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融黑夜——原追【完结】
时间:2023-04-27 17:16:48

  一时间,只听得房东没好气的声音从听筒咋呼传来:“你妈这个月房租还没缴!”
  容蝶的眉皱得更深了,她对房东说:“我不是一次性付了你....”
  房东径直打断她:“你是把三个月的房租一次性缴了没错!可是你妈当天晚上就把钱要回去了,你知道不知道?她还说你一个小孩子家的懂什么,我怕她撒泼,就给了。”
  “您这是违约。”容蝶觉得太阳穴那里像是有小电钻在疯狂的钻,她没情绪地开口。
  碎糖在嘴巴里被嚼碎,全部咽了下去。
  “你在说什么?赫,什么违约?转账记录一笔一笔可记录清楚着呢,再说,我家可经不起你母亲撒泼打砸,她要是闹起来我——”
  容蝶已经将手机合在桌面上了,她不愿意再听污言秽语,而是看向不远处的齐穆:“你刚才想说什么?”
  齐穆应该是看出来容蝶今天心情不好,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连带着两张新买的电影票也被他藏到了身后。
  他揉了揉后脑,眼神躲闪,站姿也有些僵硬。改口道:“我想说...想说货品清点无误,明天就可以上架了。”
  “嗯,辛苦了。”容蝶说。
  房东那边容蝶无视了很久,估摸着对面骂够了这才重新拿起手机,她张口就是:“我会补上的。”
  电话这才挂了。
  -
  因为房租这档子事,容蝶很生气,准备打电话给王女士问个清楚,三个月的房租究竟去了哪里,结果半路又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请问,是王榕心女士的家属吗?”
  “请问你是……?”容蝶面露疑惑。
  “我们是S大附属医院肿瘤呼吸科,王女士之前来拍过ct。”
  这通电话是医院打来的。
  上次回家,容蝶发现王女士痰血,于是就逼着她去医院做了检查,王女士这些年没少糟蹋身体。
  其实最开始毕业填志愿的时候,容蝶原本是打算念医科的,后来被逼无奈才改成了金融。毕竟要真读了医科,光本科就要念五年,本硕博连读就更久了,要八年,她实在是读不起这么长的时间,条件不允许。
  这几天她心里一直隐隐约约不安,多半也是因为王女士体检出结果这件事。
  其实接到电话,容蝶的心就已经凉了一半。复诊这种事情没有消息胜过有消息,但此刻偏偏来的还是医院里的电话消息。
  “经诊断,患者系肺腺癌,三期。”
  肺癌。
  容蝶觉得自己像是当头狠狠的挨了一棍子,敲的她眼冒金星。
  三期,也就是中晚期。
  中晚就意味着需要抓紧时间治疗,拖不得。
  “患者的双肺野弥漫性病变,纵隔多发淋巴结肿大,双侧胸腔积液,需尽快手术...”
  “3期术后,生存的几率是多少。”容蝶听见自己强作镇定的声音。
  “只要患者积极接受治疗,生存率一般是40%~70%左右,但由于身体情况各有不同,所以结果也会略有差异……”
  “好,我知道了,谢谢。”
  电话挂断的一瞬间,容蝶像是浑身被抽干净了气力。其实郁闷到极点,是哭不出来的,只是觉得昏昏暗暗,周围一切都失去了光彩。
  刚才用来对付蛮横不讲理富二代的本事此刻毫无用处。
  恐惧,无助,迷茫,浑身发冷...种种负面的滋味如狂浪般席卷而来。
  她才刚读大二,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这时要命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已经是第三次了,容蝶甚至已经产生了生理性的抗拒,可来电的是家教学生的母亲。这电话必须接。
  “小容啊,这是本月家教的费用,你收好。”林太太的口吻激动真挚,“茜茜在你的教导下外语还有生物两门提高了快40分呢!就快能考班级前十了,唉哟小容啊真是太谢谢你了。”
  “应该的。”容蝶努力保持镇定,不流露出什么异样,这大概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点救赎之音。
  林太太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才依依不舍的挂断,容蝶点开转账金额后才发现林家太太多给了两百块钱。
  接着她默默将这多给的这两百块原封不动转回去,然后又给房东转过去她妈这个月的租金钱,并说清楚以后不许再退给她妈,退了她就再也不会管,接着就按下了手机的静音键。
  做好这一切,一回头,齐穆居然还在。
  青年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还好吗?”齐穆问。
  “我没事。”容蝶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八点半了,她语气淡淡,没什么起伏,“你怎么还没走,我记得东大有门禁。”
