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融黑夜——原追【完结】
时间:2023-04-27 17:16:48

  身长玉立,西装革履,难怪会叫场内的气氛步入火热的佳境。
  “救……他刚才是不是在朝我们这边看啊?”
  容蝶听见坐在她身旁的女生在小声感慨。
  “我以为会是什么老男人呢,没想到居然如此年轻。”
  “啊真是要人命的一张脸…”
  “老天爷竟如此不公,有钱有颜,追着喂饭呐。”
  这实在不像是从前任何一场讲座的氛围,坐在下面的张张脸都透着无穷的惊羡和探究欲。
  要是再不管管只怕要出事故,“各位同学,安静。”一旁的负责人赶紧咳嗽两声,通过麦克风提醒。
  场内这才渐渐安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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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蝶能感受到右侧的两道视线。
  一道来自于齐穆,一道来自于秦顺。
  一个小心翼翼,一个张扬恣意。
  她有些反感,忽然间侧过头,毫不逊色地看向他们。
  齐穆是立马移开视线,一瞬间正襟危坐,装作没有在偷看,而秦顺则是一脸拽样地继续冲她噘嘴昂下巴,似乎要等时机到了要同她算账逞凶。
  不过瞪到最后,最终还是容蝶以一对二完胜。
  台上的男人能清楚看见台下第一排的状况。
  他丰姿冶丽,不动声色,除了那有些紧绷的下颚,还有微微拧起的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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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座进行得很顺利,司怀衍简单发完言后从始至终都坐在一隅,没有刻意要抢任何人风头的意思在。
  可即便他无意,却依旧是全场的目光聚焦的所在。
  讲座到中途,忽然有人起身cue了一嘴,问起他当年在国外的经历。
  这人应该从哪里听说过一些传闻,一开口就是想深挖的犀利:“我听说您从前有过一段硅谷的经历,可就在前途一片大好的发展上升期,忽然间转战华尔街,这是为什么?”
  司怀衍坐姿冷静自持,气度渊渟岳峙,哪怕是十分冒犯的问题,他回答起来也依旧游刃有余,姿容温煦。
  “我毕业后去硅谷,确实做过一段时间的Founder。”他稍微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有意隐去了些不为人道的细节,“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人工智能的开发,也参与过芯片研究。不过后来我发现,做这些并不能使我开心,反而会让我觉得有种浪费生命的虚无感。”
  “既然这样,您会来做金融是为了规避掉那种虚无感吗?”那人还是不死心。
  司怀衍没有什么避讳,直言道:“我本科念的其实是CS,至于后来做金融,纯粹是因为爱好,就如同我一开始做芯片和AI,纯粹是因为专业对口一样,这二者没有任何冲突。”
  这话一出,全场都起了哗然声。
  谁能想象,如今在证券界呼风唤雨的第一把手,这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动动手都能引起某地的GDP海啸....这样的人本科竟然念的是和金融八竿子打不着的微电子与计算机科学。
  要不怎么说造物主是个偏心的家伙。
  他随随便便一句轻描淡写的纯粹是因为爱好,唾手可得又弃之如敝屐的爱好,或许是别人为之努力半生都遥之不可及的梦想。
  容蝶第一感觉是荒唐,后又觉得当之无愧。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各方面碾压他人的存在,不论是学识、涵养、本领、亦或是出身。
  随便哪个拎出来都是王炸。
  他就静静坐在那里,周围皆是陪衬。
  就像是无人的山谷中寂静旖旎盛放的曼陀罗花,深红尽头是开到浓到化散不开的墨色,流淌一地。
  无须言语辞色,无须举止动作,只需坐在那里就好。
  容蝶承认,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
  还是一个明明她会避之不及的上流圈顶层人士。
  或许多年前,年幼无知的她也曾经对某个匆匆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有过好感,但那时候她还小,分不清那种模糊难辨的情感。
  而此刻,她的心里涌现出的念想,真真切切,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
  好想知道这样的人,会不会有弱点?亦或者,他私下里的模样,是不是也同看台上一样的端方,完美到无可挑剔,被众神仰望大抵就是这么个形容。
  有那么一瞬间,容蝶想做那个渎神的人——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念想。
  容蝶心里很清楚,他们之间不仅仅存在阶级的差异,可以说是两个毫无相关的人,说难听点,在他面前,她微不足道。
  并且眼前的生活依旧是一座跨越不过的山,重重压在她眼前。
  在此之前,还是先考虑如何活下去,接着再考虑其他,更别提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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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趟被无数人关注的讲座圆满落幕。
  待到报告厅内的人走了大半,容蝶被娄婷拉上去拍大合照。
  “快来快来,容小蝶。”她左右逢源,即便面对无数大佬,也依旧不忘容蝶。
  盛情难却,容蝶也没有拖延时间。
  毕竟那些精英人士的时间十分宝贵,她拎得清。
