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华点点头:“他倒是还不错,没有其他男工那些抽烟喝酒打牌去洗头房的坏毛病。”
刘喜妹耳朵更红了些,说:“嗯,我也是看他踏实,是过日子的人。”
梁小华笑了下,说:“等你们定下来可要请我们吃拖糖呦!”
吴凤梅一直竖着耳朵听,打趣地看着刘喜妹,好奇凑过来问:“什么是拖糖?”
梁小华见颜冬姿也是一脸好奇,便解释说:“拖糖是粤省这边的说法,像是咱们那边说的喜糖,就是跟大家宣布下两人谈朋友了。”
“哦,我也要吃,喜妹姐,你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哦!”
刘喜妹朝她笑笑,没说话。
刘喜妹介绍的小工厂在工业区附近的村子里,说是工厂,实际上就是个小作坊,只有十来个工人,接大厂忙不过来的单子,是明达厂固定合作的几家外包厂之一,有时候,这些外包厂的返工率太高,明达厂就会派厂里的熟练工人过来,给外包厂做技术指导,刘喜妹就是当技术指导时跟老板认识的。
“老表!”
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黑瘦汉子,见刘喜妹过来,就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刘喜妹也喊他老表,两人寒暄了几句,就把来意跟老板说了,老板立刻拍着胸脯说:“要,肯定要啦,老表介绍来的小姐妹肯定没问题的!”
刘喜妹示意吴凤梅上前,吴凤梅捂捂鼻子,磨蹭好一会儿才走过来。
刘喜妹带着吴凤梅去办理入职的事儿,颜冬姿和梁小华就在院子里头等。
院子就是普通的农家院,不过更加宽阔,也更加杂乱,院子里乱七八糟地堆了好多物料,墙根的铁笼子里还关着一条凶巴巴的土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两人被狗盯得后背一寒,不由自主地往门口处挪了挪。
刘喜妹出来得很快,吴凤梅跟在她身后,咬着嘴唇,不太高兴的样子。
“妥了,床褥脸盆都是现成的,有个女工年后一直没来,也没来拿她的行李,正好给凤梅用。”刘喜妹说。
吴凤梅期期艾艾地扭着手,说:“我不能跟你们回去待几天,过几天再来上班吗?”
梁小华和刘喜妹都没有说话,意思很明显。
吴凤梅只好说:“我在平城只认识你们几个,你们要常来看看我啊。”说着说着,她眼圈就红了。
颜冬姿心下也不好受,只是她也刚来,人生地不熟的,出行还都靠别人带,没有资格跟吴凤梅承诺什么,只好闭口不言。
梁小华叹口气,软了语气说:“好。”
吴凤梅立时高兴起来,抹了把眼泪说:“我送送你们。”说着,便挎上了颜冬姿的胳膊。
颜冬姿忍不住跟她说:“我看你们这里跟你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不少,你跟他们搞好关系,平时出门都一块去,别自己乱跑,还有,别轻易相信人……”
颜冬姿还没说完,就被吴凤梅打断,“瞧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我还比你大几个月呢!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嘛,放心吧。”
颜冬姿瞧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好把还未说完的话咽回去。
吴凤梅有了去处,梁小华像是卸掉了一只包袱般,显见地高兴起来。
颜冬姿想,做到梁小华这份上,已经相当不错了。
梁小华和刘喜妹陪着颜冬姿去最近的商品市场买了被褥还有生活用品,买的是中等品质,颜冬姿想的是品质好的能多用几年,算下来其实比便宜的劣质品要合算。
她带了不少钱过来,大哥、大嫂给了一百,大姐、大姐夫给了一百,二哥把他攒了许久的全部积蓄两百块钱全都给她了,爸妈也给了二百,说是穷家富路,盘缠要带够,该花就花。五百块钱,能顶得上一般农户家庭一两年的收入了,每一块钱上,都承载着家人的不舍和挂念,颜冬姿花这些钱时也万分珍惜。
粤省天气暖和,也不需要太厚的被褥,她采购的这些物品,三人拿起来还是蛮轻松的。买完东西,差不多已经12点半了,颜冬姿瞧着旁边有卖米粉的,便说请二人去吃米粉。
刘喜妹看看梁小华,梁小华倒也没客气,说:“行,就让你请。”
三人一人点了碗一块钱的米粉,颜冬姿又让两人点些小吃配着吃,两人却不肯点了,说现在不上工一碗米粉足够吃了,颜冬姿就看着菜单,点了一份炸糍粑,三人分着吃。
不管是米粉还是糍粑,颜冬姿以前从未吃过,吃得津津有味。
刘喜妹看着她笑,说:“说起米粉啊,还是我们湘南的最好吃,现做的湿米粉的,配上红彤彤的辣子,嗦上一口,美得不得了。糍粑也是我们家乡的最正宗,过年是一定要吃的,红糖糍粑最好吃。”
接着,刘喜妹又给她讲起他们老家的腊肉、腊鸭、泡菜、剁椒鱼头……
就着刘喜妹讲出来的老家特产,颜冬姿吃得更加有味。她从小就爱听他爸讲美食,特别下饭,苦于材料受限,她爸也只知道有这道菜,知道是什么菜系,知道大概做法,却没亲手做过,她想,这下知道该给爸爸买什么了,就买那些老家买不到的食材!
