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这次回来东京府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来探望幸村家人,现下恶鬼之事既然已告一段落,自然要好好享受生活啦。
三人一路疾行,天刚刚擦黑,就回到了幸村家。
面对着见月和锖兔带回家玩的小伙伴义勇,幸村家人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极为亲切地称呼他为鱼鱼,并且一直围着他问东问西,其中以翔太和健太两兄弟为最。
翔太和健太如今都已经是大小伙儿了,不再好和见月亲近,更喜欢和小兄弟们混在一起。
翔太性格活泼健谈,肖似他的父亲,不爱读书,现在已经跟在幸村叔的后头,帮着完成一点力所能及的工作。
见月听幸村婶婶说,他对幸村叔一位同事的女儿,有点意思,最近整天围在那位大叔的身边,跟屁虫似的,不知道的还为他是谁的儿子呢。
而健太的性格要文静很多,读书也好,二人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继续供他读书。
然而不管是外向还是内向的男生,心中都会有一个武侠梦。
义勇的出现,完美诠释了他们心中的那个,一人一刀,孤高冷绝的绝世高手形象。
“义勇哥,你是不是传说中最后一个武士啊,能给我看看你的刀吗?”
“不是,可以。”
“义勇哥,你会刀法吗,能不能展示给我们看一下?”
“能。”
虽然他的回答很是简短,可翔太和健太两兄弟根本不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反而愈发热情起来。
瞧瞧这高深莫测的气质,这简洁干练的回答,还有这张英俊的脸蛋儿,二人坚信,富冈义勇,有点东西!
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吹捧义勇,而忽略了剑道水平极高的见月二人呢?自然是因为和他们二人太熟悉了。
你能相信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是个绝顶高手吗,不能。
即使对方明确告诉了你她/他有多厉害,你也只会以为自己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在吹牛。
更何况,看看他们两个现在正在做什么啊!
锖兔已经自发地系上围裙,和杏村优子围在矮桌边,拿模具精巧地印上和果子的花纹,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一颦一笑间的和煦,哪像一个剑客。
而见月则负责坐在一边,看着热乎乎新出炉的小点心流哈喇子,偶尔被正在做点心的二人投喂一口,幸福地捂着脸,对着锖兔和优子婶婶的手艺极尽吹捧,恨不得把他俩吹到天上去。
于是,正在面无表情拿眼神发射“救救我,救救我”意思的义勇,就被这么惨遭无视了。
酒足饭饱之后,义勇被翔太兄弟俩拉去学习什么“剑道真意”去了,锖兔最后还是拗不过自家师弟那可怜的眼神求助,也跟了上去。幸村老爷子和幸村叔则是想约着一同出门散步去了,一时间,室内就只剩下了幸村优子、美穗和见月三人。
“所以呢。”
幸村优子喝了一口茶,让清雅的茶香在唇舌之间弥漫,压下
方才用饭完毕留下的烟火气,
“杏寿郎和甘露寺那小姑娘不是和你们一起去往东京府了吗,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回来。”
正窝在一旁小憩的见月微不可微一顿,心念一转,正要随便编个理由,就被幸村优子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行了,你也别想着编什么样的理由了,只要告诉我大家都安全吗。”
此话一出,见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只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优子婶婶,看她的表情还算和缓,才松了一口气,含含糊糊吐出一句,
“都好着呢~”
幸村优子被她这副鬼头鬼脑的样子气笑了,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不客气的将见月的脑袋摁在自己膝盖上,像是抱着小时候的她一样,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她的脑袋。
见月被扑面而来的温暖馨香包围,老老实实躺在对方大腿上,看不见优子婶婶的表情,却听见一声温柔的想让人落泪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那个名为义勇的孩子,也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吧。”
她感觉到幸村婶婶柔软的指腹穿过发丝,轻柔地按摩在她的头皮上,让人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惬意的哼唧声,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但是,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让自己受伤害,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重,知道吗?”
