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梅染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伸出手，他偏头不去看李思：“师姐，这一年你和天瑕长老去哪里了？”
李思顿了一下，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河云南山，我出不来，你身上的魔气……”
何梅染摇头，这一年来，魔气反复，每次这种时候，他只能离开太虚门，不能让人发现他身上的异常，而是，他的心魔，好像也越来越严重了。
李思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再多问，而是搭上了他的脉搏，然后蹙起了眉头，何梅染体内的魔气很乱，很明显是被强行压制的，他估计现在随时都在受那个心魔蛊惑。
何梅染看着李思蹙起的眉头，想起了凝华山的清风剑主，他抿唇，然后问道：“师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李思一边认真地梳理着他体内的魔气，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师姐，和凝华山那个守门人李思，是什么关系？”何梅染有些紧张地看着李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但是，他不想，不想李师姐就是那个所谓的守门人，李师姐就是李师姐，太虚门的李思。
李思手指微微用力，何梅染感受到了，他眼神紧张地看着李思，李思抬头看着他，两人对视。
李思轻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凝华山的李思？”
何梅染先是点头，随即马上摇头：“不是，师姐，我就是觉得，你和那位前辈和像……”
“我就是她，但是她不是我。”李思淡淡回答。
何梅染怔住，他这一年想了很多，想了李师姐会否认，或者李师姐什么也不回答，可是她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了。
李思笑了笑，低头摸了摸怀里叨叨柔顺的猫毛：“我知道我是凝华山的李思，但是我没有那一段记忆，我只记得我是太虚门的李思，你明白了吗？”
何梅染茫然地摇头，李思叹了口气，笑道：“我的意思就是，她是过去，我是现在，现在我是太虚门李思，玲珑峰主的亲传弟子李思。”
何梅染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眼里多了些放松的神情，他用眼角余光看着李思，见李思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他才接着开口：
“师姐，我结丹了。”
李思点头：“刚刚给你探脉发现了，恭喜了，师弟，叨叨脖子上的那只古铃，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何梅染摇头：“不知，当日你走后，叨叨脖子上就突然多出来这一个古铃，这一年来一直挂在它的脖子上。”
李思略微沉思了一下，低头看向叨叨，叨叨抬头，在她脑海里说道：“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啊，这一年我基本上都是和你在一起，这具猫身我没管。”
李思揉了揉猫头，无奈：“好吧。”
何梅染嗯了一声，然后接着问道：“师姐，就是那位清风剑主一直在寻你，你会回去吗？”
李思摇头：“不会，怎么了？”
何梅染低声道：“师姐，我知道这可能是你的秘密，我也有些冒昧，你和那位清风剑主，是什么关系？”
李思轻叹一声，她就知道会面临这种问题，她摇头：“没有关系，何师弟，我是太虚门的弟子，不是凝华山的弟子，日后与他也没有半分关系。”
何梅染看着李思不想多说的表情，他也不再多问，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她在骗你！”
何梅染皱起眉头，又来了，自从李思走后，他自己强行压制了魔气，但是自己脑子里几乎时常都是那个声音，只有他一对什么东西产生疑惑，那个声音就会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他看向李思，李师姐还在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李师姐回来了，李师姐回来了就不会让那个声音继续了。
“师姐……”他开口求助。
“怎么了？”李思回神，看向何梅染。
“她救不了你！谁都救不了你！何梅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我！李思她还在骗你，她和清风剑主的关系一看就不简单，亏你相信她，她一直都在骗你！”
何梅染脸色微微发白，他摇头起身：“没事，师姐，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李思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加之她有好多疑惑想和叨叨聊聊，也就没有注意到何梅染的异常，点点头，让何梅染回去了。
从玲珑峰出来，何梅染下意思转头看了一眼，没有人出来，李师姐她没有注意到，之前明明李师姐只要是他稍微有些异常就能发现的。
“我说了，她根本不在意你死活。”
何梅染没有回答脑子里的声音，而是坚定地往自己的洞府飞去。
“那个什么清风剑主，苏酥喜欢他，李师姐也喜欢他，你看，你什么都不是！”
何梅染状若未闻，只是在进入洞府一瞬间，守门的童子正要上来迎接，却被何梅染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何师兄……”
“我要闭关！”咬着牙说完，何梅染猛地闭门。