  只是拍照的人有些多,容蝶性子独,不太喜欢出头露面争什么好位置,很快就被挤到了最边缘。
  高台旁边有一端螺纹凸起,她冷不防被一个高个子男生撞了下,脚尖绊到了凸起的那一块,差点儿摔。
  所幸一只胳膊横在了她面前。
  电光火石间,容蝶身形不稳本能抓住那只胳膊,避免了摔跤。
  臂膀袖口的触感很绵柔,上面有繁复细密的针脚。
  她觉得似曾相识,抬头想道一声:“谢……”
  忽然撞进男人深邃的眼眸中,那声谢就这样应声卡在了喉头中。
  她匆忙愣住。
  男人在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调说:“注意安全。”
  说完,就从后方的门离开了。
  身后是几名紧跟着的下属。
  容蝶回头,看着那人的背影。
  是司怀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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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告厅的人几乎已经快走光,可齐穆依然没有离开,还在台下面站着,似乎有话要跟容蝶说。
  他看见了容蝶那会儿差点要摔倒,急的本能要往前冲,可又眼睁睁看着她被方才出席的某位司姓大佬扶住。
  脚步倏停。
  最后散场时,他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容蝶的面前。
  “容蝶,我....”他总是这样,吞吐犹豫。
  一句话要分成三段来说,甚至会因为紧张和不知道结果而无法说清楚。
  容蝶正在位置上收拾签到表和记录纸笔,半截脸垂着。
  齐穆吞吐了半天,终于鼓足了勇气:“我,我这周末代表乐队参加校园十佳歌手的选拔,已经是最后一轮了。”
  “希望你能来——”
  他一口气说完,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
  可容蝶头也不抬地说:“是吗,加油。”
  说着,她将包合上,抬头婉拒道:“我有事,就不去了。”
  说完扭头就要走。
  她看上去太冷淡了,甚至是刻薄。
  但是容蝶一向如此,面对无感的事情快刀斩乱麻。
  齐穆直接僵硬在原地了。
  这时坐在报告厅最后方、同样在等容蝶一块走的宋青遇等人,恰好也目睹了这一幕。
  “啧,差点忘了,咱容小蝶还有这么段孽缘。”宋姐摇摇头,觉得俩人都挺轴。
  “是啊,奈何人家不懂。”
  “有些事情本就强求不来,不是不懂是不愿吧。”
  这话不要太精辟到位,一言以蔽之,几人笑着朝前走。
  谭妙走在最后,她望见齐穆失落的背影,咬住嘴唇,心里百味杂陈。
  她从前和齐穆是一个中学的,彼时的齐穆是天之骄子,人群中的星首,百无禁忌。而她则是除了学习好再无任何优势的苦读学生,或许人家早已不记得她了。
  不过看着如今眼前的画面,谭妙恍惚的想,原来并不是有人一生都能顺遂。从前那样耀眼,天之骄子般的少年,如今不也碰了壁,撞得头破血流。原来不管多佼佼不凡,一旦遇到自己那样喜欢却求之不得的人时,也会卑微得如尘土。
  秦顺一直都在座位上,讲座到后半程,他听得昏昏欲睡,后半场直接睡了过去。
  睁开眼,就看见容蝶头也不回离开报告厅的背影,他瞬间清醒。
  起身就要去追。
  奈何中途被宋青遇还有周楠拦下,胡搅蛮缠了好久。
  直到估计容蝶已经下楼,她们才放他走。
  -
  距离讲座结束,很多天容蝶都往返于地铁站、学校和医院三点一线中。
  要是碰上考试,特别紧急的书就在车上背,写完就提前交卷子。
  有时候趴着补眠,忽然惊醒,也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天,那只横在她身前的胳膊。
  ——无怪,因为太印象深刻了。
  家教和便利店的兼职也没落下,只是五万块钱在医院那种地方用得飞快。
  她只能选择去打更多的工,不然完全无法支撑接下来的治疗。
  与此同时,协京,301号病房内。
  “小司啊,好些天了,你可算是来了。”
  “今天这盘棋,你看看,我高低要跟你争个高下。”
  关老先生今天似乎状态不错,也没有咳嗽得凶,说话时中气十足,在他面前摆放着一盘棋。
  一看见自己这年轻的忘年好友,他就虎虎生风,止不住的与他攀谈。
  说着说着,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又悄悄压低了声响对司怀衍说:“我临床那丫头啊,有个女儿。”
  “生的那叫一个靓。”
  “她妈说话虽说有些粗俗,可是心眼不坏。”
  “小姑娘照顾她妈,尽心尽力,有时候也会接我的话,可机灵着呢。”
  短短几天,容蝶已经跟关老先生混熟。
  司怀衍只是坐着倾听,目光落在棋盘上。
  唇边有柔缓的弧度,没有表态。
  他很喜欢下棋,象棋。
  很多年前在天坛公园里,认识的关鸿清老先生,也就是坐在他对面的老人家。
  关老先生当年因为战乱和喜欢的姑娘分离,之后一生没娶妻,无儿女,守着相京这里的棋盘还有鹦鹉鸟过日子。
  因为曾经博弈过几局,志趣相投,渐渐地就成了忘年之交。
  左周那天去协京医院,原是帮关老先生安排住院的事宜。
  关老年事已高,不久前被查出肺晚期。
  左周他前脚刚到,后脚就看见了带着母亲前来的容蝶。
  这个姑娘,他可太印象深刻了。
  医院有30%司家持股,只要稍一问询,便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8章
  容蝶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司怀衍刚好准备驱车离开。
  男人隔着车窗,遥遥看了她一面。
  容蝶戴着白色的宽檐鸭舌帽,头发没扎,简简单单披散在肩头,一身简单的黑色薄短款面包服,下搭深蓝色牛仔裤,身量亭亭,青春灵动,是来来往往人群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左周频频看向车内后视镜,忍不住有些替大老板感到着急。
  “司总,内个您打算....什么时候和容小姐她说明白啊?”