“嗯。”见月转过头,将自己的脸完全埋在对方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此后良久,幸村优子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温柔地梳理着底下人锦缎一般的秀发,像是天底下所有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
她是见月唯一的女性长辈,对她的关注,自然要比旁人仔细些。
见月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与其他孩子截然不同,她漂亮,机灵,聪慧的不可思议。虽然乡里邻居间那会儿常常打趣说她是“山神的女儿”,可这打趣里,带着多少真情实感,只有开玩笑的人才知道。
若非神明所赐,何来这般钟灵毓秀之人呢。
明明年岁尚小,行事也常耍小孩子脾气,却意外的非常可靠,是一个喜欢将所有重担都揽在自己身上的人。
命运的枷锁如此繁重,她却顽固的要将一切都背负在自己肩上。
总是说着担心杏寿郎这般赤诚,锖兔这么温柔,生怕他们俩会吃亏,明明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却还嘴硬说自己只不过是顺手而为。
不用那么努力的,见月,你也还是个孩子,累的时候,就回家吧……
第八十九章
月黑夜风高, 炼狱家,一片漆黑,黑暗中, 有一道身影, 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酒窖里。
炼狱家原本是没有酒窖的, 但是因为炼狱寿郎近些年来极为嗜酒,还专门搜罗各地的美酒来喝, 便建起了这么一座酒窖。
那道黑影来到酒坛边上, 小心翼翼地左右观察了会儿。
见在场没有其他人了, 才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酒坛的泥封,往里加了点什么东西。
将那东西加进去后,黑影明显松了一口气,重新将泥封封好, 他正要起身走人,室内的灯, 忽然间亮了起来。
“千寿郎,你在这干什么。”
炼狱寿郎抱胸站在门口, 皱着眉, 盯着正站在酒坛边上的小猫头鹰。
“父亲,您怎么来了。”
千寿郎小脸一白,一时慌乱, 手中拿着的竹质酒舀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同木质的地板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见状, 寿郎皱了皱眉, 捡起地上的酒舀, 拍开泥封, 就这酒舀喝了一口。
“你往我的酒中灌水了?!”
这酒水的味道明显变浅淡了许多,不知道加了多少水,这壶酒,算是废了。
他重新站了起来,有些严肃地看向自己年幼的小儿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诶呀,消消气嘛,寿郎大叔。”
二人正在僵持间,一道声音忽然凭空出现,打破了有些沉寂的空气。
寿郎脸色一变,飞快转过身,千寿郎则是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见月就像是一片轻盈的雪花般,乘着月色,于梁上落下。
“见月?”
“见月姐姐!”
一浑厚一稚嫩,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见月,惊呼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
寿郎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挑眉看向这个后辈兼同级,自己的酒窖今晚可真热闹,居然有这么多访客。
见月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酒壶,其实,在千寿郎来之前,她就已经往酒壶里灌过水了。
晚饭之后和幸村优子的那番交谈,让她有些放下近些年来一直提在心口的那根弦,一时过于放松,就在优子婶婶的怀里睡了过去,直睡到月上中天。
然后,这人间就又多了个夜猫子。
见月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便决定捡起多年前那善意的爱好,给寿郎叔叔的酒里――灌水!
虽然许久没有这么做了,但她的业务还是极为熟练,三两下就完成了灌水的整套步骤,甚至还有闲心尝了一口酒水的浓度,认为自己调的正正好,是让饮酒人即使怀疑,也找不到什么证据的程度。
灌完水后,见月本打算撤了,就又听见门外有动静传来,一时好奇,才隐藏了身形,想看看来人想做些什么。
没有想到,不仅等来了小的,还等来了老的。
一看寿郎方才尝试喝了一口的那表情,就知道这酒估计是经过两个人的相继灌酒,已经淡如水,完全不能喝了。
见月虽然有时不着调些,但也不会放着千寿郎一个孩子去顶下所有的过错,咬咬牙,就站了出来。
当然,她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这一次的失误,只是让见月明白了信息交流的重要性,和友军之间情报沟通的滞后,才导致了此次行动的腰斩。
听完见月的解释,寿郎沉默了良久,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摆摆手让她滚回家睡觉去。
他也算是看着这位“月柱”从小长大的长辈之一,同她惊人的剑道天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对方那古灵精怪的性格。
寿郎没有女儿,他只有两个皮糙肉厚的儿子。
老大杏寿郎就别提了,是个毫无阴霾满腔赤忱的优秀剑士,就像是曾经的他一样;
千寿郎的性子虽然内向了些,但本质上也是一个要强的孩子,从不会主动喊苦。
大概女孩子和男孩子的性格天生就是不一样吧,琉火还在世的时候,见月就经常以隔壁领居家小孩儿的身份来串门,一边甜甜地笑着,嘴里不要钱似的说着漂亮话,不知道比自家那两个小子讨喜多少。
那时候……寿郎的眼神黯淡了一瞬,琉火还曾说过,要是他们有一个女儿,大概也会像见月这般讨人喜欢吧。