“这一年，你看看，你每次入魔都这样，你都这么痛苦了，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你是魔！”何梅染抱着头咬牙道。
“我就是你啊，你忘了吗？何梅染，你忘了渊河下面那些送你上来的魔族子民了？”
“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何梅染闭着眼，他的脑子里却浮现出来了许多他本不拥有的记忆。
混乱的，黑暗的，还有数不清的哭喊声和挣扎。
“我记得啊，我是何梅染，你不记得，可是我记得哦，都记得，这些年你一直在反抗我，你看这段时间和我相处，感觉很不错不是吗？”
“我没有！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真的是假的吗？你信吗？还记得高台村的事吗？不记得了？我帮你回忆一下吧。”
混乱的记忆挤进了何梅染的脑海，他看到自己好像浑身散发着魔气，走在人群里，随着他走过，那些人跪在了地上，他们诡异地抬起头，脖子扭成了麻花状，眼里泛着红光。
“爹！爹！”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中年人的胳膊惊恐地大喊。
何梅染看到自己那猩红的眼睛里带着嗜血的期待。
“看到了吗？这可是我的杰作，给自己的献祭，多么美好啊~”
“闭嘴！这些都是你骗我的！”何梅染抓着自己的头发，鲜血从他指间渗透，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有一丝放松，只要挺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一年里，他都这样挺过来了，就算没有李师姐，他也可以的！
“李师姐？李思？你在期待什么？你忘了吗？你对她根本不值一提，天瑕长老看重她，凝华山的清风剑主也对她念念不忘，你是什么，你不过是一个小弟子而已，你凭什么？”
“不是，李师姐她……”何梅染辩解道。
“不是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你在怕，怕她不管你了，你怕她揭穿你是魔，你怕她，可是你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只能卑微地讨好她！”
“我没有！我不是！李师姐她是为了我！李师姐她不会的！”何梅染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头砸在地上。
“你就像一条狗，苏酥也好，李思也好，你就舔着她们，因为你怕，你怕一旦她们都不管你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哈哈哈，你本来就是魔！”
“胡说！师尊他对我极好！还有，还有娘，还有我娘……”
“你娘？那是你娘吗？不是，你以为的家庭美满，你不是早就看透了吗？你爹不是你爹，你娘，那是你娘吗？”
“不对！你说的不对！”何梅染跪在低头，又一头砸在了地上。
他抬头，露出猩红的双眼，只要挺过去就好了，这些都是幻觉，都是心魔的蛊惑。
“何梅染！”
何梅染整个人浑身一颤，惊恐地抬头看向出声的方向。
逆光里，女子冷着脸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是这一次，何梅染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所有的希望，泪水控制不住从眼角滑落：
“师姐，我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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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谎言】
李思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何梅染，脸色不是很好，她刚才在走神想事，可是等何梅染走了之后，她回神之后才想起，刚刚何梅染的状态很不对劲。
她急匆匆地赶来，就看见了几乎失控的何梅染，一瞬间，既有恨铁不成钢也有难受，在听到何梅染那句“我累了”那句话，李思那点恨铁不成钢的心思彻底消散了。
她走进何梅染，在他面前蹲下。
看着自己眼前蹲下来的李师姐，何梅染颤抖着伸手，然后猛地往前一扑，整个将李思抱住。
李思顿了一下，伸手在他后背轻拍，低声安抚道：“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何梅染将头死死埋在李思的肩头，整个人颤抖着，他嘶哑着声音：“师姐，你不会不管我，对吗？”
李思沉默，她知道他以后会遇到的事情，他会死，会落入渊河，会变成一个真正的魔头，为祸人间，可是现在的何梅染，他一次又一次的在挣扎，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她也许会成为何梅染成为一个魔头的推手，她是他的师姐，答应了他，可是她，也想回家。
没有得到回应的何梅染抬头，战战兢兢地看向李思：“师姐……”
李思猛地按住他的头，把他固定在自己的肩头，不敢去看何梅染的眼睛，她低声道：“我会的，师弟。”
说完，她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坐好，我给你去除魔气。”
“她在骗你。”
“你闭嘴！！”何梅染大喝一声。
李思呆住，然后何梅染慌忙解释道：“师姐，不是，是他，是那个心魔，他在说话。”
李思很快反应过来，她没想到何梅染已经受到这么深的影响了，她点头：“没事，坐好。”
何梅染这才注意到自己正抱着李思，李思半蹲在地上，自己死死箍着李思的腰，他慌忙坐直，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师姐，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李思摇头示意没事：“无碍，开始吧。”