  她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是依旧用平常的语气和他说话。
  “这就走了。”齐穆连忙将书包背上,走之前又忍不住回头,只见容蝶孤零零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感觉比平时要更加冷淡疏离,整个人像是一件易碎的中古瓷器。
  -
  便利店隔三差五会有几名顾客,每个季度的营业额几乎和开销持平,店主夫妻俩留着这家店纯粹是为了纪念。
  晚上十一点左右,行人渐渐少了,顾客也越发少,就连跑腿的外卖小哥也不来光顾了。
  不知不觉外面竟飘起了雨。
  霓虹灯下细雨如丝,根根清晰。
  容蝶在收银台前站得久了,想事情想得出神。
  头疼、脚冷。她漆黑的瞳孔倒映着面前电脑屏幕里浅蓝色的弧光,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了店里。
  雨天,湿滑的夜。
  男人一袭黑色的长风衣,踏着濛濛细雨,推门进来。
  身材格外挺拔,宽肩窄腰,腿尤为长,是标准的九头身。
  容蝶想事情想得出神,凌乱不堪的思绪将她的意识割裂,由于茫然恐惧脸上的血色消退不少,本就白皙的肤色在雨天湿濡的背景里就显得病态的苍白。
  乌黑的马尾辫坠在脑后,被刘海半遮掩的侧脸有种惊心动魄的姝丽。眼珠子漆黑沉弥,她一动不动像一具了无生气的人偶,就连那人走近了都没有察觉。
  男人从门口的货架上拿了一把藏青色的伞,缓缓走到容蝶面前。
  随之而来的是旋带起一股清冽的香气,与潮湿空气交相碰撞。
  一声近乎不可察觉的低笑,他用指节轻轻叩击了柜台。
  突如其来的动静一把将容蝶拉回现实。
  “你好,一把雨伞。”容蝶听见他说,嗓音沉醇,很是动听。
第2章
  这会儿是晚上11点多,地铁站不久前刚刚停运。
  毫无征兆的落雨将街上的行人一扫而空。
  夜色深浓,霓虹灯映照着高楼,璀璨斑斓,十分晃眼。
  被点醒后,容蝶倏尔抬头,正对上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
  来人很高,肩膀宽厚,穿着黑色的呢绒长款风衣,光看质感就知道价格不菲,像是量身打造,内搭简练的灰西装马甲,暗红色的领带上面扣有银色的领带夹,笔挺庄重,一丝不苟,袖口处淡金色的走线婉转似游龙。
  他像是刚下飞机或者刚从高级会议里脱身,总之身量和气场同周遭格格不入。
  有黯淡雨夜作为背景,空气中像是缓缓流淌进来几滴深蓝色的墨水。
  不算宽敞的收银台将他们俩分隔开,二人相距不到二十公分。
  如其来的面对面,容蝶甚至忘记了眨眼。
  距离实在太近了,回过神后,她惊得朝后退了半步,低下头匆匆回应道:“您好!”
  四面八方有隐隐约约的压迫感,以及被审度的滋味。
  容蝶觉得自己未免太神经质,不过是一个冒雨来买伞的客人。
  她手抓住收银台的两侧,赶紧挺直腰背站好。
  来人没有忽略她这些难掩慌乱的小动作,容蝶平日里一向是冷静的,可以说有些冷静得过分,甚至对不熟悉的人有些举动会显得她不太懂人情。
  可毕竟年纪还小,遇到天大的事情还是会无措。
  仔细看她眼睛里边儿有红血丝,应该是不久前情绪过度紧绷导致,又或许不久之前憋过眼泪,可怜的睡眠时间也被剥夺。
  男人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
  那是一种心疼的、但是又无法触碰企及的隐忍。
  容蝶很少通过外表和穿着来评判一个人,更遑论陌生人,但是眼前人实在英俊得过分,叫人情不自禁被吸引。
  方才沉醇好听的嗓音还在历历在耳,容蝶低头注意到来人手中的雨伞,门外雨声淅沥...
  原来外面在下雨,刚才她一直在想确诊的事情,竟然都没有察觉。
  下了雨,她的单车还停在外面,但暂时也顾不得这些了,她深吸一口气,赶紧查看伞的价格。
  男人似乎也在观察她。
  眼底涌动的情绪看不太分明。
  -
  如果是为了紧急避雨而前来买伞,多多少少身上应该会被雨淋湿,稍显得狼狈才是,可眼前的人却毫发无损,英俊得不似常人,倒像是画像里的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说不上来,容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是想不起来。或许是在电视里。
  扫描价码时,容蝶实在无法忽略来人握住伞身的手指,玉色质地的五指苍白瘦削、根根修长。
  令她觉得那些广告牌中完美漂亮的手模同这比起来压根算不得什么,全都黯然失色。
  机器显示这把伞价值35元。
  “您好,一共35元,您打算怎么支付?”
  容蝶已经做好了用枪扫描二维码的准备。
  不料来人却说:“现金结。”
  现金...
