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这么看着，饶是她心再大，这饭还是有些难以下咽。
片刻后，温氧忍无可忍，终于抬起头，“何先生，您这么看着我，我吃不下去。”
何劲曦面不改色，语气平淡：“谁说我在看你了？”
温氧：“？？？”
何劲曦：“我在看傻子。”
“……”
温氧气结，怎么有这种人啊，不损人两句不舒服是吧？
她端起水杯，猛地灌下两大口水，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回怼的话张口就来：“那你还挺闲的。”
这句话大约是惹怒了何劲曦，那之后，男人一句话都不说。吃完饭也不管温氧，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表演定海神针。
温氧担心他随时翻脸，火速逃回房间。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懊恼，方才那句话是不是过头了。
可转念一想，他都能骂人傻子，她还不能说他闲吗？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反正说都说了，已经收不回来了。
顿了顿，又大笑起来，像是窃喜。
谁让他不可一世，谁让他目中无人，谁让他总是冷若冰霜，终于也让他体会到了吃瘪的滋味。
怼他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
几天一过，温氧的脚伤顺利康复，又恢复成活蹦乱跳的模样。
她跟着何劲曦去工作室，在众人的不断问候中，表示自己已经恢复如初。
有人说：“温温，托你的福，你在家休息这几天，何老师也给我们放假了。”
脏脏小声问温氧：“何老师这几天不会在家照顾你吧？”
温氧立刻否认：“当然没有，他有这么好心？”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温氧的情绪有些激动，否认的语气也格外高昂。
脏脏点点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何老师怎么会照顾人呢。
见脏脏不再追问，温氧长舒一口气。
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还是莫名地不想让人知晓。
在工作室待了一会后，温氧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心情也放松下来。
为了感谢何劲曦这几日的照顾，也为了缓和那天说他很闲的尴尬，温氧主动提出要请何劲曦吃饭。
何劲曦有些意外，不等他问，温氧已经解释：“谢谢你这几天在家照顾我，否则我就变成长短腿啦。”
他应允下来，下班后便随温氧一道，去了工作室附近的美食街。
美食街上人头攒动，一家家餐厅铺陈开来，颇有烟火气。
温氧问：“何先生，您想吃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两人恰好走到一家本帮菜餐厅前。何劲曦抬抬下巴，“就这家吧。”
温氧瞧一眼这家餐厅，装潢精致大气，似乎还有人在弹钢琴。这样雅致的餐厅，价格一定不菲。
她虽然请人吃饭，倒也不必如此破费，于是说：“本帮菜太甜，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何劲曦没异议，两人走到下一家西餐厅门口，又说：“那这家吧。”
餐厅还是同样的雅致高端，温氧依旧提出反对意见，“西餐热量太高。”
何劲曦忍不住气笑了，“说要请我吃饭，结果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请的是哪门子饭？”
温氧安抚道：“别急嘛。这条路上还有这么多饭店呢，慢慢选。”
华灯初上，店门口亮起了灯，一串串连过去，像一条条五彩的丝线。
最后两人经过一家烤串店时，耳边传来老板的吆喝声：“情侣全部五折啊，进来看一看瞧一瞧。”
温氧被“五折”两个字吸引住，猛地顿住脚步，“何先生，我们吃烤串吧。”
“……”
何劲曦轻哂，这回倒不嫌热量高对身体不好了。
两人走到门口，温氧笑盈盈地对老板说：“老板，我们一起的，给我们打五折哦。”
老板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完全不亲密的人，怀疑道：“你们是情侣？”
“对啊，他是我男朋友。”温氧顺势挽住了何劲曦的手臂，歪头靠上去，“我们很相爱的。”
作者有话说：
温氧：天降女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第36章
两人在餐厅里坐下, 温氧拿着菜单问何劲曦想吃什么。
何劲曦说：“你先点。”
