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跌进她的世界,浸在她的气息里,于花田间漫步,一派岁月静好。
这过程令他享受。
指间如羽毛般柔顺的触感也令他爱不释手。
他动作很温柔,温度控制得刚好,但其实风力可以再大一点,似乎是出自某些私心,他想吹得慢一些。
某些很琐碎平淡的小事往往最牵动人心,尤其当你感到幸福,越是平淡就越是容易生出想要就这样到时间尽头的向往。
他脑海里甚至已经在浮现,当他们白发苍苍,他也还是这样为她吹着头发的场景。
他希望,她每一次洗完头发,都是他来为她吹干。
从恋爱第一天,直至衰老带来死亡。
“还没吹干吗?”前面传来艾松雪伴着呵欠的声音。
“快了。”他把风力调大。
吹完头发,艾松雪已经很困了,陈安风一关掉风吹机,她就立马钻进了被窝,闭上眼伸手把陈安风抱住。
陈安风收拾吹风机插线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向环在自己腰上的那双纤细手臂。
他不收了,直接把吹风机往床头柜上一扔。
“先松开,我躺下来会压到你。”
“哦……”
艾松雪闭着眼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懒懒把手收回去。
一阵窸窣声后,她感觉腰后贴上来一只大手,下一秒她就被带进了一个怀抱。
房间里开着空调,吹了那么久的头发,两个人身上都有些凉,但没关系,不管多冷的两个人,抱在一起就热了。
这个怀抱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温暖。
拥抱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是彼此心脏的贴近,是被爱意包围。
那样的温度,那样的踏实感,再没有什么比拥抱更让人心安了。
这种感觉太过美好,艾松雪忍不住,像一只感到幸福的猫一样,蹭了蹭抱着她的人。
陈安风也低下头来用脸抵着她的头发轻轻摩挲。
像是希望在他身上汲取更多的温暖,明明他们已经贴得很近了,她还继续朝他怀里钻,非要拱进他身体里才罢休一般。
陈安风被她弄得有些痒。
“好好睡觉,别闹。”
艾松雪不听,接着钻,直到脑袋完全埋进他颈窝里才停下来。
“你干嘛?”陈安风失笑。
“陈安风,你身上味道真好闻。”因为埋得太深,她声音瓮瓮的,没了往日那份清冷。
“不就是你现在身上的沐浴露味道。”
“不是,我说过的,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很好闻。”
陈安风一下接着一下地轻抚着她头发说:“明天给你闻个够,现在已经很晚了。”
“想闻一辈子。”她低喃,像只说给自己听。
但陈安风听见了。
他眼神沉下去,没有说话。
房间安静下来,连外面的风声都听不见。
约莫一分钟之后,艾松雪从陈安风颈窝里退出来,额头抵着他胸口,闭着眼睛说:“陈安风我睡了。”
“嗯,晚安。”
“你的晚安是我爱你的意思吗?”她问。
“嗯,我爱你。”
陈安风不假思索,说出这个确切的答案。
艾松雪艾松雪唇角弯了弯,很浅的弧度。
她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抱着他,也被他抱着,静静入眠。
翌日。
艾松雪醒过来已经快十一点。
伸手摸索片刻,她睁开眼,床上已经没了陈安风的身影。
艾松雪半撑起身,伸手准备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目光却被床头柜上贴着的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
我去自习室那边了,早饭和热的牛奶在厨房的保温箱里。
艾松雪笑了声,越过便利贴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不愧是熬了个通宵,平时这会儿她都睡醒两三觉了。
懒懒从被窝里起来,洗漱一番后,她走出陈安风的卧室。
刚出门,一只毛团迎面走来,到她脚下蹭了蹭,她弯身把它抱起来,一边摸着它一边下楼。
来到厨房,一眼扫过去有好几个电器,也分不清哪个是保温箱,但有一个白色电器上贴了个写着“这里”二字的便利贴。
便利贴上还画了个箭头,提示她要按哪里。
艾松雪跟着箭头按下一个开关,保温箱的盖子弹开,里面放着一瓶舒化奶和两个像是糯米做的团子,团子下方垫着青色的叶子,有些像川渝的一道地方特产。
她用叶片包裹住团子两端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里面是肉馅的,没有葱味儿,但很香。
两个下肚,不多不少刚刚抵消空腹感,估计陈安风猜到了她要临近中午才起得来。
陈安风这个人,是真的细心周到,没有准备得很多浪费粮食,牛奶还考虑到了她会不会乳糖不耐受,最重要的是,吃完她完全不需要洗碗收拾,手甚至都不用洗。
把保温箱盖上,“咔嗒”一声响后,放在灶台上的手机刚好来了一通电话,是周姨打来的。
“喂,周姨。”艾松雪接起电话。
“松雪,今天中午你回来吃吗?”
