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相悦。
直到真的说出这个词，姜不复才发觉这是多么美好的词汇，不管是听着，还是说着，都教他心里某处为之悸动。
闻善觉得自己心跳得有点快，这就算两情相悦了么？或许是吧，不过她自觉她这里“情”的分量没有那么重。
同时她依然有自己不该这么做的担忧。
但……管它的，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就接受吧。
闻善抬眼瞥向姜不复，故作忧愁：“师尊生气可怎么办？”
姜不复道：“我会一力承担。是我道心不坚，你无错。”
闻善摇头，煞有介事地推演道：“那不行。师尊只会更生气，觉得我可真是个勾人的小妖精，竟然连师兄你这样一向坚定的修士都给带坏了，不但如此竟然还会替我遮掩。这怎么行，这个祸害得赶走！”
姜不复听前半段还在笑，瞳孔里映着闻善说话时那灵动的眉眼，听到后来却迟疑：“师尊应当……不会如此。”
“师兄，那是你低估了自己在师尊心中的地位。”闻善道，“倘若没人能令你动摇，那师尊便能笑看那些前赴后继碰壁的女修。可你一旦动摇，那情形便完全不同了。你一向道心坚固，一旦动摇了，那就绝不是你的错，肯定是别人的错。”
闻善在姜不复微沉的眉眼中顿了顿，肃然道：“闻善一向同妖亲近，莫不是学了什么妖法，才让太清门最不会动摇的大师兄都变了！”
姜不复没法反驳闻善，他恍惚间觉得或许师尊也会这么想。他愿意领罚，怎样的惩罚他都可以承受，但他不想善善也被牵连受罚。
这时闻善忽然踮起脚尖贴近姜不复，仰头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道：“师兄，你不怕吗？你拒绝无视了那么多女修，没道理就栽在我这个才来几个月的小师妹身上。或许我真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法呢……”
姜不复低头看着闻善，身形稳如泰山，她的话也没让他产生任何动摇。
他忽然发觉她的气息是甜的，并不腻味，只是一种淡淡的，能让他上瘾的甜。
他如被蛊惑，缓缓轻笑：“不怕。”
他手已抬了起来，但闻善却退了回去，扯了他的衣袖晃了晃道：“师兄，不然还是等你能打得过师尊了再说吧。到时候他要是罚我，你就带着我跑，他追不到那就只能放弃了嘛。”
姜不复心中盘算，如今他才刚结婴，以他的资质，进境为分神也要百年，不过那时他对却邪和离幻双环的掌控也将更得心应手，即便不能战胜师尊，也不至于逃脱不了。
只是……百年如此漫长。他果真能百年也不露任何端倪么？
姜不复颔首：“好。那便待我进境分神再说。”
闻善没想到姜不复还真有个清晰的目标，看他说得轻巧，她也恍惚觉得成为分神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想到先前那个五年之约，闻善微笑：“那要不要再来个约定？”
姜不复跟闻善想到一块儿去了，虽然他当时觉得她说的多半是胡说，却依然跟她定下约定，没想到他真结婴了，用时还远远少于五年。
他颇有兴致地笑道：“好，善善，我便再与你做个约定，百年内我必成分神，否则……你说如何？”
闻善讨价还价道：“百年太长了，我觉得不行。五十年，不能再多了！”
姜不复本还觉得自己说百年着实是说少了，哪知闻善比他还大胆。想想她还只是筑基，不知元婴到分神有多难，他便释然，只是并未纠正她，反倒顺着她的话道：“好，那便五十年。五十年我若成不了分神，则……”
他停下话头，剩下的交给闻善。
闻善皱眉思索了下，眉毛一扬道：“那师兄你就是我的了。”
姜不复一愣，随即微微转开视线，低笑道：“这约定我输定了。”
闻善只觉得他好像在说情话。
她一想也是，上次跟现在不一样嘛。上次他是想跟她保持距离，所以约定失败他必须当众送她芍药一事便能算是一种威胁。现在这算什么威胁，都能算是一种情趣了。
闻善改口道：“这样确实不对，我要重说。若师兄你五十年内成不了分神，就罚你……”
闻善停下话头，对姜不复招招手，他眼中闪过笑意，顺从地微低下头。
闻善在他耳边道：“罚你当众对师尊说，这破首席你不干了！”
姜不复微愣，本以为善善要说的会是跟当众送芍药这样类似的赌注，却没想到她说的会是这个……
