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直气壮，“你给评评理，这事谁对谁错。”
说话间，他扯了扯自己被弄湿的西装外套，“我这西装可是定制的，十几万块钱，王经理说的赔偿就是洗干净还给我，换你你能接受？”
听到十几万这个数字，一侧低着头的小女生倒吸一口气，憋了许久的眼泪开始往下掉。
她才刚上班不到一个月，一个月工资几千块，十几万哪赔得起。
“我确实也不能接受。”梁西京懒得和他说大道理。周围围观的客人越来越多，严重影响到餐厅运营的正常秩序。
没多考虑，梁西京道：“刘公子想怎么处理？”
刘鹏冷哼，“原价赔我一套西装。”
梁西京：“可以，我替秦宴做这个主。”
刘鹏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答应，微微愣了愣，觉得不够，“再让这个服务员滚蛋。”
梁西京不假思索，“当然。”
“……”
听到两人对话，服务员哭得更严重。
施好远远看着，拧紧眉头。
闹剧结束，梁西京跟王经理叮嘱了几句，才折返回包厢。
“菜还没上？”他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桌面问。
施好嗯了声，问他，“你怎么能答应刘鹏那么无理的要求？”
梁西京一顿，“你觉得他的要求很无理？”
“当然。”施好反问，“你不觉得？”
梁西京：“觉得，但他要的却是他应该得到的。”
施好皱眉。
梁西京淡声，“他身上的西装确实是定制款，价格在十二万左右。弄脏了可以清洗干净，但他不愿意，餐厅就必须进行原价赔偿。”
如果刘鹏再过分点，甚至还会要求餐厅给精神损失费。
这个道理施好明白，她看着梁西京，上下唇动了动，“那服务员呢？”
作为打工人，施好太明白找一份工作有多难。小女生年龄不大，估计是刚毕业出来的。餐厅这份工作，也很有可能是她的第一份工作。
现在不光被人羞辱，还丢了。施好不知道她内心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想不开，又或者会不会钻牛角尖。
梁西京知道她同情那位服务员，缓了缓道，“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施好顿住，沉默良久问，“不是故意造成的失误，也要吗？”
梁西京蹙眉，“施好。”
施好抬眼，抿着唇角，“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有点难接受。”
怕梁西京多想，施好道，“你让我消化一下。”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失误会酿成大错，这个道理施好自然明白。只是她也很喜欢钻牛角尖，可能是她也是打工人的原因，她很容易共情这种事情。
偏偏她没任何办法，她还没有能留下那个服务员继续在餐厅工作的能力。
一时间，施好有些自闭。
-
一顿还不错的晚餐，两人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吃过饭，施好也没闲逛心思，提出回家。
梁亨身体还没好完，梁西京准备再回老宅一晚。
把施好送到小区门口，他瞧着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人，唤了一句，“施好。”
施好侧目，“要说什么？”
梁西京目光直直望着她，“别想太多。”
“……”施好和他对视，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快回老宅吧，到了跟我说一声。”
梁西京颔首。
看施好走进小区，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梁西京才驱车离开，往老宅的方向走。
……
半路，他接到秦宴电话。
“王经理都跟我说了。”秦宴直言，“刘鹏就是去餐厅故意找事的。”
梁西京淡淡：“看出来了。”
刘鹏和秦宴有点私人恩怨，时不时要找秦宴点麻烦。只是谁也没想到，他这次用的方法这么蠢，竟然去餐厅闹事。
秦宴挑眉，“还好今晚你在那边，不然按照王经理的处事方式，这事有得折腾。”
话落，他刷着网上消息，“晚上的事上热搜了。”
