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一个两鬓已经斑白的老者,眉心的川字纹像是被刀刻上去似的,一看就是个极为刻板严肃的人。
跟在他身后的那群年轻人,则是看着这贯穿林子的一大片废墟,面带惊慌窃窃私语着,偶然间能听到“神罚”“诅咒”这些字眼。
见月清了清嗓子,率先一步走上前去,继国严胜和哑巴无异,杏寿郎又是个正值壮年的年轻人,这种情况下,还是“单纯娇弱”的女孩纸说的话,比较让人信服。
未曾想到,她刚露面,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呢,那个为首的老者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脸色一变,失声喊出,
“见月小姐!”
见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对,她先前仿佛是这家人的小姐来着,那有人认识她也是理所应当的,就是这表情,怎么看着不像惊喜,反倒像是见了鬼似的,一脸惊慌。
等等,貌似这也没错,她确实是鬼。
狠起来连自己都吐槽的某人将满脑子活跃的思想摁下,扬起一个和蔼亲切的笑容,向前走了一步,想和对方好好聊两句。
然而,就在她走上前的同一时间,对面这群人便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有胆小者甚至手哆嗦得差点握不住火炬,那副害怕的样子,就好像已经知道面前所站之人绝非善类,那层漂亮的人类皮囊下,是同他们截然不同的怪物。
见月顿了顿,这个脑海中忽然冒出的想法,却在这一瞬间越来越清晰。
她歪了歪头,微微眯起眼睛,那双犹如星子般的眼睛此时漆黑一片,像是人类不可直视的深渊,冷漠的不带一丝情绪,嘴角生硬地勾起一抹弧度,竟无端显露出几分血腥和残忍。
*
这座城镇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便有着祭祀的习惯,他们为自己信仰的神明奉上人牲,以祈求风调雨顺,祈愿他们世代生活着的这片土地,不被战火所纷扰。
每隔一段时间,收到神明示下的他们,便会将
准备好的祭品呈上,送入这片位于宅院深处的祭祀之所中。
而他们的神明,也确实实现了他们的愿望,除了这血腥的真相外,他们一直生活在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中,外界的战火打扰不了他们,他们自给自足,在这位于深林中的乡镇里,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日子。
偶尔会有外乡的旅人无意闯入,乡民便会将他们引入这座镇上最大的宅邸里。
毕竟神明的旨意随时会降临,而新鲜的人牲,最好安置在离神最近的地方。
*
“所以我其实也是外乡人,只不过在这儿住得久了点?”
见月戳了戳面前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老头,深觉对方讲故事的能力实属一般,讲了半天还没讲到她要知道的点上。
被绑住的老者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一脸混不吝的少女,深觉刚刚竟然认为对方已被神占据躯干的自己,简直是对神的大不敬。
不过此时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他已经将镇子的秘密说了出来,而跟着他一同前来查探情况的年轻人们,此时都横七竖八地躺着地面上,生死不知。
“不,你是我看着从小长大的。”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将这段往事讲了出来。
每隔数十年,镇中便会出现一个女婴,她无父无母,就这么出现在祭祀的林中,而他们的责任,就是将她顺利抚养成人,再在她十八岁的那年,送入林中,作为主祭品。
“噢~所以我就是那个女婴。”
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了,见月满意地笑了笑,收回了继续要去戳对方的木棍。
见她这般反应,老者面色复杂,甚至情绪有些失控地问道:
“你不伤心吗,你不愤怒吗,抚养你数十年的所谓父母亲人,平时对你呵护有加的乡民,一直期待的,其实是你的死亡,是希望你永远留在祭坛之上!”
