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香气迷人的厢房里,桃红坐在梳妆案前,心里存了事,手上木梳心不在焉地梳着胸前的一缕头发。
“姑娘别等了。”一个丫鬟风仆沉沉地进来。
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就让桃红手里的木梳掉在了地上。
“他亲口说得不让我等了?”桃红盯着镜子里自己,眼帘轻颤。
“许公子有新欢了!”丫鬟跺脚,“据说宠得连房门都不出,别说姑娘你了,就算是外面的人都见不着他的面儿。”
“他将那狐媚子领进府上了?”
“那可不,丞相夫人都气到了,宫里太医连夜往丞相府赶。”
桃红涂着豆蔻的手紧紧攥起。
丞相公子曾想着为她赎身,却遭到丞相夫人的阻拦,他二话没说就不再提这件事。
他有多花心,整个京城都知道,却听丞相夫人的话,后院没有一位侍妾。
桃红以为,她会是唯一一个。
就算是今后他娶了夫人,她桃红也是他第一个有名分的人。
而现在已经是无望了,她也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替我梳妆,听闻今日尚书公子会来。”
“是,姑娘。”
-
“小白呢?”
“七爷在闭关。”青玄说道,“我们这次去阳间积了不少阴德。”
言姽一噎。
她自在惯了,如今已经忘了还要攒阴德的事。
“你们刚回来不是还说让我去阳间过上元节,你和小白都不去吗?”
青玄颔首,“属下要去一趟阎王殿,胥娘也要跟着去。”
站在京城外,言姽掐着腰赌气。
好家伙,哄着她来阳间反倒都不陪她来。
站在原地,言姽想着,到底是先去一趟无头山,还是就这去找沈北竹。
之前传她是妖女的事不知道过去了没有。
正想着,身后传来叮叮当当、锣鼓喧天的声响。
回头看去,是一行队伍,衣着配饰与他们中原人不同。
叮叮当当的声响就是他们身上的银饰,银饰下缀满了银铃。
言姽看得稀奇,见他们正往京城来,便先去了京城内。
京城最大的酒楼——绛云楼,无空桌,阁楼上上好雅间也都坐着一位位世家公子小姐。
沈北竹被灌了酒,吐倒是不想吐,就是一肚子的酒水。
迷迷糊糊走到茅房,刚掀起衣摆,面前就出现一张倒吊的笑脸。
“乖孙,想你祖奶奶我不?”
沈北竹:“……”他真要被吓尿了。
“我能先如厕吗?”沈北竹哭丧着脸。
绛云楼此名,便是这个酒楼高耸在京城之内。
沈北竹在酒楼里找了一圈,终于在屋顶找到了她。
从绛云楼楼顶,能看到京城城墙边。
城门大开,路两旁守着守卫。
“今日是有外族来吗?”
沈北竹挑眉,感叹言姽的消息灵通。
“蛮疆那边来的,说是赶在上元节前来,领略下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
叮叮当当的银铃声再次响起,言姽最先往城门口看去。
没多久,那一行之前的看到的队伍便进了城门,周遭响起的声音宏大。
在京城人人都喜红色时,蛮疆一行人大都是暗紫暗蓝的蛮疆服饰。
泛着冷光的银饰,为热闹的新年带来些清冷。
在队伍正中间,几顶轿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他都是八人轿,只中间一顶十六人轿。
轿子上挂满的银饰,看得言姽刺眼。
“那是蛮疆的圣子,不知这次来有何目的。”
“花里胡哨的。”言姽撇嘴,“来,乖孙,这是红包。”
一张白绫纸,画着诡异的符文。
锣鼓喧天的新年里,这真是沈北竹受到的最阴间的红包了。
“你头发怎么变成红色了?”
“喜庆吧。”言姽一撩头发,“路上碰见染指甲的,就让他们把我头发染了。”
“你们这儿的皇帝不是要抓我?遮掩一下也不会给你找麻烦。”
沈北竹视线默默落在言姽更加显眼的头发上,“为什么不染成黑色?”
“我也想,不过我染不上黑色。”言姽指了指她的眉毛,“我眉毛是偏蓝的,能看出来不?还有我的眼珠子,是偏红的。”
言姽盯着沈北竹眨了眨眼。
每次睁开眼,属于黑眼珠的血色尤为明显。
“你没发现,你的眼睛和我很像吗?”言姽拍小孩一样,拍了拍沈北竹的头顶,“我可能还真是你祖奶奶呢。”
之前她还一直想为何沈家能掩盖住染血发环的气息,如今想到他们体内有她的血脉,便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沈北竹跟着言姽出了绛云楼,留他那些世交公子在雅间等他回去继续喝酒。
“我给你说,我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买糖葫芦的老伯,不过我身上没钱。”言姽理所当然地领着沈北竹去当她的钱袋子。
新年多得不光有摊贩,还有算卦的。
以年前万象山出事的行情,如今连算卦的都开得起铺子。
两人路过一家算卦铺子时,言姽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沈北竹看着铺子,“你要踢馆子?”
