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声不太喜欢吵闹，三个人便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来，服务员端上菜单，温寒声绅士地交给两个女生来点。
郑书清将菜单摊开在桌上，对尹夏知招招手：“夏知，一起来看。”
尹夏知往她那挪了挪身子，低头看菜单，这家店蛮有特色，连菜单上的各色菜品都是手绘的，尹夏知饶有兴致欣赏着这些画，“好有创意。”
“是吧，味道也很好。”郑书清在菜单上勾画，“我在国外这两年特别想念这个味道。”
郑书清非常会活跃气氛，随口讲着她在国外的糗事，尹夏知紧绷的神经缓慢松懈，唇角弯了弯，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
女生间的友谊总是建立的飞快，郑书清问尹夏知有没有忌口，见她摇头，就开始推荐自己觉得好吃的菜品。
两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忽视了桌上的第三个人。
温寒声单手撑着下巴，另只手轻捏着陶瓷杯，手指轻轻敲了敲杯壁，轻微的响动就吸引了尹夏知的关注。
她舔了舔嘴唇，和温寒声认识那么久，单独吃饭的次数寥寥，除了知道他不喝酒以后，忌口什么的尹夏知一概不知。
尹夏知：“要不你也一起看看？”
温寒声正想说不用，郑书清嫌弃的话语快他一步，“他啊，忌口多了，内脏不吃，也不吃乌鸡卷，豆腐制品也讨厌得要命，这些我都没点，咱们再挑点自己喜欢的。”
温寒声眉头皱了皱，被刚好抬头的郑书清捕捉到，她没生气，笑吟吟地追问句：“我说的不对吗？”
温寒声在这一刻选择沉默。
尹夏知没多想，双手捧着脸颊，鼻尖泛红，不知是热气蒸的，还是冷风吹得。
她眼神柔软，心情也很好，像往常那般有点小抱怨，又有些小嫌弃地说：“温寒声，你嘴巴还挺挑，怎么长这么高的？”
温寒声眉宇间的褶皱松开，低头抿了口大麦茶，喉咙过了水，声音显得更清朗，“大概是……基因吧？”
真欠揍的回答。
尹夏知转念一想，眼睛弯成月牙：“这话被晚晚听到会揍你吧，我和书清姐都高，只有晚晚才不到一米六五。”
郑书清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笑着问：“你也认识逢晚？”
温寒声凉凉睇过去一眼，“岂止是认识，两人还狼狈为奸。”
郑书清了然，“闺蜜呀。”
等待上菜的时间，郑书清指了指木屋里的小酒吧，“里面有照片墙，我走的那年拍过照片，要不要去看看？”
尹夏知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犹豫地点了点头。
木屋内的面积不大，左侧是座椅，右侧悬挂着巨幅的照片墙，从开业那年起，每年的照片都整齐挂在指定区域。
郑书清找到出国那年的照片，踩着凳子上去将照片拿下来。
“来送行的都是主席团的人，大都毕业了，你可能不认识。”
尹夏知看了眼，确实不眼熟，她只认得郑书清和温寒声。
“当时温寒声是破格进入主席团的，我们学校的规定不是大二才能竞选部长吗，但他太出色了，大一就当了部长，大二的时候直接被推荐成副主席了。”
郑书清回忆着过往，话语中的赞赏掩盖不住，冲尹夏知挤了挤眼睛：“打破历史的人。”
照片背后还写着当年的愿望，郑书清拿了支笔，在愿望清单前画了个大大的勾。
【希望能成为舞团正选。――郑书清。】
郑书清思索两秒，又伏案写了句新的愿望：
【希望今年能竞选为芭蕾首席，如果今年不行，那就明年^_^――郑书清。】
对比书清学姐的志气满满，尹夏知觉得自己就像条咸鱼，没有明确的目标，自然也没有实现目标的勇气。
她也没有浑浑噩噩度日，成绩永远排在第三名，高中时是这样，大学也是这样，不是拔尖的种子选手，也不是扯后腿的存在。
说她不思进取吧，她还在学生会任劳任怨。
说她破釜沉舟吧，她也没想过当学生会主席。
尹夏知难得静下心审视自己的不足，这都要感谢书清学姐，强有力的对比下才能产生极大的落差感。
“吃完饭我们三个再合张影吧？”郑书清建议道，“就当留念了。”
尹夏知笑着点头，“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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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将菜品端上桌，冰可乐还冒着凉气，尹夏知伸手去拿，还没碰到瓶身就被温寒声拍开爪子，“别喝凉的了，免得又不舒服。”
他一提醒，尹夏知才缓缓意识到，马上到她的生理期了。
她憋了下嘴巴，有种被管教的错觉，揣起被打的手手，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个男人竟然还把她的生理期记住了！这么私密的东西！！！
尹夏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得脸通红。
