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夏知捂了捂嘴巴, 然后默默拉起被子盖住脸, 只剩头发铺在枕头上。
耳畔响起细细簌簌的响动, 她拉下被子，看了眼手机，温寒声靠在床头, 头发半干状态, 这样睡觉一早起来绝对头疼, 尹夏知命令他去吹头发, 温寒声不为所动, 低声似耳语，“靠近点，让我仔细看看。”
尹夏知哦了声, 乖乖凑过去, 五官占据整个屏幕，她晃晃脑袋, “你现在好忙, 我们见面的机会都少了。”
温寒声撑起沉重的眼皮，想起宋涛说得那些话，虽然刺耳，却不无道理。
工作太忙，时间和精力所剩无几, 引起女朋友的不满是迟早的事。
可他又无力改变, 至少在最近阶段, 他很难去做到感情和工作的平衡。
好像不是所有事, 他都能处理的得心应手。
温寒声薄唇抿住，没有立刻说话，尹夏知也不想他太累，赶忙说：“我这学期也好多事情呢，想参加换届选举，专业课也多，所以――”
她顿了下，大概出于乐观的天性，并不在乎这种聚少离多的相处模式，“温寒声，你必须把假期留给我，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温寒声不安的情绪被安抚，莫名安心下来，他目光柔软看着她，点头说：“随你支配。”
尹夏知喜滋滋道：“这还差不多。”
温寒声去吹头发，尹夏知搜索了全网的情人节攻略，无非是那几个选择，再加上之前承诺过陪他去看电影，结果两人都太忙，这项行程就耽搁了。
他回来，尹夏知说：“情人节是下周二，你只有晚上有空，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吧。”
“你挑片子，我来安排。”
尹夏知来了精神，一点也不困了，马上去看最近上映的影片，三部文艺爱情片，都是改编自青春小说，尹夏知高中时看过，很好奇会拍成什么样子。
现在想想有些情节很幼稚，比如女主写的情书莫名出现在了男二的书里，她挑了几个无脑的情节讲给温寒声听，起初他还笑着指出更多纰漏，渐渐地，声音低下去，尹夏知觉察到什么，停住话语，缓慢回到视频界面。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男人凌厉瘦削的侧脸线条，他闭着眼，大概实在捱不住，眉眼间的疲惫泄了出来。
尹夏知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吵醒他。
没忍住又偷偷看了两眼，最后不舍得挂断电话，早知道就放他去睡觉了。
不知为何，看他强撑精神陪她说话的样子，她会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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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涛大概也不想温寒声抢了他的风头，后续的工作全部由他亲力亲为，就在苏雪以为两人的关系得到缓和时，例会上，郑司长慢条斯理宣布，“今年有个驻法外派的名额，可以自由参选，提前知会你们一声，好好准备。”
外派的机会可遇不可求，驻外几年，再回来就不止是升职的好处。
但名额只有一个，司里优秀的人数不胜数。
大家没怎么报希望，倒是宋涛，主动去办公室要了参选表。
苏雪翘着头观望，又回头看看不为所动的温寒声，最后没忍住，拉着陈宏亮去做思想工作，“温寒声，你不准备试试吗？这次的机会挺好的。”
而且这次外派至少三年，那些前辈舍不得抛开家庭，恰好给他们年轻人留足了机会。
温寒声暂时没考虑，修长的手指轻敲着咖啡杯，忽然想起什么，掀起眼皮，一本正经说：“确实有个问题，想咨询你们的意见。”
在陈宏亮的认知里，温寒声就是万能的，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地方需要他们的帮助。
苏雪义不容辞地拍拍胸脯：“你尽管说，我们替你想办法。”
“倒也不是难题。”温寒声莞尔，身子往后靠了靠，神情难得懒散，“就是想问一下，第一次约会看电影，应该选个什么类型的片子？”
陈宏亮：“……”
“声哥，你是来扎我心的吧？”
专业上拼不过就算了，情人节还要被塞狗粮。
苏雪把陈宏亮挤到一旁，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掏出手机来做分析，最后选定一部网上说亲密戏超多的文艺片，“到时候气氛到了，该做什么我就不多说了哈。”
陈宏亮反驳道：“我们声哥是正人君子好吧，把你龌龊的思想收一收。”
苏雪瞪他一眼：“没谈过恋爱的小处男请闭嘴。”
两人一言一语争辩起来，温寒声若有所思，拿着咖啡杯去茶水间。
宋涛恰好也在里面，两人撞上，宋涛也不藏着，直言不讳道：“我会参加这次的外派竞选，你呢，要公平较量一场吗？”
温寒声低头，热水袅袅升腾，衬得他神情晦暗不明。