他直起身，对上闻善明亮充满力量的双眸。
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承受着什么，被什么所束缚。首席弟子是荣誉，也是桎梏。
姜不复动了动唇，却没能立即答应下来。
闻善笑眯眯地说：“师兄，是不是不敢了呀？赌注确实狠了些，可不狠的话，怎么能督促你上进呢？”
激将法自然对姜不复没用，他抬手轻轻触碰闻善的面颊，低低开口：“善善……”
我何其有幸，能遇到你。
从前他要站在每一个师弟师妹面前，受伤也好，性命垂危也罢，他都不能让开，因为他不能让任何一个太清门弟子在他眼皮底下出事。他要永远坚韧，永远上进，因为他的师尊、师长以及所有同门，都在盯着他，他们视他为骄傲，他便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如今看似一切未变，但他知道，他只要回头，就会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的一切想法与纠结她都了解，也都理解，她不会因他并不光彩的想法而失望，她无限包容他的一切。
“嗯？”闻善见姜不复只看着自己不说话，正要询问，忽间他面色微变，忽然捂着她的嘴，搂上她的腰，蓦地躲到了一片石壁之后。
闻善：“……？”
她背靠在姜不复怀里，紧贴着他，感受着他略有些快一些的心跳，心中虽疑惑却并未乱动。
“不复？不复？”
是师尊的声音！
闻善惊了，顿时紧张地抓紧了袖口，下意识往后贴。
不是，这真能躲开吗？对方可是分神大佬诶，他们只是……哦对了，还有离幻双环。
姜不复如今只是元婴，还不能完全发挥神兵的全部威力，但她记得上次他说过，离幻双环能令师尊看不到他们。那意思多半是能屏蔽掉神识的查看，如果是当面估计遮掩不了，所以他才会带她躲起来。
“这孩子能去哪里？”陈行岳略感疑惑，也没有多留，径直离开去别的地方找。
闻善几乎屏住了呼吸，直到姜不复松开她，她扭头看他，极小声地说：“师尊走了？”
姜不复点头，又道：“师尊找我，我得去看看。”
闻善连忙道：“你快去吧，不然他该起疑了。”
姜不复见闻善脸上还留有惊慌，忽然笑了笑：“善善，莫怕。我会尽力不让师尊发现，但他便是发觉，我也不会让他迁怒于你。”
闻善满脸诚恳：“我相信你师兄，不过安全起见，等到出门前你就别来找我了。反正也没几天了嘛。”
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实在过于刺激了。
姜不复轻笑着抚过她的发顶，好说话地点头：“好。”
闻善在姜不复离开后又在断崖边待了会儿才偷偷摸摸离开。那后面两天，她基本在自己小院中度过，好在姜不复听劝，也没急在一时来找她。
出发这天，陈行岳见了一行四人，叮嘱他们路上小心，同时叮嘱暂时不要泄露不妄真人的预言。
四人下山，在姜不复的带领下，离开山门，选了个方向走。
闻善本是跟林语走在一起，等离开太清门足够远后，她才紧走几步赶到姜不复身边，好奇地问道：“师兄，我们要如何寻找至恶？”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这种事关整个天下生死存亡的大事，怎么就暂时交给他们四人？但转念一想，首先距离预言到的劫难时间还早，没有那么急，其次要破除魔气，光却邪开锋怕是不够，得搭配上姜不复自身的实力才行。
因此，让姜不复自己去寻找却邪，并在这过程中历练成长，才是最妥帖的安排。
也或者，不妄真人的遗言中已有了安排，陈行岳先前不是还特意找过姜不复吗？闻善有点好奇后来姜不复找去时她那位师尊说了些什么。
姜不复道：“先前师尊寻我说的便是此事。罗盘是不妄真人陨落前赶制，他和师尊都不确信能凭此找到至恶。师尊要我多走走多看看，或许却邪也能感知到至恶在何方。”
姜不复在提到却邪时，藏在他丹田中的却邪有些激动地抖了抖，被他按下。
闻善忧愁道：“找不到怎么办？一定要给却邪开锋吗？光师兄你自己提升修为不行？”
姜不复看闻善这真情实意担忧的模样却有些想笑，只是林语和王层跟在后头，他不好抬手去摸她的头顶，只能强忍着冲动不在意地说：“是不妄真人‘看到’的，未开锋的却邪无法克制魔气。”
