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次, 意料之外的,听完他们叙述的灶门葵枝并没有如此失态,而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这反而让义勇更加担心了。
这世上不乏极重感情之人,在面对至亲挚爱的离去之时,受不了这种打击,难以忍受独活在这世上的空虚, 选择追随他们离去。
他曾经就遇到过这么一对夫妻, 在他斩杀变为鬼的妻子之后, 那位丈夫只是呆呆地看着, 对义勇的解释, 也只会木楞点头, 仿佛已经丢了魂般。
他本以为对方会没事的,时间终将会治愈好一切伤痛。
可机缘巧合之下, 他重新经过了那个小镇, 看到荒芜已久的那栋小屋, 才从附近乡人的口中得知,早在他离去的那一天,那位丈夫便已经――自缢身亡。
究竟是变成鬼的人更痛苦一些,还是被独自抛在这世间的人更痛苦些呢?
义勇不知道。
但若是重来一次,让他来做选择,他还是会希望那一晚活下来的,会是他的姐姐――富冈茑子。
虽然他一直没有说出来,但义勇其实很感激见月,感谢她能够救了锖兔,感谢她挽回了自己生命中另一位重要的人。
在无数个孤身一人的夜晚,在他尚未得知锖兔还活在世上的每一个日夜里,即使知道自己钻进了牛角尖,他还是会想,假如当初――死去的人是我,该多好。
被劝慰者陷入了沉默,劝慰者也一言不发,现场一时寂静了下来。
直到见月凑到众人中间,拿手戳了戳众人簇拥下的祢豆子,才打破了这沉寂到有些压抑的氛围。
“祢豆子是不是要醒了诶~”
见月完全没有察觉到现场氛围的凝滞,一个劲儿地挤到人群中,好奇地盯着祢豆子猛看。
听富冈小美人转述,这可是面对至亲的血肉诱惑,都能把持住不上嘴咬的人,堪称鬼中柳下惠了。也不知道是鬼进化出的新品种,还是鬼舞y无惨转化鬼的技术变拉了。
能做到不吃人的鬼,和人类还属于敌对关系吗?
你看看,一次性想转化两个人类为鬼,其中一个克制住了鬼的本能,拒绝进食人类的血肉。
另一个更好,除了性格变得有些奇葩外,没有一点要转化为鬼的预兆。
而见月的性格大变,虽然同始祖鬼的血液进入体内有一定关系,但更多的是因为,上辈子经过黑暗大陆摧残的三观和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被那些负面情绪一一勾引上来,简称――熊孩子状态超级加倍。
除了戳一戳祢豆子外,她甚至还蠢蠢欲动,想要去动义勇特意为祢豆子做的口衔竹。
被义勇一把摁住了她不安分的爪子。
炭治郎看着被戳的摇摇晃晃的妹妹,急的头上都要冒汗了,
“竹之内小姐,请你不要这样。”
话音刚落,一直沉睡着的祢豆子便忽然睁开了双眼,粉的透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既不像寻常恶鬼那般狰狞激动,也不似普通人类那般灵动生气。
似乎是察觉到周围有许多生人的气息,她的瞳孔微闪,环视了周围一圈。
在看到一脸
担心地看着她的灶门葵枝和炭治郎后,祢豆子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变为恶鬼之人……”
沉默良久的灶门葵枝终于开口说话了,只不过声音略有些嘶哑,似乎是极为勉强自己,才问出这一句话来,
“还有可能重新变为人吗?”
义勇一怔,没有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虚虚握了握拳,又很快松开,以沉默给出了答案。
见状,灶门葵枝心底更加酸涩了。
“你们都拉着脸干什么,祢豆子是特殊的哟,她说不定可以做到呢。”
见月转头看了看在座的几人,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因为怕他们被吓到,已经都赶去里屋休息了,现如今在场的,只有她、义勇、炭治郎、祢豆子和灶门葵枝。
而除了她和祢豆子以外,竟皆是一副丧气的晚娘脸。
这么失落干什么,我们黑暗大陆出来的,都要嗨起来!
“竹之内小姐说的没错!”
炭治郎非常捧场地赞同起了见月的话,身上似乎有热血的火焰在燃烧,
“她可以的,我一定,一定会让她重新转变成人类的!”
*
“来,祢豆子,再试着变小点哦 ,哇喔,这也太可爱了吧!”
看着已经将自己缩成迷你版的祢豆子,见月捧住自己的双颊,无声尖叫。
这是什么上天赐给人间的珍宝,怎么会可爱成这个样子!
