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裳此时贴在窗外,殊不知芸娘芸娘也将头靠在墙边,二人一墙之隔却是,却是咫尺天涯!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传来几声嗽响,芸娘便起身来关窗,又去塌上睡了。白羽裳见天色将明,便翻身下了画舫,回客栈睡了。
“婉儿,你快来看。”芸娘惊道。
“怎么了小姐?”婉儿问道。
“这檐下怎么有下雪留下过脚印,莫非是昨夜进了贼了?”芸娘道。
二人翻看一遍,未见贵重物什丢失,又在屋内转了转,芸娘突然发现案几上的字却是有人动过,便道:“定是有人来过,这案几被人翻了。”
婉儿凑上前看了看,心下已明白了八九分,便笑道:“是啊,这贼不是来偷东西的,而是来偷人的。”
婉儿这句话却吓得芸娘脸色发白,道:“你这话怎么说?”
“小姐,这贼不仅偷人,还偷了小姐的心。”婉儿更加放肆起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芸娘疑惑道。
那婉儿见芸娘不解,便道:“小姐,我且问你一句话,倘若你说真话,我便立刻让你得偿心愿。”
“你这丫头又在胡说什么?”芸娘嗔道。
“小姐的心上人是不是白羽裳公子?”婉儿道。
芸娘被这突来的话语给黏在原地,不知作何回答,婉儿见状又喊道:“小姐,是不是白公子?”
芸娘默默的点点头,婉儿大喜道:“小姐,你且快速梳洗,我去拿件衣服,晚了可能就来不及了。”
芸娘见婉儿话语奇怪,还未及多问,婉儿便跑了出去,芸娘梳洗打扮,披了裘衣,遮了面纱,便跟婉儿出了画舫。
婉儿带着她沿着脚印一路跑去,行至一家客栈处才停下脚步,芸娘喘着气道:“婉儿,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小姐暂且稍等,我进去询问一下。”婉儿道。
少倾,婉儿便面漏喜色,出来道:“小姐,我们进去吧。”
“你这鬼丫头,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你不说我要走了。”芸娘嗔道。
“小姐,你就信我一次,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倘若你要是就此离开,可能要后悔一辈子。”婉儿笑道。
芸娘无奈,只得跟她进去,二人进了客栈,捡了一处角落坐下,问掌柜要了壶热茶,在那里等了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芸娘手里端茶的杯子突然掉到了地上,‘啪’的一声将店内所有的目光都聚在她那里,婉儿抬头一看,见芸娘目光如炬,直直的看着前面,婉儿转头一看,笑了笑道:“小姐,你看我们来的对吗?”,说完又招呼道:“白公子,过来坐。”
白羽裳从客房走出,听那一声杯子掉落的声音,望去竟是芸娘,也不知如何是好,杵在原地,婉儿一句话将这沉默的气氛打破,白羽裳道:“哦,原来是二位姑娘。”说罢,走过去坐了下来。
“公子这是何往?”婉儿问道。
“哦,目下四处打探舍妹的消息,便要向北行去。”白羽裳回道。
“你是说白姑娘不见了?”婉儿问道。
“正是。”白羽裳道。
“公子,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回画舫再说吧。”婉儿道。
“这恐怕有些不妥吧。”白羽裳犹豫道。
“有何不妥,故人相见,多叙一会,当然是画舫最合适不过了。”婉儿笑道。
“这~”白羽裳哑言。
“你是怕小姐不让你进她的闺房是吧,没关系,我替小姐做主了。”婉儿皮道。
“婉儿。”芸娘喝道。
“好了,小姐,你还是想想怎么感谢我吧。”说完,婉儿起身拉着芸娘便往回走,白羽裳也只好跟了上去。
回到画舫,来到芸娘的房间,婉儿道:“公子,小姐,你二人先坐,婉儿去给你们倒点水来。”说完,出去将门带上。
二人久坐半天,都没有开口,婉儿敲了敲门道:“小姐,我将水端来了。”
芸娘道:“赶紧端进来吧。”婉儿便推开门,见二人都坐在那里不说话,便道:“小姐,这两年你整天郁郁寡欢,除了弹琴就是写字作画,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我便帮你们开个头吧。”说完走到案几旁做了个手势又道:“白公子,请。”
白羽裳见婉儿来请,便起身走到案几旁,婉儿随手拾起一副画递与白羽裳道:“公子请看。”
白羽裳接过画来欣赏,见那笔法细腻,画风却有些暗淡,一对情侣偎依在湖边,右下方又画有两件陋室,微风吹皱湖面,却是极为生动,左下方又提有一段小词道:
“山长月朗,縠纹轻漾,又陋室寒枝,一点灯昏黄,家狸悄望,情人偎依江水旁;
君意可昶,妾心比将,愿化蝶来舞,余生伴檀郎,清风携爽,盈盈脉脉付流光。”
白羽裳看罢,不禁道:“却是一首好词,里面又含着深情。”
婉儿道:“哦?白公子也已看出小姐的深情?”
