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说的一定都是对的。
他始终都这么坚信着。
并且，与顾祈昭成天黏在一起这么久了，姜佑对她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就像这时，姜佑虽然说不清那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顾祈昭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低气压。
再加上她现在脸上都没有笑容了。
——她一定是在难过。
感知到这一点，姜佑立即开口叫她的名字：“昭昭！”
顾祈昭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里似乎装着一片灰蒙蒙的雾，姜佑看不太真切，但有些着急，便不再多想，一股脑将憋了很久的话全都说出来。
他说：“昭昭就像一朵小玫瑰一样，真的很好看。”
姜佑此时正处变声期，但与班里的其他男生不同的是，上天似乎特别优待他，让他的声音不仅没有变得嘶哑难听，反倒低沉的像大提琴的声音一样。
这样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有沙粒轻磨耳垂，带来酥麻的痒意，叫人耳朵发烫。
因此，班里的女孩子都喜欢听他讲话，还推举他去做各种活动的主持人。
而此时姜佑用这样的声音对顾祈昭来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彩虹屁。
大概是因为过于猝不及防，顾祈昭不由变得扭捏起来，再开口时的声音是她自己都想不到的害羞：“怎么了嘛？突、突然这么说……”
姜佑的神情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在说实话，其实之前就想这么说了，但是你一直被围着，我没能找到机会。”
“这样啊……”顾祈昭平静下来了不少，快速的环顾了一下四周。
此时已经没有人关注他们这里了。
注意到姜佑不好意思的小表情后，顾祈昭想了想，问：“你不喜欢我被围着吗？”
姜佑眨眨眼，不太明白为什么话题忽然变成了这个，只觉得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有点小慌张。
他不禁想，难道是刚才，他因为看到顾祈昭被簇拥着而自己却一句话都插不上时闷闷不乐的样子被她看到了？
这不好。
姜佑想，这样会让顾祈昭觉得他是个不够大气，心眼很小的人。
姜佑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摇头否认。
“不是的。”但是他说完就后悔了，他看到顾祈昭等待自己回答时认真的表情，不禁开始唾弃自己的隐瞒行径。
他怎么可以骗昭昭呢？这样更不好了。
算了，在有关她的事情上，他确实就是个小心眼，总爱斤斤计较。
最后姜佑自暴自弃地说：“好吧，我确实不喜欢，因为我想第一个夸奖你，但是被人抢先了。”
顾祈昭听到这个回答有些意外：“只是这样？”
这话姜佑可就不爱听了。
他眉毛上扬，睁大了眼：“什么叫只是这样，这很重要！”
顾祈昭心想这大概就是姜佑常说的“仪式感”吧。
“好吧。”她点点头，最后又看了一眼人人都处于忙碌状态的片场，与正立于宫城之中，举手投足尽显雍容华贵，将长公主气场诠释得淋漓尽致的母亲，然后回过头来,声音轻轻地说，“……以后不会这样了。”
反正她也不想再来了。
姜佑看着她低落的状态皱起眉，直觉感受到她现在的情绪非常不对劲。
但还未等他说话，来接他们回家的司机先生就到了。
顾祈昭说：“我们回家吧。”
说完，她就动作很果断地转过身向片场外走去。
可就在距离门口只剩下一点点距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母亲。
而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再次产生失落情绪的时候，姜佑突然伸出手拽住正要离开的顾祈昭，然后在她询问的目光中无比郑重地说：“昭昭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论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说着说着，一抹鲜艳的红霞忽然飘上他白皙的耳根，让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小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顾祈昭依然听清了他的话，且牢牢记了许多许多年。
他说：“只要是昭昭喜欢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都是最好最有意义的……但你可不能忘了，不管从前还是未来，我都会永远相信你。”
姜佑一边说，一边用无比热忱且真挚的目光注视着她。
他大概是把自己说害羞了，过了两秒后整张脸越来越红，像个香甜可口的大苹果。
这一刻，顾祈昭分明能感觉到她的心里应该是很高兴的，但生理上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想哭。
她强忍住泪水，用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的大眼睛无比努力地将此刻姜佑的模样刻进自己的脑袋里。
他是那样的明亮又纯粹，像极了天上的太阳。
一时间，顾祈昭感觉自己似乎被姜佑所表现出来那种对她的“盲目信任”所感染，一下子对自己有了无穷大的信心。
于是，她语气非常坚定地答应他：“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第10章
给姜佑做完发型，顾祈昭看到袋子里的化妆包下意识地想去拿。