晚间,她继续给家里写信,在信中写上了这样一句话:我很庆幸做出来平城的决定,我在这里碰到了不同省份的人,他们来自天南海北,说着不同的方言,有不同的风俗习惯,语言习惯,饮食习惯。来到这里后才知道世界有多么辽阔,自己有多渺小,真希望你们也都能来。
第8章 、培训
2月4号周四早上,颜冬姿带好证件、提着行李,提前半个小时来到明达厂办公楼二楼报道。
王阿美的办公桌正对着大门,一看见她便说:“颜冬姿,来签个名,领你的工牌、工服还有饭票。”
颜冬姿没想到王阿美还记得自己,忙对王阿美礼貌地笑,说:“王小姐早上好!”,然后按照她的要求签好字,核对了工牌上的名字、工服有没有破损,还有饭票够不够十五天、一天三顿的量。
饭票是印刷的,每天有各有一张早餐券和中、晚餐券,早餐券上印着一元,午餐和晚餐上印的是两元。
颜冬姿横竖各看一眼便确认完毕,“没问题的!”
王阿美指指外面:“还没到8点,出门左拐,去大会议室里等一下,等等其他人。”她看了颜冬姿一眼,又补充道:“等下先带你们去宿舍安顿,之后是入职培训,培训三天,正月十六跟老员工们一起开工。”
颜冬姿道了谢,去了会议室。会议里人很多,打眼一扫起码得有七八十个,座位都被坐满了,更多的人站着,三一群两一伙地聊天。颜冬姿一进来,几十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她。
颜冬姿有被好几百号师生共同注视的经验,并不怯场,只面带笑容地回视。
众人看了她一眼,便又转过头去,接着聊天。
颜冬姿则找了个位置,先将行李放下站着等。
陆陆续续又有提了行李的小姐妹过来,把个会议室塞得极是拥挤,屋里头气闷,气味也不太好,但没人敢出去透气。好在没过几分钟,王阿美便带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两个人过来,拿着名册,挨个点名之后,便带了大家去宿舍,给大家一刻钟的时间把行李放好,然后在门口集合。
带他们去的并不是宿舍楼,而是办公楼后面,一个像是仓库的地方,里面摆放着许多架子床,带他们过来的干部把这百十来人分成四个住宿区,每个区域住二十多人。
颜冬姿选了个上铺,刚把行李铺好,王阿美也进来了,在里面环视了一周之后说:“这只是你们临时住的地方,等开工了会把你们安排进女生宿舍去。请各位都保管好自己的贵重物品,丢失概不负责。”
颜冬姿的钱都随身带着,除此之外,就新发的饭票比较值钱的,索性就放在大嫂用碎布拼成的太阳花形状的挎包里,随身带着。
接下来就是培训,好在没让大家再去那个拥挤的会议室,而是在食堂。
王阿美让大家集中着坐,每人发了一份《明达电子工厂员工手册》,颜冬姿认真翻看了一遍,又打量起食堂来。
这个食堂大概平时都是兼着礼堂用的,右侧有个非常大的礼台,礼台上方棚顶下,挂了一台大肚子的熊猫盼盼牌大彩电,桌椅都是深蓝色的,可以随便移动。
讲师上来,正是王阿美,给大家讲公司的背景、发展史、发展目标、企业文化等。颜冬姿像是回到了课堂上,腰背挺直,认真地听,认真记笔记。
王阿美宣布休息十分钟,大家立时松懈下来,上厕所的上厕所,放风的放风。颜冬姿也打算去上厕所,不过她刚把笔盖盖好,王阿美就走了过来,到她身边,顺手拿起笔记本翻看着。
颜冬姿不由得有些紧张,忽地有种被老师课堂抽查的感觉。
“你怎么没有继续读书?”王阿美突然问。
颜冬姿一愣,随即说:“家里比较困难,念书太费钱,我会考完,拿了毕业证就不上了。”
王阿美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将笔记本还给颜冬姿,说道:“你那个老乡,不是因为撞了我没被录用,而是太冒失,咱们厂的工作枯燥、重复,极需要耐心,她干不好。”
说完,她便离开了。
颜冬姿很是懵,不明白王阿美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但还是接受了她的善意,她身为干部,本没必要和自己解释这些的。
她不由得笑了笑,将桌面的东西整理了下,又抬腕看了下时间,准备去厕所。
厕所和水房都在食堂的左侧。
有人上完厕所回来,擦肩而过时,听见他们边打哈欠边抱怨:“讲的那些有什么用,我就一个打工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想知道一个月开多少工资,什么时候发工资。”有人附和道:“就是,听得我困得不行,睡了好几觉。”
接下来担任培训讲师的,是位二十多岁的矮胖小姑娘,给大家讲工厂的各项规章制度、奖惩制度等。11点左右时,食堂后厨就传来阵阵饭菜香,大家更没了听讲的兴趣,纷纷伸头往卖饭窗口看去。
颜冬姿也有些饿了,她自从拿到毕业证,没去上学后,好久没有这么集中精力用脑子了,从家里带来的干粮还剩下一些,早上和梁小华和刘喜妹三人分吃了,当时吃得还挺饱的,没想到这会儿就饿了。
好在,11点半一过,上午培训就结束了,王阿美告诉大家今天中午就可以凭着饭票去食堂窗口打饭了,大家立时欢呼一声,忙不迭地回宿舍去拿饭盆。
