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玲伸腿踹了他一脚:“那就滚!别在我这儿碍眼!”
叶淮一愣,随即大喜,从地上蹦了起来,他扇子一合,立马转身:“师尊,我滚了!”
“诶,等等!”木玲叫住了他。
叶淮嘴角还挂着喜色:“师尊还有什么事?”
木玲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你先前不是在找一个叫李思的弟子吗?怎样,找到了吗?”
叶淮怔住,带着些试探地开口:“师尊记起来了?关于李师妹的事?”
木玲皱眉:“什么记起来了?没找到就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叶淮眼中的期待散去,喜悦也淡了些:“那好的,师尊,我先走一步,下山去了。”
“叶淮!”
叶淮回头,看见了冷着脸,满脸写着不高兴的季玉芝,顿时他高兴了:“怎么了?季大少爷脾气这么差?”
季玉芝冷哼一声:“我要和你下山除妖去!”
叶淮“唰”地一下将扇子展开,脸上流露出八卦的神色:“你一个天之骄子,太虚门的一峰之主,和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内门弟子下山除妖干什么?”
季玉芝翻了个白眼:“我爹说的,行了吧。”
叶淮更加好奇:“令尊怎么想的,不是一向看不上我这个轻浮之人吗?”
季玉芝只差给他一拳:“我爹说,你修为低,功夫差,把你护着,万一你死了,我妹得哭死。”
听闻这句话,叶淮的笑容有些僵硬,变得难受起来:“令妹之爱在下实在消受不起啊,得了,你别说了,走吧,师尊说了,随便,不用去大山门领卷宗了。”
“走吧!”
……
沈天瑕坐在青司草堂内,林浮屿依旧红衣裹身,坐在草堂外的悬崖边,手里抛玩着一对两枚太虚铜钱。
他晃荡着一双腿,头也没回:“我那徒弟来找你了。”
沈天瑕睁开眼睛,平静回答:“你不是说你不是林青司吗?”
林浮屿轻哼一声,从崖边爬着站起来:“我想我是我就是,我不想那就不是,是也不是,不必纠结,我走了。”
他走得吊儿郎当,手里依旧抛玩着铜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悬崖边。
沈天瑕也没有回头,伸手给自己斟起茶来:“说,什么事?”
太虚子有些紧张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小师叔,河云南山结界被破,渊河异动,渊河之中妖兽尽出,天下大乱。”
沈天瑕回头看向太虚子,带着不解:“既然大乱,你就带人下山去除妖啊,找我干什么?让我去?”
太虚子怔住,显得呆愣:“可是,先前小师叔不是说,关于商讨一事,太虚门不……”
沈天瑕叹了一口气,不耐烦地摆摆手:“滚吧,我没心情听你说这些,你要是来试探我的想法就不必了,你是太虚子,我又不是。”
太虚子面露喜色,弯腰行礼:“多谢小师叔,我这就安排山中弟子下山除妖!”
说完,他便直接消失在了青司草堂。
等他走后,林浮屿又晃晃悠悠地转了回来:“走了?诶,你说,我要不要也下山去玩玩?”
沈天瑕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望向了天空:“再等半个月吗?”
“什么半个月?”林浮屿脸上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沈天瑕没理他,而是继续坐了回去,一只手颇有些闲情逸致地给自己泡茶。
林浮屿没等到他的回答,锲而不舍地走了上来,坐在他的对面,捧着脸问他:“什么半个月,你和李思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你不是有问天铃吗?自己问。”沈天瑕倒着茶,随口答道。
林浮屿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是林青司,而且,我用的是程道的身份,问天,不就是在他眼前跟他说,‘看我,看我,我是个假货’吗?”
沈天瑕听到这句话反而起了兴致,放下茶杯:“那我替你遮掩一下,你自己问。”
林浮屿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是啊,你还有这个本事,我怎么就忘了,行,我问,但是你记得帮我挡着啊。”
沈天瑕伸手,他身上的那件鸦青色的道袍滑落,飘向了林浮屿,落在了林浮屿的肩头。
林浮屿伸手拉着道袍往自己身上拢了拢,嫌弃地撇了撇嘴:“一股天道臭味,呕。”
沈天瑕冷哼一声:“不要就还给我。”
林浮屿立马就变了脸色,眼中带笑:“要的,不是,等等,直视天道我这眼睛岂不是没了,我记得连李思问天的时候都不能避免,我只是凡人,这不是一下子恢复不了了?”
