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差得也太多了吧?”言姽无语道,“他该不会是在坑骗我吧?”
“地府阴德,有赏有罚,文武判官只待在地府,犯错的机会少,同样攒阴德的机会也少,只要我们不犯错,且常去缉拿鬼魂,很快阴德就会比文武判官高。”
“那咋牛头马面和枷锁二爷呢?”言姽赌气。
“枷锁二爷缉拿罪孽极重和山野精怪,那都是我们无法缉拿的魂魄,去缉拿一次的阴德顶得上我们百次。
至于牛头马面,比起去阳间,它们只是在地府抓捕逃窜的鬼魂,去年一年他们做得很好。
阳间一年,地府数百年,攒阴德不算困难。
而且,因上一任黑白无常接连出事升职,阳间许多魂魄都被逃窜,枷锁二爷和牛头马面帮我们在阳间缉拿了不少幽魂野鬼。
我们该去道谢才对。”
糯糯的小声音,和糕点一样含在嘴里便化了,化在她的心尖上。
“小白烛,你可一直都要是我弟弟呀!”言姽将下巴放在小白烛毛茸茸的头顶。
小白烛低头默然了片刻,还是打算将他的原身告诉言姽。
正张嘴时,就听言姽喃喃低语道,“我在阳间碰见一个很像你长大后的人。”
小白烛出口的话一顿,还泛着婴儿红的眉头皱起,“和我很像?”
“不不,和长大后的你很像。”
小白烛一噎。
总算知道言姽为何这次回到地府后,对他的反应回到从前。
之前怕是以为他才是在银安城轻薄她的人,如今知道他不是,这才没了心里的芥蒂。
“他也姓白,会不会和生前的你同出一脉?”
“他叫什么?”小白烛沉声。
“白术。”
室内一片默然。
在言姽说出那个名字后,怀里的小白烛就没了反应。
“小白?”
“不认识。”小白烛出声,“不认识叫白术的。”
“那看来只是长得相似了。”
“言姽……”
“叫姐姐!”言姽一个爆栗子敲他头上。
小白烛捂着脑袋,咬牙说,“言姽姐姐,你还是离那人远一些。”
“为啥?”
“我们是地府的鬼,他是阳间的人,他们有生死轮回,过多纠缠只会伤了我们自己。”
“有道理。”言姽赞同地点点头,再次将下巴放在小白烛的头顶蹭了蹭。
小白烛圆圆的杏眼里,划过如同大人一般的意味不明。
“唉!”
言姽飘到孟婆山这边。
孟婆还没见她身影,就听见了叹息声。
“最近不见你,该不会忘了我和小六吧?”孟婆搅着池水。
“哪敢啊,我这不是在赶业绩嘛,该说不说这遇见的奇葩事真不少,我给你说啊……”
“你腰上什么东西在亮?”孟婆打断她的话,指着言姽腰间。
“来活了呗。”言姽拿出腰牌看了眼,“先走了啊!”
孟婆头还没点下去,言姽就没了身影,长长叹了气,“果然地府没闲鬼。”
第72章 守村人
“爷爷,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庆生乖,爷爷很快就回来了。”
雷电交加的夜晚,一位老者出了家门。
他是守村人。
只要村里有事,他就必须去帮。
这是他成为守村人那一刻便立下的诺言。
-
西桥村。
一个靠山吃水的村子,村子不大,只有百十户人家。
村后是林子,村前有条河,在村子的西边有个通向镇子的石桥,这才得名西桥村。
言姽和小白烛出现在桥上,两位都身着无常袍。即使有人站在桥上,也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言姽一出现在西桥村,正想和往常一样拿出阴阳册核对过后就去捉鬼。
刚站在桥上人就愣了。
“这儿像是刚死过人的地方?”言姽环顾四周,“我咋觉得这村子就没人住呢?”