  司怀衍沉默片刻,一开口说的却是:“她不记得我了。”
  口吻淡淡,透着一股禁欲男人独有的落寞和伤感之色。
  “额……”六边形金牌小特助大感不妙,转头慌忙安慰:“嗨,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记得也是情有可原……”
  司怀衍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至容蝶的身影消失在医院正门后的视线里,淡淡撂下句:“回公司。”
  左周半点儿没含糊:“得嘞!”
  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平稳驶离医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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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司怀衍故意而为之,每次都专门挑容蝶不在的时候来探望关老爷子。
  关老爷子自打住进来后,左周和院里领导打过招呼,给他安排的都是最顶级的照应,只是医院这种地方断不能跟外面的广阔天地相比,难免觉得日子枯燥无趣,老爷子征得同意于是在窗台那里种起了绿植,每天洒洒水。
  散尾葵翠绿的叶子能滴青,阳光下颇具生机。
  他提着洒水壶,扭头冲走进来的容蝶和蔼一笑:“容小丫头,今儿可好啊?”
  容蝶刚兼完游乐场管理员的职,回来放下装有复习资料的帆布包,点点头:“还行,您呢?”
  “我啊,老样子。”面庞可亲。
  容蝶不禁想,要是爷爷在世,估计和他差不多岁数。
  至于姥爷么…她毫无印象,因为姥爷在她妈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容蝶看一眼床头王女士今天的挂水记录单,每一栏都是圈勾,没有打叉,看起来还算配合,只是王女士最近总抱着手机不撒手,容蝶每每靠近,她就像心里有鬼似的迅速将手机页面合上,然后缩在床的最内侧,只将消瘦的背留给她。
  容蝶知道她身体疼,从前的那些烂习惯这么久了也再没碰过,每天都很听医生的话,按时吊水吃药...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很听话了,于是就没有管太多,任由她随意作去了。
  床边角落里放置着医院配备的银色水壶,里的热水还是昨晚上添的,容蝶注意到后准备去新接点儿。
  她抱着热水壶,随手也帮关老爷子的那份拿上。
  打水房离得不远,就在隔壁的隔壁,走几步就到。
  容蝶进去后瞅见水表目前的温度显示78摄氏度,预计还得再烧一会儿。
  水房虽说又大又明亮,但里面的窗台很高,还有股子的蒸湿气,一直留在里面并不舒服,于是就暂时先从水房里出来。
  出来后她背靠在外面的白瓷砖墙站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糖,剥开放进嘴里。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这副画面蓦地一看其实有点儿像在吸烟,毕竟嘴里含着棒棒糖的纸棍。
  且她的模样透着颓却不丧的清冷劲儿。
  整个人缩在面包服宽大的衣领中,只露出帽檐下边半双清凌凌的杏眼。
  有路过的小护士看见了,还会不自觉多看两眼。
  容蝶一边吃糖一边等水烧沸,视线落在走廊的斜下方,那里是栏杆。
  她目前所在的高档病房在五楼,而上边一层是豪华病房。柱状的大理石杆之间隔着均等的空隙,丝毫挡不住下面来去匆匆的身影,有医生,有家属,甚至是满身裹着纱布的病人。
  瞧着瞧着,她年幼时期的某段记忆突兀地被召唤起,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左胳膊连带着有些发麻。
  从前那里被长针扎过,如今想起时还是能感觉血管里逐渐空洞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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