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又紧张地攥起手，老汪不知道怎么了心口狂跳，预感不太好。
电工阿叔把米老头三下五除二拆开，研究一番，情况一下子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
无从下手……
电工阿叔也要哭了。
电工阿叔：“姑娘你别哭了，我不收你钱，你找别人吧。”
林葵不肯，执拗着：“可以的！程霆！”
电工阿叔：“他把这台机器之前的线路全改了，连芯片也换了，我本来想把芯片换过来试试，喏，你看，不行的。”
电工阿叔朝林葵招手，林葵凑近，眼都糊了，狠狠擦了擦，再看，看清了那枚小小的东西。
上面有一个葵字。
耳边仿佛还有那个人的声音：“林小葵，你那个机子，除了我谁都修不好，话我放这了。”
原来他是这样修好的。
电工阿叔：“要不，我帮你找找哪里能买到。”
小姑娘慢慢摇了摇头。
卷卷毛耷拉着。
买不到的。
老汪心酸。
林葵摩挲米老头，对阿汪叔说：“算了，还有它陪我。”
她重新冷静下来，送两位阿叔出门，老汪不放心，站在门口叮咛：“小葵，都会过去的。”
小姑娘乖乖点点头，露出一枚软软的笑：“我知道的。”
她同样叮嘱阿汪叔：“你不要找他，我们都不要打扰他。”
老汪似乎想告诉她什么，但话没说出口。
到底是过来人，看得清楚。有些事，不好一厢情愿，也不好一味迁就，结果全在自己的选择。
等人走了，林葵轻轻凑过去，不眨眼地看着米老头的芯片，那是她的名字，是程霆最后留下的东西。
现在她真的懂了——
“芯片是从一粒沙开始的童话。”
·
夜。
西安。
大雪。
程霆黑着脸靠在西工大某科研所门口电线杆下，皱着眉折腾手机。
他在大西北也一样嚣张，一件黑色皮衣，一个刺头，好像手机跟他有仇。
程兰蹲在地上，嘴上叼着烟，姐弟俩看着都不像正派人。
好像要到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找人寻仇。
白烟辣人眼，程兰在烟后嗤嗤笑，很爽：“怎么，不接你电话啊？你怎么人家了？”
程霆不说话，摁住不停在跳的眼皮。
程兰哦了声：“人家小姑娘不要你了。”
“程霆，你也有今天。”
男人不爽地掀起眼皮。
程兰：“来办正事的，把你的恋爱脑收收。”
大雪快把这两人变成雪人，来往的学生都好奇打哪来的神经病，程霆全不顾别人的目光，心里想着远在江南的那个人。
她就……实打实的有肉，脸小能骗人，上手全能摸到，胳膊伸出来正儿八经有肌肉，一个人能扛好几袋面粉，屁股大胸大，每次抱紧一点她就要抱怨，抱怨喘不上气。
乖小囡，天天唠叨四个箱子，但从没听她说过要减肥，每餐都好好吃饭，喜欢吃家常菜，大概是甜点做多了，自己反而吃得少，更喜欢看别人吃。
她还喜欢鲜活的花儿，喜欢周末有点吵的小区，她会做一杯奶泡丰富的咖啡，靠在窗台上，看孩子们打仗、小狗晒太阳、老人们推着婴儿车用各地方言拉家常。
她会笑眯眯地和外婆说悄悄话，然后慢悠悠喝光那杯咖啡。
操……
程霆有点无语。
真觉得自己是恋爱脑。
他动了动，抖掉肩上的雪，尝试着又拨了通电话。
这一秒的S市，301的大壁虎趴在墙上，害怕地看着掉在地上的手机，手机一直在响，有种你不接我不停的气势。
她就是纯粹没想过……程霆还会打电话给她。
那天，他们没有约定什么，因为她知道的，不应该变成他的拦路石。
那么，那样把人送走，就不应该再让他分心。
毕竟他们已经分手了。
女孩眼里有一种决绝的坚定，从墙上把自己扒拉下来，毛茸茸一团朝手机靠近，伸出肉嘟嘟的手指头，飞快一戳——
摁掉了这通来电。
……
西工大电线杆下，程霆耙了耙头，还想再打一个。
程兰突然站起来往外冲，期间拽了程霆一下：“小鸡要跑！”
程霆拔腿就追：“给我抓回来，我赌后门！”
那么厚的雪，跑的命都快没了，程兰骂了一句：“我看她改叫泥鳅得了！”
·
那个专业论坛上渐渐多了程霆的消息。
【我靠，内部消息，绝对靠谱，大佬要做EDA！】
【做梦吧！】
【真真儿，道去西北抓小鸡了！】
【小鸡？那个天才少女？】
【是啊！震惊！】
【哇哦！如虎添翼嘛！这次好像真的可以！】
【我已经说累了，给我搞！】
当然，还有旧事重提的。