“那我去拿瓶常温的。”
尹夏知走去吧台，小木屋中灯光昏暗，座区那多了几个男人的身影，他们抱在一起喝酒。
尹夏知经过时，其中一个猛然噤声，拍了拍旁边的同伴。
“这不是那谁……”
尹夏知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打量，频闪灯恰好投射过来一道明晃晃的光柱，她看清了这群人的脸。
“虎哥！！！”
虎哥喝了不少酒，被人凑到耳边一叫唤，耳膜差点爆掉。
他骂骂咧咧坐直身，嘟囔道：“什么啊……”
一抬眼，对上女孩清凌凌的视线，尹夏知挑眉，扯动嘴角拉出一个冷漠的弧度，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路边小狗狗的排泄物。
虎哥捏得拳头嘎嘣响。
同伴拽住他的肩膀，“咱不冲动，冲动是魔鬼哈。”
尹夏知拿着可乐回到位置上，他们两人正聊到温寒声的推荐名额上，郑书清夹了片羊肉，细嚼慢咽吃完，“公示期就这几天了吧？”
温寒声没有动筷子的欲望，喝着杯里的茶水。
郑书清提醒他：“注意点啊，我爸说最后几天查得最严了。”
温寒声点头，“知道了。”
一顿火锅吃了快两个小时，郑书清天南海北的聊，尹夏知听得津津有味，温寒声就像端坐的制冷器，话少，眼睛倒是好使，每当尹夏知若不经意去碰冰可乐时，都能被他抓个现形。
吃饱喝足，郑书清叫来服务员给他们拍照。
这次三个人，没有合照中那样拥挤，尹夏知坐在中间，郑书清凑过来一点，冲着镜头比剪刀手。
郑书清突然喊停：“等等，我忘记补口红。”
她弯腰去拿包，服务员却来不及停住按快门的手，“咔嚓”一声，拍立得缓慢吐出照片。
“没事没事，咱再拍一张。”
服务员好脾气地等她补妆，然后再次举起相机。
又拍了一遍，郑书清拿着照片挂到照片墙上去。
温寒声起身，淡声说：“我过去一下。”
是要去写愿望吗？尹夏知没开口问，她以为温寒声是那种不会许愿，全靠自己努力的唯意志主义者。
昏暗的木屋中，温寒声走到吧台，找到刚才拍照的服务生。
“请问，您拍的第一张照片还在吗？”
服务生擦了擦手，打开抽屉递过去，“在的，这张照片看着不错，我就没舍得扔。”
温寒声接过来，礼貌道谢。
借着幽暗的灯光，他俯身在照片背面写上一行字，之后翻到正面，垂眸笑着看了照片许久，指腹轻轻蹭过女孩白净的脸，薄唇轻启，“也不是木头，怎么不开窍呢。”
服务员听到他的喃喃自语，扑哧笑出声来。
温寒声眉眼间尽是无奈，手指扣住卡片两侧，“麻烦我们离开之后，帮忙挂上去。”
服务生笑眯眯点了下头，“也希望你喜欢的姑娘早日开窍。”
温寒声回头，越过昏暗的光线，目光径直落在尹夏知的背影上。
似乎有所察觉，她转过头，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远远地，尹夏知看到温寒声的嘴唇张了又合，说了一句话。
好像是。
“如我所愿。”
第21章 冬至（1）
舞团的管理极为严苛, 每次演出前每位舞蹈演员都要注意饮食，虽然这次参加校庆不算正式商演，但郑书清离团去吃火锅, 还是引得团长一顿念叨。
回酒店的路上, 郑书清接到团长的电话, 无奈耸了耸肩膀。
团长是中美混血，在电话中变换着语种数落郑书清，“大晚上吃火锅, 你知道会长多少肉吗？书清, 你太不理智了。”
郑书清细声细气地安抚：“没关系的, 酒店有健身房, 回去之后我肯定会去运动。”
团长知道她自觉, 就没再说什么，“好了，快些回来吧。”
郑书清挂断电话, 伸了伸懒腰：“今晚又有事情做了。”
四处寂静, 两人谈话的内容清晰可闻，尹夏知抿了抿嘴唇, 笑着说：“你对自己好严格。”
郑书清：“毕竟是吃年轻饭的, 不得不为呀。”
尹夏知属于那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人属性，这得益于她吃不胖的体质，即便夜宵吃了火锅，她看到床, 一定闭着眼躺上去, 绝不犹豫。
她也知道这么做不健康, 如果多动弹动弹, 体寒的毛病不至于这么严重。
思及此，尹夏知心虚地垂下眼。
耳畔落下一声低沉的笑，尾音丝丝缕缕萦绕，惹得尹夏知耳尖一阵发烫。她掀起眼皮，温寒声也恰好垂眸，四目相对，她好像读懂了男人眼神中的揶揄。
温寒声绝对是在内涵她懒惰，不爱动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若此刻仅有他们两人在场，尹夏知一定会嘴硬不肯承认。
但书清学姐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例子。
尹夏知努努嘴巴，内心腾生出一股无力感，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有郑书清这样的觉悟，差距一点点累积，最后变成两个世界里的人。
步行到了酒店门前，郑书清笑吟吟说：“感谢你们陪我吃饭，我先上去了。”
尹夏知挥挥手，目送女人的倩影消失在视野内。
秋风寒凉，她没穿外套，寒气顺着脚后跟攀爬，她瑟缩了下。
一件带有体温的西装外套迎面兜落，衣摆垂下，长度快赶上她的裙子了。
