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过多谈论家里的事，问起她的情况：“你怎么在这打工，不去上学了吗？”
她刚读到高二，这个时间不该在这儿的。刚好来了客人，她去给客人点好单做好奶茶才过来回答他的问题。
“我不是读书的料，也不想在学校被管，上学多累啊，所以干脆来打工了，现在自由自在我挺开心的，还能赚钱多好。”
他不赞成这样的话，但是别人的生活自己能管多少。读完初中她就不想读书了，是他劝她继续上学，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年她又不想读了。
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他不好再在那多待，先离开了，在路边买了些菜回家。到家时覃芳坐在墙边糊那些祭拜的商品，因为要照顾丈夫，平时也只能接这种零活来做。见儿子回来，她什么都不敢说，低头继续干活。
顾思北安安静静做完了一顿饭，一部分盛出来，一部分装进保温盒里。
“先吃饭吧，等下我去医院看看爸。”
“小北，你刚回家，多休息一下我去医院就行。”
“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要去看一下。”
话出口了顾思北才觉得自己态度不对，刚才语气是重了，但一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北，你不用对我们那么好，以后你顾好你自己就好了，不用管我们，我们欠你太多了……”
覃芳没说下去哭了起来，顾思北更觉自己先前话说错了，安慰了好一阵，这顿饭才能好好吃下去。
顾思北对此没有怨言，是因为顾顺业和覃芳已经在尽最大努力对他好了，从小到大，他能感受到的。父母对他的好，他都记在心里。
这些年覃芳更辛苦，他一直记得小时候自己生病，是她背着自己去医院，要同时照顾两个人，头发都白了不少。也记得没钱给爸爸看病，她一家一家地去求，受尽冷眼，依然低声下气地凑钱。
那时他还小没人照顾他，他只能跟在妈妈身边，这一幕幕他都看在眼里，从未忘记。从那时他就在想，以后一定要让家人过上好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衣食无忧。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努力打工，努力学习，只为了这一个小小的愿望。
经过治疗顾顺业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但是伤到了头部和大腿，要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他到病房时爸爸已经醒了，躺在那无助地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瘫痪在床什么也不能干，那种心理上的折磨不是说几句安慰的话就能化解的。
病房里还有其他几个病人，有安静躺着，有在吃饭的，有人陪着，也有一个人的。
“小北，你回来了……”顾顺业仍不能起身，察觉动静艰难地转头看向儿子。
“爸……”顾顺业的样子，让他于心不忍。好不容易之前的病好转了，现在又变成这样。他明白，选择这样的方式是不想拖累他们母子。
“我在学校都挺好的，上学申请了贷款，也申请了补助，学费生活费这些不用担心，我努力一下还能拿奖学金。”
顾思北说了那么多，始终带着笑，说话间已经调好病床，摆好晚饭了。顾顺业还不能动，只能任儿子一口一口地喂他，他有很多想说的话，却不知怎么开口，只有满眼的歉疚。
照顾好爸爸，医生也照例过来查床了，临走时顾思北跟了出去，询问爸爸的病情。
详细说了一遍，医生面露难色：“你爸爸伤到头部需要做个手术，现在他不愿意配合治疗，是不是家里有难处？”
原本肺病就一直没有治好，现在连带的还有应发肺部并发症的可能。
“手术费的事医院能先通融一下吗，先给我爸做手术，再过几个月，我会筹到钱的。”
医生面露难色：“医院有医院的规定……”
顾思北自然知道，也不再多说什么。
从医院天已完全黑了，但路口的夜市依然热闹，多的是半夜出摊为生活颠倒黑白的人。穿过这烟火气，他径直去了房东吴婶家的夜宵摊，笑容满面的站在摊前打招呼。
“吴婶，好久没吃你家的炒粉了，给我来一份。”
吴婶炒粉的小摊前还排着几个人，生意还算红火。吴叔忙着炒粉，吴婶忙着收钱和收拾，见顾思北站在那里只转头看了一眼，又去收拾桌子。
顾思北见状忙过去帮忙：“吴婶那边还有人点单呢，我来收。”
吴婶对他依旧没好脸色，丢下抹布转身过去笑脸迎客，他识趣的拿起抹布帮着收拾。
招呼好客人吴婶才擦了手坐在一张空桌上休息，顾思北连忙过去：“吴婶，我的炒粉准备上了吗？”
“什么事赶紧说，我忙着呢！”
吴婶也是看着顾思北长大的，吃什么炒粉，明明是有事相求。
顾思北尴尬的笑了笑，说明来意：“我想借钱，我保证大学毕业后一定还！“
吴叔那边似乎也听到了这话，往这边看了一眼。
“你当我是做慈善的，你说借钱就借，你家这样的下个房租都没着落了，我能指望你还上钱啊？你家就是个无底洞！不借！”
幸好这夜市吵闹，才没让这数落人的声音那么明显。
顾思北脸皮还是不够厚，原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来问，被数落几句便不再问了。
