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将铜钱收到钱袋里后,身体才像是回了魂地瘫倒在地上。
他不敢再多停留一瞬,扶着墙撑起身子就跑。
他忘了。
那姑娘是进过鬼宅的人,这出来的还不知道是不是活人。
第80章 脚尖朝后
等老伯离开后,言姽才仔细打量起这座宅邸来。
不知当初建宅子的人是如何想的,这宅子居然是坐南朝北,不聚阳反倒是聚阴。
这可不是给活人住的宅子。
言姽转身看向宅邸对面的院墙,这面院墙看不到门,也是坐南朝北。
她往后退了几步,身子一跃上了对面的院墙。
言姽一愣。
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连房屋都没有,往远处看去能直接看到整个围成一圈的墙。
更奇怪的是,只有墙,没有门。
言姽站在院墙上,沿着院墙走了一圈。
这真的是个围成一圈封闭的院子。
言姽从院墙上跳进院子里,地上都是杂草,等她跳进来时才发现这院子里的杂草长得和她差不多高。
在院子的正中间,有一个和日晷一般大的圆石台。
圆石台表面看不出什么,等言姽将手摸上去时,能感觉到手下的圆石台上刻着东西。
至于刻的是什么,她懒得看。
空荡荡的院子提不起她的兴趣,言姽还是去自己的宅邸看看。
宅邸很大,从院门一眼望过去和街市的房子一样,家具都还完好,就是长时间没住人,这里面全是杂草和蜘蛛网。
后院的池水也枯死,里面还有一堆干裂的死鱼。
言姽最在意的是庖房,刚进庖房的院子,她眉头就皱紧。
一股腐肉烂菜叶的味道。
案板上的肉不知何时生了虫,至今没将那一块肉给啃完。
一旁的菜篓子里,烂菜叶发黄发烂。
“啧。”言姽嫌弃地走出庖房。
看来还是去酒楼吃一顿。
正堂没什么可看的,除了桌上的茶杯里长满了蜘蛛网,一只蜘蛛还在点里面残余的茶渍。
言姽顺手拿起旁边的茶杯盖给蜘蛛盖在茶杯里。
茶房的茶壶盖子打开着,里面放了茶叶,还没加水。
耳房里放着杂物,还有下人的东西,榻上的被褥都还没叠起,上面落得全是灰,看不出被褥的花样。
来到了厢房里,梳妆台的还有着首饰,只是都已经生了铜锈。
衣柜里还有着满满一衣柜的衣裙,只是上面都脏旧不堪,落了褐色黑色的污渍。
穿过游廊,言姽取下一盏灯烛的纸灯笼,里面的蜡烛也燃了一半。
路过一个小院子,里面立着个秋千,言姽从院子门口走过去时,秋千无风就摇动起来。
言姽听到了声响,没有去管。
又路过一个放着摇摇马的院子,在言姽走过去时,“吱吖吱吖”地动起来。
言姽脚步不停,依旧没去管。
来到一处亭子,亭子在一片竹林中,言姽一挥衣袖将竹凳上的灰扫去后坐下。
在竹林外没见风起来,刚坐下,周围的竹林随风而动,发出沙沙声。
言姽抬头望天。
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此时只剩下余晖。
言姽将左小腿翘到右大腿上,胳膊肘放腿上支着下巴。
闭眼打了个哈欠。
谁知一闭眼,面前就想起她在东大街看到的烤鸭腿。
甚至能回想起烤鸭腿的香气。
当时她被几个牙侩给骗了,最后连宅邸也没着落,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
如今找到了宅邸,就想吃点什么庆祝一下。
等言姽觉得她已经等了很长时辰睁眼时,面前的余晖还没落下。
她盯着久久不黑的天,没好气地站起身子。
不等了,反正等她晚上回来就能看这鬼宅子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云泽城主街一家酒楼里。
邢府二公子刑居湛和其他公子哥吃好喝好后,带着酒意离开了酒楼。
刑居湛酒量不好,三杯倒,幸好今晚只喝两杯,人虽分不清东南西北,起码还能走路。
只是等小厮驾着马到酒楼时,刑居湛人已经不知道迷糊到哪儿去了。
邢府府邸在南大街,刑居湛头脑迷糊地往南走,就是这两条腿打了个结,人就朝着北大街去了。