毕竟通常来讲只要做了汉服造型，不化个妆，要不就是看起来会很有违和感，要不就是从气质上被服装压制，根本撑不起来，所以一般都需要化个妆让整体更加精致和谐。
就算是他们品牌找的那些长相已经非常不错的模特们也都需要化上非常精致的妆容，上镜才能好看。
然而顾祈昭的手指刚触碰到化妆包就忽然一顿。
不对啊，她面前的这个人可是姜佑啊，是不能用常理来看待的姜佑啊！
意识到这一点，顾祈昭果断收回手，转头看向一旁正在照镜子的姜佑，随后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确实不需要再化妆了。
看着姜佑，顾祈昭很快意识到这人似乎不仅仅是在照镜子……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在欣赏镜中的自己。
姜佑似乎正对着镜子调整神态，努力几次之后找到了最贴合现在这身打扮的表情。
顾祈昭：……哦这熟悉的眼神。
作为他的青梅竹马，顾祈昭几乎是瞬间就猜测出了姜佑此时的心境。
想必此时的姜佑一定正在为自己的美貌而感到非常满意吧。
可能还会在心中说上一句“太帅了不愧是我”？
嗯，确实不愧是他。
这么想着，顾祈昭觉得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的姜佑转过头看她，一转头就看到顾祈昭那一双美目弯起来，正含着笑看他。
“怎么了？”姜佑问。
见姜佑看过来，顾祈昭立刻感觉到大概是刚经过一番对镜调整，姜佑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
他换上了一副更贴合现在穿着的表情，敛了笑，眉眼微垂，注视着她时目光中似乎倒映出明亮的地脚灯，这使得他原本黑沉沉的眸中泛起浅色的流光，像是捣碎了的星子悬挂在夜空中。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顾祈昭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
姜佑此时的眼神很温和，可也正是这样柔和的，看似没有丝毫攻击性的眼神……细品一会儿竟是让顾祈昭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冷意。
她发觉姜佑现在简直像极了一些小说作品中描述的那种九重天上的仙君，极温暖却又极冷淡，是那种很带劲的“温柔克制的上位者”的设定。
顾祈昭不禁想起之前看姜佑工作时的状态。
如果他现在的设定是“温柔克制上位者”，那他工作时的设定就是“冷酷严厉上位者”，很有他母亲贺总裁的风范。
好像从学生时代起就是这样，如果是姜佑打定主意想要做好的事，他就绝不会含糊，永远一丝不苟，所以身周给人带来的氛围感也会和平时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姜佑一直以来秉持的信念就是他的自信都必须要有根据和资本，只有把想做的事情都完美解决了，那他才能有骄傲的底气。
对于他的这一点，顾祈昭一直都非常钦佩。
虽说从小大人们常说的“骄傲自满使人退步”并没有错，但姜佑这个人的情况还是和别人稍微有点不太一样的。
他的骄傲促使他更加严厉甚至苛刻地对待自己，从而永远让自己永远维持在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状态。
换言之，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
但就算是这样的姜佑也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就比如现在。
作为当年那个著名导演都带不动的小孩，姜佑现在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演技却没能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往上涨多少，仅仅只浮于表面，短短几秒便会立刻破功。
因此，姜佑只要多看她几眼就绷不住强装冷淡的表情了。
嗯……怎么说呢，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点长进。
好歹也会装模做样了嘛。
顾祈昭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姜佑：“没什么，刚才的表情很好再做一次，我拍个照。”
姜佑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
顾祈昭对着手机屏幕里的姜佑看了一会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大概是由于姜佑嘴角往上一扬，他现在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从“温柔克制的仙君”变成了“张扬外放的花孔雀”，并且一去不复返。
怎么会这样？？
顾祈昭大为震撼，皱眉思索了一下后灵光乍现，猜测难不成……是因为刚才她夸他“表情很好”，他一高兴所导致的？
顾祈昭试图努力引导姜佑找回之前的感觉。
但很快她就知难而退放弃了。
毕竟这可是当年让名导演都受挫的姜佑。
不过虽然状态和身上的衣着风格稍有不符，但顾祈昭翻了翻手机相册中刚才拍的那几张照片，还是不由得感叹果然长得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原本应该是比较仙风道骨的服装愣是给姜佑穿出一种风流倜傥公子哥的感觉。
算了，就这样吧，虽然和预想的不太一样但也挺不错的。
“怎么样？”
姜佑凑过来看。
“很好很帅……”
气。
顾祈昭最后那个“帅气”还没说完，就因为突如其来的攻击被迫闭嘴。
姜佑似乎是忘记了自己还带着假发套戴着发冠，所以他一凑近顾祈昭，头上的发钗就立刻杵在了她的脸颊上。