清冽的冷杉香拂过鼻尖，在寒夜的映衬下，这冷感的香水味倒让人心头熨帖。
“几月的天了，还敢穿成这样出门。”温寒声冷不丁教育她一句，“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尹夏知苦着脸：“你早点说我就回宿舍换了。”
温寒声唇畔噙着轻淡的笑，大概无奈极了，伸手挽起衬衫衣袖，一副家长教训小孩的准备姿态，“还嫌我教训晚了？”
尹夏知皱皱鼻子，指着路灯下的监控探头，试图提醒温大会长保持理智，文明社会不能动手。
温寒声抬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瞥了眼。
很快收视线，他单手抄进口袋，弯腰靠过来点，一瞬间，周身萦绕的冷杉气息仿佛注入灵魂，拼命钻进她的感官。
温寒声似笑非笑，声调微微扬起，“文明社会不能打人，但能做点别的事吧？”
尹夏知没领悟到他口中“别的事”是什么事，讷讷盯着他的嘴唇看了数秒。
距离还在一点点拉近，近到她的鼻腔已经分辨不出冷杉的味道。
似与她的世界融为一体。
她好像知道温寒声说的是什么事了。
但尹夏知无法后退，脚底像被紧紧黏住，动弹不得。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脑海中恰时冒出那个旖旎温情的午后，温寒声的吻落在手腕处。
那一刻，她还想入非非，觉得这张嘴巴更适合用来接吻。
只是那时候她没想到，在不久后的某一天，非分之想会变成现实。
视觉的消失使得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风声过耳，心跳怦怦。
过强频率的心跳造成的紧张感无法隐藏，于是温寒声注意到女孩颤抖的睫毛，和不知所措攥紧的手指。
算了，当下不是好时机。
把人吓到就得不偿失了。
温寒声抬手拉住外套的衣襟，将女孩整个包裹住，“下次就不是口头教训了。”
尹夏知猛然睁开眼睛，目光稍显怔然。
难道她想多了？温寒声根本……没想亲她。
尹夏知觉得荒唐，她怎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
她声音一沉，心情莫名低落下去，“你还能真动手不成。”
尹夏知低着头往路边走，没注意到台阶，险些跌下去。
温寒声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衣领，把人拉回来，像提溜一只小鸡仔，毫不费力。
尹夏知随惯性向后一倒，肩膀抵在温寒声的胸膛上。
“……”
尹夏知瞬间清醒了。
一句“抱歉”到了嘴边，不等她说出来，拉住她衣领的手缓慢下移，牵住了她的手腕。
尹夏知抿住唇，抬头看向他。
温寒声却没有低头，连脑袋都没有偏移一寸，目光直直看着对面的人行道，唇角微勾，笑意清浅，“其实……‘口头教训’也不是不行。”
尹夏知明显听出他话语中的那几个字被故意加重了音量。
狗男人，明明就是想亲她，还装得道貌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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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夏知心头的包袱落下，她没有自作多情，是温寒声这人心思太深沉，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她一本正经点点头，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又是踩着门禁的时间回到学校，温寒声照例先送尹夏知回去。
这次没走西门，也不必经过那条阴森的小道。
宽敞的林荫路僻静无人，路灯洒下昏暗的光束。
尹夏知装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她拿出来看，郑书清发来的好友申请。
她笑眯眯点击同意，不由得感慨句：“书清学姐人真好，我以为会很高冷呢。”
温寒声觑她一眼，凉凉道：“她前些年闹得很，拉我们在值班室打牌，结果被书记抓个现行，我们每人罚了三千字检讨。”
尹夏知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哀怨，想必光风霁月的温大会长，就写过那一次检讨吧。
“怪不得现在的学生会冷冷清清。”尹夏知偷偷笑，“写检讨很丢脸吧？”
温寒声眯起眼，半是威胁道：“想试试？”
尹夏知连忙拒绝：“我这么乖的一个人，怎么会被罚写检讨呢。”
这一秒，尹夏知忘记有个成语叫“一语成谶”。她沉浸在“温寒声写过检讨，但我没写过”的喜悦里，仿佛在一点点弥补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远处，三五人聚集在一起，身影笼罩在黑暗里。
她脚步一顿，直觉不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