  已经很少有人使用现金,这年头就连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都开始用电子支付,容蝶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真钱,她握住扫描枪的手不由得稍微愣了一下,再度抬起头。
  依旧是那张难掩俊挺优越的脸。
  雨天泥泞里的隽永深刻。
  而她像是被关在金丝笼中顾影自怜的小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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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似乎在观察她找零的过程,一寸寸描摹。
  他身量高,几乎贴近顶端,居高临下的目光,似有若无的压迫感,与生俱来的。
  靠得近了,他周身的那股香气也越发清晰。
  容蝶觉得很好闻,幽淡惊艳。像是被金箔纸包裹着的浅色玫瑰,有种含蓄和精心赴会的瑰意。
  容蝶虽然不经常使用收银机,但操作起来也是驾轻就熟,很快就将零钱数好递了出去。
  “一共找您65元。”她说。
  她状态调整得很快,除了眉心那儿依旧有道浅浅的沟壑证明她心中有烦恼的事情,其余再无任何异样。
  不把生活上的烦恼带进学习和工作,这是开学第一课时讲师教的,她一直有在切身实践。
  65元,有零有整,接钱的还是那双漂亮的手,骨节分明,细长嶙峋。
  而容蝶的手相比较而言则稍微显得有些顿感,虽然手指头同样很长,但是由于她日常需要读书写字,兼职干活儿,做很多事情,仔细触摸会发现有薄薄的茧。
  交易完成。
  其实本不该再有任何对话,可偏偏鬼使神差,望见男人即将转身离开,容蝶忽然对他说:“雨天路滑,您注意安全。”
  这是她第一次同顾客说客气话,没什么刻意和不堪,就很寻常自然。
  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连容蝶自己都有些懵然。
  男人离去的脚步微顿,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她会这样提醒,微微凝视着她,说:“多谢。”
  他的眉骨很高,五官深邃立体,浑身上下唯一显得风尘仆仆的就是头发,乌黑而柔顺。
  言辞温润中带着果决,从头到脚的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一帧帧光影都拿捏得恰如其分。
  容蝶见状,忽而眯起眼。
  并且不自觉地想,上帝实也偏心。
  会如此精雕细琢在一个人身上,不遗余力。
  二人视线交汇,空气中不觉多了一丝雨湿气之外的黏腻。
  极短暂的静默,最后还是容蝶微微颔首,抿唇冲这位异常英俊的客人报以礼貌的浅笑,算是给这单生意话下圆满的句号。
  她其实不经常笑,平常总是一副冷淡话少、仿佛天塌了都事不关己的样子,除了和熟悉的人有话说之外,陌生人基本难得有辞色。
  笑与不笑简直就像是两个人,这种反差感很强烈,独一无二。
  司怀衍不动声色地瞧,似乎很想将这幅画面定格,但是显然不能够,他深深明白现在还不到时候。
  身为客人,他似乎得走了,不然未免有些奇怪?并且会叫她无措。
  下一秒,他推开响铃的玻璃门,颀长的身影缓缓融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那份清幽淡淡的香气也跟着消融。
  容蝶还盯着玻璃门,笑容也跟着缓缓消失,就像是一场梦。
  她体态如韧青的竹,皮肤很白,白灯光落在上面,有种昳丽的皎洁,像是羊奶般的玉石,莹莹无暇。
  只是她看起来很疲倦。
  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容蝶知道如果现在有张床,她肯定能睡个昏天黑地。
  什么房东,什么医院,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只想安安稳稳念完书,然后…然后…
  她没有想过以后会是怎么样,但一定比现在过的要好过无数倍。
  房租可以迟半天再交,那医药费呢?
  医药费如果迟交的话,那是会出人命的。
  -
  买到了伞,在外等候的特助左周见出来立马迎上。
  “司总……”左周小心翼翼地踩过地面积水,替他打开车门。
  只见车门打开,昂贵不菲的车座旁正静静躺着一把黑伞。
  他分明有伞,开车更是无需。
  但仍旧执意绕路去买一把伞,是为了见什么人还是单纯为了收集雨伞?无从得知。
  “您是打算回公馆吗?”左周在车门旁撑开另外一把黑伞询问道。
  司怀衍看了一眼身后。
  接着他将新伞放置于掌心,似乎在抚摸着刚才容蝶触碰到的把手。
  “不。”他低声开口,神色柔缓。
  黑夜路灯下,细雨蒙蒙,他站在路旁,有种遗世而独立的寂静感。
  “太晚了不安全,跟着回吧。”
  左周心领神会,“是。”
  -
  本以为过去了那么久,单车在外面肯定早已经被雨淋湿,结果容蝶冒着雨从店里出来,却惊讶地发现车子不知道被谁搬到了附近的楼檐下,不仅没湿半点,甚至还贴心的调转了车身,方便离开的时候直接就能骑走。
  她四周看了几眼,没有望见什么人,想着也许是哪个附近好心的保安大爷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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