顾祈昭被这毫无征兆的攻击怼的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
下一秒钟，一条结实的手臂就圈住了她的腰身，一施力将她捞了回去。
与此同时一同到来的是姜佑身上清冷的雪松味道。
这股属于姜佑的味道此刻正以一种极强势的姿态钻入她的鼻腔。
因为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厚实，所以顾祈昭能够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姜佑的那只极其温暖的大手像是一块烙铁似的扒在她的腰上。
更离谱的是，大概是因为生怕她摔倒，姜佑有点用力过猛，捞她时仅凭单手就让她短暂地体验了几秒失去平衡双脚离地的感觉。
他居然能单手把她抱起来？而且看上去似乎轻而易举？
姜佑这个力气大得也太离谱了吧……
前不久刚为姜佑的身材而惊叹过的顾祈昭瞪大了眼睛，这回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姜佑的这身肌肉完全不是虚的。
明明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来！
也不知是因为刚才被吓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顾祈昭突然听见了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稍有些不适，她正想与姜佑分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吱嘎”一声响起，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因为小事故阴差阳错抱成一团的顾祈昭和姜佑听到声音齐齐往门口处看去，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个面露惊讶之色的贺总裁。
不过贺总裁毕竟是贺总裁，驰骋商界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虽然事发突然，但这俩孩子卿卿我我的画面这些年她可见了太多回了。
所以她非常轻易地就恢复了自己有一瞬间变得混乱的表情管理系统。
表面淡定贺总裁：“啊那个刚才忘了说，昭昭今晚就在之前的房间住下吧，已经叫人收拾过了，有啥缺的直接问我啊，问姜佑也行。”
说完，她立刻转身准备若无其事地离开。
见她转身，顾祈昭尴尬的内心刚有一丝恢复，下一秒，贺总裁突然又停住了才刚迈开一步的脚，转过头来又补充了一句，“刚才你们门没关好。”
说完这句，她终于走了。
顺便还特别贴心地把房门关严实了。
贺总裁一走，抱成一团都快全身僵硬的两人立刻分开。
回味了一番贺总裁刚才的话，顾祈昭迟疑了一下说：“贺阿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虽然刚才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但他们两个的姿势实在是有点亲密过头。
毕竟现在他们已经都不是小朋友了，这样确实有点不太合适。
而且这还是被从小照顾着她，看着她长大的长辈看见……
顾祈昭觉得相当尴尬，怪不好意思的。
看到她无比僵硬的表情，姜佑垂眸掩下眼中的不虞，然后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这有什么，我妈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爱黏着你。”
听了他的回答，顾祈昭心里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并不觉得高兴，也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事实正如姜佑所说的那样，不论是姜佑父母还是姜佑本人应该都是这么觉得的吧。
她与姜佑青梅竹马，从小亲密无间，就像是亲兄妹一样，又有什么好误会的呢？
这样就很好。
像他们这样的关系，做情侣也太浪费了。
只要一直维持着现在这样像亲兄妹一样的关系，他们就永远不会有闹掰分离的风险。
就像是前几年他们虽然各自忙碌很少见面，但只要见到了，那种熟悉感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就算、就算是姜佑之后找了……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这时候，姜佑的声音打断了顾祈昭的思绪。
顾祈昭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啊？什么？”
姜佑皱起眉，似乎是有些担忧：“果然是胃还不舒服吗？你看起来有点难受。”
闻言，顾祈昭不由觉得心头一震。
她看起来……难受吗？
她不解地看向不远处的镜子，随后就看到镜中的自己竟然真的是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
……可她有什么好难过的。
顾祈昭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但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又猛地松开，放平心态重新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回：“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这身衣服还有没有要改良的地方，有点担心上架后反响会是什么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