他嘴笨手脚却利索，依旧在这边帮忙收拾招呼客人，吴婶就坐在一旁负责收钱，心安理得的开始休息。
凌晨三点这烟火气才消散，周边摊点也陆陆续续收摊回家。
“小子，不是想吃炒粉吗，还剩一份。”
吴婶拿了份炒粉过来，放在他面前，热腾腾的。
说着话吴婶也坐下：“知道你来我这就没安好心，只能给你10万，多了没有。”
看着脸色依旧不那么好看房东，顾思北觉得温暖无比，感激的话梗在喉头。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晚一天还钱我都要多收你十倍的利息。”
“好，谢谢吴婶！”
话不那么好听，在顾思北听来却如同救世之音。
得到吴婶的帮助，顾思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但是现实的难题又摆在了眼前，要怎么赚钱？单凭现在兼职做的几份工什么时候才能赚到这高昂的手术费？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就快结束了，自己长大了有能力去挣钱了，不用再这样计算一分一毫的活着。
夜已深，他没有睡，那个电话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到了天明时分拨了出去。
“于导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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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温暖的雪夜
一处理完家里的事顾思北就返校了，准备期末考了，要拿奖学金，成绩重中之重。
所以返程的火车上他在看书复习，身边人睡觉的睡觉，嗑瓜子的嗑瓜子，聊天的聊天，只有他看起来格格不入。
答应了于良导演加入他的团队，以后只会更忙，他必须争分夺秒。加入团队时他只有一个要求，要先预支部分工资，虽然不多，但这些钱加上医保也只能勉强覆盖一家人的生活费和爸爸治病的费用，他不至于压力太大。
因为他临近考试加上答应了马小奇寒假要跟组当群演，于良也很通融让他先处理好自己手头上的事，也不要求他马上开始拍摄，而是要求他先适应镜头。于良建议他先尝试直播，积累人气，做得好的话还能通过直播赚钱，一举两得。
之前于良他们的团队都是以搞笑类短剧为主，现在也是为适应市场需求，打开业务就想往情感类放向的短剧扩展。
于良看好他首先是因为他的长相，现在他们团队最缺的就是长得好看的人，所以有顾思北加入效果会更好。不过这种网络短视频虽然演技不需要太好，但也要培训一段时间，他做了这个选择以后在学校的时间更少了。
有得必有失，他设想的未来已经在朝另一个方向走了。生活总是这样，哪有既定的剧本安排剧情发展，总有意外闯入自己的计划。
从家里到学校火车要十几个小时，凌晨四点多才到。所幸现在不是什么返乡潮放假潮，又是深夜时段，火车上人不算多，他可以一人占一排位置。路途遥远，其他人都找了空位去睡觉，车上还算安静，他可以安心看书。
下午六七点列车员开始推着餐车过来，15块一份20块一份的盒饭都有，买的人不多。大多数要在车上吃晚饭的人都拿出了粮食储备或者接开水泡面，顾思北也一样，泡了碗泡面。他对这种长途火车有了经验，特意在进站前就买了自己的晚餐泡面，便宜。
这会儿饭点有不少人找他，赵名柯问他什么时候回到学校，马小奇好奇他为什么突然答应了于良，于良让他赶紧在平台上注册账号报备给他，以后每天的直播时间都要被监控。
还有封忆南，她也给他发了消息，好几条。
“你家里没事吧，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这边突然降温了，下雪了，好大的雪，你那里冷吗？”
“你回来时记得多穿点衣服。”
看着这些话，顾思北望向窗外，漆黑模糊的世界泛着点点白，确实下雪了。天气寒冷，但有一股暖意在他心中涌动。他始终没有回她的信息，纠结于心。
夜里很多人都趴着躺着了，他仍在看书。到凌晨时他也熬不住了，把背包抱在怀里，歪头靠在窗上睡过去了。
他调了闹钟，提前五分钟醒来，收拾好东西到车门等着。一起到站的人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打着哈欠站在他身后。
车门一开一股冷冽的风袭来，浑身刺骨。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也抵不过衣服单薄，为抵御寒气，整个人双手抱紧低着脑袋快步走向出站口。
出站口外零星站着等候的人，灯光昏暗，每个人都模糊不真切。
“顾思北！”
熟悉的声音传来，他随声望去只见封忆南戴着帽子裹着围巾，脸已经被冻得通红，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时刻看见她，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帅哥你干嘛呢，还出不出去啊。”
他愣在那里被人催促，连忙刷了身份证出站，刚走出来封忆南已经站在他面前了，一阵一阵的呼着白气。
“我从你同学那里知道你今天回来，你别怪他们，是我求着他们说的。你也别有心里负担，你突然请假回家我就是担心你……”顿了顿，她又补充，“你别误会，只是作为朋友……”