“婉儿,不得无礼。”芸娘羞红着脸嗔道。
“小姐,你我情同姐妹,婉儿今日便替你做主了,等到你与白公子结成百年之好后再罚我不迟。”婉儿朗声道。
二人一听这话,却都有些尴尬,芸娘道:“你再胡说,我便撕了你的嘴。”
“那你等我说完再撕也不迟。”婉儿笑道。
“白公子,我且问你,昨晚在窗外的人是不是你?”婉儿转身问道。
白羽裳瞬间便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断续道:“是~是,正是在下,白羽裳一时脑热,污了姑娘清名,甘愿领死。”
芸娘听罢,心里又喜又忧,连忙转过身去,婉儿道:“好你个十恶不赦的淫贼,竟然敢偷窥我家小姐,这要是传出去我家小姐如何见人。”
“但凭芸娘处置,在下绝无异议。”白羽裳愧道。
“怎么处置?就是杀了你也换不回我家小姐的清白啊。”婉儿佯怒道。
“婉儿,你别说了。”芸娘乞道。
“那婉儿姑娘说该当如何?”白羽裳道。
“你个榆木脑袋,到这时候还不肯娶我家小姐吗?”婉儿道。
“这~”白羽裳顿时十分惊诧。
“怎么,我家小姐配不上你?莫说是别人,就是白姑娘也未必及得上我家小姐吧,她可是连续三年的‘魁首’,你再看这才艺,品德,哪点配不上你?”婉儿见白羽裳犹豫,喝道。
“非是芸娘配不上在下,实是在下不敢奢求。”白羽裳道。
芸娘听了心下大喜,又听婉儿道:“你休说配上配不上,直说娶是不娶便了。”说完,一把拉过芸娘,将她手臂上的衣袖向上一捋道:“你抬头自己看。”
白羽裳抬头望着芸娘那雪白的手臂,见一颗守宫砂鲜红如血,不禁暗自愧疚,婉儿又道:“我家小姐虽在这烟花之地,但一项守身如玉,多少王公贵胄求之不得,两年来为了你却日夜茶饭不思,你今日犹犹豫豫的,岂不是伤了我家小姐的心,现今便给个准话,到底对我家小姐有没有心?”
白羽裳听完幡然醒悟,双手抱拳俯身拜去道:“羽裳负了芸娘一片芳心,从今以后,绝无二心。”
“这才是了,小姐,你们聊着,我先出去了,哦,对了,别忘了想想怎么罚我。”说完,甩了个鬼脸,蹦跳着出去了。
见那门关上,白羽裳也不再僵着,缓步走向芸娘,每走一步,却是极为沉重,芸娘顿觉有些晕眩,呼吸越来越急促,白羽裳走到她的身边,拉起芸娘一只手,芸娘只觉如被电击,身上失去力气,动弹不得。
“其实两年来我都不曾忘你,只是发生了好多事,无法来看你。”白羽裳低声道。
芸娘轻轻的抬起头,望着白羽裳清俊的面容,另一只手抚在上面,微启朱唇道:“自你走后,我便朝思暮盼,不敢奢求你整日陪在我身边,哪怕再见你一面,也是心满意足了。”边说眼里边留下泪来。
白羽裳也不再矜持,将芸娘搂入怀中念道:“君意可昶,妾心比将,愿化蝶来舞,余生伴檀郎。”
二人温存良久,门却突然打开,婉儿一个踉跄跌了进来,她起身望着二人尴尬道:“我来是想问问二位用不用早饭,我好去准备,我什么都没看到。”说完连忙退出又将门带上。
芸娘听到门声便离了白羽裳的怀抱,又见婉儿跌了进来,十分羞涩,待她将门关上,白羽裳笑道:“这丫头倒是鬼机灵,我真要好好谢谢她了。”
“她整日家顽皮的紧,没想到还有这番心思。”芸娘回道。
“不管怎么说,她教训的是,白羽裳却是连个小姑娘都不如。”白羽裳道。
“对了,白公子,适才在客栈,你说白姑娘不见了,是怎么回事?”芸娘问道。
“你的词里唤我做檀郎,为何还称我是白公子。”白羽裳戏道。
“那唤你做什么?”芸娘羞道。
“就唤我做檀郎吧,以后见了人,都这样喊。”白羽裳道。
芸娘轻轻扑到白羽裳怀中,念道:“檀郎,檀郎。”
忽又起身道:“差点忘了,你还未告诉我,琳儿妹妹怎么了。”
“哎,说来话长,都是这‘天仙魁首’惹的祸!”白羽裳恨道,遂即便将白羽琳的事告诉芸娘,“本来我想来此寻找琳儿,路过扬州城正巧碰到程飞飞姑娘,她告诉我在这也未见琳儿,我一想之前听你说这画舫主人很是厉害,这里又消息灵通,所以便赶来了,只是到了这里我却不敢靠近你,只得远远的望着。”
“那你就不怕错过一辈子了?”芸娘娇笑道。
“不会,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嘛。”白羽裳柔声道。
“我去帮你问下主人,看看能否帮忙寻找,你在这等着。”芸娘起身出了门,白羽裳便自行在屋里翻阅着芸娘的字画。
过了一个时辰,芸娘从外面回来,进门道:“羽裳,我刚才向身边的人询问过,都没有见过琳儿妹妹,不过我已将此事写信告诉主人,想必不久便会有回信。”
“那真是太好了,芸娘,不知这画舫的主人是谁?”白羽裳问道。
“说与你也无妨,只是千万不要声张,他便是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张浚。”芸娘道。
“怪不得你会如此说。”白羽裳道。
