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朝起身去沏新茶,她认真的低着头,问道:“匪患都处理好了?”
慕饮秋点头:“嗯,陛下已经将我刺史的职务收回。就是没解决,我也没权利去管这些事情了。当初接下这苦活,只是想和朝中那些想利用你来打倒我的老臣摆明态度。不然这山高水远的,哪里有我那将军府舒服?”
唐朝朝将茶水倒满,没有抬头看他,低声道:“将军以前不会与我说这些事的。”
“这不是想让你心疼心疼我吗?我这才回来,你就一直冷冰冰的,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慕饮秋扭过头,满眼笑意。
“没有,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唐朝朝坐在慕饮秋身边,笑吟吟地对上了他的眼睛,难得主动地说道:“我原以为你走了我一个人也没什么,现在才发现,这些天我其实日日都盼着你回来。”
“等到过完年,我就带你回家。”
二人好不容易破了冰,破军突然在门外敲起了门:“将军,何生跑了。”
于是慕饮秋只好放下茶杯去处理他的公务,临走的时候亲了一下唐朝朝的脸,以一副胜者之姿得意地迈出了房门。
唐朝朝用手擦了一下脸颊,表面上嫌弃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幼稚的行为,心中却是狂喜,等到人都走光了,一个人钻进被子里将脸埋了进去。
这还是第一次被男人亲,虽然没有什么奇特的感觉,但也足以让她春心狂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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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慕饮秋几人回来还不过半个时辰便都走了,偌大一宅子之中,又只留下唐朝朝自己,实在无聊。
如今福州匪乱已平,她出去也不需要再随身带上十几个护卫,破军也跟着慕饮秋去追那个逃跑的何生,这一次她出门,身边一个跟着的都没有,很是自由。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这种自由的感觉了,从在长安被人刺杀开始,无论她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人随行,甚至有时连府门都不让她出。虽说这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但是任谁也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相比之下,虽然在望都的日子没有如今奢华舒适,甚至因为家中生意不景气,她还忙前忙后的累得动也不想动,但那样的日子,还是很让她怀念。
至少那时候的她,想说什么做什么,都无需考虑后果。
唐朝朝走在街上四处观望,大街小巷的年味都十分浓郁,没有雪景的新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面前走过一个穿得奇奇怪怪,身行有些佝偻的人。未曾下雨却头戴斗笠,还将斗笠压得很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斗笠男并未注意到这个路人女子,朝着一处几乎没有客人的食肆走了进去,要了两壶清茶,四下观望了一眼后才坐下,即便是进了屋子,也没有把他那不知是遮雨还是遮太阳,亦或者是为了遮脸的斗笠摘下。
唐朝朝狐疑地走得离那食肆近了一些,坐在紧挨着那食肆的烤肉铺子外的桌前,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她有种预感,这个斗笠男人,就是破军说的逃走的何生。
何生在福州是个十分出名的老板,福州各地都有他开的笙歌赌坊,如今那赌坊还好好的开着,就是不知道这人何时,又是为什么会落在慕饮秋手里。
若是他与这福州匪患有关联,也应当是交给朝廷问罪,慕饮秋一直扣着他又是为什么?
唐朝朝越想疑惑便越多,发现这桩案子实在是疑点重重,街市上关于匪患案告捷之事讨论声很少,最多也就是几个人坐在一起感慨一下慕饮秋的功绩。按理说敌国借机侵略,应当牵扯出的是一桩庞大的贪污谋反集团,但关于这些,官府一声未响。
甚至于此地县承对于这件事的根本原因所知也是甚少,影响了福州多年的匪患,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这些她都能以自己是府内妇女,有关军政之事沾染不多来解释。
但是这福州建筑的隔音做得实在不太好,正常的音量,隔墙不远便能听得十分清楚。而里面说话的两位,也是一点一不避讳。当然,除了唐朝朝,旁人也不会去听他们说的是什么。
食肆内,何生稍微将斗笠抬起一些露出了自己那双发肿的眼睛。坐在他对面是与他一伙帮助倭国从匪患中获利的一个不仅在福州,在天下都十分闻名的大商贾谨予承。
此人年纪不过三十,就已经在大程生意场中混的风生水起。唐池早年还能在众商圈子之中混得开时,谨予承便已经展露出自己极高的行商天赋,开始在商行之中崭露头角。
如今已经是大程的风云人物,近乎无人不知他的姓名。
“我见你那赌坊开得好好的,还以为你没有遇险,没想到还是被那小子抓去了。不过他那些暗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是怎么跑出来的?”谨予承话音中尽是嘲讽,对于这个年长自己太多的老前辈,他是一点也看不上。
何生早就习惯了这个小辈目中无人的样子,平静地说道:“慕饮秋没有将我的罪行捅出去,只是把我在笙歌楼的心腹都杀了。看样子他并不打算将我们与倭人勾结之事上报朝廷。”
何生并没有回答谨予承那想要看他笑话的问题,沉声说着他的怀疑。
谨予承轻蔑地笑了一声,把玩着拇指上那颗晶莹剔透的白玉扳指,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说:“他若是把倭人之事上报,到时候漠北来打时,谁来负责吸引大程的兵力?”