灯光昏暗满目雾气，模模糊糊中她脸上的情绪是那么真切，那样小心翼翼又那么真诚。
他怎么会想到她会一个人在这寒冷的雪夜里等他。
她还没说第二句话，就被他拥入怀中，迅速得让她不知所措，也不敢轻举妄动，任他抱在怀里。隔着那么厚的衣服，那心跳依然能清晰地向对方诉说此刻的心情。
“你家里没事吧？”
他这样实在反常，她很小心，语气斟酌几番才问出口。他没有回答，亦没有放开的意思。
封忆南的意外出现给了他莫大的安慰，家里的事让他疲倦不堪，这股温暖他再也舍不得放开了。出站口恢复了宁静，他也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上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就说了她的住址。
这天太冷了，路面都结冰了。
两人间气氛似乎也结了冰，一路上一句话没说，那两只手从握在一起后就从未分开，掌心的温度在他们下车的时候终于把那薄冰融化，热了起来。
“宿舍早就关门了，你得去我那里吧？”封忆南低脸而问，轻言轻语征求意见，毕竟他没有说什么。
“嗯。”这次他没有再拒绝，答应得很快，只是握着对方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两人忽然都舍不得当下的氛围，牵着手慢悠悠地在雪地上踩脚印，一点都不在意这冷风。
封忆南微微转头看他，想问却羞怯，想不到他也默契地转头，她都没怎么，他却先脸红笑了。
这应该算给了她答案吧？这发生得太突然了，像做梦一样。
这一段路，走了好久。
“这么晚了，先休息吧……”
两人真是默契，异口同声。顾思北此刻还有些拘谨，只点点头。今天的事发生得太突然，连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让把一直告诫自己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就这样在一起了，他已经不去管是对是错了。
“你还睡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地方，封忆南把他带到原来他住过的那间房，拿出了枕头被子，静静的合力铺好床。
做完这些两人相视而立，尴尬的氛围仍然萦绕周身。从进门到现在，无论在哪一处做什么事气氛中都带着丝丝微妙。
“晚安。”顾思北先开了口。
“嗯，你早点休息，明天你还有课吧。”
见他点了头，她也点点头，转身离开。刚迈出两步，又忍不住一路小碎步退回来站在他面前。
“现在你算我男朋友了吧？”
“嗯。”顾思北笑起来，点头。
封忆南也笑起来：“那我这样做不过分哦。”
话音刚落，她突然凑近，踮起脚仰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消失了。
那温度久久未散，脸颊那处微微发麻，让他心跳不止，躺下了还一直在那傻笑。
出站前他都还没能坚定自己的心，直至看到封忆南的那一刻，感情战胜了理智，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如果错过了她，肯定会遗憾一辈子。
家里的一团乱麻让他疲累不安，唯有她能让自己寻得一丝轻松自在。
在此之前，他对于加入于良的团队还有犹豫和退缩，现在他多了一股劲把这件事做好。也许，这能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改变，能让自己和封忆南的差距缩小一些。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因为有课他照例早起，没想到封忆南已经开始看书了。上一次也是，她起得很早。他站在她后边，想打招呼却羞于开口，不自在地杵在那看她，还是她听到动静回头才发现他。
他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她放下笔走到他跟前，自然地拉着他的双手调笑：“我真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害羞的男生，你以前真没谈过恋爱啊？”
被她这样一说，他的脸更红了，这么亲近一个女生确实是第一次。
封忆南更觉得好玩了，干脆环上他的脖子凑近，在他唇边低眉浅笑：“我是你第一个女朋友，一定会让你终生难忘。”
这无疑是在诱惑他，在心脏要跳出身体前找回理智，仍然不敢看她的眼睛：“我还有课，要回去准备。”
“好啊，中午你要陪我吃饭啊。”
顾思北终于看向她，答应道：“好。”
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出来太多没用的一面，匆匆离开了。刚才的情景挥之不去，挠得他心痒痒，回校的路上脸上的笑容都消不下去了。
下课前封忆南又给他发来了消息：“我想吃学校的饭，你帮我带一份，来家里陪我吃。”
赵名柯看见他脸上的笑意，手肘推了他一下小声说话：“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回家一趟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家里没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