半刻，他漫不经心重复道：“公平较量？”
“如果我没记错，外派名额的笔试有语言考察。”
温寒声在大学期间自学过法语，这在班级里不是秘密，但宋涛也不甘示弱，从年底就补习外语。口语自然比不了温寒声，应付笔试还是绰绰有余。
宋涛放下狠话：“你只管报名就好，到时候别输得太难看。”
他转身离开，温寒声拨动饮水机的按钮，垂眸看着泛起涟漪的水面。
外派的机会确实可遇不可求，但他只顾自己的未来，只身去了法国，尹夏知该怎么办。
长达三年的异国恋，会消耗掉许多热情。
他不敢赌。
-
尹夏知下课后，打车来到外交司行政大楼，她在门口等，转来转去的身影吸引了门卫大叔的注意。不过她长得不像坏人，大叔背着手走过来和她攀谈：“小姑娘，等人啊？”
毕竟是第一次正式的约会，尹夏知特意打扮过，京市的气温接近零度，她穿着半身裙，光腿神奇抵挡不了寒风，她原地跺了跺脚，唇畔呵出一口白雾。
尹夏知笑眯眯点点头，“等男朋友呢。”
大叔好奇，“你男朋友哪个办公室的？”
“我也不清楚。”尹夏知双手揣在兜里，乖巧说，“他今年刚入职，您可能见过他，长得可帅了。”
两人攀谈了几句，大叔不忍心小姑娘在外面挨冻，“小姑娘，带身份证了吗？你登个记，进去等他吧。”
尹夏知不确定，打开斜挎包看了眼，还真在夹层里找到了。
她递过去，等着大叔登记好，礼貌道谢后往行政大楼走。
这时段人来人往，下班的员工成群结队，又赶上情人节，气氛热闹许多，没有上次来那般肃穆。她往前走，经过走廊，不远处的会议室大门打开，熟悉的人影走出来。
尹夏知脚步顿住，正想打招呼，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定在原地安静看着。
宋涛手里拿着文件，面色青白，大概被训斥了，他深吸一口气，捏住文件夹的手指力道极大，手臂处的青筋都绷紧了。
而温寒声，眉头微蹙，抿唇没讲话。
“你是不是故意的？”宋涛将文件打开，指着其中的一串数字，“我不信这种错误你能犯！”
他“啪”的一声扔掉文件，纸张散乱满地。
后面，陈宏亮和苏雪也跟出来，两人战战兢兢，不知从哪开口劝导。
宋涛负责的医疗器械的案子，仅因为一个数字的错误，使得市立医院险些亏损三百万元。
这份文件，是温寒声检阅后，递到宋涛手里的。
苏雪咬了下嘴唇，低声说：“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温寒声吧，文件递到你手里，你该再检查一遍的。”
陈宏亮瞪大眼，扯了下苏雪的袖子。
话音刚落，周身的气氛更为剑拔弩张了。
宋涛嗤笑一声，“温寒声犯的错就不是错了？你们对他可真大度。”
苏雪皱眉，“你别曲解我的意思，这明明是你们两个共同负责的工作，出了事你一点责任也不担的？”
陈宏亮刚想劝和，被温寒声一个眼神制止。
隔着半条昏暗的走廊，尹夏知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黄昏稀疏的光线，透过窗户零落在温寒声的背影上，她看着他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下，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慢镜头，他蹲在宋涛面前，一张张整理好散落的文件。
尹夏知的心脏感到一阵钝痛。
那个在她印象中，永远风华正茂的少年，身影疲惫地，勉强地，弯下了腰。
尹夏知急匆匆收回目光，靠在墙上，不忍心再看一眼。
“是我的疏忽，没必要为这个吵。”温寒声心平气和地说，“晚上临时会议开始前，我会把整理好的资料，以及致歉书发给你。”
宋涛急红了眼，怒气冲冲转身离开。
温寒声也回了办公室，苏雪和陈宏亮去茶水间，路上忽然想起来，“温寒声不是要和女朋友去看电影么，估计约会泡汤了。”
两人经过走廊拐角，与尹夏知擦肩而过。
陈宏亮啧了声，直男发言：“你们女生就是太注重仪式感了，我们这工作累死累活，哪有时间陪你们过节。”
“……”
一字一句，清晰传到尹夏知耳中。
她垂了垂眼睛，用手拽了下过膝袜的边缘，她挑选了好久的衣服。
化了很久的妆。
但做这些时，她一点也没考虑到，温寒声累不累。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温寒声发来消息。
【知知，今晚可能要晚一些，结束后我去接你，好吗？】
也许是昏暗的环境下，屏幕光线太刺眼，令她眼眶酸涩。
尹夏知吸了吸鼻子，慢吞吞打字回复：【要不我们改天吧。】
作者有话说：
阳了，被隔离很久，状态不好，抱歉。
第51章 春分（1）
不想温寒声多心, 尹夏知发完消息，拼命忍住心底涌出的酸涩，补充一句：【导师临时找我, 我这边也好忙TAT。】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 温寒声没有察觉到半分异样。
尹夏知关闭手机, 原路离开行政大楼，走出大门时，大叔瞅瞅她, “咦, 男朋友呢？”
