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京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的,他明明一开始是过来撩人的,但现在——
他成了她的人。
*
“阿墨最近有消息吗?”
“没有了。自从他踏进那个大小姐的别馆,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你们说,他会不会已经被……”
一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中,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大小姐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阿墨除了那张脸,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了。
“哎,看来他没有这个命回来拿赌金了。不过这样说来的话,他输了。”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林京墨真的再也没有出现,他就仿佛一滴露水,在太阳底下消失了。
直到三年后。
夏日,瓢泼大雨。
冷寂的街道上,一个男人撑着黑色的雨伞,独自走回来。
旧日的铁卷门都已经生锈了,在雨水里汪出一片泛红的锈水。
暗沉,锈蚀,腐臭。
他的脚,直接踩了过去,一直走到门廊里面。
隔着门,都能听到里面的喧闹声,乌烟瘴气,一片凌乱。
直到门被推开,所有的声音几乎都静止了,大家瞪大眼睛,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
他手里支撑着收拢起来的雨伞,一袭修身的黑色长衣,眉眼如墨,下颌线俊朗分明,身姿挺拔地站立在一片昏暗长廊上,冷白色的肌肤在晦暗肮脏的墙面衬托下,显得尤其清贵冷然。
他通身的气质,在这个破旧凋敝的老楼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让他们更吃惊的是——
“阿墨,你是阿墨?!”
有个青年激动又不敢置信地冲出来,站在他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才敢确认,这就是三年前还跟他们到处找零工处境狼狈的贫寒少年。
“三年了,你消失了三年,去哪里了?!”
而且怎么一回来,就变成如此……
他们找不出形容词形容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对方已经是距离自己很远的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了。
林京墨看着这些人,面色淡然,直接说明了来意,“我回来拿赌金。”
“……”气氛又陡然陷入死寂中,没有人敢吱声。
林京墨继续说道:“我知道当年这笔赌金不是你们出的,把背后的人,告诉我。”
本城的最高楼。
静谧冷肃的会议室正在开会。
苏家总部的人竟然会亲自过来商谈合作,这让这家公司的人简直受宠若惊,此刻已经商谈到了最紧要的环节。
助理却进来,迅速地贴耳交代了几句。
主持会议的人脸色微变,又极力克制住,让助理先回去处理。
坐在主位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正是苏家目前权力最大的掌门人。
他淡淡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什么。
会议室紧张有序,外面却已经掀起轩然大波。
“什么?!只有一个人,怎么敢的?!”
“但是他现在人已经到了八十八楼,很快就要到您的办公室了!”
“废物,一群没用的东西。”年轻的男人扯了扯领带,骂骂咧咧,直接冲出办公室。
外面一片狼藉,公司的安保毫无用武之地,此刻会议室正在开会,不能冒然地启动防御系统,不然这场合作没谈下来,老爷子回过神来,会直接砍了自己的。
施理面色冷凝,这个人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什么厉害人物……
三年前。
刚刚被“流放”到别馆的苏家大小姐。
他拿她当赌注,直接在全城最兴旺的地下赌城里,压下了千万赌金。
整整三年,没有人成功。
最近大小姐眼看又重新要获得父亲的信任,极有可能可以回到苏家总部,他已经审时度势,停歇了这个念头,但还没有来得及通知赌城撤注……
只有可能是她了。
传闻中的大小姐骄纵,高傲,睚眦必报。
凛冽的长刀,最原始的冷武器。面前黑色修身长衣的男人,就这样拎着这把长刀,一路闯到了八十八楼,无人成功阻挡。
施理站在一排的黑衣保镖后面,神情紧张严肃。
“我来拿赌金。”站定之后,林京墨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直接说明来意。
在施理的预料之中,果然是这件事,但对方提出的要求又让他不安,“你完成赌注了?”
气氛有瞬间的安静。
身姿挺拔修长的男人手指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眼神变得更加森冷。
寒意从施理的后背冒出,他强撑着,已然是强弩之末,“没有赌注,你凭什么到我这里拿赌金?!”
极度紧张之下,他甚至没有想起,当年他是匿名委托给地下都城开注的。但他就这样把自己身份亮明了。
愚蠢至极。林京墨活动了一下手指,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地看着他,“这笔赌注,我来帮大小姐拿。”
“!”施理这才反应过来,此刻追悔莫及,他眼神一厉,“把他杀了!”