“你的意思,他要谋反?”
这消息不仅让坐在外面的唐朝朝吃了一惊,就连有所猜测的何生也惊了。
“可若他想借倭人吸引大程兵力,为何还要将倭国的计划搅乱?”何生不解。
谨予承手指轻扣桌面:“你错了,他想用的人不是倭国那些呆头武士,而是我们。至于你,他应该是故意放走的。”
何生在这方面显得有些呆头呆脑,看着谨予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又听谨予承继续道:“漠北不想让疆土给那海上小国,固然要派人来将他们赶回去。但是我们是商人,我们不在乎这块土地被谁占据,只要有钱,这天下谁当皇帝,与我们有何关系?”
听到这里,唐朝朝便离开了。
这个谨予承已经发现她坐在外面听他们讲话,话中究竟几分真假,仅凭她所知道的那些信息是分辨不出来的。
但倘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她就必须赶紧做出决定了。她的命可以赌,但她不能拿家人的命赌。
唐朝朝回去之后,以一个合格的内宅管家的身份,打典着除夕他们的开支,和要准备的饭菜。
整个新年气氛都和乐融融,与往常的新春没什么两样,贴年画,挂灯笼,看着阿喜带着他自己追回来的小情人在院子里点鞭炮,与慕饮秋坐在屋顶上看烟火。
这一日,唐朝朝能记一辈子。
新年第一日,慕饮秋从床上醒来,看着身旁还熟睡的唐朝朝,心情格外美好。想想他也许就没有过过这些节日了,离开长安那几年跟着望都丐帮那些人,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闲心去过着聊以慰藉的节日。
那些年,他也没有心情过节,如果不是唐朝朝,今年的春节,他或许也不会去管,更不会有如今这种,年少时才会有的对未来的憧憬。
唐朝朝揉着眼睛,说话的声音懒懒的,显然是被慕饮秋的动静吵醒的。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好不容易回来,多休息休息。”
慕饮秋重新躺会去,语气轻柔,一点不似平日:“都听夫人的。”
若是往日慕饮秋这般,唐朝朝总会掩不住害羞地笑起来。但是现在,她却连装样子的抬起嘴角都没有心力了。
“那天跑了的那个人,抓回来了吗?”唐朝朝不轻不重地问了句。
慕饮秋感到奇怪:“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了?”
唐朝朝垂眸道:“我就随口一问。”
慕饮秋看着她,心里有些闷闷的难受。分明是大好清晨,这气氛却突然有些沉重。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慕饮秋轻声道。
唐朝朝还是不看他,自顾自地小声道:“我想回家。”
她顿了顿,慕饮秋没有接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想回望都,和我爹娘他们,过普通的日子。”
一阵长达一刻钟的沉默,屋内似乎吹来了一阵长安冬日的风,让两个躺在被窝中的人感到一丝寒冷。
最后还是慕饮秋先开口了,他没有问为什么,没有表现出一些诧异或者不满的情绪,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后说道:“等回长安,我会想办法。”
这是唐朝朝想听到的答案,甚至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很多,但她心里却一点也不好受,不开心,也不轻松。
她想说些什么,想要编出一些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来,想出了许多,却如鲠在喉。
踌躇很久,她终于挤出来两个字。
“谢谢。”
慕饮秋翻过身背对着她,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原本也是我对不住你,你怎么选择都没有错。”
过了初七,慕饮秋带着他的人启程,准备回长安复命。
不过这一程并非直达长安,而是拐去了定州一趟,这件事情,唐朝朝和阿喜他们原先是不知道的。
慕饮秋此程来定州的目的地并不是望都,不过他特意拐回来了一趟,虽然这里已经没有唐朝朝的家人,但熟悉的山水风景,街巷小道,还是令唐朝朝感慨万千。
她坐在原先的唐宅小院里,这里的地皮还没有卖出去,唐池也不愿意把家卖了,于是就一直空在这里,也没有人打扫,落叶与落雪混在一处,风雪萧条。
“原来你说的带我回家,是回这里的家。”
慕饮秋点点头,将手中的汤婆子塞到唐朝朝手里:“不然呢?你也没有把我那将军府当成过家啊。”
他搓了搓手,朝着自己手心哈了口气,盖在唐朝朝手背上,说道:“不过那里也不是我的家。我家也在定州,不过不在望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去看看。”
“来都来了,顺便回去一趟不就是了。”唐朝朝看着从自己口中吐出的白气,轻声说道。
慕饮秋将手收回来揣在袖子里:“现在还不是时候,冰冷冷的宅子能令远游之人回想起家的感觉。但没有家人在旁,算不得回家。”