沈天瑕伸手:“不问,那就还我。”
林浮屿立马拉住道袍:“问问问,你等等。”
他随手从自己腰间取下问天铃,复杂的花纹纂刻,原本是水纹的铃铛,花纹再次变回了鹤纹。
没有什么迟疑,林浮屿一手拉着沈天瑕的道袍,一手举起问天铃,对着天空轻摇了一下。
“叮~”
悠远深厚的铃声响起,与之相随的,是林浮屿眼角止不住的鲜血,血流如注,顷刻间便流了他满脸。
他丝毫不在意,直视着上方,最后,他看见了永恒的天道法则,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也彻底消融了。
法则一条又一条萦绕,组成了一条看不见尽头和源头的银河,这天道银河之中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这时候,仿佛响起了一声铃响,一个身影出现这银河边上,他一副书生打扮,面无表情,眼中无喜无悲。
“汝问何事?”
林浮屿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没想到这个法则投影是林青司,或者说,是时间,他和林青司的关系太近了,在一定程度来说他就是林青司,可是他又不是林青司。
他只是一个林青司的投影,在被困住的一天之中无限重复之间有了神念,他现在,是林浮屿。
“我想问,命运和轮回的去处。”
随后害怕了一下子,但是他还是很快稳住了,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那个身影似乎有些木楞,林浮屿正在疑惑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时,他眼前一花。
那无边无际的法则银河消失了,那个林青司的身影也消失了,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黑得纯粹,不见一点光亮。
林浮屿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伸手往前摸了摸,疑惑道:“难道我回去了,已经瞎了?”
就在他胡乱东摸西摸的时候,他看见了黑暗之中伸出了一只手,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那是一个男人的手。
林浮屿睁眼,看见了沈天瑕正望着自己:“看见了什么?”
林浮屿挠了挠头,身上的道袍落回了沈天瑕的肩头,他带着不解和疑惑:“就看见了一只手。”
沈天瑕皱眉:“一只手?谁的手?”
林浮屿摇摇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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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李思坐在塌上,一张小方桌摆在塌上,桌上摆着棋盘,棋盘之上,黑白子各占据半壁江山,不分胜负。
棋盘的对面,何梅染手执白子望着棋盘沉吟。
李思往后靠了靠,抱起放在手边的软枕,此刻的房间里,张灯结彩,四处张贴着喜庆的喜字。
她抱着软枕看着何梅染:“该你下了,师弟。”
何梅染叹了一口气,将白子落下,此时,棋盘之中只剩下一个棋格,李思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黑子落下。
“又一平局,对弈五十次,次次平局,师弟,还下吗?”
何梅染抬手捡着棋子,微微摇了摇头:“不下了,我依旧不知道师姐想做什么,师姐却也阻止不了我。”
李思将头搁在软枕上,明亮清透的眼睛带着笑意:“你再猜猜看?”
何梅染看着李思的眼睛,勾唇一笑:“不猜了,师姐,我说了,你阻止不了我,所以,你费尽心思让我去轮回一场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思伸手夺过他手里的棋奁,再次扔回了棋盘,棋子四溅,落得到处都是,何梅染丝毫不见在意,翻身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棋子,一颗一棵地又放回手中的棋奁之中。
李思就这样盘坐在塌上,抱着枕头默默地看着他,直到他捡完所有棋子,放回了棋盘之上。
他做到了李思的身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李思的脸庞:“师姐,你真好看。”
李思笑,一只手按在他的手上,:“喜欢吗?爱吗?恨吗?”
何梅染乖巧地点点头:“爱,也恨。”
李思望着他血红的眼睛:“那就好。”
“那师姐,为什么要让我恨你,爱你,让我此生非你不可?”
李思眨眨眼:“你真的爱我吗?何梅染,你看你的名字都是我为你取的,你的人生,你的命运,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为什么会爱我,会恨我?”
“我不知道。”
李思垂眸,眼神落在了已经空无一子的棋盘之上,平淡回答:“就像这盘棋,天算与天算之间,怎么可能论出输赢来呢?”
“所以,师姐你不惜谪仙?”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思看着他的眼睛,不禁笑出了声,“唉,师弟,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太单纯,你是谁,你是非天,你是万妖之主,众魔之首,是世间贪嗔痴的极端,你无形无状,无知无念,你就是一团污秽!”
“我是仙,但首先,我是人,我是由人成仙,你是由魔成人,这两者岂能一般?”
何梅染摇头:“师姐,我懂了。”
李思挑眉:“你真的懂了?”
何梅染站起身,背对着李思,望着窗外的草长莺飞,自那日封印破开,谷露有了阳光,在法术面前,这些花草树木便疯狂地冒了出来,长满了谷露的每一片徒弟。
而魔殿之中,凡是有空地的地方,都是花花草草,更有许多花鸟虫鱼进入,俨然一片世外桃源。
何梅染伸手,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了进来,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中:“师姐,你是想说,我舍不得,对吗?”