“还有,我听说九华山腊月初十要举行‘万佛会’,到时候定会有很多人前往,你是否也要前去?”芸娘道。
“现在也没什么头绪,不妨前去看看,说不定会有琳儿的下落。”白羽裳回道。
“可距那佛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有何打算?”芸娘道。
“那就暂且在此多留几日,也好陪陪你。”白羽裳道。“哦,对了,你若无事,便陪我去趟玉真门在此的分舵吧。”
芸娘应下此事,入夜,白羽裳便未去他处,二人成了龙凤之好,自此两月,如胶似漆。
两个多月后,白羽裳便准备起身前去九华山观看‘万佛会’,芸娘恰巧有了身孕,便没有跟着前往,临行前芸娘嘱咐道:“如今不比以前,你已是要当爹的人了,不要再意气用事,我们娘俩等着你安全回来。”
白羽裳道:“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回白云涧,再找到琳儿,一家人便和和美美的。”
芸娘听罢忧道:“这些日子也没有琳儿妹妹的消息,主人也被朝廷降罚贬到外地,今年‘魁首’又被欧阳舜英摘去,一时这‘易简画舫’萧条了好多,不过,倒也落得清静,没人打扰。”
“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吩咐婉儿去做,她虽有些刁蛮,但能看出来对你十分用心。”白羽裳嘱咐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二人情同姐妹,她对我好着呢。”芸娘道。
“好了,不说了,还有几天这‘万佛会’便要开始了,虽说路程不远,我也得赶紧上路了。”白羽裳道。
“你先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我已遣人在九华山下的‘来福客栈’为你定了间上房,房钱都已交足,你去了便可住在那里,这是凭证。”芸娘说完便递与了他。
白羽裳轻轻搂过芸娘道:“你如此心细,有你陪伴真是我的福气。”
芸娘娇声道:“我的檀郎,你可要早日回来,我等你。”
二人虽是不舍,但也只得分开,白羽裳轻装启程了。
行了几日便到了‘来福客栈’,白羽裳住下便去堂内要些吃的,见那堂内好多僧人,竟然还有从西方来的,穿着各有不同,白羽裳自思道:“此处多是佛门中人,不沾荤腥,倘若我要是点些酒肉,也却显得不敬,只叫些素面罢了。”于是喊道:“小二哥,给我来碗素面。”那小二听了,回了声“好来,一碗素面。”便去后堂了,过了不久,却又进来几位僧人,看样子却是从吐蕃过来,为首的僧人却是十分年轻,约有三十左右的样子,身后却跟着两位年长的,最后面是两个小沙弥。
白羽裳思道:“这位大师定是不简单,如此年轻竟然走在最前,脚下步履稳重,修为似是不简单。”
那小二哥接待完几位吐蕃僧人,却见堂内已满,便来到白羽裳身边道:“客官,您看这堂内都已坐满,能否行个方便,让这几位高僧与您同坐?”
白羽裳望了望四周,确无空座,便点点头道了声“请”,几位僧人见他应允双手合十,向李鸿渐谢了礼,也要了几碗素面便都坐了下来。
“敢问大师是否从吐蕃来此?”白羽裳抱拳道。
“正是。”那为首僧人的说道。
“请问大师法号如何称呼?”白羽裳问道。
“贫僧法号‘佛偈’,世人皆称贫僧‘佛偈智者’。”那僧人道。“敢问施主如何称呼?”
“在下白羽裳,长白山人氏。”白羽裳回道。
僧人听他报上自己姓名,有些吃惊,又问道:“白施主可是金人?”
“在下虽处金地,却是汉人!”白羽裳回道。“想必大师也是来参加‘万佛会’的吧。”
“正是,这‘万佛会’乃是佛界盛会,小僧身为后辈,岂敢不来。”僧人道。
“大师不远万里,足见心诚,佛祖定会保佑大师成为一代高僧。”白羽裳道。
“借施主美言,小僧定潜心修佛,早成正果。”僧人回道。
说话间,小二已将素面端上,白羽裳道声“请”字,便同众僧一起吃了起来。
用完面,白羽裳回到自己房中,回思着这些各地来的僧众,又想起适才与那‘佛偈智者’的谈话,忽然发现,自己将姓氏告知的时候那僧人却有些迟疑,一时却也想不通,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睡到半夜,突然听得房顶上有窸窣的声音传来,白羽裳连忙起身出门翻到房顶上,见一人从那顶上轻轻掠过,来到一间客房上翻身落下,敲门进去了。
白羽裳连忙跟上,将那窗纸捅开向里面望去,见一书生正与那吐蕃僧人交谈道:“大师,前番已将化成寺去往普陀山送信的三人擒拿,押送燕京,四太子有令,今番‘万佛会’待大师破了佛塔中的奥秘顺便将他们一起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