这是一个很难不让人喜欢的后辈,在见到这个“普通邻家女孩”拿着根竹刀将自家儿子和那个同样天赋异禀的锖兔小子轻松战胜之前,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看见自己儿子被一次次打飞出去,又精神奕奕地跑回去继续挨打,寿郎才恍然大悟,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邻家小女孩。
竹之内见月,是让这个时代其余人,都黯然失色的――天才。
就像是皓月千里,则无人在意星子的微光,渊深难测,则鲜少正视不息的溪流。
那一刻,寿郎想过,要是将其引进鬼杀队,假以时日,她必定会成为这一代最强的柱级剑士。
可是最后,他还是没有这么做,大概是因为,想要维护这种普通的幸福与快乐吧。
这比成为一名柱,要艰难多了。
记忆回笼,看着眼前已经成为鬼杀队月柱的见月,寿郎内心五味陈杂,但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随手捞起一个小酒壶,就准备出门小酌上两杯。
看到对方快要走出房门了,见月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他喊道:
“对了,忘了转告您,杏寿郎已经成功斩杀了十二鬼月之一,能够继承你的衣钵,成为鬼杀队新任炎柱了。”
寿郎背对着他们身子微微一顿,但还是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发出一声嗤笑,
“嗤,无趣,不过是当上柱罢了,明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当上柱也不过是送死。”
见月和千寿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齐齐愣住了。
她试图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个冲刺,就上去夺下了寿郎即将送到嘴边的酒壶。
“我说,寿郎叔叔,你为什么总是说一些伤人的话呢。如果杏寿郎都算没有天赋的话,那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适合练剑的人了。”
寿郎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对方的速度如此之快,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抢走了酒壶。
“竹之内见月,你认为自己的天赋如何。”
见月一愣,没料到话题转变的如此突然,在原地反应了几秒,才自信地回答道:
“我自然是万中无一,天资超凡。”
听到她的回答,寿郎低低笑了一声,也不在意被见月夺去的那壶酒了,拢起袖子,抬步继续向屋外走去,只有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夜色中隐隐传来,
“那就祝你,永远快活肆意,度苦厄,远嗔痴,心无挂碍,莫要……学我。”
最后那几个字,随着他的渐行渐远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千寿郎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见月,不知道父亲最后说了些什么,可是以见月的耳力,却将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因此,她沉默了下来。
她不知道寿郎经历了什么,才会从一个充满热情,积极开朗的人变成如今这样,甚至对着她讲出这些话。
这些话,与其说是对她的祝福,倒不如说,是充满自嘲的自我批判。
可人生往往如此,即使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但依旧无法
脱离。甘愿沉醉于酒后带来的片刻放松,也不愿面对生活的暴虐和苦难。
见月默默摸了把已经长到她肩头的千寿郎的脑袋,温和一笑,
“没事了,你也早点回去睡觉吧,总是晚睡,可是会长不高的。”
千寿郎乖乖点头,一步一回头地回屋去了。
一时间,酒窖里,只剩下见月独自站在那儿,一点月光倾泻而下,却没有将其罩住,只把她抛在一旁的阴影中。
她静默不语,良久,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假若人生真是如此顺遂便好了,不过多的是艰难苦恨,潦倒狼狈,亦难阻我――逆水行舟。
她往前迈了一步,清辉便落在她身上,漫天星辰,也自此在她面前拉开序章。
*
见月在幸村家一连呆了数天,渐渐从蜜月期步入了嫌弃期,当然,是幸村优子单方面对她的。
作为好吃懒做,招猫逗狗的主要犯事人,她觉得自己神清气爽,都不想回去上班了,整天吃吃喝喝,不要太快活。
面对着优子婶婶的嫌弃,见月沉吟片刻,认为这一切,都是锖兔和义勇的错!
若不是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勤快,她也不会就此沦为对照组。
锖兔是厨房的一把好手,这些天更是包了幸村家一家上下的伙食。
义勇这小子看着沉默寡言,干起活来却很利索,擦地板,修窗户,修剪树枝,竟然都非常熟练。
这让优子婶婶和幸村爷爷两人,看着他们越发满意。
多好的小伙子呀,踏实肯干,不像某些人……
感觉到背上那两道幽怨的视线,见月身子一僵,下意识转过头,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
这种莫名心虚的状态,在锖兔接到一个任务,匆匆离去后,达到了顶峰。
于是,在义勇也收到追踪恶鬼踪迹的任务时,见月毫不犹豫,收拾完东西,死皮赖脸要跟他一起去执行任务。
这个家,她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呜呜呜,都是假的,刚见面时叫她小甜甜,现在居然已经嫌弃她睡到日上三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