“我想想。”
她思索片刻,回道,“要回来吃,麻烦再多做一人的饭量,陈安风要跟我一起回来。”
那头愣了两秒,然后才连声道:“好好好。”
挂完电话,艾松雪给陈安风发了条短信:
[陈老师,今天别拖堂哦。]
没过一会儿,陈安风就回了短信:
[陈老师?]
[那……安风哥哥?]
[真的是拿你没办法。]
看着这句话,艾松雪想象着陈安风在她面前说出它们的样子。
应该是有点无奈,又微微勾着唇角在笑。
她没再回,逗了会儿闪电,然后再穿好衣服出去陪米格玩球。
陈安风回来的时候是十一点三十五分。
显然一点没拖堂。
他回来第一句话是∶“把衣服都穿好了,是准备回去了?”
艾松雪笑道∶“不然我露着两.点跟大腿在你面前晃悠,你这纯情处男受得了?”
陈安风∶“……”
“不过我确实准备回去。”
“走吧,我送你。”
艾松雪跨坐上他后座,“你跟我一起回去吃,我让做了你的份。”
陈安风表情稍显错愕,然后笑道∶“恋爱第二天就要见家长了?”
“吃个饭而已别给自己加太多戏,不过……”
她忽然想起来,“昨天在出租车上我是打电话跟外婆说了要在你这儿过夜,虽然我只说来你家看星星,但外婆挂电话时让我做好安全措施。”
当时她和外婆的通话是这样的∶
她说∶“外婆,今晚我去陈安风那儿,就不回来了。”
外婆讶然∶“你俩已经到这一步了?”
她说∶“我只是去他家看星星。”
外婆笑道∶“他家的星星更好看?”
她有些无言以对,干脆顺着这话说∶“可能吧,他家月亮可能也要更圆一点。”
外婆笑了两声,“去吧去吧,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我都说了……”
她话没说完,因为那头把电话挂了。
“辛奶奶思想很先进。”陈安风轻笑道。
艾松雪觉得外婆思想倒也没有很先进,算是与时俱进吧,但比起乡镇上见人女孩子裤子穿短些就要嚼几句舌根的老妇人,那是相当先进了。
他们到外婆家的时候,饭已经差不多快做好了,隔老远艾松雪就闻到了饭菜香。
院子大门敞开着,外婆坐在屋檐下,像是早早等着他们了。
“外婆。”
“辛奶奶。”
“回来啦。”外婆笑得和蔼,但神情总让人觉得有些微妙。
艾松雪下车,伸手想去扶陈安风,陈安风摆手,“你去推辛奶奶吧,我不用。”
外婆也连忙推辞,“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
“松雪你扶着点儿安风。”外婆一边说着一边启动轮椅向陈安风展示了下现代科技。
陈安风会心一笑,抬手搭上艾松雪的胳膊。
看他没走一步太阳穴就跟着一跳,外婆叹了口气,问他,“安风,你上次的伤都还没好全吧?”
