨天,又好像很遥远。
“你根本就没喝醉?”商裳忽然醒悟。真喝醉了,哪有这么快醒酒的?知道那帮人不会放过他,他也就配合他们装装样子。
“是喝多了,但是我出门前吃了解酒药,所以代谢得很快。”
“怪不得你去了好几趟厕所。”商裳暗自松了口气,转念又一想,没喝醉你耍什么酒疯,把人家的手都抓疼了。
“这样也好,一了百了。”顾寒屿低语,像是和商裳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醒则醒矣,了则未了。”商裳幽幽地说。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是划过夜空的流星,刹那间在顾寒屿心头闪动,他眼神迷离地望着商裳,溶溶月色下,她雪白的脸孔泛着淡淡清辉,白得发光,身影和表情看起来妖异诡魅。
“既然放不下又何必逼着自己断舍离,你为了你叔叔的案子,警察不当了,爱情不要了,真的值得吗?”商裳清冷的目光透着高深莫测,眼睛里仿佛有碎钻,闪烁着光。
顾寒屿愕然,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好半天才用压抑的声音说:“我早就不是警察了。”
终究还是瞒不过她,顾寒屿轻轻一叹。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她已经回车上,侧目一看,她还在。
夜风微凉,月光照亮江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对岸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天际稀稀疏疏点缀着几颗星,格外给人一种孤寂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一晚的她似乎格外安静。
“也不是放不下,只是觉得对不起她,当初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刚从警校出来参加工作,整天要出外勤,忙起来没时间陪她,她见不到我老给我打电话,我嫌她烦,总和她吵,后来我叔叔出事,我辞职去调查,也没给她什么像样的理由就单方面宣布分手,挺伤人的。”
那个时候,两人都还那么年轻,一个习惯了众星捧月觉得所有人都该宠着她、一个心高气傲不屑只围着女人转,哪怕相爱,也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伤害彼此。
“一切情,不在言语,在心上。”
商裳意兴阑珊,转身而去。江边风大,站久了还是会冷,她也没豁达到陪着一个男人怀念他前任的地步,尤其还是心怀愧疚的前任。念着念着,就有可能旧情复燃。
顾寒屿跟上她,关切地说:“冷了吧,赶紧回车上,我暂时还不能开车,还得劳驾你开回家。”
“那你把鞋脱给我。”
“啊?”顾寒屿一时摸不着头脑,胃里的酒精虽然不至于让他脑袋里一片混沌,到底还是影响了正常思考。
“你不是说穿高跟鞋开车不安全。”商裳悻悻然斜了顾寒屿一眼,这人莫不是得了健忘症,自己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
“你的脚那么小,我的鞋你能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