秦家的餐厅是出了名的高档，部分位置的餐厅虽不设置VIP会员制，但消费也比较高。能去餐厅吃饭的人非富即贵。晚上这件事处理不好，一定会有负面影响。
好在梁西京正好在，在答应完刘鹏的无理要求后，他便叮嘱经理，免单当时在餐厅用餐所有客人的消费。
这个举动会让餐厅今天的营业额为负数，可能拯救餐厅的形象和口碑。
如果今晚是秦宴和秦临碰到，也会这样处理。
梁西京轻哂，“看热闹的居多。”
秦宴明了，“我让公关那边多盯着点。”
话落，他想起来问，“你今晚跟施秘书去的餐厅？”
梁西京：“嗯。”
秦宴默了默，问道，“你答应刘鹏把服务员开除，她说什么了吗？”
梁西京稍顿，踩下刹车，“什么意思？”
他把车停在路边车位才问。
秦宴：“她有没有不开心？”
“……”
梁西京抬了下眼，转头看向窗外夜色，“你为什么会知道她会不开心？”
秦宴：“……这是重点吗？”
梁西京没说话。
秦宴揉了揉脑袋，回忆说，“施秘书是不是没和你说过她以前兼职打工的事？”
梁西京神色微动，“你继续。”
秦宴无语，“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施秘书大学时候在餐厅做兼职也被辞退过。今晚这事，她应该会很共情那位服务员。”
再理智的人，也会有不理智的时候。
施好就是这样。
回到家，施好越想越郁闷，没忍住找上温绮说这件事。
她不找到个赞同自己想法的，她今晚会睡不着。
听她说完，温绮一下子很难点评梁西京做的不对。
站在老板的角度，梁西京这个决策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站在打工人的角度，这梁西京也太过分了！
缄默半晌，温绮抓住重点，“赔给那个刘什么的西装费用，不会让那个服务员出吧？”
施好：“不会，这个我问了。”
温绮松了口气，“那就好。”
“哪好了？”施好郁闷，“人工作都丢了，你还说好。”
温绮无奈，语重心长道，“可是她确实是失误了呀，这个没办法的。”
施好不讲理，“不想听这个理由。”
她闷闷道，“但凡梁西京当时犹豫一下，我其实都不会这么想不开。”
梁西京当时答应太快了，快到让施好觉得，有一天她要是有了类似的失误，合作方要求他辞退自己，他也会答应。
温绮不知道她内心想法，轻声问，“你是不是想到自己第一次被辞退的事了？”
施好从高中开始，就不太愿意用福利院给的生活费。她每个周末都会去兼职，寒暑假也会去打工。大学时，她更是进校就在市中心找了份薪水很高的兼职。
有点倒霉的是，她上班的第一个月就被辞退了。
辞退的原因和晚上餐厅的事类似，又不那么相似。
当时餐厅有位熟客，基本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那边用餐。那家餐厅消费不低，大方的客人也会给服务员小费，施好在那里赚得不少。
偶然一次，那位客人见到施好，被她吸引，开始追求她。
大学时候的施好，清纯稚嫩，是不少人会一见钟情的类型。
在那位客人对施好展开近一个月追求，施好都无动于衷后，他火了。他觉得施好真是油盐不进，宁愿在餐厅打工，每天站十二小时，领着两百块工资都不愿意接受自己，他觉得自己被瞧不起。
因此，在周六施好上班时，在施好给他上菜时，故意绊倒施好，迫使施好手里端着的菜洒到他身上。
事情发生，那人闹个不停。
他要求餐厅开除施好，不然这事没完。
和梁西京做的决定一样，经理在听到这个要求时，没有多思考，直接答应下来。
而在这之前，经理还和施好提过，说她工作勤快，他很喜欢施好这样的员工，还问她暑假愿不愿意也在餐厅工作。
……
被温绮这么一说，施好坦然，“一半一半吧。”
温绮安慰她，“别想了，你们性质也不一样。你那是被陷害的，这个是服务员不够谨慎小心。”
施好反驳，“万一她也是被陷害的呢？”
温绮被问住，答不上来。
无言一会，温绮点评，“你就是在钻牛角尖。”
施好不否认。
她趴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下吊灯，轻声道，“温绮。”
温绮：“嗯？”
“你说，有一天我会不会……”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温绮打断，“呸呸呸，当然不会。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对自己和梁西京太没信心了。”
施好不说话。