老周是程霆身上唯一的瑕疵，但他不在意被泼脏水，迄今为止一句辩解也没有。
林葵为这世上只有她知道他有多好而感到遗憾，为他感到委屈。
可她同样也不会说，因为她知道在程霆那，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他正在一步步朝自己的理想前行。
不过。
正义总会出现。
有人在下面评论：[圈内人，勿扒，你们知道个屁！是公司合伙人联手把他赶走，就因为他要做EDA！他走后老周自己玩不转才自杀的，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他要是为了独占公司逼死老周，那他现在还要这么费劲从零开始到处找人凑团队？凡事自己过脑子想想，别人云亦云，网络不是法外之地，劝你慎言。]
林葵抱着电脑呱呱鼓掌，很解气，在外婆周围绕圈，滴滴嘟嘟：“现在的小孩子哦！啧啧！”
绕一圈回来，眼睛好亮，捧着脸：“马老师你说得对，世上总是好人多呢！”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曾经我的模样19
论坛上热烈讨论即将到来的IC论坛, 这场疫情下的行业盛事在S市举行，能代表上台发言的都是几个重要环节的业内大佬，名单上有程霆的名字, 安排在最后出场。
官方发布的流程表上有他的演讲题目——
《电子设计自动化技术的过去与未来》。
这也是自宇通事件后, 这么多年来EDA第一次成为主角之一。
林葵看帖子里大神们分析这分析那, 激动坏了，在她的厨房里叮叮咚咚一通操作，给邻居们做水果派，已经能买到新鲜水果, 堆满，馅比酥皮多。
小姑娘戳了枚笑脸：【送给大家吃。】
【为啥？】
【有好事！】
她给自己留一角, 做一杯冰美式，认真梳了头、洗了脸、换了干净的睡衣，把外婆的相片也抱过来, 虔诚地守在电脑前看直播。
现在已经能听得懂一点了, 小老师一样给外婆讲解：“这个人是画图纸的, 程霆以前是他们的头头, 他定好了才能开始画，厉害伐！”
手指戳戳下一个：“这个是盖房子的包工头！”
她软乎乎朝外婆笑：“不要看阿弟年纪轻, 蛮厉害的嘞！”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小姑娘的话越来越少，最后瞪着两枚眼珠子, 都快把屏幕戳破了。
终于，程霆压台登场。
前面的人擅自超时演讲，这是一种对程霆代表的领域的轻视, 大家都在期待小年轻的反应, 只见程霆从容上台, 他穿着自己公司的白色文化衫，举着话筒淡淡道：“大家好，我是程霆。”
这是分手后，林葵第一次看见他。
很珍惜，舍不得眨眼。
与大佬们相比，那个寸头实在不像话，叫亲手操刀打造的小姑娘不好意思极了。
弹幕一下热闹起来：
【文化衫哪里买？想要！】
【神的文化衫，穿上考满分吗？】
【来一打，不然去你公司门口哭！】
林葵有点紧张，生怕有人提起程霆的发型。
幸好，观看这种论坛的几乎都是男生……
直男·根本不会注意发型。
台上，程霆相当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感谢刚才王老师用了我的时间，所以我现在完全没有时间压力。不过我个人对王老师说明年要做3纳米持谨慎态度。我们这一代，空口套白狼的太多了，还是要学学老一辈，脚踏实地。”
直接给了个下马威，导播也很懂，挑事地给王老师一个镜头。
此人道行也深，保持笑容，微微颔首，以至于台下众人和事佬似的也跟着笑了笑。
程霆敛了笑，开始过自己的PPT。
他的演讲分为三个部分，先简单介绍什么是EDA，再分别聊聊过去和将来。
PPT做的很平易近人，内容不如前面几位高大上，林葵知道，他是想让网络对面观看的普通人更了解这个行业，就像当初对一无所知的林葵做的那样。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自信且严谨，当大屏幕上跳出第二张图，他嘲讽地说：“刚刚王老师那张图把我们EDA扔掉了，我这里把它补回来。”
那张图是一个倒三角形，芯片涉及的几大行业按经济利润排列，最上面是各种电商传媒数字经济，接下来是电子系统、半导体设备和半导体，这个倒三角形的最下层，是EDA.