等比例缩小的五官身形,脸蛋变回了幼态的圆润模样,乖乖抱膝坐在箱笼里,被摸头时还会蹭蹭对方的手。
见月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抱着祢豆子就是一阵猛吸。
啊,人类幼崽,太可爱了~
她已经许多年没这么抱过小孩子了,美穗长大后,就不再让她随随便便抱来抱去了,害得她只能望着别家小孩流口水。
炭治郎执意要带着祢豆子在身边,见月考虑到,虽然祢豆子摆脱了身为鬼的本能,但终究还没有完全脱离鬼的身份,鬼舞y无惨说不定能通过她来定位到蝶屋的方位,暂时还是跟着她哥哥比较安全,便答应了炭治郎的请求。
“竹之内小姐,你可以放祢豆子进来了吗?”
炭治郎拿着竹编的箱笼,有些局促地站在一边,自家妹妹受欢迎,他当然很高兴,前提是对方不要死抱着不松手啊!!!
要不是竹之内小姐确确实实是个女孩子,他真的会生气哦!
见月满不在乎地颠了颠怀里的祢豆子,为了多抱一会儿她,选择了转移她哥的注意力。
“不过炭治郎,你真的要前往狭雾山吗,那里离你家可不近,你放心得下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吗?”
没想到见月会突然说这种话,他沉默了一瞬,但还是紧紧抓住箱笼,坚定道:
“祢豆子是我的妹妹,是我的亲人,我一定要让她重新变成人。”
见月并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她抱着祢豆子,迈上前一步,一眨不眨地看着炭治郎,漆黑的眸子如寒潭般深邃,里头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色,宛若荒古巨兽,威仪赫赫。
“炭治郎吗,你要明白。成为鬼杀队剑士,你手中的刀,劈得再也不会是柴火,而是曾经为人的生物;你所要保护的,也不单单是你的妹妹,更是正处在恶鬼阴影下的芸芸众生。
从正式成为剑士的那一刻起,你就要有着随时死去的觉悟,你的行囊里将常备遗书,你和你的队友、亲朋的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你们今生最后一次相聚。
这一切,你都做好准备了吗?”
炭治郎怔住了,他看着见月的眼睛,那里夹杂着隐晦的沉痛和无比的认真,而他的鼻子,闻得见空气中弥散着
的淡淡的悲伤。
良久,他才用力一点头。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竹之内小姐,即使前路充满了鲜血和荆棘,我也一定不会放弃!
就在他一脸坚定,热血上头的时刻,见月哈哈一笑,一个巴掌就这么拍在了他的肩膀上,把炭治郎拍的一个踉跄。
“诶哟,怎么忽然那么认真。你今年才十三吧,还要读两年书才能参加入队考核呢,不着急不着急,说不定你修习的这两年,我就能找到将祢豆子变为人的办法。”
“啊嘞,读书?”
炭治郎歪头,脑门上都快冒出几个具像化的问号来了。
“对啊。”见月理所当然一点头,“除了基本的体能修炼外,文化课也不能落下,我会定时来给你考试的哦。”
“诶?!”
*
灶门葵枝倚在门口,看着那一行越去越远的身影,泪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的丈夫在一年前去世,她的长女变为了恶鬼,而她的长子,为了救自己的妹妹,也即将踏上一条染满鲜血的道路。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但这一次,背对着屋内的孩子们,她终究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妈妈……”
花子站在灶门葵枝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衣服。
他们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可是长姐和长兄的离去和母亲沉重的表情,都无不昭示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灶门葵枝慌乱的将头侧到一旁,用手胡乱揩去了脸上的泪水,转过头,又是一副坚强且温柔的母亲形象。
她半屈下膝,双眸似水,
“怎么了,花子?”