这话唐朝朝十分赞同,将汤婆子抱得紧了一些,缓缓点着头道:“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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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长街欲雪,阿喜将自己那身保暖的裘衣脱下,给温柔穿了上去,悄悄搓着双手。
温柔刚来的时候穿得并不多,不过唐朝朝已经借给她了一身暖和的衣服,但在福州那块常年温暖的地方呆习惯了,纵使穿得不少,也受不住这北方呼啸的寒风。
不过定州比起长安还是要冷很多,或许经历过这番寒风洗礼,温柔到长安时也会适应一些。
温柔回头看着阿喜,她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十分年轻,眸中带着些羞涩与关心,欲将衣服还给阿喜,说道:“你穿着吧,不然会冻坏的。”
阿喜傻笑着,背在身后窜起了两颗拳头握得更紧了,刚想摇头逞强,慕饮秋便道:“逞什么能?冻坏了我没工夫给你治,赶紧穿上。”
将军发了话,阿喜只好灰溜溜地将衣服穿回去,抬头看见温柔偷笑,脸更红了一些。
唐朝朝捂紧自己的汤婆子,生怕被人抢走了,偷偷笑着说:“将军还真是没有情趣。”
身后忽然一暖,方才还不让阿喜脱衣服的严格大家长慕饮秋却把自己的斗篷摘下来披在唐朝朝身上,对上那双疑惑的目光,清了清嗓,目光飘向别处:“我有点热,你帮我拿着吧。”
唐朝朝紧了紧那斗篷,里面被慕饮秋穿得很暖和,一上身便是一股暖洋洋的热气,虽然穿两条斗篷,形象不大好看,但是唐朝朝并不打算将斗篷还回去。
她看着慕饮秋偏过去仅剩一侧的面孔,感慨着他这去福州一趟被晒黑了许多,又穿得单薄,像是买不起衣服似的。此时此地此景,她恍惚以为自己还在那个冬日,那个大将军还是小乞丐时的场景。
“将军专门回来定州,应该不止是为了带我回望都这一趟吧?”唐朝朝问道。她虽然不了解慕饮秋的目的,也不知道他的过去,但是对于这个人的性格还是有些浅薄的理解的。
他不会特意为了儿女情长去什么地方,不论是带唐朝朝在福州游山玩水,还是现在让她短暂回味一下家的滋味,都只不过是刚好顺路而已。
慕饮秋看着唐宅大门外那颗已经只剩枝干的桂花树,原先还在树下嬉闹的那两个孩子已经跑去别的地方了。映入他眼中的,是门前那个披着大红婚被瑟瑟发抖,眼角挂着风干的泪,踌躇着不敢上前的女子。
“我来定州是为了一桩案子。”慕饮秋正色道。
唐朝朝眨了眨眼,问:“慕大人被污垢的那桩案子?那案子早就结了,陛下也证明了慕大人的清白,你以为那个被凌迟而死的是个替死鬼?”
慕饮秋点头:“那人死有余辜,但不过只是一个帮凶而已。”
如唐朝朝在路上猜测的一样,慕饮秋来定州只能是因为这件事。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能让他不顾皇帝的诏令,千里迢迢专门来此一趟的事情。
慕饮秋也并不急于去查他的案子,决定与唐朝朝在这多留几日。记得他们在望都相见到分别,前后也不过五日,谁也没想到他们今后还会再相遇,一起度过这么长时间。
唐朝朝路过程家宅子前,此处还住着人,只不过牌匾换了,想必如今住在其中的已经不是原先的程家人。没有了程家老爷子,仅仅靠着他的废物儿子和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字都不认识更不要说算账经营的妻子,想要撑起偌大一个程宅太难。
如今这般变卖家产,不知何处漂泊的日子,也当算是他们咎由自取。但是唐朝朝始终想不通,这样一个没有什么背景,仅靠着程老爷子一个人就能坐到望都首富位置的程家,究竟是依靠什么起的家。
他们就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找不着来处,也不知其深浅,就那么轻松且突兀的占据了望都生意的半壁江山。
但是因为北境之战的缘故,当时的确涌出了许多踩到商机一跃成为富豪的商户,这使得程家的出现变得十分合理。可是就凭唐朝朝对程家老爷子的了解,他在那期间,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固守着自己那些足够糊口的资产而已。
那段日子他们对望都众商户,尤其是唐家的打压十分严重,他们忙于应对,并没有察觉出其中蹊跷。如今再次回来,唐朝朝总是隐隐约约觉得,程家的出现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走过原先的程宅,她走进一座看上去是新开的酒楼里面。慕饮秋喜欢喝酒,唐朝朝虽然不懂,但还是打算买上两壶,感谢一下他带他回家的恩情。
自从程家倒了之后,许多被他们打压的商人都渐渐复苏了起来,那半年不只是唐家的入账有所回转,其他商人也逐渐追赶上来,不再是程家一家独大的场面了。
她走到柜台前:“请问,你们这什么酒卖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