尹夏知强撑着笑, 但发出来的声音又涩又哑, “临时加班, 我先回去了。”
大叔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行政大楼的灯有时彻夜长明，每日发生的紧急事件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在里面办公的全是遴选上来的优秀人才, 在他们的世界里，似乎没有疲惫的概念。
永远忙碌, 像是异世界的怪人。
尹夏知不想回宿舍, 离开前和梁晗说了，今晚要去看电影，如果现在回去，很难没有情地解释清楚。
对面的商圈有不少咖啡店，尹夏知买了杯热拿铁, 坐在角落, 店里的暖气开得足, 浑身渐渐积聚起热度, 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情人节的夜晚，街边人潮拥挤，卖气球卖花的小贩渐渐多了起来。
还有一些小朋友，提着花篮，里面装满单枝的玫瑰，他们推开咖啡店的门，走到每一对相依偎的情侣面前，乖乖软软地问：“哥哥，要不要给漂亮姐姐买支花？”
任谁也拒绝不了的口吻。
尹夏知撑着下巴，环视四周，忽然发现只有她一个形影单只的。
那个卖花的小朋友看了她一眼，然后绕过她，去找其他顾客。
碰到一些不买花的，他鼓鼓腮帮，低着头准备离开。
尹夏知被忽视，挺不服气的，叫住小孩，“小朋友，你这花怎么卖呀？”
小男孩哼哧哼哧提着花篮，走到她面前，走近后，尹夏知才发现是冒牌玫瑰，大概是某种月季，长得和玫瑰差不多。
“十元一支，姐姐你要买吗？”
尹夏知佯装不满，“小朋友，刚刚为什么绕开我了，我长得很吓人吗？”
小男孩立刻摇头，实话实说：“因为你是一个人啊。”
尹夏知皱皱眉头，“一个人怎么啦，一个人就不能买花吗，姐姐想给男朋友买花。”
“哦，姐姐。”小男孩童言无忌，“别人的男朋友都在陪小姐姐，你的男朋友为什么不陪你呢。”
尹夏知哑然，没想到和一个小朋友能扯那么多。
还句句往她心尖上戳。
“因为……”尹夏知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淡，“姐姐的男朋友工作太忙了，要加班。”
小男孩眨眨无辜的大眼睛，“那你可以换一个能陪你的男朋友。”
多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
尹夏知被逗笑了，拿手机扫了他胸前挂着的付款码，“剩下的花我全要了。”
小男孩夸张地“哇”了一声，拍马屁的话张嘴就来：“你是我遇到过最漂亮的姐姐！也是最有钱的姐姐！”
小男孩把篮子也留下了，尹夏知拨了拨包装花束的塑料纸，刚开心没多久的心情，又沉下去。
一杯咖啡，她只喝了两口，温度由热变凉。
店里的人也渐渐离开，奔赴下一个约会地点。
还有许多刚看完电影的人，结伴来买饮品，尹夏知没去看时间，一个人坐在那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温寒声打来的电话，她并不意外，接通后，熟悉的声音响起，“知知。”
余光扫过屏幕上的时间，原来已经九点多了。
尹夏知垂了垂眼睛，忽然就好委屈，她用力闭了闭眼，低声问：“你忙完啦？”
车子启动的声音很清晰，温寒声嗯了声，立刻说：“我现在去接你。”
尹夏知状态不好，抓着裙摆，犹豫地呢喃：“太晚了……我们还是――”
“知知，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不好。”温寒声打断她，声线磁沉，莫名安抚人心，“有些话，我们当面说，好吗？”
尹夏知抿唇，低低应了句，“好。”
“我其实已经出门了。”她扭头望向窗外，对面的行政大楼恰好驶出一辆车，“我在外交司对面的咖啡店。”
我等了你很久。
她不说，温寒声却意识到了。
他出现的速度格外快，身上穿着正装，连大衣都没来得及穿上，推开门的身影风尘仆仆，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
尹夏知坐在昏暗的角落，看着他一步步走来，忍了许久的眼泪，突然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砸下来。
温寒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的小姑娘化了精致的妆，长发卷成温柔的波浪，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精致美好的。
可她在哭。
她面前还放着零散的几支花，离开滋养的土壤太久，花瓣蔫巴巴皱着。
温寒声想象不到，她一个人买花时的心情，只是稍微想一下，他内心就一阵钝疼。
期待了许久的约会被放鸽子，多难受啊。
还有下午的短信，为了他能放心工作，强忍着不开心，也要给他说“其实我也在忙”。
温寒声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