李思轻笑:“你既然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你现在随时可以杀我,我就坐在你面前,你可以动手。”
“你死不了,师姐,你和我一样,亘古不灭。”
李思伸手,麻雀飞起,落在她的手掌之中:“你真的确定是这个原因,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何梅染沉默,李思逗弄着手里的麻雀,笑呵呵地开口:“爱我也好,恨我也罢,这不过是七情六欲罢了。”
“你舍不得的,是这种感觉,你从诞生起,你就是世间的恶之所向,可是,你不懂,一个完整的人是怎么样的。”
“你给你自己献祭了那么多人,你不过想知道,身为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是你又不敢。”
“我给了你机会,我给了你名字,给了你人生,教会了你什么是喜怒哀乐,什么是爱恨情仇,让你明白了七情六欲。”
“然后,你醒了,可是,你却不想醒了。”
“为什么?”
“因为你,对这一切,上瘾了。”
“你明白只要你醒了,你就会失去你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恨,是爱,你醒了,你又会变成那通天塔顶的混沌之物。”
“你舍不得,恨也好,爱也罢,你都舍不得,因为你,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人样。”
“住嘴!”何梅染猛地转身,近些日子一向表现得温润的他,此刻表情有了一丝破裂,拳头攥紧,血红的双眼里满是愤怒。
他一声怒吼,李思手中的麻雀被吓走,扑棱着飞出了窗外,李思的眼光丝毫没有落在何梅染身上半点,而是随着麻雀一起望向了窗外。
她盘着腿,再次环抱住软枕:“你又堵不住我的嘴。”
何梅染深吸一口气,上前坐在了李思的塌前,低下了头,柔和了声音:“师姐,不说了好不好?”
李思张嘴,何梅染却一把把她抱住,用嘴堵住了她的声音。
李思毫无反应,像是一块木头,不再发声,过了一会儿,何梅染才松开她,温柔将她鬓边的发丝勾至耳后,低着头轻声说道:“师姐,我们不说这些了好吗?”
李思没说话,他站了起来,轻叹了一口气,随口说道:“我去看看我们成亲时的用度安排如何了,师姐,你若无事,可四处走走散散心。”
李思依旧不答话,他不再说什么,起身往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背后李思的笑声响起:
“你怕了,因为你知道,你的瘾,戒不掉。”
“你的瘾,就是我啊。”
何梅染几乎是没有停顿地走出了宫殿,像是落荒而逃。
等他走后,李思的笑声渐渐平息,刚刚的麻雀再次飞进了屋中,化作了一名少女,黑溜溜的眼睛带着好奇看着李思。
李思放下手里的软枕,从塌上起身,稍稍整理了一番衣装,她对着少女点点头:“我出去走走,随我一起吧。”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圆圆的眼睛带着喜悦,重重地点头,跟在了李思的身侧,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宫殿。
出了宫殿,李思也有些恍惚,若不是这些天她经常出来,都有些不认识这个地方了,谷露的雾气还在,可是原本黑色的土地长出了无数的花草。
花开的满地都是,花香四溢,而且雾气之中鸟鸣声不绝,鸟语花香在此刻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若是散不去的雾气,李思直觉这里应当是某个灵气十足的山谷,可是,带着腐蚀性的雾气不是,以及那长长的渊河也不是。
这里还是谷露,雾气中影影绰绰的魔影让李思明白,她走得缓慢,走走停停,时不时停下脚步四处看看。
雾气之中有好奇的眼神投来,她带着笑意看回去,少女跟在她身后,一步一停,小半天才走出魔殿没多远。
又走了些距离,李思突然听到一阵喜乐,微微一怔,往吹锣打鼓的那个方向走去。
没一会儿,眼前的雾气淡了,李思看见了眼前的一幕,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这里应当是一处广场,那个李思见过的魔族,景修,此刻那根细小的脖子上正挂着一条红绸,不像四肢的四肢上绑着红色绸带,那颗旋涡般的脑袋上,陷进去了一只唢呐,尖锐的唢呐声从里面传出来。
在它身后,更是群魔乱舞了,又像一条肉虫的魔,躯体上用红绸绑着一只大鼓,它正在用它的尾巴敲着鼓,鼓声咚咚响起。
还有完全是没有形状的一团黑气,裹着嚓,黑气之中还夹杂着红色的雾气,黑与红纠缠着,那嚓也时隐时现,不知道在哪。
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身上都带着红色,没有躯体的,就只剩下乐器和红色,有躯体的,身上各处都带着正红。
乐器齐鸣,却不让人觉得悦耳,只觉得让人头疼,闹腾得慌。
察觉到了李思,带头的景修立马停了下来,剩下的魔都纷纷停下,顿时,一众魔族都朝着李思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