“啊,这个啊。”
见月无所谓地歪了歪头,“虽然可能和我现在没有了那段记忆有一点关系,但我想,从前的我,应该就从未信任过你们吧。”
她对自己的智商,还是有一定自信的,怪不得连要求继国严胜娶自己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小可怜呐,从小到底是在什么样儿艰苦的环境中长大的。
闻言,老者沉默了。
确实,对方从小就是那么个特别的孩子。
她活泼,快乐,对一切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假如不背负这血色的命运的话,她一定会是镇子里最讨人喜欢的姑娘。
顺手将这个已经没有情报价值的老头儿打晕,和那群跟着一起来的年轻人丢到了一起,见月蹲在墙角,一手托腮,开始沉思。
“见月,你现在打算这么做。”
见此,杏寿郎走了过来,有些担心好友现在的情绪,毕竟刚得知了自己成长在周围人的恶意中,不管表现得如何淡然,内心还是不能接受的吧。
“所以说群体作案就是这么难判啊。”
见月撇了撇嘴,“感情上,我想把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宰了,让他们亲自去见一见自己所谓的神,但理智上,我又深刻地明白我不能这么做,否则我就和杀人狂无异。可我又无法轻率地原谅他们,更难以为这场群体作案中的每一个人,定下完全符合他们行为的惩罚。”
她顿了顿,神色复杂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厌恶。
“简直像是被强迫喂屎一样恶心。”
杏寿郎蹲了下来,降到和见月平视的高度,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无论如何,我会一直是你的朋友。”
被这么一双金红色的眼睛温暖地看着,对见月的治愈程度,不亚于人类最好的朋友――修勾,在自己伤心之时,蹲在一旁默默以眼神给予支
持。
啊,被治愈了,可爱,想rua。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见月的双手当即便毫不留情得在杏寿郎的脑袋上一阵蹂|躏,直把小猫头鹰揉成凌乱一团才作罢。
将负面情绪发泄一空,她才神清气爽地说道:
“所幸这一切都是幻境,我不用面对这么恶心的选择,我要做的,只是揪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然后把屎,亲自喂到它的嘴里!”
下一刻,在杏寿郎和继国严胜震惊的视线中,她举起右手,毫不犹豫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血肉撕裂之声,一颗鲜红滚烫的心脏,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一旁的两人还没从这惊悚的一幕中回过神来,更加诡异的画面又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呀~被发现了呢~”
那颗心脏,它说话了。
就像是濒死的鱼重新回到了水中,本该停止跳动的它,在短暂的死寂过后,忽然有规律地律动了起来,而后,平滑的心肌上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密布着尖牙,竟变成了一张形态颇为可怖的嘴。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呢~”
回应它的,是见月毫不留情将它丢出去的动作。
啊,救命,好恶心,SAN值掉了啊啊啊!
见月怀疑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已经很久了,毕竟倒霉到她这个地步,也是世所罕见,简直像是这个世界将所有的恶意倾注到了自己身上,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不管是变成鬼,被鬼杀队剑士追杀,再得知自己有着这么悲惨的经历,要是心脏不够强大,她早就黑化了,分分钟屠城给你看啊喂!
但也正是因为过于精彩的经历,让她怀疑起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这种怀疑,在杀了神社中的鬼和从这老头口中得知所谓的真相之时,达到了顶峰。
这顺理成章的故事发展,这大反派标配的悲惨身世,简直像是早已有人为她谱写好了剧本,只待她犹如提线木偶般将这出好戏演下去。
那么……这位“编剧”到底躲在哪里呢?
什么地方,能让它深刻体会到她的处境,掌控她的一举一动,将自己引向早已书写好的宿命。
见月想起了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土到极致却又该死的有道理的一句话。
好吧,她承认挖出心脏这一趴有赌的成分,不过她现在是鬼嘛,偶尔挖个心脏死不了哒~
“所以你就是罪魁祸首。”
胸前的空荡荡让她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但还在尚能忍受的范围内。
虽然将它丢了出去,但她一直用念线把控着对方,让其不至于逃跑。
“唉~”
心脏幽幽叹了口气,这宛转悠扬的语调,竟让人诡异的在一颗心脏上窥见一丝妩媚。
“你找到了我,梦境很快就要崩溃了,我们即将要在现实中见面了。真讨厌呐,本来我都计划好精彩的一出好戏了,可没想到你的实力竟然强悍到能用意志影响到我的血鬼术,害整个背景被提前到了战国时代,我只能改一改计划了。”
“你说我的意志让我们回到了战国时代?”
见月有些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但很快就将这件事先放下,转而又问起了其他事。
“你做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梦境中杀了我?那为什么不选择在刚开始,我还没重新掌握能力的时候杀了我呢?那样不是更方便吗?”
闻言,心脏轻笑一声,像是被这个问题逗乐了似的。
“不,竹之内见月,我杀不了你。梦境中的死亡从不代表着真正的死亡,它只是又一重梦境的开端,镇子里世代抚养长大祭祀的女婴,其实都是
你。”
吸收了鬼舞y无惨血液,晋升为上弦陆的魇梦,在控制梦的能力上更加出色,但同时,他依旧无法杀死竹之内见月,即使是在他掌控着的梦境中。
然而为了进一步埋伏而融合了无限列车号的他,无法控制谁能进入梦中,只能一次性将所有人都纳入其中。
这也是为什么大人不亲自前来,或者派更多上弦前来的原因之一,他的梦境,容纳不下这么多强大的力量。
甚至于即使见月没有发现他,在朝阳升起之时,梦境便会自动结束,一切都将回到正轨。
而魇梦要做的,只是在无数次梦境的轮回中,用各种悲惨的经历来击溃对方的心智,她的实力已经不可战胜,那就只有,想办法让其一同堕落下去。
只可惜,事情并不向着他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着。
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祭祀,被她的血液染成深红的土壤已然腐朽而糜烂,可从未有一次,她选择过放弃自己,血沼中开出的花,依旧有着莹白的花瓣和令人宁静的花香。
这一次,魇梦让见月成为了鬼。
成为鬼的你,对血液无比渴望的你,与曾经的队友反目成仇的你,被世界上所有恶意灌注的你,还能够保持这可笑的天真和倔强吗?