荒凉一片,明明他们所站的桥是西桥村唯一通向外面的通道,但此时别说桥上了,就连桥下都没见着半个人影。
他们之所以来到西桥村,是这个村子在短时日内死了不少人。
与其让众多普通鬼差来,倒不如他们黑白无常两个直接将所有该丧命的鬼魂都捉走。
言姽也就是嘴上说说,实际上这个村子有一处鬼气最重的地方。
抬头看去,在西桥村的最北面升起一团黑雾般的浓郁鬼气。
鬼气将整个西桥村笼罩着,令这个村子死气沉沉。
言姽牵着小白烛的手往村子里飘去。
连接桥的村子外围有一圈三尺宽的河岸,河岸上围了一圈拒马,与寻常十尺长的拒马不同。
西桥村的拒马用木棍和荆棘围成,且中间没有断裂处,是将整个村子包围在其中。
在从西桥村外围进入到村子里后,言姽飘动的身子顿了下。
在外面看不到的村民,在村子里也看不到,°+整个西桥村真的如一个空村一样。
在进入到村子里后,鬼气扑面而来,让她无法从这浓浓鬼气中嗅到一丝人气。
村子各处还冒着火灰,掉在地上的锅碗瓢盘也无人捡起。
这像是有人又像是没人的村子,让两人心里都升起不祥的预感。
沿着西桥村主路往里去,拐弯,最后来到村子的最北边。
村子的最北边像是一片空地,言姽和小白烛两人越飘越觉得视野开阔。
等他们来到这片空地时,言姽猛地捏紧小白烛的手。
面前看到的景象让她感到窒息。
空地许是村里人纳凉的地方,有石磨架子,有下棋的土块。
而现在,整个空地上躺满了人,不知是死是活。
石磨架子上同样堆了两三个人,下棋的土块上亦是,他们身下压着简易的石头棋子却没有反应。
在人堆中,有已经腐烂生蛆的尸体,还有面色发青的刚死的人,更是还有着流泪的妇人、哭喊的孩童。
活人趴在死人身上哀痛。
也许西桥村死的人没多少,但面前活人死人堆到一起的场景,宛如一片人间炼狱。
言姽皱眉,“这难道不会有瘟疫吗?”
成群尸体堆在一起,如今已经是春末,天已经燥热起来。
春风吹得多,将死人的头发吹到活人脸上。
祭拜烧掉的香灰刮得漫天飞舞,从活人身上飘到死人身上,再从死人身上飘到活人身上。
家鸡趁活人不注意,架着翅膀跳到已经腐烂的尸体上,尖嘴啄着尸体,不知是在啄蛆虫,还是在啄腐烂的血肉。
言姽抬头看向天际。
几只盘旋着的秃鹫,空地的枯树上盯着尸体的乌鸦。
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而在言姽和小白烛眼中,还有那些嘶喊的幽魂野鬼。
“奇怪?这些冤魂咋都待在这里?”
村子里没见到幽魂,只在这片空地上飘了一群。
它们偏生不离开,就只飘在这片空地上。
就算是执念过深的地缚灵,也不会只待在这一小片地方。
刚死之人凝聚的魂体为幽魂,还没有魂识只会四处飘荡,不会只处在一个地方。
甚至是厉鬼也不会常待在一个地方。
只有像言姽这种鬼王无所畏惧,哪怕是被其他人鬼寻着也轻易不敢动她。
而那些怨念极深的地缚灵,在死后就有魂识,它们只是被束缚在一个地方无法逃离。
“聚阴地除了地形上聚阴,还可以人为造成。”小白烛说,“面前的尸体与魂魄都困在这片空地上,久而久之这里就会成为一片聚阴地。”
言姽松开小白烛的手,往天上飘去,双手一握,夺魄出现在她手中。
长柄镰刀在空中一挥,那些幽魂野鬼被刺穿魂体钉在刀尖上。
这些孤魂野鬼没有意识,且鬼力约等于无,若不是黑白无常来了,肯定会有其他厉鬼前来啃食掉它们。
将魂魄都收进锁魂袋中,言姽皱眉地看着下面的惨状。
“这样不是办法,不把尸体清理,染成瘟疫,到时候整个村子都完了。”
“那不挺好,守在这里就有魂魄。”
言姽又是一个爆栗子砸在小白烛头上。
虽然她也是这样想,但说出来总会觉得他们冷血无情。
可明明他们地府的鬼差什么都不能管。
“轰隆隆——”一道惊雷。
本就阴沉的天上,乌云滚滚而来。
雷声刚过,一颗一颗的雨水往下滴,越滴越密,将腐烂尸体上的血水脓水冲掉。
在空地上的活人一个也没避开,那些泛着腥臭的血脓水浸湿他们的布衣,贴在身体上。
“倒了霉了,这雨下得真是及时。”言姽讽刺。
就面前这副场景,不超过七天,全村人都别想活了。
雨滴大得,像是在拍打在地上,拍打在尸体上,溅起的血脓水流到活人的手上。
活人脸上的雨水让他们睁不开眼,伸手擦去脸上的雨水时,将血脓水也都留在了脸上。
言姽越看越难受。
她无法理解这些活人——就算不知道尸体成堆会引起瘟疫,那血脓水那样腥臭恶心都不知道避开吗?
