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就跑。
“淘淘!”
几人连忙追上。
只有江舟陵脚步最快,但因为穿着拖鞋,加上夏为颜卯足劲往外冲,所以,很快拉出距离。
夏为颜跑出别墅区,刚好路过一辆空的出租车,下意识招手。
坐上去那一瞬,仿佛感官都闭塞了,听不见,看不见。
直到司机再一次问她,“姑娘,去哪?”
声音也是提高了好几度。
夏为颜磕巴地说了个地点,“墓...墓园。”
不断倒退的街景从她眼底划过,哪怕路段那么熟悉,依旧什么也没记下。
窗外的鸣笛声,车轮滑过的滚动声,以及她的手机铃声,轮番轰炸她的耳朵。
司机见乘客在那哭得伤心,去的又是那地儿,好心提醒,“姑娘,接电话吧,别让家人担心。”
夏为颜哽咽道谢。
屏幕显示的是:老公
她接起,想要憋住泪,可泪腺就像被割断一样,掉个不停,“黎则桉…”
她嗓音带着颤栗的哭腔,听得黎则桉心一拧,“在哪?我来找你。”
夏为颜没说,反而问:“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电话那端忽然沉默了。
等了两秒,她听到电梯发出‘滴’地一声。
黎则桉阔步走向停车场,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他避开她的问题,轻声哄着,“乖,告诉我在哪。”
夏为颜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连发丝都湿漉漉的,“骗子,你也是骗子!”
将电话挂断,做了任性的举动,关机。
一个个都在骗她。
一个个都是演员。
黎则桉再拨出她的号码是冷冰冰的提示音。
最害怕的,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猜出她可能去的那几个地方。
怀着侥幸将汽车开到公寓,失望了,空空如也。
拨通江舟陵的号码,急急地问:“淘淘那闺蜜的联系方式你有?”
江舟陵正漫无目的行驶主干道上,目光在路边两侧游移,“我来问。”
南琪正在午休,被震动声吵醒,烦躁地啧了声,谁啊,大中午的不睡觉吗?
当看到联系人那一瞬眉头舒展开,“妞她叔~找我——”
话还没落地,焦急的语调传来,“淘淘跑不见了,她平时会去哪些地方?”
南琪一怔,“???什么叫跑不见了?”
察觉事态严重,“是不是跟她老公吵架了?”
一时半会讲不清,江舟陵吐了一口气,一颗心到现在还吊着,“回头跟你说,你先好好想想她一般会去什么地方。”
南琪倏尔起身,动作有点大,惊动附近睡觉的同事,忘记道歉,拿上车钥匙往外冲,“我想想…去的地方的话……”
大概隔了十来秒,再次开口:“你去墓园看看,妞受了什么委屈喜欢跟她爸爸说!”
彼时,另一边的黎则桉也猜到是墓园。
汽车驶离市区,沿着蜿蜒的公路疾驰的朝郊外方向开去。
墓园。
夏为颜坐在爸爸碑前,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上面的照片。
半晌后,哽着嗓子开口:“爸爸,他们弄错了,是不是?”
一定是。
肯定是。
要不然也不会拒绝妈妈给她生个弟弟妹妹。
到现在还记得爸爸说的那句:有淘淘就够了。
夏为颜换个坐姿,抱膝靠在墓碑旁,脖颈垂低,不断回忆与爸爸的点点滴滴。
只要工作不忙就会带着她到处玩,每每回来都会挨妈妈骂,嘴上笑嘻嘻的保证下次不会了,可照样带她疯。
到现在,夏为颜还记得爸爸说的那句:小孩子的童年就应该多笑,多玩。
鼻子一阵酸楚,“所以,如果我不是你女儿,你也不会那么疼我,对吧?”
说完,夏为颜缓缓闭上眼,泪从眼角慢慢溢出。
之后,墓园陷入了安静。
唯有风声作伴。
此时的阳光已经隐没在云层里,有风,不再风和日丽。
夏为颜没有离开的意思,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干,又湿了,接着又吹干。
反反复复。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掀眼望去,隔着不远的距离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朝她奔来,大概是跑过来的原因,他的气息微微紊乱,额上也挂着细细的汗珠,双眸俱是担忧。
黎则桉终于找到那个瘦弱的小人,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彻彻底底落地。
脚步未歇地走到她跟前,缓缓蹲下,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脏都揪着疼。
“淘淘…”
他很轻地喊了声她。
“以后再生气都不许关机,快被你吓死了。”
他不是一个人胆小的人,可在遇到她的事上,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夏为颜吸吸鼻子,重复挂电话之前那句,“你骗我。”
黎则桉抬指拂去她眼角的泪水,语气比往常更温和,“随你罚,好不好?”
