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左夏大步走来,脸色冰冷,眼底仿佛有着无法融解的寒意,若不是他身着具有标志性的白色官袍与官帽,以及官帽写着‘一见生财’四字,恐怕会被人误认为是那位冷酷的黑无常。
“大人!”
鬼差们齐齐见礼。
“众鬼差听令,”左夏语含杀意:“文广鬼神里勾外连,挑唆十八地狱鬼王叛乱地府,我已得阎王召令,封禁文广殿!抓捕、审讯文广殿内所有鬼差!”
左夏的命令在鬼差们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文广鬼神已经是地府鬼神,为什么还要背叛地府?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人,这实在让他们想不通啊。
左夏带着鬼差赶往文广殿,设下绝杀阵法,没有他的允许,擅自离开或进入都会被阵法绞灭神魂。
在他们进去没有多久,就有个鬼差悄无声息走出殿内,但它还没有走出五步,就感受到神魂被撕碎的痛苦,发出一声惨叫,立刻魂飞魄散。
半天时间后,审讯结束。
左夏将审讯结果递交给了判官楚陌玉。
楚陌玉带着审讯内容,再次来到了薛侯爵殿。
薛侯爵看到他很是无奈:“楚判官,你刚对文广鬼神动手,就来我这里,外面恐怕都以为我跟你要造阎君的反!”
楚陌玉微笑道:“薛侯爵问心无愧就好,何须旁人的看法?”
薛侯爵摇头道:“我当然问心无愧,因为我只想安安心心准备我的死劫,你们聊吧,我就不奉陪了。”
薛侯爵转身离去。
楚陌玉也觉得薛侯爵挺难的,自从阎君来这里,这薛侯爵殿的主人就好像换成了主人,殿内最高的那个位置,薛侯爵就一直没能坐上去。
不过,虽然心里这么想,楚陌玉是不会说出来的,毕竟,占据高位的这个人,才是他老板。
楚陌玉将审讯内容递给严昱,道:“文广殿内的鬼差大部分都不知道文广鬼神跟外面有所联系,祂的心腹知道的多一些,他被文广鬼神派到人间两次,分别是一千年前,还有一次,就是泰媪……哦,是无间地狱那位被薇薇判罪之后。”
“一千年前他按照文广鬼神的要求,将一个刚出生就被遗弃的婴儿,送到一个膝下无子的老人身边,那个老人得了龙虎山张道陵的亲传,婴儿长大后,老人把自己所学传给了这个孩子。”
“最近那次,他去见了我们一直找不到的那个人。”
严昱翻看审讯记录,头也不抬道:“那个老道士?”
楚陌玉点头道:“是,现在的问题就是,那个婴儿是谁?文广鬼神为什么会跟老道士扯上关系?算上无间地狱的那位泰媪,老道士认识的鬼神已经有两位了,他完全可以请这两位帮忙,把他心心念念一辈子的女人从地狱里救出来,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严昱放下手中的审讯记录道:“我们一直没有怀疑的事情,现在反而成为最大的疑点。”
楚陌玉正色道:“是的,阎君,老道士的动机很可疑,他做得那些并不是为了救出他的爱人,只是我想不通,他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地府混乱崩溃?而他在阴间这片土地上面,建立起新的秩序?”
严昱看向楚陌玉道:“我有个猜想,你还记得孟婆曾对你说过,是败帝帝俊让她进轮回长河找生死簿吗?”
帝俊是上古天庭帝王,也是妖族之首,三界之战落败,从此有了败帝的名号。
楚陌玉想着严昱说起帝俊背后的含义:“当时我告诉孟婆,帝俊死了,孟婆非常惊讶。”
严昱问道:“帝俊真得死了吗?”
楚陌玉愣了愣:“您是说帝俊的死有问题?可妖族覆灭不是因为天道吗……”
严昱摇头:“帝俊不是妖族,他是神族,现在天庭上面的神族,还有好几个是昔日妖族的大统领。”
楚陌玉惊愕看着严昱:“这么说,帝俊可能真得没死?”
严昱敲了敲桌上的审问内容道:“我不是一直找不到老道士的真魂吗,如果他的魂魄不在人间也不在阴间,那么,找不到也就有了解释。”
楚陌玉已经明白了严昱,但依然为这个猜测而感到震惊:“帝俊在天庭……”
这时严昱起身道:“走吧,薇薇回来了。”
……
司月薇、严昱的分魂还有一个上蹿下跳的光球回到了地府,司月薇和严昱的分魂同时恢复了记忆,而光球要慢许多,它被孟婆从过去里捞出来本来就是半残,又在轮回长河里游荡千年,脑袋里的记忆不知道被长河里的水洗了多少遍,恢复记忆确实需要些时间。
看守轮回台的鬼差走上前道:“司帝王,您回来了!”