闻善点点头，她也不太懂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只能接下来帮着好好找所谓的至恶了。
她再次好奇道：“‘至恶’究竟是什么？”
姜不复道：“师尊也不知。可能是某样东西，也可能是某个人。”
“哦……”闻善点头。连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这还真的是难找啊。
姜不复侧头看她，温声道：“不必担忧……闻师妹。我们会找到的。”
“嗯！”闻善用力点头。作为一个男主，姜不复要做的事，多半是能达成的，她跟着走就是了。
上次历练众人半途而归，这回却是选了不同的路线，且边走边打听，哪里有妖作恶，或者有什么稀罕的坏事就往哪里去。
没人明确说明，但闻善猜除她以外的三人可能认为至恶是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目前还刚开始找，在魔域外寻找便行了，若真找不到，只怕还会去魔域内。
闻善并不排斥去魔域，万一之后真去了，她说不定还能再见到辰婴。
一行四人一路走一路灭妖，对于如今已是元婴手上还有两件神兵的姜不复来说，魔域外的妖来一个就有来无回一个。只是当然，其中没一个是至恶，罗盘和却邪都没有反应。
如此行了半月有余，一天休息时，林语拉着闻善走远，去一条清澈的小溪边嬉水，忽然低声问她：“小师妹，你跟大师兄之间，是不是……”
林语促狭地看着闻善，话却未说完。
闻善满脸无辜：“是不是什么？”
林语挑眉笑道：“还跟我装傻是不是？王师兄那大傻子看不出来，你当我也瞎吗？赶路时，大师兄总会下意识转头去看你，要是你没跟上，他还会特意慢下脚步，待你赶上。遇到妖，大师兄也是首先将你护在身后，根本不肯让你受一点伤。还有，我在太清门这么多年，就没见大师兄那么爱笑过，出来之后这一路上，大师兄笑过几次了，我数都数不清！”
她顿了顿，斜眼看闻善：“还要我再说吗？”
闻善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要！有一些我都没注意，还是林师姐你厉害！”
林语狐疑地看着闻善，她怀疑她这个小师妹就是在装傻。
“怎么，该不是大师兄在单相思吧？”林语疑惑地自语了一句，又随即否定自己，“不会！小师妹你先前就对大师兄说过多少爱慕的话了，如今大师兄回应你，你怎会看不出来？”
林语说着说着看到闻善那狡黠的笑容，蓦地明白闻善是在逗自己，她顿时佯装大怒：“好啊你个臭丫头，竟然敢捉弄你师姐我！”
林语扑上去要捉闻善，被闻善敏捷地躲过，边躲还边笑：“师姐，我这不是想多听听别人眼中的师兄是什么样子的嘛。”
笑过闹过，林语佩服地说：“小师妹，你可真是个能人啊，我本以为大师兄永远都不会停下脚步等谁。”
她忽然有些酸溜溜地说：“你说我当初要是不放弃，是不是就没你什么事了？”
闻善得意笑道：“那没办法，师姐你自己放弃了啊。不过你那叫及时止损，我觉得非常棒！”
林语被夸得也笑起来，又道：“倘若大师兄一直不回应你呢，你会如何？”
这个问题对闻善来说没有意义，不过闻善还是根据她的真实情况考虑了下。
她前期的爱慕是假，因为如今姜不复被她撩动了，而她恰好也动心了，又等不到系统，便决定好好享受这一切。可倘若姜不复一直撩不动，她就算动心了也不会做什么，只会安静如鸡地等待系统的归来。
见林语还在等待着自己的答案，闻善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谁知道呢？总之我等到了，可见老天不忍见我那么惨。”
林语愕然：“这跟老天有什么关系！”随即她嘻嘻笑道，“就是小师妹你有本事，你可别谦虚了。来跟师姐说说，你都做了点什么？”
闻善道：“我没做什么啊。”
“可别胡说了，你没做什么，大师兄就回应你了？大师兄那人先前跟木头似的，多少女修在他面前花枝招展他都当没看到。可你看看如今的他，看着你那眼神，温柔得都能掐出水来。”
林语说着又把自己说酸了。她是不再爱慕大师兄了，也确实一开始便看好小师妹，但当小师妹真成功时，她难免会想到当年自己时时碰壁的傻样，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