小白烛圆圆的小脸上还是面无表情淡定的神色,他蹲下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具尸体。
“瘟疫已经开始了。”
这具尸体许是死了没多久,尸体还没有腐烂,他死前的模样就呈现在言姽面前。
尸体露出的皮肤上长着大大小小的脓包,一些长熟的脓包有拳头那般大,脓包里不是脓水,而是血水。
一层薄到透明的肉皮下全是血水,在雨滴打下来时,脓包就像鼓面一样,里面的血水还会流动。
言姽皱着眉,总觉得这刀子一样的雨滴……
还没想完,就见在又一滴雨水滴在脓包上后。
“噗——”地一声,猛地炸开。
更令言姽觉得瘆人的是,那脓包里的血水染红了整个尸体,且还在血流不止。
可人都已经死了,哪儿还有再多的血水,直到尸体体内的血水流干,尸体上皮肉苍白到发青。
血水脓水与雨水汇集,不知流到了何处。
空地上只见冲刷过的痕迹,不见汇流在一处的水坑。
第73章 稻草堆、成摞的尸体
只要西桥村里有人,就不会全都在空地上。
言姽再次往村子里飘荡,看有没有明事理的人。
主路上不见人,不见地小路上没有。
等言姽将整个西桥村的小路都寻完后,飘在小白烛身边怀疑人生。
“咋会呢?咋会连小路上都没人?这村子里的人都是一根筋吗?”
言姽烦躁地将小白烛头顶揉成一团鸡窝。
整理着凌乱的头发,小白烛无语说道,“你慌什么?”
“我——”言姽一噎。
她为西桥村着急。
总不能真就看着他们全村染瘟疫死吧?
“这样的村子在数百年里并不少见,你若是每次都放在心上。”小白烛抬眼看向言姽,“伤了的还是你自己。”
神官第一条规矩——莫要管人间事。
违令者,到如今都没见过有好下场的。
“唉!”言姽无奈叹气。
耳尖突然动了动。
“嘶——嘶嘶——”的声响。
她抬眼寻着声音看过去。
是在空地上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稻草堆在动,而在稻草堆的前面出现了成摞的尸体。
隔着稻草堆露出来的双腿和脑袋颤抖地移动着。
这一幕给言姽看疑惑了。
刚刚空地上好像没有这个稻草堆。
成摞的尸体有五个人,一位老人,一对男女,还有两个孩童。
这像是将一家人的尸体堆成一起。
最后两个孩童放上去时,成摞的尸体堆已经比稻草堆还高。
言姽挑挑眉,往稻草堆的方向飘过去。
在距离稻草堆只有一尺的位置,有个大伯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朝稻草堆扔过去。
稻草堆被砸中,顿了下后继续拖着尸体往外去。
“都是你。”
“都是你。”
“这里死的所有人都是你杀的!”
大伯恶狠狠地对着稻草堆说着。
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了脓包,伸手挠在脓包上,脓包破裂后血水止不住流下。
稻草堆如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拖着成摞的尸体离开。
言姽飘到稻草堆面前,视线从摞在最上面的孩童尸体上划过。
最小的那个孩童应该和小白烛一样大。
顿时她有些于心不忍。
——这西桥村里应该还有着活着的这般大的孩童。
想起小白烛和文判官的警告,言姽努力将视线不再落在孩童身上。
抬头看向稻草堆。
……
这还真是个稻草堆,就算是正面也是一堆稻草堆。
她还以为这是个活人呢。
等她看到稻草堆是如何移动成摞的尸体时,才知道这就是个人。
从稻草堆下面伸出一双如枯树皮一样的手,费劲儿地推着五人成摞的尸体。
这个稻草堆不高,不足一人高,比半人也矮那么一点。
此时言姽要是幻化成人形,肯定就动手掀开稻草堆头上的帽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正想跟着稻草堆去看看它要将这些尸体移动做什么。
就感觉到一股好奇的视线正看向她。
她还没看过去,小白烛已经飘到那道视线前。
“你看得见我们?”
遍地躺着的不全是尸体,而一个男童的身边只有尸体。
他趴在一位妇人尸体身上,抬着头看向言姽和小白烛。
言姽飘近,蹲在地上看着他。
他的脖子上已经有了芝麻大小的脓包。
“你看得见我们?”言姽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白烛。
许是小白烛和他年龄相近,男童看着小白烛点点头。
“居然有阴阳眼。”言姽感到窒息。
如今西桥村和人间炼狱一样,这男童全都看在了眼里。
男童看着他们,觉得脖子上的脓包痒,就伸手想要去挠。
“不能挠!”言姽厉声。
她之前本就是鬼王,声音中还带着阴冷,如此尖声斥责,顿时连脖子的痒也给忘了,吓得男童害怕地往妇人尸体怀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