鬼差并不知道小男孩的躯壳里面是严昱的分魂,只知道小男孩是奉阎王殿的命令跟着司帝王进入轮回笔,却没想到他们进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后多了个球。
光球记忆很混乱,一会是它被条巨蛇给撕成碎片,一会是它作为生死簿在轮回殿内,为诸鬼判命定罪。
光球身上的光也跟着时明时暗。
鬼差嘀咕着,真是奇怪的球,怎么跟灯泡似的,还是快报废的那种。
他笑着道:“司帝王,您进轮回笔这段时间,地府发生可多事了。”
司月薇大大的眼睛充满着好奇:“什么事情呀。”
鬼差嘿嘿笑道:“十八层地狱发生叛乱了。”
司月薇惊呼,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赶往地狱。
十八层地狱可是她在管啊!
鬼差看到小司帝王那般着急忙慌的样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补充道;“已经镇压了!”
司月薇小短腿刚迈出两步就听到鬼差这么说,停下脚步,回头看鬼差:“镇压啦?”
鬼差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判官和黑无常联手镇压,已经没事了。”
司月薇拍了拍活蹦乱跳的小心脏:“可吓死我了。”
鬼差把话题岔了过去,又接着道:“还有文广鬼神里外勾连,那些差点造成地府动乱的鬼王,就是他挑唆的,楚判官持阎王令,已经将祂抓捕,大殿也被封禁……”
司月薇对文广鬼神并不怎么熟悉,只记得这位鬼神好像在她判罪泰媪时,帮泰媪说过话。
唔,当然,是无间地狱的那个泰媪。
不过司月薇还是有点伤心,她很喜欢地府,喜欢哥哥们,连带着也会把其他的鬼神视为这个家里的一员。
现在家里出了叛徒,要祸害自己的家,这让她难过而不解。
司月薇忍不住问道:“文广鬼神为什么这么做?这是我们的家啊,家没有了,他会比现在更开心吗……”
严昱的分魂抬手摸了摸司月薇的小脑袋:“可能对他来说,有一件事比家更重要。”
司月薇眨眨眼,想了想,比家还要重要的那肯定是家里的人,如果哥哥们哪个要出事,而她必须毁掉地府来拯救他们,她也会做出跟文广鬼神一样的决定。
“文广鬼神一定很痛苦吧,”司月薇同情道:“他要在两个最重要的东西作出选择。”
严昱的分魂与本尊有了同样的感受,小孩子有时候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根本不明白他的一句话为什么让司月薇对文广鬼神抱有同情,他想表达的意思分明是,文广鬼神既然做出了取舍,那就不要为他的背叛难过了。
“倒不如你亲自问他原因吧。”严昱分魂决定还是不要解释了,小生死簿要是想知道的真相,那就由她自己去寻找,至于小生死簿会不会因此见到黑暗的一面,作为生死簿,黑暗还见得少吗?
司月薇点了点头,朝着严昱露出大大笑容:“谢谢哥哥!”
旁边的鬼差心惊胆颤,对司月薇稍微了解一些,就知道能有资格被她叫哥哥的只有地府那一小撮的大佬们,而最近地府疯传阎王爷进了轮回长河,如果传言是真的,那这个小男孩就是……
鬼差额头冒出冷汗,默默行礼。
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薇薇。”
司月薇兴奋冲上去:“哥哥,你来啦!”
鬼差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悄悄回头一看,竟是阎王爷!
这个是阎王爷,那个小男孩又是谁??
他到底给什么人行礼了啊!
严昱带着司月薇到了阎王殿内,这才收回小男孩体内的分魂,冷峻的脸庞刹那间柔软下来,问道:“不叫弟弟了?”