夏为颜轻摇脑袋,她抽着气,憋着泪花指向照片上的男人,“他是我爸爸,对不…”
第148章 淘淘崩溃了
面对她清澈恳切的眸光,黎则桉一时说不出话来,喉咙像被人掐住。
夏为颜最怕的就是沉默,小手推着他胸膛,抽噎着,因为哭得太用力鼻子堵住不能呼吸,鼻音重重地嗡嗡,“你说话啊!”
“快说啊……”
黎则桉如鲠在喉。
又有脚步声传来。
是江舟陵和南琪。
两人一前一后跟了过来。
南琪大大地呼了口气,一分钟前,偶像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别说妞,她都受不了。
夏叔有多疼妞,她再清楚不过。
上前两步拉着她胳膊想试图拽起,“走,我们先回家。”
夏为颜一个劲儿摇头。
她执意要一个答案,“黎则桉,你回答我……”
江舟陵重重地叹了声气,这倔脾气,祖传的。
从老爷子那辈开始。
黎则桉眼神挣扎,“先跟我回家。”
夏为颜不要,“你…回答我…”
颤抖的声音像是沉入海底的最后一丝挣扎。
等来的又是沉默。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眼泪瞬间盈满眼底,淌过脸颊,留下一道湿凉凉的泪痕,“这到底算什么?替别人白养了那么多年女儿?”
夏为颜激动地爬起,坏脾气全撒在黎则桉身上,“你回答啊!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快说我是夏升的女儿!”
她哭崩溃了,趴在他怀里,声音嘶哑,“黎则桉,我只想他做我的爸爸…”
“你回答我是夏升的女儿,好不好…”
“求你了…”
空旷墓园里,哭声绕耳,撕心裂肺,听得人透骨酸心。
南琪忍不住湿了眼眶,正要抹去,眼尾多了一道温热的触感,似划出隐形的热流,她一下子忘记难过,呐呐地看向手主人,如水般的眸子变得错愕。
江舟陵也没搞懂为什么会做出这番举动,好似情不自禁,正要琢磨什么原因,下一秒又被小侄女的哭声给转移。
哭得他心疼肚疼,脑袋疼。
黎则桉何尝不是,掉几滴眼泪他都心疼的要死,何况是哭成泪人。
抚着她的后脑勺,低声哄着,“你是爸的女儿,这辈子都是。”
风逐渐变大,声音呼啸,贯穿整个墓园。
小丫头的长发在脸上肆意乱飞,眼尾鼻尖红彤彤一片,黎则桉将她拦腰抱起,声音沉又柔,“爸给你留了封信。”
岳父似乎猜到有这么一天,特意将淘淘支出病房,将那封信交给他,“我要是不提前准点什么,指不定这丫头闹翻天。”
他到现在还记得岳父当时的表情,虽然在笑,但眼神骗不了人,舍不得淘淘,放心不下,即使被病魔缠身,心里依旧惦记这个女儿。
找到他,希望能替自己照顾女儿。
甚至用到了请求这两个字。
太重。
这句话起到安抚作用,哭声渐停,夏为颜抬起红彤彤的眼睛,“信?”
黎则桉对上她的视线,“不会骗你,爸的字迹难道你不认识?”
这下,夏为颜彻底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
跟在他们后面的两人算是暂时性松了口气。
……
回到家,黎则桉本想给她做饭,但她样子估计也吃不下,索性将人带到书房,从保险柜里拿出那封放了多年的信件。
接过那一瞬,夏为颜不自觉抖了下,眼眶不自觉泛起湿润,涌上水雾。
她呼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拆开信封。
当看到熟悉的字迹,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一滴一滴砸在信纸上。
特别是留下字体深浅不一时,哭得更凶了,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哽咽着快要喘不过气。
那时候…那时候爸爸很疼吧。
都那么疼了,还要坚持写完这封信。
夏父料到女儿会哭得稀里哗啦,第一句就是:【先把眼泪擦了在看信,我怕看漏字。】
夏为颜哭着又笑了,一行字一行字往下读。
耳边似乎响起那道温醇的嗓音,带着笑摸着她的脑袋说:
【淘淘,你知道吗?爸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太犟了,不用猜我都能知道你不会接受江家。
所以,我拜托了则桉。
现在好了,多个江家爸爸来疼你,我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别去怪妈妈,她没有自私的不告诉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亲生的,可对我来说不重要,这么多年,有你们母女陪伴我很满足。
对于江家,我不勉强你现在就去认,慢慢来,唯一要求,不能这么倔。
必须听话。
我能不能在地下睡个安心觉,就看你的表现了。
对了,爸爸想问问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要是没有,可以考虑考虑则桉,我觉得他不错,如果不是这孩子,那就一定要带来给我看看,让我瞧瞧谁把我宝贝女儿给拐走了。】
纸页最后一行字:【把眼泪收收。】
夏为颜泣不成声,一封信反复看了三遍。
她把信捂在心口,瘦弱的肩膀不住抖动着,眼泪如同断了线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爸爸。
黎则桉从身后将哭得不能自我的小丫头抱到怀里,掌心温柔地轻拍着,“你是要心疼死我吗?”