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
周围连户人家都没,不知不觉走进一条巷子里,巷子两侧各一面院墙,灰黑色的院墙看得他迷糊。
明明笔直的路,在他眼里就是跟海带一样。
脚下软绵绵的,走一步摔一步。
走着摔着,就来到一户人家门口。
府门口上挂着两盏灯笼,照得刑居湛总算看清眼前的东西。
他丢了魂一样地去敲这不知哪户人家的门。
心里觉得冒犯,手上却不听使唤。
府门开了,里面门房拉着府门后退,院子里没有灯笼,没有亮光,门房上半身隐在暗处,也不说话,等刑居湛进了府邸便将府门关上。
这下连巷子里透进来的光亮都没有了,门房这下整个身子都隐在暗处,只有一双脚露在外面。
刑居湛盯着那双脚,盯着盯着,那双脚突然脚尖转向了后面。
他连忙揉揉眼睛,再看过去时,那双脚又面向他了。
刑居湛甩甩头,觉得他酒喝得多了。
“唰——”眼前照起一片红光。
在红光中,他看到一个曼妙的身影,那道身影在翩翩起舞。
刑居湛不由被那身姿迷.惑,朝她走了过去。
察觉到身后来人,女子起舞的身子转向刑居湛,水袖掩面,眉眼看向刑居湛。
女子只露出的眉眼含情,面容更是少有的美丽,竟一时将刑居湛勾得丢了魂一样。
“公子。”女子水袖放下,双手交叠给他福身行礼。
整个脸露出来,更是惊为天人,刑居湛色心突起,上前将女子扶起,随后便揽在了怀里。
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隔着纱裙里面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刑居湛起了怜爱之心,更是不敢用力对她。
女子抬起水袖,环着他的脖子,水袖从他身后一直垂到地上。
踮起脚尖,女子凑近他,气若幽兰,刑居湛沉迷在其中。
待他受了迷惑低头更加凑近女子时,女子在他怀中转了身离去。
在红烛灯下再次起舞。
这般若即若离的感觉,更是勾住刑居湛的心魂。
他不由地上前将起舞中的女子再次揽在怀里。
女子娇笑着,一颦一笑都令他无法自拔。
“公子可愿娶小女子为妻?”女子咬着刑居湛的耳垂,轻声说道,吐出的气息飘进他耳中。
刑居湛眼中失了焦距,无意识地点点头。
女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拔下一根发丝系在他手腕上。
“公子要记得,初四那晚便是我们成亲之夜。”
-
言姽在东大街吃饱喝足后,提了一壶酒往府邸里回。
刚踏进巷子,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言姽一愣。
居然是人的脚步声。
就这比坟地还晦气的地方,居然还有活人来?
她转身,和来人打了个照面。
来人是个男子,长得不错、风流倜傥。
就是印堂发黑、身上都是黑气,眼睛还没了焦距,跟个行尸走肉差不多。
言姽在他面前,他好似没看见一样继续往前,要不是言姽侧了下身子,这男子能从她脚上踩过去。
看男子木愣愣地往前走。
言姽若有所思。
这条巷子里,好像就她府邸一户人家吧?
这男子来找她的?
言姽跟在男子身后,在快到府门时,言姽身子顿了下,纵身一跃跳到了她家院墙上。
她走前,她家还啥都没,更别说那府门两侧的红灯笼了。
而比府门灯笼更亮的是院子里,院子里一片红光,比她傍晚看到的余晖还红。
这红烛灯红得发黑,照得人脸都跟鬼脸差不多,阴森可怖。
而言姽最在意的是,红灯笼上的“奠”字。
男子走到府门前,府门前缓缓打开,言姽趴在院墙上,看到开门的是个张着嘴的男鬼。
嘴长得圆大,撑得嘴唇上裂着血缝,黑漆漆一张嘴里,没有了舌头。
再往下,就看到男鬼的脚尖是反着的,身子朝前,脚尖朝后。
在男子穿过府门时,身上的衣袍换了身,换了身喜服。
第81章 鬼嫁女
言姽来到门房面前,盯了他片刻。
这会开门的小鬼还挺好使的,要不就先将他留下来?