小团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诶呀我忘记了,没把球球从轮回台带来。”
小生死簿刚一扭身,就被身后的大手抓住了胳膊,被迫转了回来,结果力道过大,小生死簿下意识没有反抗,一点力气也没用,化身成了小陀螺,原地转了两圈。
严昱有些无语,而在他旁边的楚陌玉则哭笑不得。
严昱放开小生死簿,道:“考完试后,你不是要放假吗,放假这段时间你就在地府待着,把其它地狱之灵的躯壳做出来。”
说完这句话,严昱就让司月薇去惩恶司见一见文广鬼神。
司月薇走在前往惩恶司的路上,小脑袋里全是疑惑。
哥哥竟然这么急着要地狱之灵的躯壳,到底为什么呀,现在把躯壳做出来,别说其他地狱之灵,她的好朋友小十四可能都不愿意融合呀。
司月薇来到了惩恶司,招来今日值班的判官,软糯糯道:“我想见见文广鬼神。”
判官笑着点头道:“属下已经接到了阎王令,这就带您过去。”
司月薇点点头,心想着,原来哥哥已经安排好了啊。
惩恶司关押文广鬼神的地方没有多少看守,看起来并不严密,完全不像关押鬼神的地方。
但能够使用地府之力的司月薇,却能看到地府之力已经把文广鬼神的神魂绑住,无论祂用什么办法,都无法逃离地府的。
文广鬼神肤色黝黑,脸颊消瘦,从外表来看不像一尊鬼神,倒像是昼夜不停开垦的老农。然而当祂睁开眼睛时,那双乌黑的眼眸之中,仿佛存在着永无白昼的世界,随着祂的呼吸,黑夜便会更加的黑。
那位带着司月薇来这里的判官不敢多看文广鬼神一眼,行了行礼,便匆忙离去了。
司月薇坐在文广鬼神的对面,在空旷的牢房软乎乎的声音回荡起来:“你为什么要背叛地府呀?”
文广鬼神目露讥讽,反问道:“你是有多么天真无知,来问我这个问题?”
司月薇愣了一下。
这个文广鬼神好像很不喜欢她捏!
根本不用司月薇开口,文广鬼神便将多年以来积压在心里的想法全部发泄出来:“这么多年阎王从来没有为鬼族真正想过,祂将所有的鬼圈在了这么小的地方,让他们活得像家养的畜生!但凡有鬼王站出来反抗,阎王只知道镇压!”
司月薇目瞪口呆。··
文广鬼神情绪激动道:“三界之战,阎王若是愿意带领地府参战,鬼族早已成为三界第一族,可祂没有!”
司月薇简直惊呆了。
文广鬼神说得好有道理啊,可是……
“三界之战死了好多人,妖族也覆灭了,哥哥要保护地府,”司月薇认真讲着道理:“生前是人,死后为鬼,要是这个世界上多了鬼族,人死后再无轮回,那么人族,还有三界都会很危险的,所以你说得不对!”
文广鬼神对司月薇的话很是气恼:“阎王也如你这般愚蠢的想法,身为鬼神,何必为人族考虑!”
司月薇几乎是出于本能回答:“当然是人间很美好啦,我们守护美好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文广鬼神不屑道:”美好?愚蠢,这个世界哪有真正的美好,不过人族把丑陋进行伪装罢了,你身为生死簿,应该见过这个世界最黑暗的一面,你跟我说,那是美好?”
司月薇有一瞬间确实被文广鬼神迷惑,不过她很聪明,在脑海回忆文广鬼神的话,便立刻发现祂是在混淆概念。
司月薇扬起下巴,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仿佛在说“你骗不了我”。
“这个世界有黑暗就有光明,这是世界的运行规律,上古妖族统治的世界是这样,神族统治的世界也不会变得更好,但是人族就不一样啦!是人族把善恶观念传播三界,人族最先约束自己,定下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误的,这个世界上的恶念不会消失,可只要立下道德标尺,就会有很多人倾向善良,而你想象中的鬼族,抛弃了当人的观念,那便永远做不到这一点!”
司月薇开开心心走出了惩恶司,文广鬼神背叛地府的原因确实跟她想的不一样,还真是吓了一大跳捏。
不过嘛,文广鬼神不是逼不得已背叛的地府,那可真是太好啦,她还担心哥哥要是再让她判罪,自己会下不了手……
文广鬼神是坏神,那她不会心软了!
这件事对司月薇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毕竟是经历过世界毁灭的生死簿,要比什么文广鬼神更看得通透,她视为家人,会关心,会担忧,会心疼,而对敌人,这跟她曾经审判万众恶鬼区别无二。
接下来,司月薇回学校考试,再按照严昱的要求专心致志炼制地狱之灵的躯壳。
在她炼器期间,地府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光球记忆恢复后,严昱就给了它一个新的职位,叫阴间灵主,听着很厉害其实还是给阎王打工的,只不过以前光球只负责地府的活人死人,现在要负责整个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