温氧没推迟，拿着笔在菜单上火速勾下她喜欢吃的：羊肉、牛肉、掌中宝、金针菇……
等她全部选完，将菜单递给何劲曦后, 他快速扫了一眼，念叨一声“香菜”，语气多有不屑。
温氧问：“您不吃香菜吗？”
何劲曦点头，在菜单上又选了几样素菜。
温氧眼神顺过去，竟然有她最讨厌的韭菜。
“我不吃韭菜。”
何劲曦眼皮都没抬, “不是给你点的。”
“哦。”
随后, 他将温氧选的羊肉、牛肉、掌中宝统统划去，转头要把菜单交给服务员。
温氧伸手按住菜单：“何先生，我给您菜单是让您选您想吃的, 不是让您把我选的划掉。”
何劲曦：“刚才在门口看了眼, 这家店的肉质不太新鲜, 别吃了。”
温氧腹诽, 你这个大少爷还有这本事呢, 看一眼生肉就知道新不新鲜。
她的怀疑都写在脸上，何劲曦见了, 呵笑一声，“当我是五谷不分？”
温氧不置可否，又说：“那这么一点吃不饱啊。”
“回去让刘师傅加餐。”
“……”
何劲曦将菜单递给服务员的时候，叮嘱道：“不要辣。”
温氧忙说：“微辣。”
“不要辣，”他对服务员强调一遍，又回头对温氧说, “你要少吃辣。”
温氧觉得今晚的何劲曦很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进门时她的表演太过真实, 将一对来吃烧烤的热恋情侣展现在老板面前, 以至于连演戏的男主角都进入了角色, 开始对她管东管西。
她没再坚持，到底是请人吃饭，还是尊重被请人的意愿吧。
等到烧烤上来，清一色的素菜，还是不加辣的。
绿油油的一片，夹杂着几串黄澄澄的豆腐，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清淡。
温氧嘟哝道：“还真以为自己是我男朋友了。”
何劲曦有一对顺风耳，将她的抱怨收入耳中，哂笑一声，“怎么？利用完就不想认？”
“……”
就在这时，老板走过来，看了眼桌面上的烤串，很快计算出一个价钱，“今天我们店大酬宾，情侣五折。这些算下来是三十六元。”
他说完，看向何劲曦，像是默认了男人会付钱。
然而何劲曦却是抱臂不说话，甚至不看老板一眼，一副摆谱吃白食的模样。
眼看气氛有些尴尬，温氧立刻招呼道：“老板，这边，我付钱。”
老板转头，“哟，女孩子付钱，稀罕。”
这话听上去倒不像是真的对女孩子付钱惊讶，反倒是像对何劲曦那一脸冷漠的抗议。
温氧一边扫码付款一边替何劲曦解围：“老板你不知道，我们家都是我管钱，我男朋友没钱的。”
“小姑娘行啊。你们好好的。回头成了家，来吃还给你们打折。”
“谢谢老板！”
等到老板离开，何劲曦抬眼看她，语气和眼神一样充满质疑：“你能管钱？”
温氧不服气，“我怎么不能？”
何劲曦没言语，拿起一根烤豆干，将豆干悉数从签上撸下来，然后将盘子递给温氧，这才开口：“也是，财迷都能管钱。”
温氧哼一声，不甘下风，“要不是我，您还吃不上这五折的烤串呢。”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
“当然了。”
何劲曦眉眼间染上了几分笑意，“那谢谢你今晚的表演，女……朋……友……”
他故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语气，一字一句，颇有嘲讽的意味。
温氧吃着烤串，以牙还牙，“不客气，男朋友。”
这顿烧烤虽然全素无辣，温氧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何劲曦只吃了两串便停止了进食。
他向来吃得少。在温氧印象里，他从来不会对食物有过多的欲望。就算再美味再精美，他也是浅尝两口而已。
有一回温氧提起这件事，他只是淡淡说：“不想上瘾。”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温氧怔神了许久。
就像对美食的态度一样，何劲曦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会上瘾。抽烟、喝酒、打牌，他通通不沾，像一名清修的苦行僧。
他始终保持着清醒与理智，不让自己沉溺在任何欲望里。
他每天六点起来，跑步健身一小时，然后洗澡吃饭。
自律和工作是唯一让他上瘾的事。
不像温氧，总是轻易沉溺，轻易上瘾。
难怪他不快乐啊。
这世间所有的快乐都是因为沉溺，或短或长，终究是无法自拔。
因为假装情侣得到了五折折扣，温氧便决定今晚一定要将自己的人设演到底，必不能辜负餐厅老板的厚爱。
于是在老板经过身边时，温氧立刻递了一块豆腐到何劲曦嘴边：“亲爱的，你要吃这个吗？”
不等何劲曦张嘴，老板已经悄然走开，温氧瞬间收回豆腐，一口塞进自己口中。
何劲曦：“……”
不一会儿，老板又拿着账单经过。
温氧再次开口：“老公，人家想要你喂。”
何劲曦：“……”
等到老板走远，她忍不住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实在是被自己的这声“老公”肉麻到了。