花子看着母亲还带着水汽的双眼,愣了愣,但还是乖乖托举起手上的钱袋,将其递给母亲。
“这是见月姐姐拿给我的,说就当预支哥哥以后的薪水了,让他回家以后,让我们提醒他还钱。还说六太年纪太小,刚刚可能被吓到了,有需要的话,就按照里面她附着的药方,抓一剂安神药……”
在花子小声且娇柔的转述声中,灶门葵枝终于忍不住了,环抱双臂蹲了下来,失声痛哭。
花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有点吓到了,但想到见月姐姐的嘱咐,还是鼓起勇气,笨拙地用小手抱住了她,安慰道:
“妈妈别哭,见月姐姐还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九十五章
【离开祢豆子的第n天, 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都仿佛稀薄下来了,简直令人难以呼吸。】
“唉~”
听到身边这抑扬顿挫, 曲折婉转的一声长叹,义勇没有什么反应, 如若无闻地继续向前走着。
这是见月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数不清了。
自从和炭治郎他们分开后, 她就是这副样子,
一脸的生无可恋, 比他还丧气。
而她今日的叹气次数, 更是达到了这几天来的巅峰。
终于,在见月第10086次叹气之后,义勇停住了向前的步伐, 转头定定地看着她,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叹气。”
走在前方的人冷不丁停下了脚步,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的见月,差点就要撞上义勇的背了。
听清楚对方问的话,见月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最后还是低低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 一脸怅然道:
“不要再问了, 你不懂的。”
“哦。”
义勇实诚地点点头, 听话的没有再问, 继续准备赶路,甚至还隐隐有加快速度的迹象。
只可惜, 还没走两步, 就被一只小手牵住了后衣角。
他试图挣扎, 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绝望地发现,笑死,根本挣脱不开。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岿然不动的见月,目露谴责。
始作俑者却毫不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自顾自开始说话,
“既然你诚心发问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其实是因为祢豆子啦。”
义勇???
他刚刚有发问吗?到底是谁的记忆错乱了?
“都怪她,实在是太可爱了!导致我现在有些吸祢豆子上瘾的倾向,这几天一直唉声叹气,属于正常的戒断反应。”
“吸……上瘾?”
义勇表示,他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虽然如此,可是身为一个优秀的柱级剑士和亲切友好的队友,即使同伴的性格有多么古怪,义勇都时刻谨记鳞泷左近次老师的教导,要选择去包容对方,竭力帮助他人解决烦恼。
因此,他歪头思索了片刻,眼睛一亮,对着见月说道:
“你可以吸我试试。”
这回轮到见月震惊了,她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义勇一遭,终于确定了对方是单纯的说话不过脑子,没有耍流氓的意思,才松了一口气。
一脸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劝道:
“以后别随便对女孩子这么说话,’吸吸贴贴‘这种关系太亲密了,不是喜欢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说完,她便率先领头走去,呜呜呜,还是赶紧赶回鬼杀队总部吧。
无一郎虽然呆了点,还是个厌学的娃儿,但那张脸,怎么说也是和祢豆子不分上下的可爱。
虽然他现在大了,见月没法真正上手吸,可是看着无一郎,想想他小时候的样子,还是能解解馋的。
想到这,她赶路的速度更快了些,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完这番话后,身后的义勇没有马上跟上来,反而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的行程格外顺利,没有再碰上什么恶鬼作乱,两人一路疾驰,很快就回到了鬼杀队总部。
除了见月期间遇到了一个有些缠人的黑发小子外,一切顺遂。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子的,两人那时正在赶路,远远的就在一棵大树底下看到了一个背影,正垫着脚,往树上丢绳子。
等他们二人走近一看,才发现对方竟然还在哭,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流,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着“她弃我而去了
呜呜呜”这种话,一看就是被失恋打击到的被甩少年。
再结合对方正在往树上扔绳子的动作,见月有理由怀疑,这个少年,很可能是想要寻短见。
她正打出手阻止对方,身边的义勇却已经先一步出手了。
动作快若闪电,那个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义勇一个擒拿,摁倒在了地上。
义勇的表情极为严肃,似是对这种场景非常敏感,一直死死按着这个少年,不肯放手,嘴里连珠炮似地吐出一串话,
“不要哭,不要绝望,更不要因此放弃生命。死去的人,不会因为你的死而复活,你要将这种悲愤化为驱使自己向前的力量,更加努力的生活下去才对!”
见月冲上前的步伐忽然僵住了,义勇的话,品起来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这难道不是一个因为失恋而备受打击的少年吗?
怎么到了对方的嘴里,就变成了一个要去殉情的大情种呢?
你的理解,我的理解,好像不一样。
一直在他手底下挣扎着的我妻善逸也愣住了,他什么时候有殉情这个念头了?
不对,久美子也没死啊!他殉哪门子的情去?
直到看到软趴趴丢在一边的绳子,善逸才恍然,对方大概是误以为他要寻死,才好心来阻止他的。
然而事实是,他只是想勾住树枝,接着将上面的果子都摇下来罢了。
一番解释过后,义勇无言松开了手,默默蹲到一旁大树底下数蘑菇去了。
见月看着他的背影,感慨似地摇了摇头,尴尬,太尴尬了。
“竹之内小姐和义勇先生是情侣吗?”
还没等她感慨完,面前就忽然冒出一张大脸,双眼闪闪发光地盯着她,一副莫名娇羞的样子。
不是刚刚还哭得要死要活的我妻善逸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