“没错。”言姽将她的糖葫芦往到一边,转身进了铺子,“十个算卦的,有九个都是骗子。”
沈北竹倒吸一口气,连忙跟了进去。
能开得起铺子的,可都是有声望的大师。
“贫道需要去夫人府上……言姑娘?”
言姽一进铺子也愣了下。
“青玉?”
青玉是天法修行之人,她一个地府鬼差很难感知到他的存在。
青玉放下手上的东西,从简陋的桌子后翻身跳了出来。
“言姑娘好久不见了。”说着,青玉将言姽整个人抱在怀里。
这奇特的见面方式,也不知青玉是从何处学来的。
惊得沈北竹和铺子里正站着的夫人呆若木鸡。
言姽不在意,拍小孩一样地拍拍青玉的后背。
“你咋还坑蒙拐骗了呢?”
第62章 画中鬼
“没有没有。”青玉连忙摆手,“过了上元节要回山上一趟,我看京城有不少好东西,就想给师父带回去些。”
“没钱,所以就摆摊了?”言姽接着他的话。
青玉点点头,“我,我要的银两不多。”
见青玉与言姽关系不错,且是京城最近出了名的道士,便开口道,“不若我先给道长垫上?”
“不不不,那怎么能行!”青玉摆手。
面对生人还是一副腼腆的样子。
三人旁若无人的说着,沈北竹松了口气,“这下你不用砸场了。”
“青玉很厉害的,得道成仙不是问题。”言姽很看好地拍了拍青玉的肩膀。
青玉腼腆地低下头,“言姑娘夸奖了。”
“言姑娘。”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
三人这才想起来铺子里还有一位前来求助的人。
“许夫人?”沈北竹行礼。
这位许夫人便是在万象山为沈北竹作证不在场的人。
亦是言姽初到万象山前来搭话的夫人。
言姽就是顺着这位夫人的气息才来到青玉的铺子里。
“夫人看起来遇上事儿了?”言姽说道。
就算言姽不说,其他人也能看出来这位丞相夫人这段时间老了不少,面容更是憔悴。
而在言姽眼中,这位夫人身上沾了许多不干净的东西。
“夫人,这位言姑娘是位非常厉害的人,若是她与贫道一起……”青玉说道。
“我知道,我和这位姑娘有过几面之缘。”许夫人虚弱地闭起眼睛,“还请两位帮帮我。”
年前,丞相夫人前去万象山便是想要为家中儿子求福。
许易缘是丞相府长子,从小很是受丞相与其夫人器重。
在父母亲面前,许易缘确实是两位最拿得出手的儿子,只是私底下流连青楼。
许夫人知道这件事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京城里的公子哥哪个后院没有个暖床的女人?她也想为儿子找几个姑娘放在后院。
只是许易缘自己不同意,还偏要青楼里的花娘。
堂堂丞相公子,将花娘放在后院给了名分成何体统。
许易缘从小就听丞相和夫人的话,只提过一次就不再提了。
渐渐地,他连花街柳巷都不再去——
三人正听着,丞相夫人却是不说话了,他们齐刷刷看向许夫人。
“这,是好事?”言姽开口问,眼神看向沈北竹。
言姽向来玩乐至上,这去不成她喜欢玩乐的地方,对她来说可不是好事。
“花街柳巷鱼龙混杂,毕竟是丞相公子,想要他命的不在少数。”
“所以,你家公子被人害了才不去的?”
“我也不知道,我从万象山回到府上的时候,就听府上人说缘儿不再去那种地方了。”
“那你来找青玉,是觉得你家公子突然转性怀疑是被鬼上身?”言姽汗颜。
这去了被骂,不去又被怀疑鬼上身。
“我确实怀疑他被鬼上身了。”
铺子外锣鼓喧天,不知何处又开始热闹起来,吵得言姽几乎以为许夫人没有说话。
“你们换新了门神对联,又点了炮,这不出上元,鬼根本不敢上身。”
言姽和青玉都在想许夫人是不是弄错了,“您要不先带着公子去瞧瞧大夫?”