温绮劝她，“不要想那么多，这真的就是一件小事，只是你和梁西京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处理方式和看法也不同，懂吗？”
施好眨眨眼，含糊道，“我知道。”
她烦闷，“我自己纠结一会，挂了啊。”
温绮：“……好，纠结不出来再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施好又在沙发上躺了会，才准备去浴室洗漱。
刚站起来，门铃响了。
施好狐疑走到门后，借着猫眼看到门外站着的梁西京后，有片刻呆滞。
她把门打开，惊讶看向他，“你没回老宅？”
梁西京深深看着她，不愿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梁西京。”施好看他不说话，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下一瞬，她手腕被他抓住。
施好：“……你要干什么？”
梁西京敛眸，低声道，“抱歉。”
施好怔住，嘴唇翕动，“你道歉做什么？”
“刚刚在餐厅，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梁西京凝视着她，声线低沉，“当下那个时刻，刘鹏要求的解决方案，是最合适的。”
也最能平息闹剧，让餐厅恢复正常的营业状态。若非如此，梁西京也不会那么爽快答应。
施好怔然，她没有想过梁西京会为了这件小事和她解释这么清楚，更没有想到他会折返回来跟自己道歉。
明明也不是他的错。
“我……是我的问题。”施好也是会反省的人，“你的处理本身没有问题。”
梁西京莞尔，“也有。”
施好迟疑，“哪儿有？”
她怎么没发现。
梁西京偏头，在她手腕上亲了亲，不疾不徐地说，“有个让施秘书不开心的问题。”
第28章
施好一直觉得, 在反思这件事上，自己是做的还不错的类型。
可她好像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梁西京。
在梁西京出现之前, 她没有想过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晚上发现的这件事，他们都很清楚, 梁西京的决策是正确的, 他做的很对。她之所以不开心, 是自己过于纠结，也过于共情的缘故。
并非梁西京的错。
想着, 施好抬头看向他, 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梁西京看着她。
施好说：“该道歉的是我。”
如果不是她过分敏感，今晚这顿饭他们会吃得很开心。
施好正色，“对不起。”
梁西京一怔，摸了摸她脸颊, 音色轻缓，“秦宴跟我说过一句话。”
施好下意识问：“什么？”
梁西京低头, 亲昵地和她鼻尖相抵, “女人永远是对的。”
施好无言。
梁西京莞尔，偏头亲了亲她脸颊, 告诉她，“在我这里，施秘书也永远都是对的。”他停了停, “你不需要自责，如果我有事情做的让你不舒服, 你可以表达出来。”
能纠正的他会去纠正，梁西京并不希望他们因为这种小事吵架。
同样的, 他也知道施好一晚上闷闷不乐的原因在哪里。因为自己经历过，所以更能感同身受。
梁西京不觉得这样的她不好，相反，正是这样的她在吸引他。
他喜欢有立场，有自己看法的施好。她是独立的个体，是和自己在不同环境下长大的，她的很多出发点和观念，和他有差异很正常。
听到梁西京说的话，施好更自闭了。
明明是她的问题，现在却搞得好像是梁西京的错一样。
无言少顷，施好抬起眼，“你这样说我更无地自容了。”
梁西京挑眉，故意逗她，“谁敢让施秘书无地自容？”
施好认真道，“是我太想当然，太过矫情。”
梁西京并不这样认为，他否认她的说法，“这是你的同理心。”
施好稍顿，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太过矫情。
无声对视一会，她主动伸手抱住梁西京，闷声道，“谢谢。”
梁西京垂眼瞧着在胸口蹭的脑袋，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嗓音沉沉，“施好。”
施好闭着眼，心情渐渐舒畅，“什么？”
梁西京：“你再蹭下去，我今晚不回老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