魇梦他,拭目以待。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看着心脏在自己手中被捏成碎片, 红到发黑的血液在指缝间肆意流淌,见月的脸色冷漠得吓人,一时间, 场内安静了下来。
然而, 这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知什么时候起, 天地之间隐隐有轰鸣传来,周围地上的碎石也在小幅度地上下抖动着。渐渐地, 这幅度越来越大,由远及近, 房屋大面积地倒塌, 土地倾覆, 河水倒灌,就连穹顶都像是被人打碎了一般, 一片又一片地落下。
下一刻,沉寂在荒原上已久的无限列车号,缓缓苏醒了。
“祢豆子!”
炭治郎抱着怀中的妹妹, 上下检查了一番,见她没有什么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在回到现实的一瞬间,他便意识到了方才所经历的一切, 不过是编造的梦境,祢豆子依旧是鬼的形态, 不像是梦中一般,重新变为了人, 他们一家又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个梦异常美好, 美好得简直像是藏在他心底最深的期许, 就是有一点不足之处……
“祢~豆~子~”
看着要往自己身上扑来, 准确地说,是要往自己怀中的妹妹扑来的某黄发少年,炭治郎毫不客气地一抬腿,将人死死抵住。
为什么这个梦里,善逸会和变回人的妹妹互相喜欢啊,还差点就要结婚了!
祢豆子还这么小,怎么能够结婚呢!
“炭治郎~炭治郎~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丝毫没有意识到好友这明显拒绝姿态的善逸笑得一脸灿烂,差点就要喊出“大舅哥”这三个字了。
这之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醒来了,只不过醒来之后的表现,明显有些不同。
伊之助睁开眼之后便开始叉着腰大笑,嘴里念叨着什么“雌性、食物、地盘都是我的”,同时附上了极为反派的魔性笑声;珠世小姐环视了周围一圈后,却是失落地低下了头;坐在她对面的愈史郎在座位上怔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都是梦啊。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梦的影响正在一步步减弱。
“为什么见月还不醒。”
看着身边依旧处在昏睡状态中的少女,锖兔皱紧了眉头。
在梦中和见月分离之后,他便一直在寻找她去了哪里,只可惜梦境实在是太大了,直到世界坍圮,他依旧没能找到对方。
此时杏寿郎也凑了上来,简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后,也一起紧张地盯着她猛瞧。所有人都醒了,只有她依旧保持着那副恬静的睡姿,甚至连嘴角的幅度都隐隐上扬,像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唔姆,难道说,那只鬼最后还留了一手针对见月的手段?”
杏寿郎摩挲着下巴,猜测道。
还没等到有人回应他的猜测,身边一直安静坐着的人忽然站了起来,引得所有人的视线都朝他看了去。
继国严胜却是没有管这些,只是默默地走到车厢中间的过道上,准备拔刀。
杏寿郎!!!
“继国先生,您冷静啊!”
他可是在梦中见证过这位出招的杀伤力的,要是这一刀劈下去了,死的可不仅仅是鬼,还有十数截车厢里没有完成撤离的民众,甚至连灶门少年他们这些实力稍弱的,也会在猝不及防间被刀罡扫成重伤。
继国严胜微微侧身,看着面前这张和几百年前炎柱一模一样的脸,顿了顿。
但也只是稍微停顿了片刻,便无视了杏寿郎的话,准备继续自己的动作。
“你想让见月恨你吗。”
温润如同霁月流风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强硬,却让继国严胜停止了拔刀的动作,
他将已经抽出一节的【虚哭神去】收回鞘中,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带着温和笑意的少年将沉睡中的少女揽在怀中,一下又一下以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像是小情侣间亲密的互动,般配得让人觉得刺眼。
“你应该也了解见月的性格吧,假如你为了斩鬼牺牲无辜,她也许碍于我们的合作关系,不会对你说什么,但在内心深处,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锖兔抬起眼,那双一向温柔和煦的银灰色眸子此时却出奇地凌厉,直勾勾看向对方的灿金色瞳孔,不躲不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