夏为颜闷在他胸口,干脆一次性哭够。
黎则桉抱着她,边叹气边安抚着。
渐渐地,哭声渐止,但抽噎声还在。
捧起她的小脸蛋,两只眼肿得跟鱼泡有一拼,“陪我吃点东西好不好?我快饿死了。”
只有这样,她才会吃饭。
黎则桉煮了两碗面。
几乎是盯着她吃完。
期间江舟陵好几通电话进来,他给挂了,以信息方式回过去,【晚点再说,我先把淘淘哄好。】
具体什么时候哄好他心里没数,不知道岳父这封信的药效够不够。
第149章 最怕的就是她哭
天色渐暗,夏为颜自吃完那碗面条后一直歪在沙发上,眼睛空洞地望着某一处。
黎则桉坐在旁边,无声地陪着。
夕阳一寸一寸消失,直到最后一缕余光,黑暗来临前一刻,夏为颜开口了,“黎则桉…”
长时间没说话,嗓子沙哑得厉害。
黎则桉垂下眼睫,声线比夏风还要柔和,“我在。”
拿起搁旁边的水喂到她嘴边,“喝点。”
夏为颜勉强喝了几口,将那封信递给他,嘴唇轻蠕,“帮我保存。”
黎则桉:“好。”
客厅又安静下来。
这次没过太久。
小丫头换个坐姿,脑袋枕在他胸膛上,他下意识地将胳膊放在她后背,来回捋着。
过了会儿,低而软的声音从他胸口传出,“爸爸想我嫁的人是你。”
闻言,黎则桉提了提唇,他也是看到那封信才得知,在之前一直以为岳父想把淘淘交给应明望,为此,吃了好多干醋。
沉吟片刻,“那…爸的话你全听吗?”
问出去的话并没有马上得到回应。
客厅再一次变得安静。
夏为颜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爸爸的话,自然是要听的。
但她现在是矛盾的,忽变的关系让她措手不及。
撑着他胸口,举起脑袋,眼神布满迷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江叔叔,太突然了…”
黎则桉抬了抬眉骨,看来那封信起到作用了,不是那么干脆的拒绝。
“那就跟以前那样,喊江叔叔,等哪天愿意了,再喊爸爸。”
夏为颜垂眼避开他的视线,温吞地丢下模棱两可的三个字,“再说吧。”
先前她情绪比较重,现在理智回笼,一些被忽略的细枝末节渐渐清晰起来。
“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这件事?”
其实问了也是多此一举,他那么爱吃醋,却让小叔照顾她。
再往回想,国庆节那天小叔的反常反应,难怪两人躲到外面聊了那么久。
还有水果店那次,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将话题带偏。
这一切,只因他都什么都知道。
只因他无法回答。
只因他想尽办法瞒着她。
黎则桉抬起另一只胳膊,找寻她的手,攥住,手指在她掌心揉捏画圈,“知道。”
他坦白一切,“爸临终前放心不下你,让我多看着点,他希望你能回江家,有江家庇护。”
只是她的态度让他改变主意,既然是庇护,谁来都一样,没有江家,有他。
令他诧异的是,她逐渐接受江家,可能是因为江舟陵,也有可能是时间冲淡她心里那份别捏。
提到爸爸,夏为颜长睫湿意氤氲,都病成那样了,还想着她。
“淘淘。”黎则桉长指覆在侧脸,将她的脑袋捧起,瞳仁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轮廓,“瞒着你是我不对,我也一直打算瞒着你,比起你的情绪,我就觉得真相没那么重要,可能你觉得我自私——”
微顿,“确实也挺自私,对江叔不公平,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很清楚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
说着,吻了吻她的眼睛,“最怕的就是你哭。”
一哭他就慌神。
夏为颜望着他深邃的双眸,明明没有提,可他字字都含着对她的爱。