程霆点了下手里的遥控器，这张图倒了过来，成为一个正常的三角形。
那么，IC食物链的顶端是EDA。
程霆说：“我明白，王老师嫌工业软件市场不够大，确实，工业软件目前的市场只有一百亿美元。但我想说的都在图里，一百亿，撬动的是四千亿美元的全球半导体。”
再次被点名的王老师笑不动了。
这很程霆，他从不让别人白占便宜。
电脑这头的卷毛小姑娘会心一笑，想起那个停电的雪夜，这人假装好心递过来的咖啡糖。
演讲到最后，程霆做结束语：“我是做架构出身，可能比在座各位体会的更深一点。在当今世界，万里征途从EDA开始。或许有人会说我痴人说梦，但一粒沙能变成如今的芯片行业，在很多年前看起来也不太可能。”
“正因为那时候有人相信，才有了现在的我们。”
他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柔软的表情：“有一个人跟我说，从现在开始算，20年也不算太久，那时我才四十七岁。”
“我觉得她说的很对。”
导播拉近了这个画面。
于是，激动了两天没好好吃饭、眼看演讲顺利结束、饿了、咬着半边酥皮的小姑娘和画面里帅气逼人的男生对上了眼。
那双眼好像在笑她。
饼皮哒一声掉在盘子里。
林葵头顶冒烟，缓缓滑落，最后只在桌子边冒出一点小眼睛。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画面里，程霆鞠了个躬，“谢谢大家。”
之后，是主持人上台，领导上台，大幕黑了，灯灭了。
尽管论坛结束，但弹幕依然热烈滚动，讨论的热点是——
【那句话到底谁说的啊？我靠好有智慧！！！兄弟们，坚持住，二十年后咱们要有自己的EDA啦！】
林葵头顶的烟越来越大，她整个人无力地把脸贴在地上，呜呜地蛄蛹了下。
又蛄蛹了一下。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场面QAQ。
·
IC论坛现场，程霆下台后把麦克风一丢，手机掏出来要打电话。
程兰在旁边给他念接下来的日常安排，晚上还有个晚宴，程霆就一句话：“我想打个电话。”
程兰翻白眼，看了看表：“十分钟。”
程霆点了点头。
他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301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但整个家空旷极了，要费劲搜一搜，才能在厨房的中岛台旁搜到软绵绵一团的生物。
她看着来电，抿紧唇，死死抠着手指头。
当铃声停了，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失落。
想念一个人，连听他的来电铃声都是满足的。
这一切在程霆预料之中，他靠在人来人往的会场边，无视想要上来和他闲聊的那些大佬，抿着唇发消息：【接电话，不然我立刻回去。】
这个恐吓真实有效，软面团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盘腿而坐，在程霆第二次打来时乖乖接电话，颤巍巍地：“喂？”
程霆在电话这头松了口气。
“林小葵。”
小姑娘奶呼呼地：“……嗯？”
“我是谁？”
“……程霆。”
程霆能想象到她念他名字时，小米牙叩在一起的样子，笑了。
林葵捏着手机，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能不冷场。
她不太懂男女分手后的社交礼仪，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吃饭没有？”程霆问。
小姑娘想到那块酥皮，没吱声。
“我今天有个会。”程霆汇报行程。
林葵：“……哦。”
“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女孩细声细气，心情渐渐低落。
她能听见那边的噪杂。
而这里，像一座孤坟。
在这一刻，林葵意识到了她与程霆之间无法跨越的距离。
程兰在不远处朝程霆比了比时间，程霆垂下眼，没有问她那道选择题的答案，而是叮咛：“好好吃饭。”
林葵没说话。
“我挂了。”他说完，没立刻挂断，而是又等了几秒。
林葵反应过来他在等，赶紧重重戳了戳手机。
程霆的信息来的很快：【下次别再不接我电话。】
小螃蟹：【你别回来。】
程霆：【接电话。】
小螃蟹：【知道了。】
林葵没有能谈心的朋友，只能上网找寻答案，她在知名网站的知名情感八卦组里换各种各样的搜索词，包括但不限于——
怎么做一个好的前任？
和前男友应该互删吗？
分手后还保持联系是正常的吗？
前男友打电话要不要接？
怎么在前男友面前假装不在意？
热心网友的意见很具有“参考性”——
怎么做一个好的前任？
别去打扰人家。
和前男友应该互删吗？
删啊，不删留着过年啊？
不不，先删就输了！
分情况吧，反正我没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