她思索的这一会儿,那换了喜服的男子已经快走出前院了。
言姽路过白日里干涸的池塘,里面出了池水,干裂的死鱼在里面游动,只是鱼的眼睛灰白,鱼身上还有泡发的烂肉。
池塘旁边还有立着几个石灯笼,石灯笼里点燃的烛火是血红色的,照在水面上,映得庭院格外诡异。
到处都贴着“奠”字,言姽看得都快要不认识这个字了。
见男子进了堂屋,言姽两三步走过去,在快到屋里时,脚步一顿,再次纵身一跃找了个藏身的地方。
言姽刚从原地消失,男子走进堂屋的身旁出现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满脸褶子,脸色发灰,嘴上和脸蛋上都涂了鲜红的胭脂,眉毛和眼睛乌黑一团。
偌大的厅堂里,只燃着两只蜡烛,都在正桌上,也都是鲜红色上贴着“奠”字。
言姽鼻尖动了动。
这燃着的蜡烛里,一股腥臭的血腥味。
——这蜡烛居然是人血做的。
房梁上还挂着红绸子,红绸子就在言姽手边,她伸手摸了摸。
好家伙!居然是浸了血的人皮。
言姽有些抑制不住地挑了挑眉。
她怕她笑出声。
就这宅邸的布置,搞成这一切的那只鬼,言姽能给它送去十八层地狱。
到时候多的是阴德。
同时言姽又觉得不争气。
这人间管阴阳的都去哪了?让这宅邸里的鬼如此肆意妄为。
她在无头山过得都没这么好。
言姽心中正暗自调侃,余光就看到从厅堂的屏风后偏偏走出个女鬼。
一个穿着嫁衣的女鬼。
红盖头盖着,看不清脸,只是那露出的一双交叠的手,和男子身旁站着的老妇人的手一样苍老。
却比老妇人的更加修长,长到光那手指就比得上一节小臂。
言姽往下偏了头,就算是快要垂下房梁,也没有看到女鬼的脚。
女鬼飘到男子身边,一人一鬼手里拿着红绸子。
一阵尖锐的唢呐声响起,惊得言姽差点从房梁上掉下来。
等她扶着房梁稳住身体再往下看时,被面前的景象看得傻眼。
整个厅堂站满了冤魂厉鬼,都在鬼啸着替面前的一堆新人欢呼。
男子此时终于有了意识,入眼的就是面前正桌上的牌位。
耳边群鬼的声音就在他身边。
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双腿不停颤抖着,若不是有老妇人扶着,早就跌在地上了。
“救,救命!”
“有,有鬼,有鬼啊!”
男子骇然地扔掉手里的红绸子,周围没有鬼的地方也就是面前的主桌,他转身后退着。
群鬼看到男子惊恐的样子,更是兴奋。
鬼新娘抬手,身后的群鬼不再欢笑,脸上变成如男子一般惊恐的表情。
“相公。”
老妇人捡起地上的红绸子递给鬼新娘,她的身子不能完全,直挺挺地斜着身子看得言姽直呼厉害。
鬼新娘拿着红绸子飘到男子面前,将红绸子硬塞在他手里。
见鬼新娘近在眼前,男子连反抗都不敢,任由鬼新娘那双阴冷的手塞给他红绸子。
“相公,我们来拜堂。”
第82章 红眼球
面前鬼新娘的声音正是那晚刑居湛喝醉后梦见的女子。
——原来那不是梦。
他真的要和一个女鬼成亲?
他是邢府的二公子,怎么能死得这般难看?!
“娘,娘子,拜堂……”刑居湛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语气平静些,“拜堂是不能有这么多……观礼的,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外人看了多不好。”
面前的鬼新娘头上顶着盖头,只看得见盖头上绣花,刑居湛盯着面前的绣花不敢移开视线。
这厅堂上飘着的,没一个是人样儿,不是半个头没了,就是舌头伸得老长。
尤其是鬼新娘身后的老妇人,更是长得跟丧葬铺子里的纸扎人一样。
鬼新娘不语了会儿,觉得就算厅堂里只有她,这男子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不是鬼少就不用怕,她一个鬼母比这里所有的冤魂厉鬼都要强。
鬼新娘盖头下,传出“咔咔”的声音,随后就见盖头上的绣花转到了背后。
群鬼看到鬼新娘这般,连忙四处逃窜。
等厅堂里只剩下刑居湛、鬼新娘还有老妇人后,鬼新娘再将头转回去。
在刑居湛看到鬼新娘的头转到肩膀还不停时,眼睛里就翻着白眼。
起码这样看不到鬼新娘可怕的样子。
在鬼新娘将头转回去时,刑居湛的眼珠子还翻着不敢看她。
“你害怕我?”鬼新娘靠近刑居湛,头上的盖头垂到刑居湛身上。
刑居湛翻着白眼,违心地摇摇头,“没,没有。”
“那你为何不正眼看我?”鬼新娘的声音就在刑居湛耳边响起。
刑居湛凭着声音转头面向鬼新娘,只是那眼珠子还在上面没翻回来。
言姽透着淡淡湘妃色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男子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从言姽这个角度看,就像是个一本正经地中风了一样。
嘴歪眼斜不说,那翻着的白眼,挑起的眉毛,和个傻子一样,偏偏还一本正经的。
厅堂里一片安静,刑居湛一直保持着侧头看向鬼新娘的动作。
这一会儿过去,好像感觉不到脖子的存在,连半边脸都是僵的。
但他还是不敢睁眼,他怕一睁眼面前就是那个鬼新娘的后脑勺。
他宁愿看鬼新娘的正脸,都不想看一个身子朝前头朝后的后脑勺。
刑居湛的意志很坚定,只是他的身体撑不住,脖子已经僵得要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