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璟言合上唇,好看的脸上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平静以外的情绪。
像是迷茫,又像是费解。
“诶,不管怎样一定不要让自己受委屈,还有这个喷剂你先收下,哥哥说过效果很灵验的。”
她主动抓起霍璟言的手,将喷剂强塞给了他。
少女的指尖柔软,有些冰凉,划过他掌心时牵扯出一份复杂的悸动。
他垂下头,盯着喷剂,愣愣的出着神……
东去春来,转瞬入夏。
霍璟言正式上岗是在新年后,刘奎对他的指点完全能够应付突发情况。
几个月里,他与温礼也越来越熟络了。
大小姐身体虽不好,但精神充满活力,是一个开朗温柔的小姑娘。
海城六月,开始入夏。
校服也换成了灰色的制服裙,少女露出一双纤细的大长腿。
霍璟言替她拉开了后座车门:“大小姐请。”
“谢谢。”
提前开了冷气的车厢里,温礼舒服得慵懒的闭起眼睛,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猫。
霍璟言将目光从后视镜里收回来,随后才发动车。
“上次我偶然听琴姨讲起你的生日在这个月?”
“是。”
“咱们也算是朋友吧,你喜欢什么?”
要送他礼物么?
“不用了大小姐,我什么都不喜欢。”
对于他的拒绝,温礼习惯成自然。
“没有喜欢的吗?”她呢喃着,突然眼前一亮,“那我替你画一幅肖像画吧!”
第115章 番外少年篇9他想,自己真的是快疯了
“而且你的五官比例非常完美,我早就想让你做我的模特了。”
温礼双手分别架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椅背上,身子微微前倾,兴奋的小脸几乎和他身体在一个平行线上。
画肖像吗?
霍璟言抿着唇,深色的瞳底蕴出淡淡的光泽。
他应该同往常一样直接拒绝的,可听到温礼笑盈盈的声音,霍璟言迟疑了几秒,随后像是不由控制般的点头。
“好。”
这十九年里,他或许曾经也收到过类似这样的好意。
可从未像这样一次,让他想要回应。
似乎这个答案是来自他的内心,让他隐隐有些期待。
时光如梭,转瞬天气越发炎热。
暑假降临,午间院子里蝉鸣不断。
温礼撑着下巴,百般无聊的伸手去揪窗外嫩绿的树叶。
今天是霍璟言的生日,两人约好了要在画室碰面的。
她准备好了画板和画纸,为此还拆了一套新的画笔和颜色盘。
‘砰砰砰’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温礼的思绪。
霍璟言站在门外。
他穿着黑色长裤,白衬衣式短袖,少年气清爽十足,普通的打扮给人感觉却又与平时不太相同。
“生日快乐呀霍璟言。”温礼笑得眼睛弯弯如月牙。
“谢谢。”
“进来吧。”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温礼的画室。
里面很大,整个布局十分艺术。
墙上挂着几幅油画图,壁柜上摆着人体雕塑手工艺品,靠近窗边有一张墨绿色的单人沙发,旁边小圆形的玻璃茶几上还放着花瓶。
花瓶里插着几朵他叫不出名字的花,空气里都是那花朵幽幽的香味。
“你坐在那里就好了。”
温礼手指的方向是画板正前方两米外的小凳子。
霍璟言听话的坐了过去。
他的坐姿很好,脊背挺得很直,双肩已经有了成熟男性的宽厚感。
温礼拿起画笔,粉白的指尖点了点画板,发出清脆的响声:“你别低着头啊,抬起头与我对视。”
霍璟言的身子很明显的僵顿了一下。
他从不喜欢与人直视,也不敢从别人眼里看到自己的脸。
因为或多或少会接收到对方的同情怜悯,甚者鄙夷和厌恶。
如果大小姐看穿了他从灵魂里散发出来的卑贱,她还会不厌其烦的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每个好人都是平等的吗?
她会不会也像以前那些试着靠近他的人,在得知他的敏感和卑贱后,从而对他产生厌恶和排斥?
所以当温礼让他抬起头与她对视时,霍璟言垂着眼,装作没听到,专心扫视着脚下的瓷砖花纹。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温礼皱起秀眉。
放下画笔,她抬腿朝着霍璟言走了过去,伸出的两只小手以一种很强势的态度捧起他的脸,帮他抬起了头。
“为什么你总是低着头呢?”