颜冬姿细细地收拾好东西,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往出走,不经意的转头,正看见王阿美看着大家伙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培训的这几天,陆续有工人返工,厂区里越来越热闹,甚至他们培训时,都有很多人趴着窗户看,撵走了过会再来,也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
梁小华宿舍的人除了光板床那位,年前就打算好了不再来的之外,其余几个都到齐了,也介绍了颜冬姿给他们认识,颜冬姿专门把从家里头带来的炒咸菜送了借她床铺的那名姑娘一瓶,那姑娘也是爽快性子,高兴地接了,当即就吃了一口,连说好吃。
颜冬姿看得出她是真心觉得好吃,本来还担心自己这大北方的口味别人吃不习惯,没想到这样受欢迎,顿时也很高兴,颇有成就感。
培训的最后一天,是学习第七套广播体操。据说是应园区管理委员会的要求,说是必须要关注工人们的健康,厂里为了响应园区的要求,就跟学校似的,每天上午也会抽出二十分钟的时间,让大家放下手头的工作,到院子里集体做操。
教做操的老师在几十人之中发现了颜冬姿,把她叫到前排给大家做示范。
颜冬姿也不怯场,因她动作规范、到位、美观,从初中到高中,从第六套到第七套,她一直是担任着站在最高处、背朝着大家,被无数人双眼睛盯着的领操员。
有了这么好的示范员,老师教得很轻松,大家伙好不容易不用听人念经,出来放风,也学得轻松。只是,一天的时间,哪儿能把所有动作做熟练?也只能是学个大概,做操时候看着前面领操的,照猫画虎就行。
可是,渐渐地,大家就轻松不起来了,因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围个里三层外三层。这些人脸上带着笑,指指点点,有人还在嗑瓜子,跟看大戏似的,颜冬姿甚至在人群中看见了梁小华和他们宿舍的人,也都是一脸看耍猴的笑。
颜冬姿自认为是个脸皮厚的,都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别说别人了,大家都不肯在做动作,就干站着。
老师见没办法,只能找来保安,将围观的人强行驱离,又用扣工资来威胁,大家伙才慢悠悠地散去,不大一会儿,黑压压的人头就又出现在宿舍楼的阳台上,也不知道看人家学做操有什么可看的。
顶着压力,大家完成了最后一天的培训,第二天就正式上工了。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厂子里也没什么节日气氛,颜冬姿就和梁小华、刘喜妹一起,额外在食堂要了碗汤圆,就算是过节了。
晚上,宿舍里,几个来自同一个地方女孩子,不知道是因为明天上工太激动还是太怎么的,叽叽喳喳地用家乡话聊天,越聊越激动。把他们旁边铺位住着的几位给烦得不行,吵得睡不着,就出声阻止,先还好声好气,不知怎么就口角争执起来,然后越吵越厉害。
后来吵得实在太厉害了,双方都各有人来帮忙助阵,两边人形成对垒的架势,就看哪一方被骂急了先动手。
颜冬姿坐在上铺没动,看见有人从宿舍门溜出去,料她是去找外援,因不知道她是去找保安还是值班的干部,颜冬姿赶紧起来把外套穿好。
颜刚把衣服穿好,请的外援就到了,一共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相貌普通,眼袋下垂的中年男人,走在他身后,侧身哈腰的这位,颜冬姿却认识,正是高兴树。
颜冬姿立刻明白,这个中年男人怕是个领导。
果然,高兴树很狗腿子地介绍说,这位是后勤部经理李立铭。
厂区最里面,有一栋小红楼,被工人们戏称为“干部楼”,总经理陈港生和后勤经理李立铭,还有几名港岛过来的高管,都住在那里。
李立铭和高兴树倒不是被请过来的,而是路过,听见了吵闹声,便进了来。两个都是男性,却没有避嫌地进了女生寝室。
对峙着的两波人,见到厂干部,都不敢言语了,李立铭一句话也没说,严肃着脸在两波人脸上扫视了一圈,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高兴树指指他们,狐假虎威,“再闹就开除你们!”
说完,也追着李立铭出去了。
等他们走出去老远,才有个女工“呸”了一声,说:“狗仗人势!”
大家却就此消停,上床睡觉,再也不敢吵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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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上工
颜冬姿躺下后寻思着,不加入小团伙有不加入的好处,要不像是遇到今天这种情况可就为难了,参与进去吧,粘包赖,不参与进去吧,显得不讲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