温氧这么表演了一晚上，最后何劲曦实在是忍无可忍。
他黑着脸，警告道：“温氧，你适可而止。”
温氧理直气壮地问他：“难道您想被老板发现我们是假情侣？堂堂何劲曦，何家的二少爷，竟然要靠伪装情侣省三十六块钱！这事传出去，您觉得丢人不？”
何劲曦轻哂：“那你不觉得丢人？”
温氧理所当然地摇头，“我本来就是穷人，精打细算是从小养成的习惯。穷人为了点折扣无可厚非，富人为了点折扣就是为富不仁。”
何劲曦：“歪理。”
温氧：“如果您实在不想要这个折扣，那我把老板叫过来，您把钱补给他，怎么样？”
“为什么是我补？”
“是您不要折扣的啊。”
“今天是你请客。”
温氧认真地同他讲道理：“何先生，这五折是我请的，已经付过了。另外五折是您不要的，理应您来补。”顿了顿，又补充，“要是一会老板嘲笑我们，您别怪我就行。”
她说着便要举手招呼老板过来。
其实温氧就是虚晃一枪，笃定何劲曦不会干这么跌面的事。
她的预判没错。
最后那句话诛心一般，牢牢印在何劲曦心里。
嘲笑我们，笑我们，笑我……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因为几十块钱被人笑话。
何劲曦觉得脸上挂不住，“诶”一声示意温氧。
温氧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立刻收回了手，“我跟您开玩笑的。”
何劲曦：“……”
两人说话间，隔壁桌的人吃完离席，服务员领着一对小情侣入座。
他们点完单，老板便走过来同他们收款。大约是提起了情侣半价的事情，转头指了指温氧他们：“你看他们，也是情侣，今天特意过来的。”
序幕拉开，好戏上演。
温氧变脸似的，瞬间挂上一脸温柔的笑，仿佛身处热恋中的女生。
“对啊，老板给我们打了五折。”
话音刚落，她拿起一串香菜递到何劲曦口边：“亲爱的，这是你最爱吃的香菜。”
何劲曦最讨厌香菜。此时他板着脸，但碍于老板就站在旁边，只能压着心头的不悦，迟迟没有发作。
“不用。”
声音里有隐隐的怒意。
温氧：“你就让我喂你吧。啊……”
何劲曦的眼神仿佛能杀人，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香菜。
他缓缓地嚼起来，香菜的味道刺激味蕾，瞬间碰发出更大的杀伤力。
他忍着强烈的不适，瞪向对面的女孩。
女孩脸上挂着奸计得逞的得意，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亲爱的，我看你很喜欢吃，那就再来一口吧。”
何劲曦：“……”
男人忍着怒意，将一整串香菜吃完。
温氧心里乐开了花，要不是今晚，还没有机会这么对他呢。看着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真的好快乐！
何劲曦，你也有今天。
然而她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
下一秒，男人将一串韭菜送到了嘴边，“你最爱的韭菜，吃一口。”
温氧：“……”
温氧不甘心地看着何劲曦，在桌下轻轻踢男人的脚，咬牙切齿地低声说：“我不吃韭菜。”
何劲曦恍若未闻，“好，一会再点十串。”
温氧：“……”
冤冤相报何时了。
此时何劲曦看向她的眼神明明温柔似水，温氧却在其中看到了阴险、卑鄙和狡诈。
她瞪着何劲曦，默默地吃完了一串韭菜。
吃完差点吐出来，却还是一脸“甜蜜”地望向他：“谢谢亲爱的，真是好吃极了！”
何劲曦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像是对自己、对她、对今晚的一切都十分满意。
店内灯光通明，飘着香气，对面女孩时而欣喜时而愤怒的小表情都落在眼底。
此情此景，裹挟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情愫，在何劲曦心里缓缓地流淌。他忽然觉得，如果能天天这样就好了。
目睹两人“亲密”的老板直乐呵：“你们看看，小情侣多恩爱啊！”
温氧跟着苦笑，老板你是不是瞎啊。
这顿饭温氧吃得五味杂陈。
两人离开餐厅时，何劲曦心里到底是有些过意不去，思量片刻，还是掏出一百块钱，压在了盘子下方。
*
温氧气鼓鼓地回到家，这一晚上吃的全是素菜就算了，竟然还吃了最讨厌的韭菜。
她连刷两遍牙，又喷上口气清新剂，好不容易才把口腔中那股讨厌的气味赶走。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感觉又饿了。
今晚压根没吃饱，这抠门的何劲曦！
诶，不对……今晚好像是她自己请客。
哦，这大方的温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