平日里他与自己讲话与别人讲话,也总是垂着头,几乎从来不和人视线相对。
“你长得很好诶,眼睛也漂亮,一直低着头也太可惜了吧。”
她近在咫尺,俯瞰着他,带着善意的微笑。
脸颊两侧,紧贴着女孩儿柔嫩的掌心。
霍璟言呼吸一滞,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重重的锤了一下。
大脑一抽,如同触电的感觉瞬间袭遍四肢百骸。
陌生的悸动像潮涌铺天盖地的要将他淹没了。
霍璟言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上次心跳得很快,还是温礼教他什么是爱的时候。
霍璟言僵挺着脊背,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的抓着,他努力克制自己的习惯,脖颈上忍得青筋凸起,似乎下一秒就会条件反射的低下头去。
“这样就挺好的,保持住,我很快就能画完。”
温礼高兴的重回画板后,拿起画笔,开始在纸上勾勒他的面部轮廓。
如她所说,霍璟言的确是长得很好,五官比列也近乎完美,像是一件刻意做出来的工艺品。
优秀的傲挺鼻梁,唇瓣很薄,合在一起形状漂亮。
柳叶眼的眼尾微微上翘,明明是看人深情的眼型,放在他的脸上却叫人品出几分清冷感。
高岭之花!
疏离又骄傲的高岭之花。
温礼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这样一段形容词。
时间分秒流逝,画笔在纸张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直到温礼终于说出那句好了,霍璟言才松口气,脖子自然软了下去。
她揭下画纸,笑着递给霍璟言:“呐~送给你。”
画纸上,是他一比一还原的面部和五官。
“谢谢大小姐,我很喜欢。”
“那你以后能来做我的模特吗?”她眨着一双大眼睛,怀着些期待。
霍璟言的脸实在好看到完美,她想以各个角度都将他画一遍。
“如果大小姐不嫌弃,我愿意。”
“不嫌弃不嫌弃,你长得可好,而且我画哥哥也画腻了。”
她连忙摆手,脸颊两团粉白尽显娇憨。
那张温礼为他画的肖像画,最终被霍璟言寻了画框给裱起来放在床头。
这是他第一次收的礼物,意义非凡且珍贵。
睡前霍璟言又捧在手里看了许久,右下角的空白处,落着温礼的署名。
小小的,很娟秀,字如其人。
困意逐渐袭来,他放下相框,入了梦。
梦里又回到了下午,回到了那间画室。
大小姐捧起他的脸,漂亮的唇一张一合,夸他生得好,夸他眼睛漂亮。
窗外吹进一阵风,淡绿色的帘布晃动,热气翻涌,黏在他的身上,四肢发软,阵阵酥麻。
下一秒,他猛然睁开眼睛,身子腾的一下在黑暗中坐了起来。
身上被汗液浸湿,呼呼大喘不停。
他翻身下床,摸黑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阀,花洒里喷出冷水从他头顶洒落。
热气渐渐被冲淡下去。
洗手台里堆放着脏衣裤,霍璟言双手撑着台面,手臂上的肌肉凸起。
湿漉的黑发还在滴水,顺着他的下巴划落。
清凉的薄荷沐浴液混着特殊的生命味道在空气里飘荡。
他盯着镜子里面容阴沉的自己,抬起拳头狠狠揍了过去。
玻璃瞬间碎成数片,锋利的尖锐割破他手背,殷红的血蜿蜒滑落。
霍璟言痛苦的皱着眉头,心脏缩成一团的刺疼着。
他想,自己真的是快疯了。
第117章 番外少年篇10东窗事发
像他这种长在泥潭中的人竟然对天上的皎皎明月生出惦记的可耻心。
霍璟言垂着头,心乱如麻。
这是他第一次产生爱慕的心理。
这样的感觉是陌生的,是新鲜兴奋的,同样也是让人不安的。
自我保护的想要逃避,可却无法控制去追随的目光。
他的爱慕,如履薄冰,稍不注意就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海城的九月,繁华的商业街。
一家高档的奢侈品店里突然进来一个少年。
少年的脸上左侧带着淤青的伤痕,嘴角破裂渗着血丝。
他的个头很高,眼神冷漠狠厉,一身黑色的衣服裹着他修长的身材。
导购员上下将他打量一番,没有一人上前接待。
在奢侈品店里上班久了,每天见过的客人形形色色数千,靠着看菜下碟。
单从衣着和穿戴就足够能判断出对方能不能在这里消费。
这少年来得诡异,不修边幅,虽然长得帅可浑身没有一点大牌的影子。
霍璟言抬腿径直走向展示橱窗,明亮的玻璃台下,是一排漂亮的发卡。
他目光一一扫过,最终落在第三排的第二个墨绿色发卡上。
“我要这款。”
离他最近的导购员皱起眉头:“你真的确定要买吗,这发卡很贵。”
霍璟言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只发卡很漂亮,通体是墨绿色的像玉质,相交处镶嵌着几颗漂亮的碎钻石。
很简单的款式,却是让他觉得与温礼相配。