何梅染点头，但是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李思，见她脸上确实没有什么在意的表情之后，才放下心来。
脑海里那些声音再次纷乱起来，他眉头紧蹙，咬着牙忍受着，背后一双手拍在自己背上，他低声念着心经，感受到熟悉的灵气进入自己的丹田。
听到脑子里的声音消失，他暗暗舒了一口气，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李师姐再也没有办法给他去除魔气压制自己体内的魔气，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他要如何给苏酥解释。
过了好一会儿，背上的那双手放下下去，李思起身，她同样意识到相同的事情，如果她不在，何梅染要是还是像现在这样该怎么办？
她当然知道他以后也会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变成魔，可是，不应该是现在，而且，哪怕只有几年，她还是像帮帮他，也是帮帮自己，让自己可以好受点。
“没有办法，因为他本来就是魔。”似乎明白李思在想什么，叨叨的声音有些冷淡。
李思叹了口气，何梅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有些迟疑地开口：“师姐，关于这个功法……”
“我知道，可是你学不了，而且这个功法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是缓解而已。”李思解释道。
何梅染没有什么表情，第一次李师姐帮他去除魔气的时候就告诉他了，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死心而已。
他看着李思沉思的样子，转身离开，不一会儿捧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师姐，你先坐会儿。”
李思也没有客气，接过茶水在一边坐下，她对何梅染的洞府还算熟悉，之前也经常来，她抬头打量了一下，依旧是之前那副模样。
何梅染事甘隹长老的亲传弟子，所住的地方很大，这里也只是他日常修炼所在，前面还有一个小院子，后面带着一个大的住所。
太虚门亲传弟子的洞府都长得一样，李思的也和他的差不多，只不过，李思的洞府比他的看起来更冷清一些，几乎没有什么东西。
“这次的门派大比，师姐，你会去吗？”何梅染从外面端了一副茶水进来，在李思旁边坐下，关切地问道。
李思点头：“会去。”
何梅染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李师姐，那位清风剑主一直在寻你，几个月前来过太虚门，只不过没见到你便回去了。”
李思放下茶杯，看向何梅染：“你是想问我，究竟和那位守门人是什么关系是吗？”
何梅染顿时脸上露出几分慌张：“不是，师姐你要是不方便告知，我……”
李思微微摇头：“没事，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认识陆闻风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就是凝华山的前任守门人李思。”
何梅染有些呆滞，他没想到李师姐承认的这么爽利，他有些结巴地问道：“那师姐，你怎，怎么来了太虚门？”
李思沉吟着回答：“我不知道，我忘记了。”
“忘记了？”
“不是忘记了我如何进入的太虚门，而是忘记了凝华山守门人的事情。”
李思选择了谎言，当她知道自己要去参加门派大比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肯定会暴露，既然这样，那就把自己的过往当做过往，彻底丢弃好了。
“我之前也不知道我就是凝华山的守门人，是有一次意外得知的，但是，我已经忘记了那些事情了。”
“啊？那师姐你……”
“所以，师弟，帮我一个忙可以吗？”李思郑重地看向何梅染。
“师姐，你说。”何梅染端着的茶杯放下去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就是太虚门的李思，虽然偶尔会有些混乱，但是我只认为我是李思，我不想和清风剑主有什么瓜葛。”
“可以当不知道我就是凝华山守门人吗？”李思镇定地看着何梅染，她知道他不会拒绝。
“好。”果然，何梅染没有拒绝她。
答应李思之后何梅染有些忐忑：“那师姐，要是在门派大比，清风剑主把你认出来怎么办啊？”
李思无奈一笑：“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吧，我不承认就好了，我现在是玲珑峰的亲传弟子，他拿我也没有办法。”
何梅染沉吟了一下，随即认可地点头：“我知道了，师姐。”
李思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说道：“那你好好修炼吧，我回去了，关于你体内的魔气，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何梅染起身相送：“好的，多谢师姐。”
离开何梅染的洞府，李思还有些走神，她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按照原剧情，何梅染在从门派大比之后回来之后，心智就完全不一样了，但是还可以控制。
让他彻底入魔的一件事，是甘隹长老的夺舍之后，李思看得出来，何梅染对甘隹长老是感激的，甚至说得上是爱戴，甘隹长老对他确实很好，但是这个好，是基于把和何梅染看做是自己夺舍的身体来看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