“令公子的事,侄儿我也听到了一些。”沈北竹突然出声,“说是许公子痴迷画中人。”
“什么画中人,那分明是鬼!”许夫人尖声道,沈北竹的话刺激到她。
-
京城丞相府。
沈北竹和许夫人走在前头,言姽和青玉在后头四处张望。
“你看出什么没有?”言姽侧身轻声问道。
“什么都没有。”
言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来者是客,许夫人虽心系许公子,还是先领着几人去用饭。
沈北竹和青玉不好意思,想着先去看看许公子,言姽已经在饭桌上坐下了。
执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问道,“你们不吃吗?”说着,将肉放进了嘴里。
在其他人眼里,言姽只是跟着两人来拜访,实际上丞相府的事,青玉还想听她的。
至于沈北竹,就只是两人的钱袋子,来凑热闹的。
言姽都坐下了,他们也不好自己先去看许易缘。
“夫人,你说画中有鬼,啥画呀?”言姽拿起一只鸡腿。
沈北竹和青玉齐齐竖起耳朵听着。
“那画就在缘儿房中,几位过去就能看到了。”
言姽和青玉对视了一眼。
一点都不透露,还非得他们去看……
“夫人您看过那幅画吗?”青玉问道,“府上还有其他人见过那幅画吗?”
许夫人点点头,“府上去瞧过缘儿的都见过那幅画,缘儿不收起来,想看不到都难。”
两人松了口气。
许夫人非要他们亲自去看,还以为画上有了诅咒,会诅咒看画的人。
若是那样,这幅画就不单单是有鬼的程度了。
“那画上画的是啥?人吗?”言姽再次问。
许夫人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愿说的样子。
言姽将手上没啃完的烤羊排放下,“我们还是先去看一眼吧。”
关于那幅有画中鬼的画,许夫人什么都不说,愣是将她胃口给吊没了。
许易缘的院子和沈北竹的差不多,比起沈北竹的要更花哨一些。
许是世家公子的院子都相差无几。
不用下人领路,言姽也知道那幅画挂在哪里。
“言姑娘,那幅画你还是别看了……”许夫人前脚说着,后脚言姽就进去了屋里头。
许夫人连忙看向沈北竹,“你快同言姑娘一道进去!别让她一个姑娘看那幅画。”
沈北竹本就怀疑和言姽他们一起怀疑画里有什么,如今听到许夫人那样着急,连忙进屋去。
进屋后是一道屏风,两侧是卧房,言姽往左边去,正巧是一个架子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就算是院子里人来人往,他都不见得起个身。
但床上的人明显没死,只是昏睡过去。
在架子床外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放着胭脂水粉,而其他地方都明显是一个男子的卧房。
一面铜镜立在梳妆台上,言姽看着镜子里扭曲的画面逐渐走近。
在铜镜里,映出一张女子的脸,双眼巨大占据了半张脸,一张艳红的嘴却小得如一条红线。
第63章 软尺铜镜
言姽再看下去时,铜镜里的女子就被挡着了。
她转身,沈北竹站着的地方后面露出一角画卷,抬头就见沈北竹面色怪异地看着她。
“挡着我了。”言姽扒开沈北竹想要看画。
沈北竹绷直着身子不动,言姽眉头紧蹙,手上一用力将他拽到一旁。
一个半人高的画卷展开挂在墙上,从铜镜里看到的扭曲女子的脸在画卷里正常妖媚。
香肩半露,身上只一层薄薄的轻纱,若隐若现地盖在幽处。
乌发披散,落在胸前,半遮半散,发丝的画法做了晕染,模糊中引人浮想联翩。
微张的艳红的嘴唇,半敛上挑的美目,脸上不正常的红.晕,还有身上细密的汗珠。
言姽挑眉。
——原来是一副秘戏图。
她这个女子大方地看着面前的秘戏图,其他人脸上倒是尴尬不已。
青玉扫过一眼后连忙转身。
庆幸幸好是言姽跟着来了,不然这一副秘戏图当真不敢看。
“言姑娘可看出什么了吗?”青玉问道,抬头看着天。
“普普通通一幅画,我能看出啥了?画工精湛,还是惟妙惟肖?”
她在银安城时,已经看过更羞人的秘戏图,如今只是一位女子在画上,真不值得她浪费表情。
还不如看那一面铜镜。
“这是什么铜镜?怎地照得人这般可怕?”言姽拿起铜镜。
在镜子里,她亦是那副扭曲的模样。
侧着看时一边脸眼睛大得如苹果,嘴却细小如瓜子,而另一半脸眼睛细小看不出眼白,嘴角却咧到耳根处。
沈北竹从言姽手上接过铜镜,在镜面摸了摸,“这应该就是蛮疆那边传来的软尺铜镜,你摸,上面凹凸不平,才将人照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