“先生,这款零售价十二万九千九,如果你是想给女朋友送礼物的话,这边柜子还有三万价的单品。”
“就要它。”
他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几沓捆好的百元大钞,随后又从钱夹子里抽出自己的工资卡。
“帮我包起来。”
大小姐那样的人,是值得最好的礼物。
导购员一改刚才的冷漠,连忙笑眯眯的去接待。
“包装盒要绿色的,如果没有绿色,就换成白色。”
温礼似乎格外喜欢带点绿的颜色。
“好的先生,请您稍等。”
导购员开了单,又去后仓寻了礼盒,将发卡包起来,最后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霍璟言带着礼物回来时,太阳已经落山。
穿过员工通道,他推开自己所住的房间门,屋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霍璟言一怔,捧着礼物盒的手指发紧。
温煦起身,一改往日的温润。
“霍璟言,给我解释一下,你床头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眼神太过冷漠犀利,压抑着翻涌的怒气,忍得额上青筋凸起。
温礼这周生日,他特意结束实习回家,今天原本是来叫霍璟言出去打球的。
却没想到,在霍璟言的房间里发现许多妹妹的照片,还有妹妹不要的手帕,和妹妹丢掉的废画稿。
他和霍璟言的年龄不过相差两三岁,少年的心思,他怎么可能会看不懂。
温煦是怒的,他拿来当朋友相处的人,竟然在暗地里觊觎他的妹妹。
“为什么不说话?”他大步上前,一把抓起霍璟言的衣领,面容凶恶狰狞,“你为什么要收集我妹妹不要的东西,你是个变态吗?”
霍璟言护着手里的礼盒,沉默的垂着头。
他早就知道,在爱慕大小姐的这条路上,尽管他做得如何的仔细小心,在怎么掩藏内心,只要东窗事发,他就会遭收到厌恶和唾弃。
因为他恬不知耻的爱着夜空里的月亮。
温煦低头,这才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礼盒上印着的logo是一家适合年轻女性佩戴的奢侈品品牌。
不难猜,那肯定是送给妹妹的礼物。
以霍璟言的工资,全部身当加起来也只能买个过季款。
他的妹妹只配拥有一个过季款当礼物?
怒气夹杂着恶意从心里沸腾翻涌,温煦抬起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霍璟言踉跄着,后背大力的撞在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你知道你有多可笑吗,你没有自知之明吗,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你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
妹妹常年吃药,一个月的药单是他打一年工都付不起的。
温煦鄙夷的话如密密麻麻的雨点狠狠地砸进他的心脏。
很残酷,但这就是事实。
霍璟言怎么会意识不到自己同温礼的区别,他们的阶层是怎么努力都很难跨越的鸿沟。
温家给温礼提供的吃穿住行所有都是最好的配置,而他为了买一个像样的礼物,还要背着所有人去打十几场地下黑擂台。
她那样的纯白圣洁,而自己身上带着肮脏,裹着低贱的尘埃。
从不奢求,也不敢奢求,他所盼望的都是温礼开心快乐,他所愿的是永远默默站在暗处护着她。
……
温礼陪着温以山参加完宴会回来时,就听人说了哥哥和霍璟言下午在房间打起来的事情。
具体的原因没人知道,只是有人听到了争吵,而大部分吵骂都是温煦的声音。
“王叔,你是不是听错了,哥哥他怎么会打人呢。”
在温礼的心中,温煦是一个温柔的哥哥,平时待别人也是礼貌懂尊重的。
更何况哥哥和霍璟言不是朋友吗,他怎么会和自己朋友打架?
“是真的大小姐,大少爷还拿了龙齿鞭。”
龙齿鞭是她温家的家法,哥哥曾经中学叛逆期逃课时,就被爸爸用龙齿鞭惩罚过一次。
“老王,这两孩子平时关系挺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先生,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
温以山了然的点头,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容易起冲突是正常。
可他很清楚自己儿子的性子,绝不是那种任意欺负人的。
“小礼,你拿点药去给霍璟言,我去找你哥哥谈一谈。”
“好。”
温礼应下,寻了个篮子,一口气拿了许多散瘀血的药。
霍璟言躺在床上,身上火辣的疼痛,灼烧得他快要点燃似的。
听到敲门声他也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