八十八楼都是他的人,是他的地盘,最适合毁尸灭迹了。
话音刚落,保镖们动了,林京墨也动了。
施理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他整个人直接越过一众黑衣保镖,来到他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他的脖颈,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响。
林京墨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压在了旁边的办公桌上。
冰冷的触感刺激得他浑身冒起寒毛,紧接着,林京墨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一盒红泥。
施理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赌注已经委托给地下都城,这里还用着原始的契约方式,按指印。
他开始激烈地挣扎,但林京墨的力气实在大得惊人,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一个纤瘦少年成长为高大挺拔的男人。
鲜红的指印染着鲜血狠狠地印在了事先写好的契约合同上。
“现在,赌注是施少爷你了。”林京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宛如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恶煞。
在施理陷入极具恐慌的时候,寒刀一闪,他另外一只手,活生生地被砍了下来。
男人放开他,冷白的脸上还溅着几点鲜血,冷厉到了极致,“这是送给大小姐的利息。”
消息传到苏糖耳里的时候,苏糖正准备离开小别馆。
这个地方,她永远不会来了。
“够狠。”苏糖只想以牙还牙,并没有想要对方的一只手。
这是林京墨自己的主张。
管家在旁边难掩不安,“大小姐,这个人……”
这三年里,林京墨被扔到封闭训练营里接受了最残酷也是最专业的训练,体格,格斗技术,各种理论知识,还有程度最严苛的野外生存训练。
苏糖见到过他脱胎换骨后的样子,已经拥有了从小狼变成真正的头狼才会有的眼神,营养的充足让他的身材体格更加高大健壮,力量达到了恐怖的极限。
从那个暗无天日生死徘徊的地方出来后,他也看到了她,神情淡漠冷静,并没有什么感激感恩的情绪。
苏糖很难形容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但她已经达到目的,这些都无所谓了。
“管家,转告他,那千万赌注都给他,一辈子的饭,足够了。”苏糖起身,看了最后一眼这家小别馆,然后头也不回地乘坐上来接自己的飞艇。
就这样走了。
那天本来是很寻常的一天。
管家整理好小别馆里剩余的东西,大小姐将这幢小洋楼送给了自己,她欣喜万分。
如血如火的夕阳照在满墙满墙的蔷薇花上,如火如荼,灿烂糜艳到了极致。
远远的,管家看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走过来。
他走在那条走过无数遍的羊肠小道上,步伐是大步流星的,稳健又快速,一步步地走过来。
一直到走近了,管家才看清楚,是那个少年,不,现在应该说是那个男人了。
他一直走到门口,一如三年前那样,不同的是,他身上穿的是得体修身的衣服,气质清贵从容,一贯冷如冰霜的俊脸此刻在暖色调的夕阳照耀下,竟然显得有了温度。
管家忽略掉心中的古怪感觉,走过去,“我刚好要找你。”
林京墨立刻抬起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管家将苏糖的那些话转达给他,“契约不用拿回来了,你直接拿到地下赌城,大小姐已经安排了人在那里,你可以顺利拿到千万赌金。”
对面没有反应,他的视线甚至没有放在她身上,他在看着后面静得可怕的小楼房。
管家只好又重复一遍,这可是千万!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金钱,但对面的男人却无动于衷,恍若未闻,他那张有了温度的脸在夕阳下,逐渐浮现了可怕的冷色。
“你听清楚了吗?”
林京墨从巨大的空茫当中回过神,他一寸寸地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变得空寂的小楼,转向面前的管家,“赌注,不是得到大小姐吗?”
“……”管家心里一跳,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要死,你在说什么?!”
“得到大小姐,才能取到赌注,不是吗?”林京墨冷静又低沉地重复了一遍。
管家先条件反射地环顾四周,想起大小姐此刻已经走了,这个地方也不会再回来了,她才说道:“这些话,不准再说了!什么得到大小姐,你不要命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大小姐已经走了,反正听不到你这些放肆的话。”管家嘀咕了一句。
“她真的走了?”
他这句话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在自问。
管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敷衍地点点头,“是的,是的,这种破地方,大小姐当然不会一辈子待这里,她以后,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正说着,一股力道忽然袭来,管家原本扶着的铁栅门被硬生生推开,然后她只看见一道身影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进来,他跑到楼上,不顾礼仪地一扇扇推开门,又跑下来,跑到后院,看那片虚拟的草原。
什么都没有了。
她真的走了,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就这样走了。
管家在后面看着,十分心疼,小别馆里的所有东西可都是她的了,“你做什么,我还骗你不成,这种事有什么好骗的……”
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看到那个素来冷漠酷戾的男人从后院走回来。
他走得很慢,步伐沉重,失魂落魄得好像一只被抛弃的狼犬。
最后残余的一点夕阳照在他身上,萧瑟凄冷,甚至无法带来一点暖意。
管家这个局外人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都狠狠颤动了一下,她不敢看他此刻的脸,为难又纠结,最后只能把声音放轻,“你走吧。别找了。”
他没有理会,跟失去魂魄的行尸走肉一样,走出那道铁栅门,走回到那条羊肠小道,夕阳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无限长,落下了一片安静沉默。
一定是一场梦吧。
林京墨走得很慢,他的大脑已经陷入了可怕的空茫当中,他什么都不要想起,偏偏那些画面潮水般涌过来,一帧帧地闪过,清晰又真实。
在他刚刚迈出那个鬼地方的那天,苏糖亲自来接他的。
三年没有见,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她弯着眉眼看着自己,仿佛是专门来接自己的。
她靠近自己。
她示意自己倾身过去。
在他的脸快要贴近她的脸的时候。
她吻了他。
她吻了他,然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把他丢在这里,自己走了。
她不要他了,在给了他一个吻以后。
在他怦然心动,难以抑制隐秘喜悦的时候,她没有给他任何明确的意思,只是一个吻,在他以为她喜欢自己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怎么可以呢……
怎么可以这样呢……
第41章 又见面了
玻璃色的墙面冰冷坚硬, 透着机械感。
苏糖摘下戴在耳朵上的仪器,从绵长低调的音乐中回过神。
旁边的人才说道:“今天您的父亲,带回来了一个人。”
因为对方语气的郑重与严肃, 苏糖抬眸,“什么人?”
“或许是一个将来会威胁到您地位的人。您的父亲很看重他, 据说是他曾经一位故友的儿子, 流浪在外很多年, 现在才找回来。”
“故友?”苏糖笑了笑, “我的父亲会有故友吗?”
如果真的有, 那么那个人肯定死得很惨。
苏糖的父亲有很多孩子,她是长女, 前头却有三个哥哥。
如今, 三位哥哥都已经出去外面闯荡, 只有她, “流放”三年后又被父亲留在身边, 是目前最有希望继承衣钵的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