“好了的。”
艾松雪没戳破他,好全了才怪,只是能使上劲了而已。
进到屋子,周姨已经趁他们这会儿把菜都摆上了桌,然后喊了声在屋里的林巧,林巧最近没那么见外了,基本还是就在这边吃的饭。
出来看到陈安风,林巧明显愣了下。
“家里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
老人大多喜欢热闹,外婆却是个例外,尤其是阖家团圆的热闹,她是排斥的,自从外公离世后,她再没跟大家一起吃过团圆饭,也不过大寿,每年春节她都是带着艾松雪在外面过的。
艾松雪有问过外婆为什么这样抵触团聚,外婆说,这种时候,总觉得她外公也该在场,没有他在身旁,越是热闹就越是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
可今天外婆看起来很开心,吃饭时总抬头看向身旁的俩小年轻,脸上洋溢着欣慰神情。
等吃完饭,她还跟陈安风说:“安风啊,这些天都过来吃吧,”
面对老人诚恳的邀请,陈安风点头说好。
周姨从头到尾没说话,她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八卦,但又实在按捺不住,眼神一个劲儿地来回在陈安风和艾松雪身上打转,但两人就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没什么互动,看不出关系进展到了哪一步,她也不知道艾松雪昨天没回来,还在想着她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收拾碗筷的时候,周姨一边收拾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在旁边说话。
“下午你们准备干什么?”
“去他家看电影或者打游戏吧。”
“那你们玩儿去吧,我这老人家得去补个午觉。”
艾松雪知道外婆这是在给他们腾时间,笑道:“我晚上回来陪您。”
外婆笑着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
“辛奶奶再见。”
看着离开的二人,外婆摇摇头,开口的语声却和煦似春风,“女大不中留啊。”
回到陈安风家,两个人没看电影也没打游戏,就抱着亲了一下午。
等到该吃晚饭的时候,俩人才分开。
吃完晚饭,两人没再继续腻歪,艾松雪让陈安风自己骑车回去,她则推着外婆出去散步。
她们还是去的还是第一次出来散步的那条路,外婆想去看那座桥。
路上,艾松雪想起来这儿的第一天时外婆跟她说过的话。
“外婆,记得刚来时,你说要跟我讲你在这里发生的故事,怎么一直也没讲?”
“我看你压根儿也不感兴趣所以才没讲。”
艾松雪看着远处的那座桥,说:“跟我讲讲吧,还有您跟外公的故事。”
“怎么突然想听了?”
“以前觉得爱情这件事跟我挂不上边,现在这不是挂上了。”
外婆被她逗笑,“那我就跟你讲一讲。”
“我跟你外公怎么遇见的你已经知道了,那天我在河里崴了脚,是他背我回去的,我怕人看见,让他走的小路,小路要绕好远,他背着我走了很长时间,我们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说起这些往事,外婆脸上都是恬淡的笑容。
“我们那时候的房子有后门,他把我送到了后门,第二天我去后门拿柴火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朵花,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能在那里捡到一朵花,而他们劳动的地方离我家很远,他每天要走上十里路,只为了来送我一朵花。
但他每一次来,我都没有碰见过他。
于是,我去了第一次和他遇见的地方,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却还真在那里看到了他。
他当时在修桥,看到我,他立马停下了手里的活,然后冲我笑,说,你来了。
他像是知道我会来。
你外公年轻的时候生得很好,满身泥浆也掩不住他身上的那股干净,满满的书卷气,一笑起来啊,更是尤其的好看。
我都有点不敢看他,他却大大方方走到我面前。
我不好意思干站在那里被他看着,就问他,为什么要修桥?
他说,我想你每一次走过这座桥,都能想起我。
我当时羞得直接跑掉了,他在背后冲我喊,三天之后,记得来看桥。
三天后,他桥修好了,我也去了,看到他在桥上刻的画和那一行字。
我们那时候,山里的女孩子哪有什么机会读书,我就跟他说了,我不认识字。
他给我念出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我又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从早到晚,每时每刻,都很想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